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有些恍然,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在等待吃汤圆的期盼中兴奋地推着石磨。记忆中母亲的身影已经很模糊了,再一细想,又似乎跟杨氏的身影重合起来,恍惚中,竟是分不清前世和今生!
她甩甩头――想那些做啥?前世是母亲,今生是娘,还不都是一样的慈母情怀!
菊花收拾起心绪,专心地推起磨来。
渐渐地她也起了新鲜兴头,一边乐滋滋地推着,一边瞧着张槐为了配合自己,委屈地弓腰小步迈着,胳膊也不能伸直,那样儿倒不像是在推磨,而是在陪她玩一样,很是有趣!
她忍不住“咯咯”地脆声笑起来,笑声中夹着杨氏不断的指点和纠正,一时间,厨房里倒是热闹无比,连郑长河也被吸引进来了。
张槐这磨虽然推得憋屈,却开心无比,不时低头温柔地瞧着菊花,见她玩得高兴,便也微笑起来。
折腾了一会,果然身上热乎了。菊花便觉得吃不消,对郑长河道:“爹,你来吧。我可不成了。”
将磨拐子交给她爹后,郑长河和张槐两个壮劳力推起来就快多了。
全部磨完后,菊花又让他俩牵起那细纱布,反复地揉搓橡子面,并不停地用水冲洗;经纱布过滤,那细滑的橡子粉就随着水流到盆中,最后纱布里只剩下一大团残渣。
菊花见大功告成,喜悦地对青木道:“成了哩。再多换几次水漂洗一天,我就不信它还有苦涩味儿。”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表示自己也是第一次做。
青木很是佩服!他已经相信这么弄出来的橡子面人肯定能吃了,这么又是泡又是磨又是洗又是漂的,啥苦味也给折腾没了。
他眯着眼对张槐一扬下巴,意思是说,瞧见了吧,菊花多聪明!
张槐本就情根深种,见菊花如此会想法子,更是瞧着她心中柔软!不过,欢喜之余,觉得菊花又离自己远了一分。
杨氏和郑长河也连连赞叹。
杨氏拿手指头捻了点面摩挲了一下,笑容满面地说道:“怕菊花说对了哩,这么弄出来,要是好吃,哪里还舍得喂猪?那玉米糁也没这么细滑。”
郑长河忙道:“不是洗出来好些渣么?就用那个喂猪也好的很。槐子,回家跟你爹说,等雪化了就去山上捡。先前咱也不知道猪吃了咋样,也没跟你们说;眼下都试好了,你们照着做就是了。明儿跟赵三也说一声儿。”
张槐忙答应了,他说道:“青木都跟我说了哩。小青山上那么些橡树,有的捡。”
郑长河笑道:“这后山怕是没了,要到远点的地方才有,后山都被咱捡光了。”
张槐笑道:“反正不都在小青山么。”
吃过晚饭,杨氏又装了一大罐猪头肉让张槐带回家,给他爹下酒。
张槐也没客气,双手接了,感激地对杨氏道:“那我多谢婶子了。”
他巴不得跟杨氏多亲近一些,不是说“丈母娘瞧女婿――越瞧越欢喜”么,等菊花全家的人都中意自个,那菊花也能看重他一些。
杨氏笑道:“谢啥?也不是好东西。冬天里卖的少,有得剩,来年就没这么多了。”
她瞧着这娃儿,心里很是酸涩,要是菊花的脸没坏,这可不就是个现成的好女婿?
先前闲言碎语出来的时候,她虽然也生气,过后想想也不气了――人家娃儿想娶好看的也是常情。这娃儿不就跟青木一样么?若是青木要娶菊花那样儿的人,怕是自己也要掂量掂量吧!
这么想着,就越发地瞧槐子顺眼。不能做女婿也没啥。他跟青木好,他爹跟青木爹好,两家交好,犯不着为这事断了情分。
张槐走的时候,菊花正在厨房里捣腾煨罐。她到底不舍得杀鸡,只好拿人参煨猪肚,将秦枫送的人参放了五六片。
她不敢放多,人参可是大补的东西,吃了对她的身体好是肯定的,可她不能确定吃了人参会不会将她脸上的东西给补大发了,比如她吃虾就会发,所以她想先试一试。
她忙着思虑如何调理身体,张槐没见到她出来送自己,又是气苦――这丫头一点也不像往常,那会儿她有事没事都要在自己身边转一圈,偷偷地瞄他一眼,然后又怯怯地在一旁乖巧地做事儿,不敢打扰他和青木。
如今倒好,他有事没事的就想到她跟前转一圈,偷偷地瞄她一眼――只怕她还根本看不见哩!
他这么自怨自艾地家去了,一路踩着冰冻的地面“咯吱”响,越发感到静夜的村路上,自个踽踽独行,分外的孤单,如他的心一般没着没落的。
第五十五丑颜福薄
菊花将煨罐安置妥当了,就让哥哥帮忙安置木桶。
她叫哥哥请李木匠在那木桶的底部做了个放水的装置――那是一个带塞子的小洞,添水的时候,就用木塞包上布,塞住那洞;洗完了,拔掉塞子,水就自行流了出来,不需要倒水。
为此,这放木桶的地方得开一条下水道。青木早在厨房的角落里弄好了,下水道从墙角地下穿出,流入外面的阴沟里,这会儿只要将木桶搬过去就行了。
安置好木桶,添上泡了野菊花的热水,拿了衣服,菊花便剥光自个,坐进香喷喷、热气腾腾的木桶;杨氏也在厨房里陪她,一边洗碗一边赞叹道:“这桶是好,这么坐在里面根本不冷。菊花,待会洗好了水不要放,娘也洗一回。”
菊花被热水一泡,又搓洗了一回小身板,格外的慵懒,有气无力地说道:“娘,我好些天也没洗澡了,这水脏得很。你再烧一锅洗吧,又不是没柴火。”
杨氏笑道:“哪里就那么讲究了?我今晚先就你洗剩的水洗一回,明晚我再烧一锅水好好地洗洗,你爹和你哥明晚也要洗,今儿太晚了。”
菊花只觉得昏昏沉沉,身子往下溜,连话也答不出来了。她心里感觉不妙――自个的体质实在是太差了,这泡得时间长了只怕要晕倒,幸亏娘在一旁,要不然就惨了。
她忙软弱地叫道:“娘,快抱我起来――我头昏的很,身子软的动不了了。”再不叫就要倒在桶里了,成为洗澡淹死的第一人。
杨氏骇了一大跳,急忙跑过来,紧张地问道:“咋了?咋才洗这一会头就昏哩?”
菊花只觉得浑身虚脱,小声道:“不行了,快扶我起来。”
杨氏忙从桶里将她捞起来,只觉闺女那细瘦的小身子软的跟米袋子似的,根本站不住。
将她抱在怀里,胡乱地用棉布巾擦了擦,拿袄子把她包住,又将所有的衣服都盖在她身上,小跑着冲进大屋的房间里,迅速地拿棉被将她盖好,这才松了口气。
郑长河与青木也发现不对,端着油灯跟进来问道:“菊花咋地了?”
杨氏瞧着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的菊花心有余悸地说道:“唉!这娃儿身子实在是不好――泡个澡都能晕倒了。亏得我在厨房里陪她,要不然今晚就要出大事儿。”
郑长河道:“这是水太热了――身子虚的人不能洗太热的水。我娘以前也是这样的。青木,快倒些水来喂她。”
青木急忙去倒了些水,杨氏接过来,对他爷俩道:“你们先出去吧。”――菊花可是还没穿衣裳哩。
等两人出去了,杨氏才托起菊花的头,轻唤道:“花儿,来喝点水吧?”
菊花只听见娘的声音好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她无力地张开嘴,便有温热的液体流入嘴里,吞了两口,觉得好些了,便睁开眼睛,对杨氏道:“娘,我没事儿。睡了。”
杨氏听她的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知她还没缓过劲来,便点点头道:“睡吧,娘晚上来跟你一起睡。”将她的头轻轻地搁到枕头上,被角掖紧了,又叫青木进来看着她,等自己洗了澡再来换他。
青木瞧着菊花,心疼极了――这妹妹打小好像就没顺心过。这脸被弄坏了就不说了,如今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些,她偏就像没法过好日子似的,烧的好东西有许多都不能吃;花这么些钱做了个木桶,洗个澡也能洗晕过去!
他想着今儿张槐跟他说的话和他推磨时的情形,觉得还是将菊花嫁把他比较放心――槐子肯定会对菊花好的。这样柔弱的菊花要是嫁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他这个哥哥是无论如何也不放心的。
他拿棉布把菊花额头上的细汗给擦干净了,见她呼吸均匀,便也放下了心,遂拿起书在灯下细读了起来。
晚上,杨氏便陪着菊花一起睡。因心里不踏实,夜里起来几次瞧菊花,见她睡得深沉安稳,这才放心地眯到天亮。
第二天清早起,杨氏见菊花虽然还是浑身无力,但已经没有大碍了,便叮嘱她今日好好歇着,家里的事情叫她爹去做,才挑着猪下水的担子出去了。
菊花心里也觉懊恼――洗把澡也能成这个样儿,自己还真是福薄!只是从来都是美女福才薄的,自己这个绝对的丑女咋也如此福薄哩?
她懒懒地坐在火桶中,慢慢地纳着鞋底子――今儿外面是阴天,便不敢坐在院子里了。
忽见赵大嘴匆匆地进了小院,对着郑长河叫道:“郑叔,我来买猪下水哩。”
郑长河忙答道:“嗳!你婶子都弄好了。我拿把你。”两人遂进了厨房。
菊花下了火桶,也跟进去,对赵大嘴说道:“大嘴哥,今儿人不少吧?我帮你配了几样菜哩。要是相中了,可要跟我说一声儿,叫我也高兴高兴。”
她昨天想着自己还吃了人家一只老鳖哩,又十分喜欢赵大嘴质朴的性子,盼着他这媳妇能相中了,便专门地给他做了红烧猪手、红烧猪尾、卤猪心、凉拌猪耳朵,然后才是大锅的猪下水和猪头肉。她想这菜丰盛些,赵家的面子上也好看些。
赵大嘴见菊花竟然帮他弄了这么些菜,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嗳哟!我没那么些钱哩?咋办?”
菊花见他憨实的样儿,“扑哧”笑了,说道:“这个是我送把大嘴哥的。你今儿要是相中嫂子了,明年就能请我们喝喜酒了吧?”
赵大嘴高兴极了,龇着大嘴巴乐呵,不停地说道:“嗳!那大嘴哥可不跟你客气了。菊花妹子,等相中了,就请你喝喜酒。还有哇,等明年春上,我多多的捉些黄鳝老鳖把你。”
他这憨实的性子,比郑长河还实心眼。
他从来瞧着菊花也不觉得怪异,心想不就脸上多了些东西么,有啥好惊怪咋呼的;如今菊花脸上蒙了面巾,常人见了都觉得有些惊异,偏他也没啥感觉,站在菊花跟前,只觉着眼前亮堂不少,瞧着舒坦些罢了。
因此,菊花跟他说话很轻松,问他话也八卦的很,总喜欢刨根问底儿。赵大嘴也乐得一五一十地跟她说――旁人可不会像菊花这样儿跟他说话。
郑长河笑道:“你这娃子,就是心眼实在。这东西也不值啥钱,也值当你觉着欠人情。”
赵大嘴呵呵地笑,瞧着菊花和郑长河将坛子罐子往他带来的篮子里搬。因放不下,又借了只篮子把他,才将这么些菜给装完。
他对郑长河道:“回头我就把家伙送过来。全把我装菜了,你们该没东西用了。”
菊花笑道:“不碍事。你家今儿肯定忙,等晚上送也成。我家如今就是这些坛坛罐罐的东西多,也不等这几个用。”
赵大嘴挽着两只大篮子兴冲冲地走了。
菊花瞧着他的背影感叹,这乡里人娶媳妇可是大事,希望他今儿别相砸了。
菊花问郑长河道:“爹,咱家的大猪能有多重了?”
郑长河见她问起这事,高兴地滔滔不绝起来:“嗳哟!这猪长得可快了。原先我估摸着喂到年底,能有一百三四十斤就不错了。可这几个月的橡子果喂下来,那猪见天吃了睡,睡了吃,现在怕有一百七八十斤了。年底肯定能有两百斤。”
菊花听了也笑得格外欢畅,心道,这可真是吹气泡似的。这猪肉肯定香啊!
“爹,这猪杀了咱留一半好不?”她虽然老是吃猪下水和猪头,这猪肉才吃过一回,还是上回挖井的时候杨氏称了些五花肉尝了个鲜。她很想吃个炒肉片啥的。唉!完全跟上辈子反过来了。
郑长河见她柔弱的身子,满脸期盼的样子,自是百依百随,连声道:“留一半,留一半!等这一半吃完了,那小猪娃该长大了。往后咱杀猪都留一半。”
父女俩相视而笑!
这一日菊花都懒懒的,也不大动,杂事都是郑长河在做,也不必多记。
下午,青木来学堂后,张槐问他道:“咋样,那橡子豆腐好吃不?”
青木瞥了他一眼道:“好吃啥?还没做哩!菊花昨儿晚上洗澡晕倒了。今儿身上不舒坦,哪能做这些!”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想瞧瞧这小子听了有啥反应。
张槐大吃一惊,惊慌地问道:“咋洗澡都能晕倒哩?那咋办?秦大夫走了,也没人瞧她,可不硬扛着?”
青木很满意他的表现,微笑道:“也没啥事,就当时那会儿挺吓人的。我娘说怕是气血冲上了头。睡了一夜起来好多了,就是身上没劲儿。本来要叫你今晚去尝尝那豆腐是啥味儿的,怕是不成了。等明儿再看吧,要是菊花好了,就跟我去吃晚饭。”
张槐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又担心地问道:“那郑婶卖菜去了,家里谁帮她哩――郑叔又不会烧饭。”
青木见他忽然如此嗦起来,真是又诧异又幸灾乐祸――这不是自找的么?要是先前他不嫌弃菊花,眼下哪里用得着遮遮掩掩的,直接上门去瞧菊花就成了。如今倒好,他自己搁这受苦,菊花还不一定瞧得上哩!
张槐见青木那似笑非笑的样子,脸就红了。
他很是明白青木的意思,当下气恼地一扭头,道:“你也甭笑我。咱是实诚人,不会撒谎。你也不想想,要是有人无头无脑地说喜欢菊花,你信么?我先前有些膈应,那不是常情?我是想了好久,仔细地想了,才晓得自个的心意。我晓得自个的心意了,也就晓得咋办了,这有啥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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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质疑“咯咯笑”用得不妥当,说这本书走入不归路了。作者诧异:这常用的词啥时候改了用法了?查了查在线新华字典和百度词典、百度百科,没错啊,“咯咯”作为象声词,就是形容人的笑声啊!当然,同时也形容鸡的叫声,想来有人是因为这个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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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橡子豆腐
张槐说着,忍不住有些委屈,眼睛都红了——任哪个男娃子也不会对菊花的脸毫不在意,除了青木这个做哥哥的。
为啥他就说错了一句话,爹娘也骂他,青木也生气,这也就不说了——谁叫他嘴贱哩;只是如今他都想明白了,菊花却不理他了——她再也不像往常那样瞧他、依恋他,就算对他也很客气,可他总觉得少了些啥。对!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想起这点,他心里真是又痛又气!
可怜的娃儿!菊花可不是变了一个人么!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此菊花非彼菊花哩!青木见了他的样儿,也有些后悔,不该笑他。
他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也晓得男人都是重长相的。槐子先前对娶菊花有些膈应,还真的不能说他错了。就是菊花不也说这事不怪槐子么。如今他能想清楚,做出娶菊花的决定,不正说明他是个有眼光的人么?
青木忙拉了槐子的手臂,说道:“我做哥哥的,偏向妹妹一点儿难道不应当么?你也甭委屈了,菊花还小哩,哪里就到出嫁的时候了?昨晚菊花晕倒了,我就想着,还是把菊花嫁你,我放心些。她身子不好,嫁把旁人我真的不放心哩!”
槐子大喜,抬头瞧着青木,激动地问道:“你真的这么想?”
青木笑道:“我自然是这么想的。可你也不能光指望我,菊花要是不乐意,我也是没法子的。跟妹妹比,你肯定要靠边一点。”
槐子笑道:“你要是没意见,我就不怕。我常常的去找你,总能叫菊花明白我的心意!”
青木瞧见他美美的样儿,忍不住又想刺他两句,想起刚才他委屈的神情,便住了口。
过了一天,菊花觉得身上有劲了,便将那漂洗了好多遍的橡子粉捏了一大团放在洗干净的木盆里,剩下的掰成小块,用一只大筛子凉在院中。
她一边在大锅里烧了些热水,一边往木盆里添了大半盆水,拿手把橡子面搓开,并不停地搅拌。居待盆里的水和面融成了浆水后,就把这一大盆浆水倒入烧得热气蒸腾的锅中,并抄起旁边的大木勺使劲地在锅中搅拌起来。
随着木勺的搅拌,那浆水也渐渐地被烫熟、变色,最后成为赤红色的糊状。她快手地用一只大木瓢,将这红色的面糊糊舀到木盆里。装了一大盆,放在案板上冷着。
等完全冷透了,菊花才倒入井水将这粉红色的橡子豆腐泡起来。并拿刀轻轻地划开,切成四四方方豆腐大小的块儿。
刷了锅,把刷锅水装到猪食桶里,这才换了双旧鞋子,也没解下围腰子,提个篮子就往大菜园子去了。
大菜园里的黄心菜也是第二茬了。刚刚长大,也能砍了吃了。
菊花最是喜欢在菜园子里消磨时间,这儿扯扯草,那儿铲铲土,又或弄些草灰土粪均匀地泼在菜秧子四周,为的是助它们防寒过冬,添肥的目的倒是次要了。
主要是冬天里到处一片萧瑟枯黄,只有这两片菜地里才透出绿色的生机。瞧着这满目的绿,极为养眼,而且心里也舒坦。这在冬天也长得油绿肥厚结实的黄心菜、菠菜等她是极喜欢的。
经历严寒的植物就是不一样,菜的外形肥厚结实,倒像攒了一身脂肪越冬的动物似的;味道自然更不是春日的青菜能比的,鲜甜是肯定的。在农家生活过的人都晓得未打霜的菜跟打过霜的菜那是不能比,就是萝卜也是被霜打过后,那味儿才格外的甜。
要不是天冷,她怕是一日要来瞧好几回。就算她极怕冷,也是一日要跑两趟来,扯些菜回家,再把园子仔细检查一遍;遇上大晴天,则蹲在菜地里忙个不停了。
移开挡鸡的栅栏门,菊花走进去,见那黄心菜四面儿绿油油的,到中间慢慢地变浅、变黄,中间一簇黄心嫩嫩的,在太阳下泛着柔和的色彩。她的心立马就柔软了。
踩着垄沟里的稻草——这原是当初菜秧子还小的时候,怕它们不经冻,她跟青木抱了来晚上盖菜用的——她蹲下来仔细地瞧这经霜历雪的黄心菜。
整棵菜外叶翻卷,平伏地上;那叶片上一个坑一个坑的麻窝,有些窝儿里边还积了些草灰;中间的黄心则是聚拢成一簇,极嫩!
她便满足地叹了口气,有些啥不得地砍了两棵,放进篮子。又细细地查看一遍,没见异样,方才起身。
直起腰,见远处的大白菜也在包心了。杨氏为了它包心更快一些,拿草绳子把菜捆了起来,弄得一排排的白菜跟受刑似的,五花大绑!
她忍不住笑了。这辣白菜好吃,让杨氏对大白菜的种植也精心起来。不说别的,拿去送人,人都是极欢喜的,比普通的腌菜有味儿多了。
她出了大菜园,又去小菜园里扯了些菠菜,方才蹲在井边打水清洗。
晌午的时候,菊花拿了两块豆腐,切成薄薄的片儿,用醋、辣酱、炸熟的香油、切碎的小葱,再把一点盐碾碎成细粉末,凉拌了一大盆。
又舀了些猪下水,放在砂锅里,拿了两块豆腐,划成小四方块,铺在面上。把砂锅放在炭炉子上炖热了,汤汁里的肉香味都浸入豆腐里面,才随着几个青菜端上桌。
青木先搛了些凉拌的豆腐吃了,对菊花说道:“这味儿要是热天吃,肯定爽快!”
菊花愕然,心道你不会做,还真会品哩,这可不就是夏天的消暑凉食?要是拌上点糖,用井水镇过了,凉润润的,吃到嘴里又滑又爽。不过她上辈子吃得最多的时候是秋天,到第二年夏天早没了。
后来,进了城,街上也有的卖,味儿自然是不如家里做的好。无论啥样的传统食品,只要工业化了,也就失了真。就是那锅巴超市里也有的卖,商家取的名儿倒很是有乡土气息,可是用水一泡,软塌塌,烂糊糊的,没有一点筋道,当然无法跟土灶炕出来的锅巴相比。
菊花见青木这么说,便道:“我晒了好些在那哩,留到明年也是成的。到时用糖拌了吃味儿才好。”
杨氏赞道:“这粉洗出来了,吃起来也方便。晒干了也不得坏。过两天再磨些,过年的时候,拿来送人,也是个人情。”
郑长河只一个劲的猛吃,青木也是,再也不觉得跟猪吃一样的东西有啥不自在了。
砂锅炖得直冒热气,几人只觉着那豆腐的味儿倒比猪下水的味儿还好,都用筷子捞豆腐吃。
菊花笑着解释道:“这豆腐容易入味,把猪下水的香味儿都吸跑了,自然是好吃,猪下水的味儿就差了好些。不像腌菜烧猪下水,倒是腌菜的咸味浸入猪下水里去了,猪下水的香味也能融到腌菜里,它两个倒是互不占便宜,都好吃。”
青木听了忍不住就笑起来,能把菜的味儿也掰扯出一番道理来,也就他这个妹妹了。
想起槐子说晚上要来吃豆腐的话,便跟菊花道:“槐子和小石头都想来尝尝这橡子豆腐是啥味儿哩。晚上再照这样儿做些,我喊赵三叔也来尝尝。他们都要上山去捡橡子果哩。”
他怕单独叫张槐来有些尴尬,便扯上了赵三。再说,这两家都是跟家里亲近的,也是要请他们来尝尝的,好让他们晓得这橡子果的好处,往后多捡些。
杨氏怕闺女累,对她说道:“这也没啥,你晚上就照这样儿做。冬天里天冷,炒菜容易凉,就烧一个大锅子,吃完了再往里添。也不费事儿,吃了还热乎。”
菊花点点头答应了,想这样确实便宜。猪下水和豆腐都是现成的,只管往锅子里倒就是了,省得跟往常请客吃饭一样,要烧一桌子菜,烦得很!
果然,晚上张槐、小石头跟赵三都来了。
赵三高门大嗓地说道:“我好几回都想问这橡子果你们泡了干啥,到了眼前又忘了问。早晓得人也能吃猪也能吃,我还不拼命地捡。”
郑长河道:“别说了。咱家也是七事八事的,一直没停过,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倒是菊花前儿做了出来,我们一瞧,人也能吃,方才想起来跟你们说。眼下上山捡也成,就是怕有些烂了,剥完壳要仔细地挑,别把那坏的给猪吃就成了。你先在咱这弄些回去喂猪,那果子捡回来还要泡好久哩,不然又苦又涩。”
赵三答应了。
几人围着桌子坐下,从那热气腾腾的砂锅子里不停地捞出豆腐或大肠、猪肚啥的,吃得酣畅淋漓!
杨氏热心地劝道:“你们使劲吃。烧了好些搁那哩。都是烧透了的,回头倒进来烧热了就能吃。待会再带些回家。这个一小团粉能做一大盆豆腐。我准备再多磨些,到时候一家把一些。”
小石头吃得浑身发热,头上冒出了汗,他赶紧搛了些凉拌的豆腐吃了,才跟菊花说道:“菊花姐姐,你多做些,我带回家把我娘吃。我娘要生小妹妹哩!”
杨氏惊喜地问赵三道:“真的,石头娘怀上了。”
赵三裂开嘴嬉笑道:“嗳!怕有两月了!”
顿时大家都笑起来,菊花道:“石头想要妹妹呀?”
小石头笑眯眯地说道:“狗蛋说他有姐姐,杨子哥哥也有哥哥,我想要个妹妹。下一回再生个小兄弟吧!”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赵三乐呵呵地说道:“儿子,安排的不错。咱下回生兄弟。”
张槐见菊花吃饭的时候,将脸上的面巾向里折了起来,不过还是遮住了脸部。她一边吃饭一边瞄着小石头,乐得眼儿也眯缝了,热气腾腾的雾气中,她笑得极为开心。
吃着香辣的橡子豆腐,张槐实在是心情复杂,好像菊花啥都能做出来,自个还真的没啥本事配得上她。
要是不努力,能把她娶回来么?只怕不能。
第五十七章买地
这日晚上,一家人围在灯下,听青木算账。
青木手里捏着张纸,对爹娘和菊花道:“我去村长家问了,咱们小青山这块,好一些的荒地要七两银子一亩,就是差一等的也要四两银子。那些种熟了的田地可是十两多银子一亩哩。我想着,买一些好地,开出来种几年就养熟了;也买一些差一等的,开出来留着好种山芋和玉米,山芋藤和玉米秆可是能喂猪的。”杨氏道:“那就先少买些好地,多买些差地。”
郑长河忙附和道:“对!反正山芋和玉米也不大挑地,那东西贱的很,好养活。”
菊花提议道:“到时候在山芋地的垄沟边沿种豆子,不是多些收成么?”
郑长河一拍大腿,笑道:“咱菊花就跟老种田的一样,这主意好!”
于是大家都笑起来。最后计议妥当,买十亩好地,二十亩次等地,剩下的钱留着明年盖房子和请人开荒。
青木便细细地计算了,又将开荒的时间定在过年后春耕尚未开始的时节;盖房子则定在春耕完成后立即动工。他又想起那时节雨水多,便有些踌躇不定。
杨氏道:“实在不行就等明年秋天再盖房。咱自家先打些土坯,盖个简单的猪栏先用着就是了。”
郑长河说道:“那也不成,白费工夫哩。不如请些人将猪栏盖结实些。等明年盖房子的时候,这猪栏就不拆了,还用这个不好么?先想好房子盖在哪,筹划好了,将地儿先留出来。”青木赞同地说道:“这样也成。总归这猪栏是要扩大的。这么安排也不显得慌里慌张的,省得到时候抓不着头儿。”
接下来的事情就由男人们出面办了。
青木因跟村长说起买地的事儿,李耕田好心地对他说道:“要买就多买些。你不晓得这两年咱清辉县是胡县令在任上,他可是个好官,不仅为百姓办事痛快,对下边的差役管得也严——那些人出来就不敢胡乱伸手。要知道前一任高县令在的时候,你买几亩地,不送些银子把那衙门里的人,就甭想把地契办下来;收税也是要刮一层皮。这两年你可见收税的老爷们伸手?这胡县令快任满了,到时也不定还在不在清辉县当县令。你赶紧趁他在的时候,宁可家里吃些苦,省些钱多买些地。一次办妥了,也好过下次再买又花冤枉钱。”这李耕田颇有些见识,帮村民办事也尽心,说话也公道,所以,清南村的人都很尊敬他。
青木见他好心地提点自个,感激地说道:“多谢李叔了。那我家去跟我爹商量一回再说。”
李耕田忙道:“去吧。这事可是大事儿,要商量妥当了。你家这回买的多,不比那只买三亩两亩的,我就帮着办了,回头得叫个人跟我一块去清辉县办这事儿。”
青木点头答应了。
来家跟爹娘说了缘由,杨氏出声道:“依我看,还是照原来咱商议的买。那么些地,够咱忙的了。再要买多了,钱也不够;种不了,还要租把人种,咱村租人田地的人家也少。要是请人种吧,也麻烦,明明没钱,还弄得又是风又是雨的,多不好。村里人明年肯定也是要养猪的,到时大家都有钱了,咱再跟着一块儿该买啥就买啥,也不显得出挑。”菊花暗赞她娘考虑周到,她刚刚也是要这么说呢!钱一多,人一多,事也多。赚的钱还没来得及享受,就整天忙着管那些烦心事儿去了。
青木瞧见菊花含笑的样子,便知道妹妹也是赞成娘的意见的。他问道:“妹妹也是这么想的?”
菊花笑道:“哥,咱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别弄得累死累活的。先把这些田地种好了,房子盖好了,房前屋后收拾齐整一些,种上树,菜园子里也多种些菜;再好好地养两年猪,到时哥哥娶了嫂子进门,人也多了,也有帮手了,再买地就不显得慌张了。”她对这样的日子满意得很,可别弄得太复杂了。
杨氏道:“就是这个话。村长家没钱?咋不见他弄得跟大地主似的?他如今专一门心思地培养儿子读书哩。咱庄稼人,实实在在地过日子就好。”
郑长河无可无不可地说道:“那就少买些吧——买多了我也是照管不过来哩!”
青木也不喜欢弄得人一堆,可要是不找人,买多了地自家也种不过来,于是说道:“那就这么的吧。村长说要咱跟个人去县衙门办这事哩。爹,我跟他去吧。”
郑长河不同意地说道:“那不是耽误你读书?”
青木抬头望着他爹道:“不碍事的,我家来找夫子补上。我想去清辉县城里见识见识哩。”
菊花会意地笑了,对她爹说道:“爹,叫哥哥去吧。哥哥读了书,就该出去瞧瞧,好多一些见识么。”
青木对妹妹微笑起来——妹妹是他最贴心的,晓得他想啥。
郑长河听见这个理由,忙说道:“嗳!你去,你去!要当心点,出门在外的,不比家里头,虽然穷,可踏实;城里人可没咱乡下人实在。”
菊花听了轻笑起来——城里的人也不是老虎!
这事定了后,趁着青木放假的日子,村长李耕田带着郑长河父子,划定了他们要买的地块,就离菊花家不远,也就一里多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