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喝。”他皱着眉,“不干净。”
昭昭愣了愣,“哦”了一声,他突然离得这么近,她连他的睫毛都一根根看得很清楚。
她呼吸停住,抿唇道:“我知道了,你放开。”
荆沉玉却没有放开。
他看着她,空着的手拿过茶杯放到一边,视线始终凝着她不曾移开。
他半弯着腰,长发滑落肩膀,雪色的发丝扫过昭昭的手腕,她痒极了,浑身难受,瑟缩了一下,皱着眉道:“你抓疼我了。”
她脸颊莫名发热,这让她感觉很不好,使劲挣开了他的手。
她刚想说话,却见荆沉玉坐到了一旁,用手捂住了眼睛。
“……你怎么了?”
他好奇怪,整个人看起来都好奇怪。
荆沉玉没回答她的话,只是忽然开始咳嗽,咳得很厉害,从捂眼睛换做捂住了唇瓣,血从指缝里溢出来。
昭昭吸了口气:“这是怎么了?”
因为急于求成,想要恢复身体,服下的丹药也好,强压下的损伤也罢,都开始反噬了。
荆沉玉呼吸凌乱,昭昭还需要和他一起去寻古墓所在,他这样她总得管一管。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以后,她上前扶住了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平复呼吸。
她扯下他的手,看着他掌心的血,用衣袖帮他擦掉唇边的血迹。
“怎么才能缓解?”她猜出他为什么这样,所以只问怎么缓解。
荆沉玉闭眼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冷檀香,她身上的味道和他那么相似,他思维都跟着气息一起乱了,竟不知何时抬起了手,满是血的掌心落在昭昭眼前。
“我的血,你还需要吗。”
昭昭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她有些压抑道:“我没兴趣了,我又不是吸血鬼,之前那样都是因为我还没和你分割,都是心魔的本能……”
所以才对他的身体和血液那么欲罢不能。
原来如此。
所以分割开了,他便对她没有任何吸引力了,不管是血,还是……身体。
荆沉玉眼底有些黯然,他念了个诀,手上的血不见了,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刚要开口,结界传来波动,是那女修来了。
“客官,你们要的衣服送来了。”
昭昭将怀里的烫手山芋推开,打开门将手探出结界:“多谢。”
那非人的女修似笑非笑地看她,昭昭被看得很不舒服。
她将衣服送过来,忽然低声道:“听闻几月前九华剑君在诛魔台除心魔,阵仗很大,一日白发,还与天师宫的张天师生了嫌隙……”
荆沉玉气质太独特,又通身浩荡的灵力,谁都看得出他修为不凡。
再加上那过于扎眼的外貌,会被这些人精猜测身份也属正常。
昭昭脸色冷了下来。
“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她耐人寻味道。
那女修眨眨眼:“什么话?”
昭昭也开始似笑非笑:“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女修笑容僵了一下,也知双方修为相差太多,哪怕再因着是地头蛇蠢蠢欲动也不敢多言,交完东西就离开了。
昭昭没好气地回来,瞪了一眼荆沉玉。
荆沉玉:“?”
“你要的衣服,换上吧。”
昭昭拿起自己那套,是一套粉白色的交领襦裙,腰带上嵌了几朵白色的绒毛,还有一串挂着白色绒毛的铃铛。昭昭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直到三日后,万老三派人送来了令牌。
和入修仙之地一样,入魔界也需要身份令牌,荆沉玉去魔界除魔的时候都是强闯进去,现在却不能那么做,只能让万老三拿来令牌假冒成魔修。
荆沉玉的令牌上是一个金字,倒是和前两日送来的衣裳合衬,那衣裳也是黑金色。
昭昭这个没写字,只刻了一只兔子。
昭昭望向万老三:“这什么意思?”
万老三笑了:“三月前魔界的不夜侯金雪玉与爱宠雪兔恰好陨落,消息还未传回魔界,仙长和仙子正好可以扮做他们进去,再合适不过了。”
他多看了一眼荆沉玉,虽看不到脸,但气质在那里摆着。
“不夜侯金雪玉最喜欢扮演我们灵修,尤其喜欢扮演……”他顿了一下才说,“九华剑宗的剑修。仙长应当也是剑修,扮做他无需太费功夫,可免于被人发现端倪。”
要荆沉玉假装魔修已经是一种玷污,还要他学着其他魔修的性格那就更可怕了。
现在有个处处模仿九华剑宗弟子身份的可以扮演,实在是不二入选。
也难怪万老三可以在这里站稳脚跟,他做事很是稳妥。
就是昭昭有点不高兴:“凭什么他是不夜侯,我就得是兔子精?我们俩换换不行吗?”
昭昭皱着眉,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荆沉玉见了便说:“好,我们换。”
万老三:“???”什么玩意儿?开什么玩笑?这不是让他砸招牌吗?他废了好大功夫才弄来这两块令牌,就是怕这一看就不好惹的仙长暴露后牵连自己,给了对方这么合适的“角色”,怎么还要换着演?你到底哪里像宠物兔子了啊!!
“不行。”万老三说,“仙长,不夜侯的爱宠是只母兔子。”
荆沉玉怔了一下,表情空白了几秒,捏着令牌的手一紧。
昭昭:“……”她也有点尴尬,摸摸耳垂说,“行了,就这样吧,换衣服,赶紧出发。”
万老三松口气:“仙子这边请,自有人为您梳妆。”
还附送梳妆服务呢?这么周到全面吗?一条龙?
昭昭进了一间屋子,里面等着的是眼熟的女修,她莫名放松了一点。
那女修见了便说:“仙子放心,仙长那边是男子帮忙。”她眼唇一笑,看昭昭的眼神像看着什么爱吃醋的小夫人。
昭昭冷着脸过去:“衣服我自己换,你在外面等着帮我梳妆就好。”
她到屏风后换衣服,解带子的时候就在想,荆沉玉应该是第一次扮魔修,那金雪玉她隐约有些印象,在原书里是江善音座下的一名魔修,万老三说得有些含蓄了,这位何止是喜欢模仿剑宗弟子,他其实是喜欢模仿荆沉玉,连名字都改得和他差不多。
在江善音掌管魔界后,金雪玉就更爱模仿荆沉玉了,因为他爱慕这位新任魔君。
可惜赝品终究是赝品,哪怕得了江善音几次侧目,也只是被对方注视片刻后叹息一声“赝品”。
原书里他虽然也只是个龙套,却没这么快下线,但剧情现在已经散碎的不行,再有什么跑偏也正常,昭昭一时庆幸,一时又担心。
她一边穿衣一边想起,那日诛魔台的雷云滚滚到底是什么,只是荆沉玉进阶才来的吗?不像。
她死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雷云里投下来的视线,好像有谁在注视着一切,在对荆沉玉的行为恨铁不成钢。
是传说中的天道吗?在为这位亲儿子的选择感到无语吗?
换好衣服出来,昭昭被那女修拉着坐下梳妆。因为要扮的是个修魔的兔妖,昭昭难免需要上妆,她发髻被女修绾得很俏皮,眉心画了粉色的桃花花钿,花钿花蕊处印着大小合适的宝石,两条粉白色的飘带从绾起的环髻上垂落,那串带着绒毛的铃铛被挂在了腰带一侧。
“可以了。”女修放下黛笔夸赞道,“仙子天姿绝色,哪怕扮做魔修也别有风韵,仙长见了一定会很喜欢。”
昭昭:“谁要他喜欢。”
女修掩唇,笑而不语,领着昭昭出去。
外面没人,万老三走了,荆沉玉还没出来,她百无聊赖地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也没等多久他就出来了。
昭昭循着脚步声望去,只一眼就呆住了。
她一直知道荆沉玉好看,他总是装扮素净,纯天然,这难得一次打扮,实在让她移不开视线。
他鲜少将长发梳理得这样复杂,金色的串珠流苏编进了辫子里,编得精致的发辫与松散的墨发一起由靡丽的金羽发冠束起,羽冠之后坠着金珠玉瑶,垂下来的发丝直到大腿,如墨黑的缎子,华贵至极。
他身上是金丝锦袍,黑色为底,用金线绣满了花藤般的纹路,这魔界的不夜侯,当真是审美不错……这不错的审美放在荆沉玉身上,也当真是……
昭昭皱着眉头别开头,心跳的加快让她有些烦躁和不安。
脚步声靠近身边,昭昭正抗拒着,就感觉有人摸了一下自己的头。
她怔怔地抬眸,见荆沉玉捏着她发间的白色毛球……在玩。
“??你怎么回事啊荆沉玉。”昭昭一把站起来,捂着发髻躲开,“别乱摸。”
荆沉玉眉心朱砂痣用金色点缀,盖去了原本的红色,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到身后说:“抱歉。”
昭昭扁扁嘴。
他看她片刻复又道:“实在是情难自禁。”
昭昭:“……”
他往前几步,在无人的厅堂内弯下腰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什么意思?”
荆沉玉眼睛眨得飞快,手背到身后,眼神飘到别处,声音更低了:“你有什么想要的,我都应你,所以。”
昭昭福至心灵,不自觉放下了捂着发髻的手,毛球跳出来,可爱又柔软。
荆沉玉看着她的眼睛,手缓缓抬起,轻轻地抚过她的发髻。
昭昭:“……”我没说可以啊!
……
……
咬了咬牙,昭昭说:“我也要给你编辫子。”
荆沉玉意外地看着她,像是没料带她想要的会是这个,他原本想着,她哪怕是想要先天至宝,他也会想办法给她弄到手。
“……你想怎么编就这么编。”荆沉玉一字一顿,“我任你处置。”
他的一切都是她的,何况是头发。
只是他原本的发白了,如今是障眼法变作了黑色,他想到这些,视线偏开道:“只要你不嫌弃我已满头白发。”
他为何白发,没人比她更清楚。
昭昭的心因总是高高在上的仙君这话里鲜见的自轻之意,跳得又酸又胀。
她按了按心口,烦闷而忧虑地吐了口气。
第78章
从所住的客栈前往魔界,哪怕是昭昭和荆沉玉这等修为也还需要半日。
但这已经是修真界距离魔界最近的城镇了。
越靠近魔界,周围的景色就越荒凉,气温也越来越高,昭昭身上的粉白裙衫已经够薄了,那兔妖穿得很凉快,裙腰上方简直就是一片轻纱,但还是很热啊。
她扯了扯领口,还没扯开就被荆沉玉按住了。
“怎么了?”
她抬头,见他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她胸口,她一低头,他好像这时候才发现这衣服不太端庄?
可妖魔嘛,穿得怎么可能很端庄?
就说金雪玉那一身,虽然作为男性没什么暴露的地方,可也很骚包啊!白色里衣外是用金线绣满了花藤的黑丝锦袍,配上那羽冠和编发,放在荆沉玉身上,那种禁欲与风流相矛盾的气质,真的绝了。
也不怪乎原书里江善音说金雪玉是赝品,他当学人精也不学精髓,荆沉玉是注重形象,却不是做作好打扮,就金雪玉这一身,也就荆沉玉本人穿了才有内味,换了谁都是过犹不及,东施效颦。
“这没什么。”昭昭也不在意自己的衣裳,这衣服还没她穿书之前夏天的吊带热裤豪放呢,她现在都只是想松松领口。
这么想着就要这么干,荆沉玉忍无可忍地再次按住了她。
“不行,不能如此。”他皱着眉,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昭昭挥手扇风:“可是热啊,实在太热了,怎么这么热?”
荆沉玉使劲按着她的手,抿唇说:“魔界地处天堑长恨海,过去才能到中心城,到那里就不热了。”
昭昭有些烦躁:“那现在怎么办?你看我都出汗了,我们多久能过去啊?”
荆沉玉沉默了一会,忽然将她拉到怀里,两人现在是御剑的,般若被踩在脚下,已经对主人的行为感到麻木了。
昭昭却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反应过激地挣开说:“你干什么,你别抱我!”
她脸很红,急得快要飞身离开剑刃,荆沉玉没料到她反应这么激烈,有些不明白怎么了,之前虽然……有些行为她可能会不悦,却也没到这种程度。
昭昭也发现自己好像反应过激,她原本是觉得,自己不该对他太迁就,可现在太过激,好像更显得她心虚一样。
她根本不心虚,她有什么可心虚的,她心虚什么呢?
“有话说话,你再这样我就自己走了。”
昭昭冷下脸,眼睛望着剑刃下面,手抓着裙摆,眉宇间满是烦躁。
荆沉玉开口,声音低沉:“你若热,我身上冷。”
昭昭闻言恍惚了一瞬,眼神复杂地望向他,剑刃就那么大,她要躲也躲不远,他们对视的距离还是很近。
她忽然说:“荆沉玉,我不会喜欢你的。”
她突然强调这个,荆沉玉怔了怔,平静点头:“我知道。”
“我真不会喜欢你的,等解决了神魂的问题我就会离开你,走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
荆沉玉听了这话想的居然是——她只说了这辈子,也就是若有来生,她不会这样。
真好,至少还有来生的机会,荆沉玉几乎有些高兴了。
他嘴角涩然地勾了勾,颔首道:“我知道。”
“……我之前对你态度好了一些,是看在荆夫人的面子上,我用了她给的法宝,自然要按她说的对你好一些。”昭昭不断说着,说得越来越多,也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我绝对不会喜欢你的,绝对不会。”昭昭咬牙强调,说完就转过了身,“我不热了,快走吧,尽快过长恨海。”
炙热的风拂过荆沉玉的面颊,他按她说的加快速度,一手御剑,一手则按在心口的疤痕上。
她句句都说着不会喜欢他,句句都在拒绝他,但荆沉玉却觉得,她在靠近他。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可他修剑心通明之术,他觉得自己的感觉不会错。
长恨海是一座火海,火焰下都是滚烫的岩浆,般若是仙剑,从上面过去不费什么力气,倒是昭昭,她是荆沉玉的心魔,还神魂不稳,被这炙热的火焰烤着,总觉得自己快要熟了。
“一定要从这里过去吗?”昭昭不安地望着火海,“其他魔修也是这样?”
“长恨海上有座桥,桥上有质仙门,若从那里过,我身上的灵力会被看出问题。”荆沉玉解释,“御剑过了长恨海,便可用令牌从魔界入口进去。”
昭昭满头都是汗,脸蛋被热得绯红,她感觉自己呼吸都没力气了,肺部生疼,难受得想靠到后面的人身上,却又想起什么,强撑着不肯退步。
叹息声响起,微凉的气息靠近,一双手臂环住了她的腰,带起一阵舒适的凉意。
昭昭瞬间好了许多,可还是将手放在他手臂上,咬牙想要拉开。
“昭昭。”
他忽然唤她,昭昭拧眉。
“做什么,放手,不用你。”
他没放手,只是重复着:“昭昭。”
昭昭耳根发痒,脊背发麻,她使劲扯他的手,却没扯开。
叹息声又响起,她听见他说:“是我难受,伤势反复,你容我这样站一会。”
“……”
“算我求你。”
“……”是他求她,不是她需要这样。昭昭闭了闭眼,手上力道放缓,那双有力的手臂便将她紧紧带入怀中,他身上的剑气冷意包裹了她,她瞬间神魂舒适许多,燥热也渐渐褪去。
其实昭昭什么都知道。
她闭着眼睛在想,荆沉玉只是给她台阶下罢了。
他肯定不是自己站不稳,是看她快要撑不住了。
她到底在别扭什么呢?
问心无愧,做什么都没事的。
是啊,只要问心无愧……
睁开眼,昭昭好像看见了一座笼罩在黑气里的城池,那城池上方的魔气像一条蛰伏的龙,龙还有眼睛,那眼珠定在他们身上,荆沉玉很快带着她落下。
般若被收回天灵,荆沉玉手上出现一把折扇,扇骨用玄铁制成,这是金雪玉的法器,那万老三是真的很有门路。
“前面就是中心城。”荆沉玉的手擦着昭昭的手过去,没握住,只是说,“昭昭,那兔妖是不夜侯的爱宠。”
昭昭来之前万老三已经科普过这件事了,一只兔妖,还是主人的爱宠,该是怎么姿态她很清楚。
所以她不能再和荆沉玉保持距离,这次来魔界是寻那座古墓,为她自己解决问题,她不能矫情,别扭也该到头了。
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昭昭在心里念了几遍这四个字后,主动挽住了他的手臂,抬起脸道:“我们只是改了妆容和衣裳,脸还是自己的脸,如果碰到认识不夜侯的人……”
“他们修为太低。”荆沉玉被她抱着的手臂有些僵硬,那兔妖的衣服太单薄了,他又感官敏锐,昭昭抱着他的手臂,他真的什么都感觉得到。
他声音倒是很平稳:“你不准他们看便是,不夜侯平日也是如此。”
金雪玉特别爱摆架子,总是端着高贵出尘的派头模仿荆沉玉,谁直视他都会被刺回去,然后被斥责一声大胆,现在他们只要照做就行了。
昭昭的修为和荆沉玉没什么区别,在这魔界里除非夜月眠来了,否则别想有谁能看到她的脸。
想到夜月眠,若换做以前,血契还在,她哪里需要这样费力寻找,只要让他去弄清楚就行了。
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是他,要说她和夜月眠之间,认识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因着从未对他的底线抱有期望,所有昭昭从来也没对他失望过,只是有点看破一切的烦恼。
烦恼这穿书后的世界,唯一能完全放心的,竟然是杀过自己的人。
如今要全身而退,甚至还要和对方一起。
思索着,人已经和荆沉玉来到城门,她按照荆沉玉说的,不准人窥伺面容,那些人也不敢直视他们。
魔修慕强,魔界以强者为尊,不夜侯金雪玉虽不是最强的那个,却也有些身份,这些守卫的小魔见了他皆是头也不抬地跪拜。
“恭迎侯爷归城!”
昭昭没理会这些魔,只是在遥望着月亮的方向,这会儿魔界是夜晚,月亮高挂天空,洒下如有实质的一道光柱,照耀着一座悬于半空的宫殿。
那就是朔月宫,夜月眠的地盘。
夜月眠啊,他现在还被关在九华剑宗吧?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处死。
荆沉玉没回应那些守城的魔兵,在进了中心城后,不夜侯府内的魔卫很快赶来,一个玉成镜蓄须的魔修走过来作了长揖,低着头说:“侯爷可算回来了,属下这下也能放心了。”
昭昭看了一眼荆沉玉,在对方的示意下用夹子音道:“侯爷修为高深,哪里需要你来担心?多此一举,哼。”
荆沉玉被她这娇媚的声音搞得浑身一颤,表情有些错愕,像第一天认识她一样。
昭昭脸上有些热,但还是瞪了回去,用眼神得意道:怎么样,厉害吧,夹子王在此!别说是兔子精,狐狸精她都能扮!
那魔修闻言笑了一下,对昭昭所扮演的兔子精倒是不卑不亢:“兔夫人说得是,只是这次侯爷是去九华剑宗营救尊上,虽然有几位魔主带领,也还是危机重重,属下夜不能寐,日日盼着侯爷早日安全归来,今日总算是盼到了,侯爷快回府休整吧!”
营救尊上……金雪玉是去救夜月眠的?
夜月眠被关在九华剑宗,这些魔修并未放弃,还要去营救,这肯定不是一厢情愿。
魔族又不是正道仙宗,讲究一个道义为先,他们若有机会成为魔尊,肯定不择手段,夜月眠现在自身难保,他们不赶紧夺位还要去救他,肯定是夜月眠有什么安排。
他果然不会坐以待毙,之前说的那些话表现出来的那副样子都是假的。
说不定他还是故意留在剑宗不走,有所图谋,昭昭已经不对他的下限抱有任何期待了。
荆沉玉刚从她的夹子音里走出来,从这魔修口中不难判断出魔主们都不在魔界。他一方面因魔界如今没有大魔守着更好行事,一方面又对修真界的安危产生担忧。
他做了太多年的剑君,哪怕不做了,也还是会本能地为三界忧虑。
昭昭哪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坐上轿子后在他耳边低声说:“这魔修应该是金雪玉的心腹,回去之后可以从他身上入手查古墓的事。”
荆沉玉的注意力立刻全都回到她身上,颔首道:“我去问。”
昭昭想了想:“不了,还是我去吧,你去问可能会暴露,金雪玉是学你没错,但他学得很差劲,你本人来了搞不好他心腹看得出来。”
她指指自己:“我演技比你好,一个依附魔族生存的兔子精该是什么样子也更好判断。”
荆沉玉又想起了昭昭模仿兔子精说话时娇媚的模样,那十八弯的尾音真是……过于销魂。
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昭昭看在眼里,抓着他的发辫玩,似不经意道:“反正有月余的时间,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剑宗的情况?这么多大魔一起过去救人,你不在的话,他们也不知抗不扛得住。”
她看出了他的担忧,甚至愿意让他先去解决这些事,荆沉玉有些意外地望着她。
“那已经不是我的责任了。”他如是说。
昭昭与他对视,没说话。
“我既已不再要剑君之位,这些便不再是我该做的事。”荆沉玉转开视线,眼眸深处还有些遮掩不住的蓝色,“我心里如今只有守好你这一件事。”
昭昭心砰砰地跳,她咬唇按住心口道:“那你可要亏死了,我的事解决掉就会离开你,你什么都留不住,白费一场功夫。现在回去帮剑宗,说不定还能有条后路。”
荆沉玉嘴角弯起,这次笑意有些明显,昭昭看着他笑,哪怕不是第一次了,还是有些恍惚。
太少见了,所以每次看见都觉得难得,都不想错开视线。
“我从来没给自己留过后路,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他徐徐道,“以后也不需要。”
昭昭还想说什么,但荆沉玉比她快:“昭昭,你要走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不用一再对我重复,我不会阻拦你,你莫怕。”
昭昭心跳得更厉害了。
“也不用一再试探我,我许诺你的,就会做到。”
“……”
“你走后我也不会理会三界之事。”
“那你要去做什么?”昭昭实在好奇,“你真的能什么都不过问吗?哪怕他们来求你?”
荆沉玉怔了一下:“求我,我也不会过问。”
“为什么?”昭昭匪夷所思,“你从前那般在意三界安危,现在怎么突然这样……”
“不曾突然。”荆沉玉望向她,清冷的桃花眼里倒映着她的脸,“我再在意三界安危又如何?他们不稀罕,更何况……”
他眼睑微垂,掩去眼底的暗色:“他们让我害死了你。”
他永远忘不了在诛魔台,昭昭是怎么在他怀里消失的。
哪怕他笃定可以让她回来,可在她没有那么快回来的日日夜夜里,每一次带着希冀闭上眼,又睁开眼迎接失望,他的心像被人绞碎又重新拼凑起来,重复着被绞碎再拼凑的过程。
他永远忘不了她灰飞烟灭时疲惫入骨的模样,她若回不来,若一切无法重来,他很难想象曾经庇护三界的自己,会不会为此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那时他就知道,他是真的深陷心魔,难以自拔。
若昭昭为此而死,再无复生,令修真界生灵涂炭的就不是什么魔尊,而是他。
他最初忌惮的事发生了,是昭昭带来的,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但他不怪她,更恨不起来,因为怪罪也好恨意也罢,都是自欺欺人的理由,他知道错的是自己,做出选择的是他,从来不是昭昭,也不允许别人因此怪她。
将罪责推到别人身上,是最无能的表现。
是他自己道心不坚,可他甘之如饴。
“荆沉玉。”昭昭唤了他一声,问他,“你不理会三界之事,又能做什么呢?”
她不提诛魔台的事,只问他若连过去最在意的三界都不管了,还有什么事可以做呢?
荆沉玉望向她,与她视线交汇,平静地说出早就做好的打算。
“寻一个只有你我知道的地方,修炼,等你。”
昭昭愣住了。
“等你回头。”他一字一顿地说。
用余生所有时间,寻一处你随时可以找到的地方,等你回头。
第79章
金雪玉的侯府不算大,至少没有江家那么大,但很奢靡,不是什么有底蕴的建筑,怎么看都不像正经府邸,倒像什么不正规的娱乐场所。
就拿这寝殿来说,它建在湖中央,四周没有墙,全都是金色的纱帘。
殿内最大的陈设是一张特别大的圆床,床帐漫下来,皆是欲盖弥彰的轻纱。
回忆这一路来那些魔卫和婢女们暧昧的视线,不难猜到金雪玉和兔夫人在这地方颠鸾倒凤过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