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们笑道:“你快去忙。”

  楚棠坐在二楼慢悠悠喝茶,四个婢女在一旁整理账册,看到她进来,都忙问好。

  “你要不要看看——”楚棠主动问。

  楚昭却摆手,让婢女们先退下。

  楚棠略有些紧张,她刚才看到楚昭跟几个女孩儿一起走过来,这边的女孩儿们也纷纷跟楚昭打招呼,楚昭跟女孩儿们的关系已经很好了,不像以前被人嫌弃,还隐隐成了女孩儿们的主心骨——这是要过河拆桥,甩掉她了吗?

  楚昭看着她欲言又止:“阿姐,你知道,今天谁来了?”

  看着楚昭古怪的神情,楚棠有些不解:“谁?”

  楚昭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指:“中山王世子你知道吗?”

  楚棠看着楚昭,中山王世子她知道,但楚昭这幅样子她就有些不知道了,这是娇羞吗?

第五十三章 人心

  中山王世子的事,楚棠已经听楚柯讲过了。

  楚昭跑的太快追不上,所以让中山王帮忙拦截,由此认识了中山王世子,中山王世子还跟他们一起回京城。

  世子年少多才,温文尔雅,楚柯与他一路同行,谈天说地,谈诗论道,相谈甚欢,惺惺相惜——这些当然是楚柯自己说的,楚棠一只耳听一只耳出,不当回事。

  不过楚柯说楚昭粗俗,惹中山王世子不喜,这个她还是相信的——楚昭这般才貌,嗯,才平平,出身平平的女子,中山王世子也不会喜欢。

  但现在楚昭这样子,对中山王世子是不喜呢还是喜?

  楚棠没有直接问世子,只关心楚昭,真诚地问:“什么事?阿昭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忙。”

  楚昭抬起头,笑了笑:“没事没事,我只是想到我和世子之间的一些旧事。”

  还有旧事呢?楚棠没有表现好奇,神情反而有些不安,往她身边坐了坐,低声问:“对咱们是好还是坏?他今日来是要问罪吗?”

  “你真是,别只想着这个啊,我说旧事呢。”楚昭抱怨。

  楚棠假装不好奇,她就假装要倾诉,不就是用假装来让人更信任嘛,谁不会。

  那一世萧珣跟她假装深情,妃嫔们跟她假装尊敬,她就算不用假装,看也看会了。

  楚棠握着她的手,表达歉意:“是我胆子小,怕家里出事,我知道是世子护送你回来的。这个世子人是不是很好?”

  “人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挺自大的。”楚昭说,“我在路上的时候,去河边打水,不小心落水了,是他救了我。”

  还有这事?楚柯可没有说,楚棠震惊,救命之恩啊——

  “救就救了。”楚昭哼了一声,“我又不用他来救,荒野之地,也没人看见,他也别用救命之恩要挟我,我才不认呢。”

  说罢起身走了,留下楚棠一头雾水,心悬在半空。

  什么啊?

  ……

  ……

  楚棠带着婢女玲珑来到父亲的书房,父母都在,还有管家,三人正在低语什么,说的很热闹,楚棠一进来,声音戛然而止。

  “阿棠小姐。”管家含笑施礼。

  自从忙楚园的事后,楚棠很少来父母这里,楚岚和蒋氏当然不责怪,见到女儿还很高兴。

  “吃了吗喝了吗?”蒋氏拉过女儿坐在身边,“看看,累的都瘦了。”

  “吃过了喝过了,现在女儿当家主母一样,吃喝不愁,伺候周道。”楚棠抱着蒋氏的胳膊,“女儿辛苦,也终于体会到母亲的辛苦了,以后女儿决不让母亲劳心。”

  蒋氏哎呦一声:“阿棠从来不让我忧心呢。”

  楚棠又看父亲:“爹,园子里议论纷纷说中山王世子来了,有什么事你不要瞒着我。”

  楚岚哈哈笑:“阿棠不用担心,是好事。”

  楚棠不信:“爹是报喜不报忧,我不信。”

  楚岚看了眼外边,管家领会:“老爷你们说,我去外边盯着。”

  说罢带着玲珑一起退了出去,还亲自守着门。

  “世子来与我商议怎么来解我们和三皇子困局。”楚岚含笑讲来,“我想了个好主意,让阿昭落水称病,这样就楚园的文会就可以结束了。”

  楚棠听父亲的话知道怎么捡着听,立刻就知道这个主意是中山王世子的,落水啊——

  “对外宣称她落水病了,只怕不行吧?”她皱眉说。

  楚岚哈哈一笑,他的女儿好聪明!

  “你与世子想的一样。”他不由说出了真话,又轻咳一声,“不过不用担心,为父想好了,就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落水,这样就不会有人质疑了。”

  楚棠怔怔若有所思:“众目睽睽之下啊。”

  “是啊。”蒋氏笑,抚摸女儿的胳膊,“我跟你父亲还有管家都安排好了,湖边松动一脚,到时候把她引过去,然后踩空落水——”

  楚岚轻声说:“这件事要极其保密,阿棠你可不要说出去。”

  “什么话,阿棠是那种不知轻重的孩子吗?”蒋氏不满,又道,“阿棠来的正好,她也能帮忙,让阿棠把阿昭引过去?”

  这下又换楚岚不满:“这种事怎能让女儿去做,事后必然会被阿昭记恨。”

  他的女儿金贵得很。

  这种事仆妇下人做就好。

  蒋氏连声点头:“是我糊涂了,阿棠,你什么都不用管,这件事当不知道就好。”

  再看楚棠,楚棠似乎在走神,被唤声阿棠才看过来。

  她没对爹娘安排没什么想法,只问:“那阿昭落水的时候,中山王世子在场吗?”

  楚岚点头:“当然。”神情带这几分骄傲,“我必要世子亲眼看我的诚意。”

  听完这句话,楚棠就告辞了,不再打扰父母的大事,也没有回楚园,而是回到自己的院子。

  玲珑将乱凑过来的丫头们打发,亲自捧上一碗茶,看着楚棠若有所思的神情,低声问:“小姐,你觉得事情不太对吗?”

  楚棠点点头:“当然不对,爹娘想得很简单,这件事绝不是那么简单,我才不信别人无缘无故会对我们家好,必有所图。”

  玲珑有些紧张:“图什么?”

  楚棠幽幽说:“楚昭?”

  玲珑吓了一跳,眨眼:“什么?小姐你说的什么意思?”

  楚棠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世子此举是为了楚昭,并不是为了我家,更不会是爹娘的困局。”

  玲珑有些犯愁:“这世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老爷夫人也说不清,咱们什么都不知道。”

  楚棠反倒笑了:“什么也不知道也可以做事啊,只要知道事关的人就好了。”

  玲珑紧张地问:“那要怎么做?”

  楚棠却没有再说,手拄着下颌:“我要好好想想。”

  ……

  ……

  灯火昏昏,楚园一天的热闹落下帷幕,楚昭吃过饭洗漱后,坐在桌案前,一个小丫头给她熏头发。

  阿乐从外边进来了:“小蝶,我来吧。”

  小丫头应声是,楚昭拿起桌上一碟点心:“拿去和同伴们分着吃吧。”

  小丫头高兴地应声是捧着点心出去了。

  “小姐。”阿乐愁眉,“阿乐无能,没能打听出来世子到底和老爷夫人密谋什么。”

  楚昭说,拍了拍她的手:“这怎么能是你无能,别担心。”

  阿乐无奈:“怎么能不担心啊,肯定是对小姐不利,不知道怎么应对?”

  楚昭笑了,眨眨眼:“你信不信,有人会替我应对。”

  小姐的话,阿乐自然信。

  “谁啊?”她好奇,“小姐你什么时候安排好了?家里除了我竟然还有对小姐好的人?”

  楚昭笑了:“有时候对你不好的人也能帮忙呢。”

  阿乐明白了:“小姐是说,有些人不想看小姐好,然后会做一些事,而这些事则恰好如小姐所愿。”

  楚昭笑着点头:“阿乐真聪明。”

  阿乐叹口气:“这有什么聪明不聪明的,人心险恶罢了,小姐别忘了,我可是从四五岁就开始偷骗的,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要不是这么多年将军和小姐拘着她,她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呢。

  楚昭伸手捧住阿乐的脸:“阿乐有颗善良的心,可以做恶人,但做不了恶事。”

  阿乐笑了拉下楚昭的手:“小姐不要总是说好话夸我了,说说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吧。”

  “最关键的就是你了。”楚昭说,“这件事最后成败就看你了。”

  阿乐忙靠近,两个女孩儿灯下低语,商议怎么度过这次危机,怎么用坏人之心达成所愿,室内昏昏,两个女孩儿眉眼也被蒙上一昏黄。

  在距离京城很远的夜色里,腾起的火焰照的山脚下亮如白昼。

  嘈杂哭喊声冲天。

  无数人影在夜里舞动奔跑,一多半在火光里,一多半在外。

  火光吞噬了一切,水泼过去,毫无作用,反而激怒了大火,火焰更盛,将冲进来的人狠狠舔了一口。

  那人没有退缩,身上蒙着湿被在火光中奔跑,试图将人救出来,人太多了,到处都是哭喊。

  那人抓住一个,一拉,胳膊掉下来了,没有胳膊的人被烧的黏在地上,用另一个胳膊挥舞着继续哭喊——

  他们已经离不开这里了。

  那人身上的湿棉被也渐渐被烤干了,变的张牙舞爪,它不再是保护他,而是要和大火一样把他留下来,变成灰炭烂肉。

  他看着四周舞动的人影,满耳充斥着哭喊,最终也仰头惨叫一声,忍着火舌的舔舐伸手从火光中抓住一个昏迷的小孩,抱在怀里向外冲去。

  大火之外的远处,站着一圈人墙,火气腾起熏的这边的人都要烧起来,但不用害怕,这边的草木房屋都被扒平了,地皮都几乎被刮下一层,没有了助燃物,火星蹦过来也燃不起来。

  听到大火里那声惨叫,原本只安静看着的人们,脸色变了。

  “快去把公子救出来!”一个穿着暗花绸衣的管事面色狰狞,“公子要是有个好歹,你们谁都别想活!”

  跑进去是死,留在这里也是死,跑进去了死了,家人妻小还能有贴补可靠,一群人咬着牙就往火里冲,哪怕用身体滚灭大火,也要把公子救出来。

  在他们冲进大火之前,人影从大火里奔出来,扑倒在地翻滚,身上燃烧的火腾起一片火星。

  “公子!”

  诸人大喜,将手里的扫帚拍打向来人,水泼过来,燃烧的火很快被扑灭。

  地上的公子衣服被烧没了,露出白皙的肩背,点缀着燎泡。

  他面容无损,只是闭紧双眼,在地上蜷缩着,发出剧烈的咳嗽,嗓音沙哑。

  “燕来公子!”管事冲过来,激动地喊,“大夫快来。”

  大夫早就等着了,冲过来将蜷缩的公子翻过,这才看到公子怀里还藏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救他,救他。”公子咳嗽着沙哑着喊。

  一群人舍命要去救公子,但此时此刻却没人听公子的话,站着不动,大夫也不动,都转头看管事。

  管事面色阴暗,看了眼这个七八岁昏死的男孩子,最终点点头,指着身边一个年轻人。

  “你照看好他。”他说。

  那年轻人伸手将孩子从公子怀里抱起来,这一抱,孩子就是他救的了。

  公子没有不舍,闭着眼松开了手。

  那年轻人抱着孩子,大声喊着大夫,疾步而去——谢氏商队出行,并不只带一个大夫。

  这边的大夫这才继续给公子诊治,万幸除了一些烧伤,并无大碍。

  一直很担心的管事松口气,声音沉重又愤怒:“燕来公子,你这次喝醉酒可是惹了大祸了。”

  谢燕来躺在地上,那孩子被抱走后他整个人都好像被掏空了,任凭大夫剪烂残留的衣衫,冲洗上药,再痛也一声不吭。

  听到管事的数落,他脸贴着地面,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发出一声沙哑笑:“需要我的命抵祸吗?拿去好了。”

  管事火光下视线垂怜,声音带着慈爱:“有祸有罪,有三公子呢,哪里能舍得九公子你的命。”

第五十四章 索赔

  晨光笼罩大地,大火已经消散了,嘈杂声比夜间更大。

  伤者哀嚎,失去亲人的幸存者痛哭,四面八方赶来的民众在震惊。

  官府也来人,见到这一幕也震惊不已,不用核查,一眼就能看出,这个村落毁了。

  当地的官员也亲自赶来了,倒不是因为多在意村民,而是因为鹊山属于魏氏产业。

  消息传来的时候说是鹊山着火了。

  官员吓了一跳,那可是魏大公子的产业,魏大公子爱山,放着魏氏豪宅不住,天天住在山里,该不会魏大公子出事了吧。

  官员急急忙忙连夜赶来。

  还好,还好,原来不是魏大公子出事。

  “这是我们的错。”魏家的管事神情沉重,“我们救火不及,没能救出更多的人。”

  官员看着魏家的仆从,一个个衣衫狼狈,伤者也不少,很显然是救火所致。

  四周的民众纷纷喊“多亏魏家及时救火。”“否则火势还不知道多大呢。”

  官员也相信魏家救火全力以赴,毕竟紧邻着鹊山,如果烧到山,魏大公子必然大怒。

  “怎么好好的起火了?”官员不解,看看天色,“如今也不是天干物燥易燃的时候。”

  他看着被烧毁的村落,毁掉的村落里不成人形的尸首,以及幸存的但惨不忍睹的伤者,痛心疾首。

  “本官早就说过此地不易居,让村人搬走,偏偏不听,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话说到这里,官员心里又噗通乱跳——这世上人心鬼蜮。

  魏大公子一直想要驱赶山下的村民,该不会是魏大公子让人放火——

  怎么办?问还是不问?

  问,他跟魏氏作对没有好下场。

  不问,这等众目睽睽一个村子被屠杀的惨事,他身为父母官,不问也没好下场。

  就在官员迟迟不敢开口的时候,人群中有沙哑的声音传来。

  “是当官的来了吗?可以告状了吗?”

  听到这突兀得声音,人们都循声转头,看到在魏家众多仆从身后停着一辆车。

  此时车帘被人掀开,一个年轻公子出现在视线里。

  公子只穿着下衣,裸着上身,肩宽腰细,肌肉结实,再配上白皙俊美的五官,让嘈杂的人群瞬时安静下来。

  公子凤眼挑起,满眼戾气,瞟了一眼那官员。

  “你是当地官员?”他问,不待那官员回答,直接说,“我的货物烧了,价值千金。”又指了指自己,“还有,我也受重伤,你这个当官的必须给个说法。”

  所有人视线看向这年轻公子的胳膊,胳膊上起来燎泡,红肿一片,看起来伤的是挺吓人的。

  ……

  ……

  三个大夫,四个婢女围着这年轻公子,给他诊治那几个燎泡,又忙又乱,官员都挤不过去。

  “公子这话什么意思?”他只能大声问,“你可知道这火怎么烧起来的?”

  年轻公子抬起头,冷笑:“火怎么烧起来我不管,我从这里经过,我现在损失了货物也伤了人,这就是谋害,这些村民——”

  他伸手指着那边哀嚎的伤者。

  “要赔偿我!”

  所有人都惊呆了,官员自诩见过各种恶人恶行,这一次还是开了眼界。

  这看起来漂亮的不像话的公子,是不是没有心?

  不过,随口说恶话做恶事而不自觉的,必然是出身不凡,普通人哪有这个机会,第一次张口就被打死了,官员张张口,再次不太敢开口了。

  那边魏大公子的仆从开口了。

  “谢公子,您别恼火,大公子说了,他会好好赔偿你。”

  谢?官员心里跳了下,不会是那个谢吧?

  谢公子面对魏大公子仆从的示好,浑不在意,讥嘲一笑:“我谢家还用不着魏氏来赔偿,我这些损失是很重,但就算再损失这么多,我们也不会眨眼,这件事论的不是财物,是道理!谁毁了我的财物,伤了我,就要受罚!”

  魏大公子的管事神情难堪:“公子,你看看这些村民,死了这么多,活着的也受伤极重,路人见了也不忍,你仁心仁德——”

  他的话没说完,自说受伤极重的公子就从车里跳出来,身形利索一脚,正在说话的管事顿时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四周响起惊呼。

  谁也没想到这个年轻漂亮的公子,说打人就打人,而且这可是魏氏仆从。

  魏氏在邯郡是说一不二的大家族,每个郡守赴任不是先到官衙,都是先拜魏氏。

  这小子竟然说打就打了,虽然是仆从,但也是魏氏的脸面啊。

  这什么凶人啊?

  “我东阳谢氏,我兄长谢三公子,满天下哪个不知他的仁心仁德,轮到你们魏氏来跟我讲仁心?”年轻公子冷笑,满脸桀骜,“你们也配!”

  魏家管事听到这一句骂,再次吐了口血,晕死过去了。

  魏家的其他仆从又惊又怒,谢家的仆从也有些不知所措。

  “燕来公子。”“公子不可!”几个管事出来,有人劝阻年轻公子,有人对魏家仆从施礼赔罪。

  场面一时混乱。

  官员和民众们也终于明白这可怕的公子是谁家的——东阳谢氏,那是太子妃的母族啊,将来就是皇后母族。

  这年轻的公子将来就是国舅。

  如此嚣张——

  “是你!就是你烧了我们村子!”

  又乱又安静中有孩童的声音尖利的喊,听到这话,忙乱的魏谢两家仆从安静,安静的民众躁动。

  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从不远处跌跌撞撞跑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仆从。

  “小哥,不要乱说啊。”那仆从急说,神情哀求,说着话脚步踉跄摔倒在地上。

  那孩子身上没有伤,但这个年轻仆从胳膊上裹着伤布,头发也被烧了一大半。

  那孩子回头见他跌倒,有些不忍心。

  “阿才哥哥,你虽然救了我,但是,我的乡邻,爹娘都死了,我感激你救命之恩,但我的仇不能不报!”那孩子哭道,最终一咬牙冲向官员。

  官员猝不及防,被抱住了大腿,那孩子舍命用力,他竟然甩不开,只能听着那孩子将事情说来。

  谢家公子一行人押送货物从这里路过,借宿他们村子里,村民好心邀请让出房屋,但这公子嫌弃村民的房屋简陋,非要在外露宿。

  结果点了篝火,又喝了酒,睡着了,火引燃了酒桶,再引燃堆放的干柴粮杆,火汹汹烧起来,瞬时蔓延了整个村落。

  夜深人静都在沉睡,发现的时候已经逃不出来了,哦,那公子啊,那公子倒是最先发现着火了,但先是自己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又忙着抢救他的货物,哪里管村民死活。

  “我们好心留他过夜,他却害我村毁人亡。”孩童哭说一番,也没有了力气抱不住官员的腿,趴在地上。

  官员也没有再退开,没必要了,众目睽睽之下人人都知晓因果了。

  伤者的哀嚎声更大,民众们也不再因为这年轻公子的姓氏而畏惧,议论声越来越大,神情愤怒。

  谢家的仆从们不由将公子围住,以防愤怒的民众打过来。

  年轻的公子不管是听孩童的哭诉,还是面对民众的愤怒,神情丝毫不变,甚至都没看那孩子一眼,只对着身边的婢女说话,责怪她们手太重,上药的时候碰疼了伤口:“我见过一个很厉害的婢女,天天给她小姐擦药膏,她家小姐丝毫不察觉。”

  婢女们也不怕公子发怒,笑嘻嘻说:“公子应该把这婢女买下来。”“不对,应该请过来。”“唔,那家小姐不放的话,就把小姐也一起带过来。”

  年轻公子冷笑:“那小姐是个恶人,我才不要。”

  婢女们便都嘻嘻哈哈笑宽慰公子不要害怕。

  那边孩童哭诉村毁人亡,这边公子婢女说笑如花,哪怕官员见惯了权贵横行,也不由得愤怒。

  “谢公子!”他高喝一声,“事情果然是这样?”

  谢公子这才从婢女围绕中看他一眼,凤眼一挑:“胡说八道,凭什么说是我?”

  那孩童从地上爬起来,双眼血红:“我看到了!”

  山村的孩童,见到为首的公子漂亮英武,忍不住好奇围观。

  他当时手里举着一只草编的蚂蚱,那公子看到了,眼里浮现笑,笑的那样的好看,还有些悲伤。

  他看得出来,那公子很喜欢这个蚂蚱,他忍不住伸手递过去,要把这个蚂蚱送给这个公子。

  但这个公子突然就变了脸色,呵斥让他滚,滚远点,别靠近过来。

  一副很嫌弃的模样。

  他被吓坏了,扔下蚂蚱跑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躲在远处偷偷看。

  孩童喊:“我看到,你让人点篝火,让人拿酒,你开始喝酒,还把酒往篝火里倒!”

  篝火越来越亮,送来的酒越来越多,直到人醉不知,直到篝火引燃四周——

  “就是你害我们。”那孩童手抓住地上,扣的手指都流血,“如果不是你从我们这里过,如果不是你留宿我们村中,如果不是你饮酒作乐,如果不是——”

  他不会失去爹娘,不会失去家园,他的人生一夜之间都没有了。

  他从地上跳起来,从怀里拿出藏着的小刀,扑向那年轻的公子。

  “我要杀了你!”

第五十五章 恶人

  这一把小刀日常用来玩耍可以,杀人是不行的。

  更何况这孩子根本就靠近不了谢家公子。

  他才起身跑了两步,就被谢家的还有魏家的仆从给拦住了,先前那个救了他的年轻仆从也扑过来,将他抱住。

  孩童疯狂的大叫,用小刀乱刺。

  那年轻的仆从不顾身上胳膊脸上被刺伤,紧紧抱住:“这一切都是意外,我替公子给你赔罪,给你父母村人偿命。”

  那孩童挣不脱,看到年轻仆从被刺的脸上胳膊上出血,想到是个人从大火里不顾危险救了他,醒来时有多惊恐,就有多依赖这个人——

  这个人只是个下人,没有听从公子的吩咐抢货物,而是抢救人,因此被公子不喜,受了伤都不给治疗。

  他和他都是可怜人。

  孩童停下手,抱住这个年轻的仆从放声大哭。

  四周的民众也纷纷垂泪。

  被婢女围着的年轻公子神情冷峭,讥嘲一笑:“真是可笑,这怎么能怪我,这只能怪你们,谁让你们住在我路过的地方?”

  围观的民众虽然已经知道这年轻的权贵公子多么冷酷,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再次被震惊。

  “如果不是你们住在这里,也不会有干柴粮杆,也不会燃起大火,也不会烧坏了我的货物,让我受此重伤!”

  公子的脸漂亮的如同石像,心也是石头。

  不,石像不是人,没有心!官员震惊,早就被世事磨平的怒气蹭的冒出来——

  “大胆!”他喝道,“竟然如此颠倒是非,我不管你是谁,来人,来人——”

  官员身后跟随的差役们也早就气的不得了,就算是邯郡魏氏也没有如此嚣张的行事,这简直已经不是不要脸面,而是不当人了!

  难道皇亲国戚都是这般行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