楚昭点头:“只有这样,龙威军才能掌控在皇帝手里,毕竟此番动荡,可信可靠的兵马不多了,中山王已经暴露了野心,他会毫无遮掩,陛下死了,太子死了,我父亲——也要死了。”

  女孩儿微微垂目,放在膝头的手攥起。

  这几日她紧绷忙乱,突然想起来,父亲也快要死了,她怎么去见他?

  她还能离开京城吗?

  至少目前是不能。

  谁能想到,她没嫁给萧珣,但依旧成了皇后,依旧,离不开京城——

  有温热碰触她的手——

  楚昭回过神,看到一个温热的茶杯被递到手边。

  她抬眼看到谢燕芳温和关切的眼神。

  “阿昭小姐。”他说,“万般凶险已经走过来了,阿羽的命你都能保下,就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到,再难的事,也有办法。”

  楚昭握着温热的茶杯,点点头:“是。”仰头将茶一饮而尽。

  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伴着轻轻地声音“姐姐——”

  楚昭转头,看到门口飘动的白幔后有穿着衰服的小身影。

  “阿羽。”她忙招手,“快来。”

  萧羽从幔帐后迈进来,谢燕芳起身施礼:“见过陛下。”

  虽然登基大典还没举行,但萧羽已经是新帝了。

  萧羽垂目走到楚昭身边,楚昭牵着他的手:“我跟你舅舅商议如今情形。”

  萧羽嗯了声,这才看向谢燕芳,道:“三舅舅,免礼。”

  谢燕芳坐直身子,看着站在楚昭身旁的孩童,接连遭受变故,再加上为先帝服丧,六岁的小孩子脸色很不好。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事已至此,他只能撑过来。

  谢燕芳斟茶双手递给他。

  萧羽摇头:“多谢三舅舅,我刚喝过茶了。”

  谢燕芳没有说话将茶杯放下。

  “饿吗?”楚昭牵着他的手,问,“累了就坐一会儿,不用跪的那么直,皇祖父不会怪你的。”

  萧羽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声说:“齐公公给我吃了点心,齐公公还拉了帘帐,让我在皇祖父这边躺了一会儿。”

  醒来后发现楚昭不见了,这才寻过来。

  有齐公公照顾可以放心,楚昭拉着萧羽在身边坐下,说:“你现在就安心的送皇祖父,父亲母亲一程。”

  太子太子妃的丧事跟皇帝的一起办。

  她看向谢燕芳。

  “其他的事都有你舅舅,什么都不用担心。”

  萧羽再次对谢燕芳点点头,没有说话。

  谢燕芳垂目:“阿羽,是舅舅无能,没能保护好你父亲母亲。”

  萧羽依旧没有说话,但往楚昭身上靠了靠,似乎要避开什么。

  楚昭察觉他的动作,忙轻轻抚萧羽的肩头安抚,对于小孩子来说直面父母的惨死是很可怕很残忍的事。

  但事实也不能逃避。

  “那晚,中山王世子亲自来我家,威逼利诱我叔父,杀了阿羽。”她继续这个话题,“他没有留下任何把柄,人证物证都没有,现在因为我的身份,不能让叔父认罪指证,中山王父子这个隐患暂时难以除去。”

  谢燕芳道:“我会全力以赴,你们放心,中山王父子绝不会再威胁到阿羽。”

  楚昭对他郑重点头:“我相信三公子。”

  她是真的相信,那一世谢燕芳就逼的萧珣束手无策,还是以反贼的身份,这一世,颠倒过来,萧珣的日子更不会好过了。

  听到楚昭的话,萧羽抬起头看谢燕芳,也跟着说:“辛苦三舅舅了。”

  这是自相见以来,这孩子第一次正眼看他,谢燕芳挪到他面前,半跪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

  萧羽向楚昭这边靠,但没有避开谢燕芳的手,眼神也没有避开,看着眼前这张脸——

  这张脸跟母亲有些像,但比母亲美丽的多,谢燕芳的肌肤白皙如瓷,双目修长,鼻梁高挺,目光温和澄澈——

  “不辛苦。”他轻声说,“谢燕芳只愿不要再有锥心的遗憾。”

第十三章 交代

  夜晚降临皇城一片素白,如雪笼罩。

  齐公公进来给倚着她睡去的萧羽搭上一条薄被。

  “殿下去忙。”齐公公低声说,“这里有我。”

  楚昭没有推辞,轻轻抚着萧羽的头,让他躺在齐公公怀里,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外边跪坐着不少官员命妇,入夜不用哭丧,不过这样守夜也很累,身体累心里也累。

  听到脚步声,官员命妇们都抬起头,看到女孩儿走出来。

  这几日他们对这个女孩儿已经不陌生了,虽然没有册封,但楚氏女出现在皇长孙所在的任何地方。

  她也很忙。

  邓弈见她,齐公公见她,谢燕芳见她——

  相比之之下,皇长孙只是跪坐在皇帝棺椁前无所事事,一个六岁的孩童本就无事可做,所以这么个皇后,必然要代皇长孙行事,那将来——

  那女孩儿肯定感觉到四周的视线,但目不斜视,缓步走出去,在她身后有一个宫女打扮但举止神情丝毫不像的女孩子跟随。

  她的年纪跟楚昭差不多,相比于楚昭的目不斜视,这女孩儿则谁看过来,就立刻看回去,一双杏儿眼闪烁着凶光。

  别的宫女垂手垂首,她则抬着下巴,双手还按在腰间,似乎随时要拔刀——

  虽然不相信这女孩儿真敢行凶,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官员命妇们纷纷收回视线。

  楚昭走到大殿外,夏日的夜风没有多清爽,但可以让人轻轻的吐口浊气。

  “钟叔呢?”楚昭低声问小曼。

  小曼抬着下巴看着天:“我怎么知道,我一直跟着你呢。”

  那晚有了龙威军,钟叔就给小曼这群人分了其他任务,留在楚园,不过小曼不同意自己也留下。

  “——将军。”女孩儿咬着牙挤出两个字,“让我看好她。”

  钟叔瞪了这女孩儿一眼,大概也是觉得将军之命不可违背,最终同意了。

  小曼一直跟她,日夜都不离开,只是态度不怎么好,很少说话。

  不过见识过这女孩儿的厉害,而且可以说这女孩儿才是她们和萧羽的救命恩人,楚昭和阿乐都不以为怪,也不会真把女孩儿当护卫使唤人。

  阿乐千方百计讨好她,哄她开心。

  小曼虽然看起来很难讨好,但其实也很好相处,话不多,只是偶尔会盯着楚昭看,打量,若有所思——

  楚昭对小曼的回答笑了笑,不再问她,唤来一个禁卫吩咐几句,那禁卫疾步去了,楚昭转头看小曼又在悄悄打量她,视线相撞,小曼转过头看天。

  “小曼,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父亲?”楚昭笑问。

  她问得倒是干脆,小曼转过头,看着楚昭:“是。”

  楚昭没有生气,看她的眼神更柔和,问:“你父母还在吗?”

  小曼的眼神顿时变得很凶,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在了。”

  果然如此啊,楚昭轻声说:“所以你们都是牺牲将士们的家人吧。”

  如果这样说的话,她们不喜欢父亲,对钟叔态度也不好,都可以理解。

  “毕竟,也算是我父亲让你们失去亲人。”

  身为将帅要让将士们去厮杀,厮杀总是会死人的,将士们也都是人,有家人。

  楚昭知道在落城有亡故将士家人聚集的地方,年迈的父母年幼的子女,父亲都专门分拨了军费照看,还给他们寻找生计。

  但再照看,也是失去了亲人,尤其是子女们,心里会有怨恨吧。

  听楚昭这样说,小曼的眼神有些古怪,她忽的笑了笑,眼神又恢复了阴郁。

  “没错。”她说,“就是你父亲让我们失去亲人的。”

  楚昭要说什么,钟长荣大步走来,一看到两人在说话,立刻戒备地盯着小曼。

  “你不要乱说话。”他开口就警告。

  小曼哼了声,转过头,看天。

  楚昭忙安抚钟长荣:“没说什么,小曼姑娘不爱说话,我在问她在宫里习惯不。”

  钟长荣审视瞪了小曼一眼,道:“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军营里能习惯,宫廷里自然也能。”

  这话也说的怪怪的,看起来在边郡的时候,小曼这些人都不掩饰对父亲的不满,当然,不满归不满,她们做事依旧干脆利索可靠,否则钟叔也不会让小曼跟在她身边。

  楚昭拉住钟长荣,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钟叔,父亲那边你送消息了吗?”她问。

  自那一夜后,所有人都很忙,邓弈和谢燕芳忙着清查朝堂,钟叔则握着整个京城的安危。

  谢燕芳回来后,城门打开,又要清查收整京营,纵然有龙威军,钟长荣也忙的不可开交,还好有谢燕来守着皇城,否则他真是分身乏术——不过为什么要说还好有谢燕来?

  这小子也不可靠!

  钟长荣收回胡思乱想,深吸一口气,当然,再忙,这么重大的事,他第一时间就把消息给将军送去了。

  “我跟将军说了,这辞呈肯定是辞不了了。”他低声说。

  为了小姐,将军也不能辞了官。

  虽然他不懂这些朝堂之事,但就算是民间嫁女,娘家也是很重要的,眼下皇帝太子都死了,就剩下这么个六岁的小娃娃,小姐嫁过来,那真是势单力薄——

  等等。

  小姐,嫁给了一个六岁的小娃娃。

  钟长荣再次愣神,脑子里一片空白,先前只想着皇后,小姐当皇后了,只想着皇后这个身份,似乎忘记了当皇后是要嫁给皇帝,而如今,皇帝,只有六岁。

  这,这,这——

  这事,是好还是不好啊?

  将军会怎么想?将军是不是很着急?将军会不会不同意?

  虽然皇帝之命不可违,但将军又不是没违过——

  “钟叔?”楚昭唤了几声。

  钟长荣回过神,神情有些焦急:“我,我再给将军送消息。”说罢就要走。

  楚昭忙拉住他:“钟叔,别写信了,你回去见父亲吧。”

  钟长荣愣住了,回去?

  “小姐。”他急道,又看了眼四周,皇宫大殿深深,其内有不少视线向外看——

  钟长荣忍不住拉着楚昭向一旁走了走,站在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

  他压低声音:“我现在怎能把小姐你一人扔在京城。”

  楚昭看着钟长荣,在忽明忽暗中,钟长荣的刀疤脸更狰狞恐怖,但她能看到狰狞恐怖的脸上满是关切。

  “钟叔,父亲和你们在,不管我在哪里,我都不是一个人。”她说,“有你们在,我在京城就能安稳,但是,父亲他——”

  父亲他身体不行了,命不久矣。

  “钟叔,不能把父亲一人扔在边郡。”

  “相比于我,父亲更需要你。”

  将军的身体状况,钟长荣比谁都清楚,的确是已经耗空了,再加上这突然的变故,收到消息的将军不知道会不会被刺激的病情加重——

  如今龙威军就是小姐的保障,虽然将军身边都是可靠的人,但如今朝廷的形势实在是动荡。

  “还有,中山王是最大的危险,中山郡在边郡和京城之间,万一他们动作,引发边郡动荡,京城也就危险了。”

  没错,中山王有野心,在京城经营这么多年,在边郡自然也能,不知道现在的边郡是不是也动荡了,念及如此,钟长荣恨不得插翅立刻飞回边郡——

  但,他又看着眼前的女孩儿,裹在衰服里的女孩儿更加的娇小。

  “小姐,你一个人——”

  楚昭笑着摇头:“不是啊,我有小曼啊。”她指了指一旁。

  他们走过来说话,小曼并没有跟过来,站在原地扭着头,但敏锐地感觉到楚昭在说她,于是把头扭的更开——

  钟长荣神情复杂:“她——她一个女娃娃。”

  但并没有说小曼不可靠。

  “还有。”楚昭道,越过钟长荣看向前方,眼睛亮亮一笑,“阿九呢。”

  阿九?

  钟长荣转过头,看到远处的宫门一小将不急不缓的走来,灯火铺在他身上,铁甲闪着光。

  又是这小子!

第十四章 一心

  先前要收整京营,钟长荣分身乏术,小姐说不用担心,有阿九呢,这边交给阿九就行。

  那也罢了,他只是分心在京城外,皇城京城有什么事,他抬脚一转就回来了。

  但现在他要回边郡,距离京城可不是抬脚一转的距离。

  小姐怎么就这么相信这小子!

  “小姐。”他低声说,“他是谢家人。”

  先前皇城危险,小殿下和楚昭是一体的,谢家人为了保护小殿下必当全力以赴,对楚昭也自然尽心尽力。

  但现在小殿下已经昭告天下为皇帝,有文武百官,有邓弈太傅监国,谢燕芳也入朝为官,身为皇帝的舅父,地位肯定不一般,东阳谢氏更是家大业大——

  一个皇后就没那么重要了。

  他们不会对皇后也全力以赴的。

  唯一能震慑他们的就是龙威军,现在小姐竟然要把龙威军交给谢家人。

  “不是交给他。”楚昭笑道,“只是让他领兵,龙威军还是我们的,龙威军也只认我们。”

  这个道理钟长荣也知道,但是,那还是谢家人——

  “钟叔,一家人也不一定就是一心人。”楚昭说,“你觉得我,我父亲,和伯父是一心吗?”

  那当然不是,钟长荣毫不犹豫。

  楚昭轻声说:“所以不管他姓什么,他首先是个人,不是谁的附属。”

  钟长荣皱眉,慢悠悠走路的谢燕来也终于走过来了。

  “见过殿下。”他恭敬施礼,“皇城一切安好,人员进出有序,末将尽职尽责,不敢懈怠。”

  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其实这话是在说,我很忙,别来烦我,楚昭抿嘴一笑。

  “谢燕来,钟副将有话跟你说。”她道,说罢对钟长荣挤挤眼,转身走开了。

  钟长荣一怔,想要喊住小姐但又不想让小姐为难,最终没说话,转头看谢燕来。

  谢燕来不在意他凶狠地视线,直起身子,懒懒问:“钟大人,又有什么吩咐啊?”

  看这小子惫懒的样子,一点都不可靠!虽然这些日子没出什么纰漏——钟副将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跟我来。”

  谢燕来不情不愿被他拖走了。

  跪坐在百官中的谢七爷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推了推谢燕芳,低声说:“你看,他们又说什么呢?”

  谢燕芳垂着头闭目养神,官员们也并不是要整夜熬着,分着时间,但不管怎么分,在宫里守夜是休息不好的。

  谢燕芳也不故意把自己熬得悲痛憔悴,能休息就休息,他既然能坐在这里,就不需要用外表样子来取悦世人。

  此时被谢七爷推了推,他也不睁开眼:“不管说什么,都是为了阿羽好,只要阿羽好,一切就好。”

  那倒也是,谢七爷看了一眼钟副将和谢燕来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眼殿内,那女孩儿已经进去了,隐隐可见她幔帐后跪坐,这楚氏女要想坐稳皇后位置,必须依赖阿羽,依赖他们谢氏,她不能也不敢做对谢氏不利的事。

  谢七爷再看了眼殿内的身影,收回视线,也闭目养神。

  下半夜的时候,楚昭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看到萧羽跪坐在身边。

  看到她醒来,萧羽挪得更近,小声说:“姐姐你再睡会儿吧,我守着呢。”

  楚昭伸手轻轻捏了捏他鼻头:“我睡好了,该换你了。”

  萧羽似乎要摇头,又停下点头,嗯了声,他听姐姐的话。

  楚昭却没有让他立刻躺下,问喝过热茶,吃过东西没,又摸了摸手额头,确认是否正常。

  萧羽乖巧任她查看,一一点头吃过了,喝过了。

  楚昭这才放心让他躺下歇息,不忘把藏在一旁的竹筒给他放在怀里——就算服丧萧羽也时时刻刻带着竹筒。

  楚昭从无异议,也不问,还让齐公公传令宫女太监们视而不见。

  萧羽微微窘迫,但更多的是安心,抱紧竹筒闭上眼。

  毕竟是六岁的孩童,虽然什么都不做,但只在这里跪坐着,就疲惫不堪,很快就睡着了。

  待他睡了,齐公公才从幔帐外走进来。

  “殿下。”他低声说,“你去用些宵夜,这里老奴守着。”

  楚昭也没有推辞,她坐稳皇后的位置,不需要靠着纯孝哀伤的样子来取悦世人。

  看着楚昭走出去,其他的太监也才走进来,有人给齐公公递来热茶——作为救护小殿下的功臣,在这皇宫里内侍中,齐公公以后就是说一不二了。

  太监们都争先恐后对他表示忠心。

  “齐公公。”有人低声说,“楚小姐在的时候,你怎么总是退避啊。”

  齐公公道:“小殿下能活着,能有今日,都是因为楚小姐,小殿下应该跟楚小姐多亲近,我不能打扰。”

  “那您呢。”那太监关切担忧问。

  意思是,小殿下能活着,能有今日,也是齐公公您的功劳啊,你也应当争取在小殿下心中中更重要地位。

  齐公公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说:“我要是去夺小殿下的亲近,那就是害了小殿下。”

  他低头看着睡着的孩童,满眼慈爱,再抬起眼看这个太监,眼神变得阴冷。

  “楚小姐是皇后娘娘,别再让我听到你们称呼有错。”

  这太监忙跪地应声是,再不敢多说一句。

  楚昭已经走了出去,并不知道,也不在意太监们在后低语什么,带着小曼从守夜的朝臣面前穿过,向侧殿去。

  侧殿给守夜的人们准备了食物,总不会真的要把大家熬得不像样子。

  但楚昭刚走过回廊,就有人斜刺里站出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与此同时,小曼的手也抓住了来人的胳膊,小曼的手里还滑出一把刀——

  撞在来人的胳膊上,发出叮的响声。

  这是铠甲——

  “小曼。”楚昭已经认出来人了,忙道,“无妨,是自己人。”

  小曼毫不迟疑收回刀站到后边去了,似乎从未有过动作。

  “什么自己人。”谢燕来低声说,将手一带,“跟我来。”

  不是自己人跟你走干什么,小曼看着楚昭果然迈步,还示意她不用跟着,她撇撇嘴没有跟上。

  谢燕来拉着楚昭来到宫殿墙角的阴影里,这里光亮照不到,虽然不远处兵卫,但他们对他们视而不见。

  “你要说什么?”楚昭低声笑说,“这么见不得人吗?”

  谢燕来呵了声:“还不是因为你,你什么意思?让我接替钟副将掌管龙威军。”

  他又不傻,她以为钟副将跟他说,他就以为跟她无关了吗?

  没有她的允许,钟副将哪里会跟他说这个,只会用眼神一刀一刀地砍他。

  楚昭笑道:“就是钟副将说的意思啊,他另有任务,所以指派给你任务,怎么,你身为禁卫,不听军令吗?”

  谢燕来呸了声:“这里没别人,你少来胡说,这是军令吗?”

  楚昭看着他,黑眼里眼睛亮亮,似乎不解:“若不然呢?”

  谢燕来居高临下俯瞰这个女孩儿,宛如又回到驿站,那个可怜兮兮的女孩儿跪着求善人们行行好救救我的命——

  她可不是真要求别人救她的命,而是要让别人丧命。

  他一手撑着墙壁,低头在她耳边,说:“你是要让我跟谢燕芳自相残杀。”

第十五章 相报

  夏夜闷热,少年气息在耳边带来森森寒意。

  楚昭抬头看着他:“你这话真有意思,我为什么要让你和三公子自相残杀?先前我与你们毫不相干,现在我与你们谢氏——哦,不对。”

  说到这里她把头抬的更高,盯着少年的眼。

  “应该说,我与三公子宛如一体,小殿下的安危,我皇后之位的安稳,都离不开三公子。”

  “你们自相残杀,对我有什么好处?”

  谢燕来看着她,收回手,站直身子:“你说的都对,但是,我知道你是这个意图,如不然,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楚昭失笑,哈了声:“我对你好?”

  似乎听到多可笑的话,似乎她从没做过,都是他的臆想,谢燕来冷笑。

  接着装。

  楚昭没有再笑,认真地想:“我是对你蛮好的,在路上,你藏着给我父亲的密信,我没有告诉钟叔,你挨打,我替你阻拦,给你送药治伤,那般动乱的时候,我相信你,让你替我守宫门,又要把龙威军给你——”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点点头,神情感慨。

  “我是对你真好。”

  她伸手拍拍少年冰凉的铁甲。

  “阿九,原来你也知道我对你多好。”

  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

  “那总该替我送封信了吧。”

  谢燕来想过她各种反应,但最后还是被这句话打败了,又气又好笑,更多的是恼火。

  “楚昭。”他咬牙,“你别跟我装疯卖傻。”

  楚昭沉脸:“我从未装疯卖傻,我对你这么好,就是图你回报。”

  谢燕来冷笑:“这还不是装疯卖傻?谢燕芳你可以不信,不让他给你送信,钟长荣呢?你总不会连他都不信,他都要回去了。”

  楚昭道:“我和我父亲的身份也不同先前,这个皇后之位,是我跟陛下要来的,多少人猝不及防,也心有不甘,钟叔自然可靠,但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他,有些事我跟他讲不清,也不能说明,这里的事,我父亲完全不知道,我必须亲自写信一点一点的说明,而且有些事,事关——”

  她抬眼看谢燕来。

  “事关我母亲是生是死。”

  谢燕来看她一眼,母亲是生是死?虽然他不在意这女孩儿,但没办法,这女孩儿在京城闹出这么多事,人人都在说她议论她,她的事就那么自然而然传进他耳内。

  这女孩儿也没有母亲。

  出生的时候,母亲就死了。

  那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一个秘密,我母亲没有死,她还活着。”楚昭轻声说,身前的手攥住,一双大眼幽幽,“我要问问我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