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明默默地吃着饼子,并不跟他们说笑。

青木没有邀请他,他来做事是因为李老大觉得对不起郑家,主动要他来帮忙的;再有也能挣些零花钱,有啥不好?听着别人说这些,他是没话说的,他娘茶饭也不好,也不喜收拾屋子,家里可不是摆的跟打死人似的?

他喜欢在地里干活,干活的时候瞧着那庄稼,就觉得心里很舒坦;每次回到家,对着爹那永远无所谓的脸和娘唠叨不停的嘴,他就满心失落。弟弟长亮也是烦娘的,一言不合,就掼碗筷。

他家不像旁人家和气热闹,实在是半点也没有家的样子。他大概是要打一辈子的光棍了吧,谁乐意把闺女嫁到这样的人家哩?

就听李耕地很有经验地讲道:“这婆娘干不干净,不看别的,你只要到厨房瞧瞧她那灶上的抹布就成了。那抹布要是洗得清清爽爽的,那这婆娘肯定是个爱干净的;要是那抹布湿漉漉、黏糊糊的,嗳哟,那这婆娘准是个不爱收拾的人。其他地方不用瞧,有些人惯会做表面功夫的。”

青木、张槐、李长星这些男娃听得津津有味,还一副受教的模样;赵大嘴也不停地问些问题。

黄大磙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就哄他们吧,回头他们上门相亲的时候,专门往人厨房跑,人家还以为他肚饿了哩。”

大家哄地一声笑开了。

青木却微笑地想着·李叔说的真对哩,妹妹可不是最爱搓洗抹布的?总见她把抹布拎到井边洗。喂猪喂鸡,清理鸡粪,她倒一点也不嫌脏,就那厨房里的东西老是洗个不停。

众人吃喝一回,谈笑一场·继续干活。

这帮村里人干活有一点好,就是不用像挣命似的苦巴巴地干,还能一边做事一边谈笑。事也做了,心情也爽了,还挣了钱。因此,第二天居然不用青木叫,来了更多的人帮忙,有些人纯粹是图热闹。

菊花和刘小妹正在厨房里团团转,砂锅、大碗全用上了。去年攒的猪下水也拿了些出来煮·腌的咸鱼,通通都派上用场了。

她一边做一边跟刘小妹算着几个锅子几个碗,要凑够多少菜合适;荤菜多少,蔬菜多少等等。吃饭的人一多,她也觉得自己招架不过来·有些乱了。

这方面刘小妹却比她有经验多了,很老成地对她说道:“这么些人吃饭,又是干力气活的,你就是烧个二十斤肉,怕是他们也能吃完。谁家受得了?要我说,你弄这么些猪下水,还有鱼、红烧肉,足够了。谁也不能说出不是来就是人家办喜酒·菜也没这么好哩。再烧些青菜橡子豆腐就成了。”

菊花听了连连点头·便不再想得脑仁疼,就做这些吧。

她端出一大碗泡胀的黄豆对刘小妹道:“我泡了些黄豆哩。我想着他们干活·肚子饿得快,吃这些有嚼头的东西顶饿,我就泡了些准备烧一碗。”

刘小妹心疼地说道:“留着打豆腐多好。你准备咋烧?”

菊花便拿香油把干辣椒切碎两个炸了,然后倒入黄豆炒了几滚,再倒点酱油和盐翻炒几回,添上水把黄豆淹住,盖上锅盖用小火焖起来。

一时黄豆焖透起锅,汤汁收得刚刚好,黄豆也熬成了老黄色。

刘小妹搛了一粒尝了尝,咂巴了两下嘴说道:“香。

要是烘干了做零嘴儿嚼也好。我以往是用干炒的,跟炒花生似的,快炒好了搁点盐,也香,我爹喝酒的时候最爱吃了。”

菊花忍笑道:“你才说我不会过日子,要留这东西打豆腐,眼下又要做零嘴儿了。”

刘小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是觉得香么。唉!你家买了这荒地,可就宽展多了。这些黄豆、花生、山芋啥的,多种些,总能收一些回来,过年就有的吃了。”

菊花见她羡慕的样子,安慰她道:“今年你们努力地干一年,也能买几亩荒地。一年买几亩,几年日子就过好了。我听说村长要好好地种这橡子树哩。咱村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刘小妹眼儿笑得弯弯的,连连点头道:“是哩。我哥还挖了两棵橡树苗种在屋侧边,后院也种了些。不过,要等日子过好怕还得几年工夫,总有个盼头不是。再说了,要是粮食不够吃,这橡子面可是能吃的,味儿还好哩。这不比啥都强?”

菊花见她小小年纪也算计的头头是道,想着她家四个哥哥,这日子也是有得熬,真亏她爹娘硬撑着。

不过人多有人多的好处,要是安排合理,发家也快。

两人边谈话边做饭,一会杨氏也回来帮忙。明明只有三个人,但见厨房里人穿来穿去的,小黑狗儿也来凑热闹——跟着菊花脚后边跑过来跑过去。

它养了好几天,才恢复原样,可见林氏那一脚还是伤了它的。只是没人懂兽医,也不晓得它到底伤到哪了。因此菊花都不敢像往常那样用脚轻轻地踢它,未免纵容了它一些,它便老是围着菊花打转了。

待开荒的人回来吃饭,三人紧赶慢赶的,也总算是把那些菜都弄上桌了。

菊花和刘小妹坐在厨房里,听着堂屋里闹哄哄地声音,相视一笑,极有成就感。两人端出留下来的菜,放到案板上,开起小灶来,一边吃一边笑道,这比桌上也不差。

杨氏前后张罗了一番,也过来吃饭了。她笑道:“亏得有小妹帮忙,不然咱娘俩要累死了。”

刘小妹也是极乖巧会说话的,她笑道:“瞧婶子说的,帮个忙也念叨。再说,这不是现成的人情么!等将来我家有事情,我就能拉下脸来找菊花帮我了。”

菊花听了她的话“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因说道:“你家能有啥事?嗯,眼下最近的就是你二哥娶媳妇了。你二哥娶媳妇的时候我去帮你。”

杨氏笑道:“娶媳妇那是要摆酒的。那来的人可就多了。你们小女娃一般都不能派了去做这些——抛头露面的也不好——都是媳妇们做这些烧饭洗碗端菜的事。要是一般家里来客,或是农忙请人,你去帮忙还差不多。”

刘小妹也点头说是这样。她用泥鳅汤泡了些饭,扒了两口,对菊花道:“泥鳅这么做,吃起来方便多了。我往常烧的也香,就是啃起来费劲。”

菊花道:“你那泥鳅腌过了,只能用辣子干烧出来。虽然啃着费劲,不过越嚼越香,我倒是喜欢啃的;这红炖泥鳅非要新鲜的泥鳅不可,不然不鲜嫩哩。”

杨氏道:“我喜欢吃鱼烧腌菜哩。菊花,咱明儿将那大黑鱼用腌菜烧出来,吃了过瘾,又下饭。这么些人,个个都能吃三大碗饭,没菜咋成哩。”

菊花点点头道:“我腌的时候没放多少盐,就是准备用腌菜来煮。娘,这饭够么?”她听杨氏说这些人个个能吃三大碗,那这一大锅饭怕是不够吧?

杨氏笑道:“咱第一回煮这么多人的饭,心里没底。待会看够不够,不够差多少,我心里就有数了。饭总要让人吃饱。”

菊花问道:“马上再煮一锅不成么?”

杨氏笑道:“傻话!他们吃完了就下地去了,谁还等你的饭?先用锅巴和果子饼垫着吧。我估摸着差也差不了多少。”

果然饭是不够的,赵大嘴率先过来盛锅巴。他呵呵笑着对菊花道:“你跟婶子也甭急,其实咱都吃饱了,就是想再嚼些锅巴。这锅巴用菜汤泡了可香的很。”他见菊花有些着急地要去端果子饼,便这么跟她解释了一番。

杨氏听了,忙把那锅巴整张从锅底铲起来,叫赵大嘴托着端到堂屋,给大伙分;又说要是还不够的话,还有果子饼。

刘小妹补充道:“这是给你们下午吃的,要是这会儿吃了,下午就没的了。”

赵大嘴听了,忙道:“够了,够了。那个饼子还是留着下午吃吧。”说着急急忙忙地托着那形状如大锅似的锅巴走了。

菊花见了他那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想起当日梅子她们抢锅巴吃的情形,对刘小妹道:“你瞧好了吧,他们肯定要抢。就算是吃饱了也要抢的。”这吃东西都是人多抢了吃才热闹。

刘小妹点点头,两人竖着耳朵听堂屋传来的声音,待赵大嘴进去不一会,就听见有人叫道:“嗳哟!长星,你少撕点,我们还没吃哩。”“大嘴,把我一块。”“一人一块,别抢!”

两人就一齐笑了起来。

最后就听黄大磙子嚷道:“我说你钔这些小娃儿,咋都不晓得尊老哩。你们年轻,就少吃些也没啥,让我们几个老的多吃些。”

哄堂大笑中,也不晓得有没有人让他。

第九十九章槐子的表妹

不过,第二拨来厨房找东西了,是青木跟张槐。

菊花愕然问道:“哥,你也没吃饱?”

青木跟张槐无奈地相视一笑道:“都跟抢似的。我俩吃得没他们快,才吃两碗哩。他们吃了三碗还抢了块锅巴。我就想不通了——这些人咋跟没长喉咙似的?”

菊花跟刘小妹听了,好笑不已。

杨氏听了忙到堂屋去问那些人吃饱没有,要是没吃饱的话,就把果子饼端出来先吃了,下午再重新做。

大家就都说吃饱了,不过是觉得抢着香又好玩罢了。

赵三笑道:“嫂子,你甭管我们。这人一多,没事他也要闹出点事来。明明吃饱了,他一见人抢,觉得肚子还能装两碗,也跟着就抢起来了。这样也热闹和气。”

李长星打了个饱嗝,笑道:“嗳哟!可撑死我了。还是我手快,抢了一大块锅巴。婶子,你甭问饱不饱了,问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众人都调笑他,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抢起来一个顶俩。杨氏见大家这样方才放下心来。

厨房里菊花问青木和张槐道:“你俩是吃干锅巴,还是吃果子饼哩?”

张槐忙道:“我想吃干锅巴,那个泡汤香。”

正说着,院子里来了槐子娘何氏,她领着一个小女娃,跟梅子差不多大,秀气文静的很,手里还挽着个小针线篮子。

何氏笑道:“咋还在吃哩?菊花,累坏了吧?我明儿也来帮忙,煮这么多人的饭,可是不轻省哩。”

菊花忙谢了她,又让座,说有小妹帮忙,还应付得过来。

那个小女娃见了张槐,微笑着叫了一声“表哥”。

张槐奇怪地问道:“你不是说今儿回家的么?”

何氏笑道:“玉芹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想着等你忙好了送她回去;要不就再等两天你外婆跟舅母来了,一块回家也是一样的。”

青木见这玉芹脸红红地瞧着槐子,不由地警惕起来,上下把她打量了一番,就连槐子摧他去堂屋也没在意,问何氏道:“婶子吃过了?要不再和这妹妹吃点?这是槐子表妹吧?”

菊花见哥哥忽然对这第一回见面的小女娃这么注意便也注意起她来。

何氏笑道:“我们在家没事,就做些吃的,早吃过了。这是槐子四舅的闺女,叫玉芹。玉芹,这是菊花,这是她哥哥青木,这是我们一个村的刘小妹。”

菊花就和小妹招呼她,玉芹害羞地跟她们说笑几句,就从身边的针线篮子里取出一双手套对坐在厨房吃饭的张槐道:“表哥,我听杨子说,他青木哥有一双手套,戴了暖和的很。我就学着他比划的样子,帮你跟杨子都做了一双。你正好戴着干活也不冷。”

张槐有些诧异又满脸苦涩地瞧了菊花一眼,要是往常,她帮青木做手套,肯定也会给自己做一双的;可是,如今却是表妹帮自己做了。他谢了玉芹,跟她说这天干活也不冷,而且地里脏的很,把手套弄脏了可惜还是放那等他读书的时候戴吧!

玉芹就笑着点头把手套收了起来。

青木见了更不高兴了,又不能让他不要那手套只能下死眼地盯着这个玉芹,很是有一种危机感。

菊花和小妹就去瞧那手套,顿时又是一番夸赞。菊花是真心夸赞的,瞧人家的针线,缝得多匀净,哪里像自己缝的粗针大脚的。

何氏听了高兴,对她俩道:“昨晚熬了半天哩。她又没见过你做的,就听杨子在那比划,好在总算做出来了。这样儿还成么?”

菊花忙道:“成,就是这个样子的。比我做的好多了。我帮我哥做的那双,都破了一个口子哩,都是因为缝的针脚不匀净。”

刘小妹笑道:“你要是针线活也做的好,我可要眼气死了。”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菊花见哥哥死盯着这个玉芹,不住地打量人家,心里暗自琢磨起来。

一时青木和张槐吃完了,丢下碗筷跟着外边的人就下地去了。

杨氏过来,跟何氏说话,又把玉芹好一顿夸。

何氏便挽了挽袖子,对菊花道:“你俩跟我玉芹去歇会,我跟你娘来收拾。”

杨氏也笑道:“你何婶子也不是外人,就让她陪我忙吧,你们小女娃去说话儿。反正他们晚上也不在这吃饭,下午就没那么忙了。”

菊花答应了,带着刘小妹和玉芹往自己房里去了。

她因为青木的异常表现,便格外地留心这个玉芹,言语间套问她家的事和她的兴趣爱好,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盯上了小红帽的狼外婆。

三人说些闲话,一时刘小妹要去茅房,菊花便陪着她俩去了。

玉芹夸菊花家的茅房干净、清爽。

菊花笑道:“这都是我哥的。别瞧他不爱说话,做事细心的很。”她想让哥哥在这礓、芹的心里留个好印象。

刘小妹见旁边草编围墙上,挂着一个小巧的篮子,里面放了些草纸,赞道:“这样方便,要不然忘了带纸,可不是麻烦?这篮子也编得小巧,怪好玩的。”

菊花又道:“这也是我哥弄的哩。”

其实这篮子是她爹编的,不过为了给青木加分,就算到他头上了,反正青木也是会编的。

玉芹甜甜地笑道:“我槐子表哥也是很细心的,茅房也收拾的干净。”

菊花怪异地瞧着她,似乎自己白费心思了,人家好像对表哥有情义哩!

就听玉芹又道:“槐子哥把橡子果儿泡了晒干,漂几天,再磨粉,还能做豆腐哩。”

菊花忍不住对她说道:“那是他跟我哥学的。这橡子豆腐是我哥最先做的。”她心道,你表哥是不如我哥的。

刘小妹便证实道:“这东西是菊花家最先做的。先用来喂猪,后来才做了豆腐的。”

可是,菊花没有等来玉芹对青木的赞叹,就听她说道:“是么?槐子哥真聪明,一学就会了。他念书也聪明,跟杨子一起背书,杨子说他都很少错哩。”

菊花彻底无语了,啥叫“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不由地为青木担心起来,按说第一回见面,不应该这么快喜欢上她才对,他以往都没对哪个女娃子这样哩。

她胡乱想道,要是哥哥跟张槐为了这个玉芹,反目成仇,那可不糟了?于是,她那丰富的想象力就展开了,刹那间就自编自导了一出爱恨情仇的乡村故事。

刘小妹完事后从茅房出来,扯了扯发呆的菊花道:“走吧,你还呆在这干嘛?”

菊花这才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这么一会的工夫,想那老远去了,这都哪跟哪呀!

且不说菊花在家留心这玉芹,荒地里青木也没放过槐子。

他把槐子扯到一旁,离旁人远远的,捡那地里翻出来的草根和石子,一边问道:“你那表妹是咋回事?”

张槐困惑地问道:“咋回事?”

青木不悦地说道:“她咋住了这么几天还不走?往年你外婆那边的亲戚不是住一晚就走的么?”

张槐张大了嘴巴,怪异地瞧着他道:“我咋晓得?难不成我还能不让她住?她住几天,跟你有啥关系?”

青木气极了,压低声音道:“她还帮你做手套,我瞧她是想嫁给你哩。我可跟你说,你要娶她趁早娶,就别来惹菊花了。”

张槐大惊失色道:“你瞎说啥?谁要娶…···”他忙又停住了话头——这声音太大,引得人都往这边瞧了。

赵大嘴笑着高声问道:“槐子,娶谁哩?”

刘二顺接道:“他肯定是在和青木商量,谁家的闺女好,就娶谁。怕是两人想法有差,就争起来了。是不是,槐子?谁家的闺女,说出来叫大伙给评评。”

青木和张槐无奈地瞧着这些人,张槐道:“你还是关心自个的媳妇吧,她可是等着你今年娶她进门哩。”

于是大家就哄笑起来。

隔了好一会,张槐才轻声对青木道:“你甭瞎想。玉芹咋会嫁我哩?我舅舅在帮她找婆家,都相看了好几户人家了。要是家里有这意思,那旧年我娘还能去柳儿家提亲么?做双手套你也要多心。还不是杨子见你有手套,就跟娘叨咕,我娘没空做,她正好来了,就帮着做了。你这么多心,咋不叫菊花帮我做一双哩?”

青木悻悻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要留心点,我瞧她对你有点想法哩。别又闹出点啥事,你可真说不清了。”

张槐不相信地说道:“不能吧?这么多年,也没啥事。谁家没个表姐表妹的,还不都是一样相处。

青木斜眼瞧着他道:“一样相处?这亲上加亲的事还少了?我反正这么说了,你自己瞧着办吧。别到时候又来找我帮忙,我肯定是向着菊花的。”

张槐闷闷地说道:“那让我娘送她走吧。说起来也是奇怪,她从没在我家住这么久的。”

青木肯定地说道:“我不会瞧错的,她肯定对你有想法。”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当初柳儿也是这么瞧他的。他当初没在意,可是今儿见了玉芹,忽地就警醒了。

张槐则气恼地说道:“啥时候你这么厉害起来?那你瞧瞧咱村的女娃,有谁对你有那想法?”

青木正好拾起一块石头,听了这话就把石头对他丢了过去,两人便打阄起来。

第一百章整地、买牛(加更章节)

感谢书友支持!下午两点和晚上七点各有一章。

晚上收工回来,郑长河高兴地对杨氏道:“今儿开了四五亩哩,收拾得也干净。那些土都翻松了,石子草根也都挑出来了。自己村的人,干活都尽心。照这个样儿,几日工夫就能开完了。”

青木也是满脸笑容,想着那翻开的褐色土地,觉得心里无比的踏实和亲切。

杨氏跟菊花就很开心,听郑长河说地翻了多深,土其实也不瘦,挖了多少垄沟,用捡出来的石头和砍下的荆棘刺架顺手就围了一道篱笆

说话间,菊花就端上了晚饭。

郑长河吃着饭,忽然想起啥来,对杨氏说道:“如今有地了,这黄豆一定要多种些。他娘,你找人换了黄豆种了么?青木买的也太少了,怕是不够哩。”

杨氏道:“问了几家,有些人家卖了,留的种也不多;还有些人家本来就种的少。谁家有闲地专门种这个?不过是在地头垄沟边种一些罢了。我就东凑一些,西凑了一些。”

郑长河道:“再多问几家吧!”

听着爹娘的话,菊花也感受到春耕的脚步临近了。好似人们并不害怕这种田的辛苦,更多的是一种兴奋和期盼。“一年之计在于春”,乡下人整年的希望可都指望这几个月的安排哩。

她本想找机会问哥哥对玉芹的想法,可是这一说话,又岔过去了,便想着等空闲了再问。

却说张槐在地里被青木一番警告后,心里也犯嘀咕,当晚回家后就对娘说,明儿你直接送玉芹回去吧,我还有好些日子忙哩,怕是不得闲儿就是忙好了,学堂也该上学了。

何氏诧异地瞧着他,说道:“那就等两天,你舅母也该来了,到时候她们一块回去就是了。”

张槐张了张嘴,想说啥又没说出来最后咕哝了一句:“那你就甭带她到青木家去了。”

何氏更诧异了,忽地想起菊花来,难不成郑家以为玉芹是她帮张槐挑的媳妇?嗳哟!要是那样可不是误会了么!心里想着明儿可要跟杨氏把这事给说明白了。

第二天,来郑家帮着开荒的人居然有二十多个,那些半大的男娃都来了,倒不像干活,而像是赶集似的,荒地上闹哄哄的一片。

杨氏听青木回来说了那阵仗,慌忙跟菊花商量:多加菜饭也要煮两锅。槐子娘何氏也过来帮忙了,加上刘小妹,四个人在厨房里转个不停。

当烧饭变成这样一种规模,那纯粹成了一种煎熬!

菊花和刘小妹连话儿也嘀咕的少了,抡铲子拿刀、穿来插去地瞎转悠;偶尔迎面一撞差点碰头便相视苦笑!

总之,忙乱是一定的,丢三忘四也是必然的,甚而忘了给菜放盐的事也有。

杨氏见菊花和刘小妹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便笑道:“你俩甭急。又不是摆酒席,就差那么一点儿,也没人埋怨。

说起这话,何氏忽然笑着接道:“这吃饭的人一多一定得安排好了;要是乱了容易出事儿。上回是谁家做喜事,小圆媳妇本来在洗韭菜她刚把韭菜沾了水,还没洗哩,又被人叫去忙别的;这切菜的人瞧那韭菜水淋淋的,还以为洗过了哩,也没细瞧,三把两把就切了,让炒菜的人下锅给炒了。那天好些人吃了这韭菜都牙碜得慌。”

听得三人都笑了起来。

杨氏不相信地问道:“咋出这大纰漏,那不叫人骂死了?这切菜的是哪个?菜洗没洗,她都分不清么?”

何氏笑道:“是哪个?还不是老常媳妇。她做事你又不是不晓得,出名地快——她婆婆说她快起来能半天洗一个村的被子——从来就不是个细心的。”

刘小妹和菊花听了笑个不停。这婆婆说话也太夸张了,一上午洗全村的被子?埋汰人也不是这么说的。她俩笑了一场,倒去了些疲累。

不管多忙,多累,吃饭时闹也罢,抢也罢,幸而都有结束的时候。

这么忙碌着,除了正月十五歇了一天,十六又忙了一日,终于把那些荒地都开出来了。菊花也不用每天烧几十人的饭了,很是松了口气。

这天,她跟着青木去瞧那新开出的荒地。在路上,她问青木道:“哥,你觉得槐子表妹咋样?”

青木大吃一惊——妹妹也瞧出了玉芹对槐子有想法?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头一回见她,哪晓得她咋样?你问她干啥?”

菊花怀疑地问道:“你……你那天盯着她瞧,我还以为你瞧上她了哩。”她决定问实话,省得哥哥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两人说岔了。

青木顿时停下了脚步,哭笑不得地望着她道:“哪能哩?我那不是……”

他想说我是见她对槐子有想法,才盯她的。可是望望妹妹,他又把话吞了回去,对菊花道:“别瞎猜。槐子说他这表妹就要嫁人了哩——他舅舅正帮她相看婆家。”

他索性把话说死了,免得菊花又怀疑槐子,反正槐子说他对这表妹是没想法的。

菊花心想那可不糟了,这玉芹可是喜欢张槐的。不过,她也懒得管这事了,反正晓得青木对玉芹没想法,她担心的那个爱恨情仇故事不会上演就成了。

两人来到地头,菊花听青木说,这一块种山芋,那一块种玉米,中间插种一些黄豆,只觉满心欢喜!

郑长河自荒地开出来后,几乎都长在地里了。他手握钉耙,不停地在地里翻着,掏出一条条整齐的垄沟,不时的,还用钉耙扯出些没捡干净的草根扔到一边。

青木一把捞起锄头,也跟着郑长河掏起垄沟来,一边对菊花道:“你去瞧瞧那条水沟,挖深了不少哩。咱回头网些小鱼搁里边养着。”

菊花听了忙道:“家里还有一点泥鳅,丢些进来。这泥鳅可喜欢在沟里钻了,春上的时候正要产仔。回头这条沟里专门长泥鳅。”

郑长河听俩兄妹这么说,便笑眯眯地插嘴道:“爹有空的时候再把这沟掏宽些——反正这沟靠着咱家的地—ˉ—多养些鱼和泥鳅。”

菊花忙回家去用小桶提了些泥鳅来放生,完了就蹲在地头上瞧她爹跟青木掏垄沟,一边说闲话。她望望小青山还很萧索的轮廓,想着等它披上新装的时候,这块地应该也是满目青绿了吧!

这日中午,张槐跟一个中年人牵了头小牛犊过来。

青木正从地里回来,见了小牛大喜,忙上前迎了进来。他跟着槐子叫那人“三舅舅”,菊花听了才知道这是张槐的三舅舅。

张槐对青木道:“我舅舅说家里两头小牛都是母的,听说你家想买牛,他就想着卖了这小牛,再添些钱买头壮实些的公牛。”

郑长河也跟在青木的后边回来了,他不等青木回答,便高兴地说道:“母牛好!我就想要一头母牛——往后还能下小牛哩!他三舅,快来坐,害你跑一趟了。”

那三舅很是敦厚,在院子里坐了,一边笑道:“我听我姐说你们想买,就送过来了。要是卖把牛贩子,那可是要吃亏的。咱是熟悉人,也好谈价,差不多就成了。要是跟牛贩子就扯不清。”

郑长河笑道:“可不就是这个话。花了钱事小,要是买头病牛回来,那不是吃了哑巴亏。咱可是跟槐子他爹从小玩到大的,你这牛尽管开实价,我晓得养头小牛出来也不容易。

槐子三舅笑道:“这牛还要养大半年才能下地干活,眼下也派不上用场,可不能要你多银子——你就给八两银子吧!”

郑长河连声道:“那太少了。一头两百斤的猪还要四两银子哩,这牛才八两,那你可不是太吃亏了?就算还要养半年才下地,那往后也是能出好多年的力气的。可不能叫你吃亏了。”

张槐还提了个篮子,里边装了八只小鸭子,他温柔地瞧着菊花,对她道:“这是外婆家拿来的,我娘说没地方养,送来把你。你把它们放在河边,也不用费事,过几个月就能下蛋了。”

菊花早听何氏说过这事,见真的把鸭子送来了,也不客气,道了声谢便接过那篮子,瞧着毛绒绒的小鸭子,鹅黄毛色中夹着黑色,极是欢喜。

她找了块芦席围子,圈在鸡栏边,把小鸭子放了进去,又弄了些碎玉米和菜叶喂它们。这鸭子长大了可不光吃素食,还喜欢吃田螺、泥鳅这些东西的。

青木帮着她安置鸭子,一边对她道:“叫爹晚上再编个笼子,不然鸭子跟鸡放在一块可不成。”菊花点点头。

两人处置好了鸭子,又一齐出来瞧小牛犊。就听郑长河跟槐子三舅争论起来。不过不是为了自己争,都是为对方争,忍不住就笑了—这也算买卖中的一大怪事了。

槐子、青木和菊花也不插嘴,只是笑着听他们争。

菊花见那小牛很精神的样子,想用手摸摸牛角,又怕它发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