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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终于打完了电话,看到他,立刻回神:“陈嘉郡怎么样了?”
“大面积冻伤,”乔医生言简意赅,“身上有几个地方不太好,所幸严重的地方占比并不多。但接下去需要的治疗,并不少,时间也不会短。她的右手关节受冻严重,可能在一段时间内,都会影响她的生活,需要有人照顾。这一点,你要对她讲清楚,有一个心理准备。”
“我知道,”柳惊蛰点头,“我会派人过来,二十四小时照顾她。”
“还有一件事,我想还是要跟你讲一下才行。”
“什么?”
乔浅湾踌躇了一下,似在犹豫,再三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之后,才对他讲:“陈嘉郡胸前有一道伤,受力的程度很重。刚开始我以为是她从半岛号上跌入海里时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造成的,但经过检查厚我可以肯定,这是人为造成的。”
柳惊蛰不动声色:“什么意思?”
乔浅湾看着他,一字一句:“就是说,如果我的检查没有出错,那么,陈嘉郡就是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被人从背后撞向船舷后,推下海的。”
“……”
乔医生惊骇未定,忍不住感叹:“幸好当年,你教会她足够多的自保能力。否则今晚,若是换了别的女孩子,恐怕不会有陈嘉郡这个应对能力,凶多吉少。”
一席话听完,柳惊蛰脸色未变。
乔浅湾只听见了一声清脆的骨节作响。乔医生随机明白了,柳惊蛰的情绪是不会在脸上的,在暗处。
不晓得柳惊蛰负在身后的双手,已被受不住的怒意,握紧泛白成什么样子。
陈嘉郡今晚需要有人守着,有动静随时报告医生。柳惊蛰支走了乔浅湾派来的护士,关上了病房的门。
房间里只剩下输液声,男人站在病床边,看了她很久。
她长成一个年轻女孩该有的样子了,清朗、宁静,带着他的些许影子,好似一个无害而和平的少女柳惊蛰。
男人俯下身,伸手抚过她的脸。
一直以来他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女孩稍稍勾一勾,就能勾得他七情不宁,到今天他才明白,原来,是他将生命中最美最好的一面,都倾注到她身上了,一手将她带成了他最无法设防的样子,有他的好,没有他的恶。而她不负他所望,不晓得从哪一天起,有了沉默而强大的力量,将他做不到的事,也一一做到了。曾经他认定,当一种顽强的努力一再被镇压、归于无效,它就要作恶了。直到她用两年的时间,让他看见了她在十一年的感情都被他辜负后的成长:仍然努力,仍然不作恶。说不出这是怎样一种感觉,叫他只觉得连“惊艳”两个字都是配不上她带给他的震撼的。
他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右手。
这只手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绷带,乔浅湾告诉他,差一点点,就有坏死的可能性。当护士将她推入急救室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右手依然保持着被救下来时的形状,握成拳,即便失去了意识也要紧紧抓住什么。乔浅湾后来明白了,告诉柳惊蛰,她有惊人的求生意志,不肯放弃,这才能用一双手,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紧抓住浮木,任凭冰冷海水的侵袭也不放。
柳惊蛰握住了这双手,将它包裹在掌心,似要将生命中的温暖全部给她。
“陈嘉郡,你做得很好……”
好得令他都动了情,说一声“感动”都觉得太不够力道。
他有那样一个注定要惊动人世的母亲,而他的母亲又有那样两段注定会成为历史的感情,以至于自他懂事起,就明白此生注定以“非唐家人”的身份和“唐家”纠缠一生。唐家这个地方,好人难做,恶人更难做,谁都毒得无声无色,“会作恶,也会选择不作恶”,是莫小姐教会他在唐家生存至要紧的一步。以至于当陈嘉郡这个人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要与他共同度过余下人生时,他没有痴长在唐家的十几年岁月,内心的权衡与警醒立刻上来了,那种深刻与眺望,好似亚历山大大帝合并欧亚两洲的版图时,如履薄冰想要识别身边谁是最亲近者。
十三年过去,他没有后悔:“陈嘉郡,你满足了我所有的期待。”
那些年,她还小,尚未懂得女孩子欲言又止地看着男人不肯收回目光是会惹出事的。而彼时他也轻狂,放纵了自己存心吸引得她收不回目光,他到时想看一看,她对他的目光能惹出什么事来。这一轻狂,就到了今天,惹出了连他也躲不过的情劫。
他抚过她的额头,在这样一个深夜,终于道出不改的初心:“陈嘉郡,两个人分手,并不一定是因为没有了感情,还有可能是因为,有比这更重要的责任要去负责;而痛下决心说分手的那个人,也不是因为舍得,而是相信,在这场重大的责任里面,他喜欢的那个人,亦有能力担当起三分。是太严厉了吧,这样对你?但是陈嘉郡,因为是你,我才敢去做这件事;因为是你,我才敢和你赌一把,我们不会辜负彼此。”
他对她所做的所有的不可原谅的事,手里的筹码无非一个,十一年的血浓于水。
难怪某人会在两年前对他拖下重负的时候,对他讲:这件事,非你柳惊蛰不可,因为唐家只有你柳惊蛰,敢做、能做这件事,也因为只有你一手带出来的陈嘉郡,才有不下于你的承受力,同样担当起这份责任。
每一个财团,到了一定规模,一定势力,内部都会有那么一两个王牌式的人物。他们习惯处于暗处,向上承接最高层隐秘的渴望,向下对接渴求生存的本能。这一部分人很少,却极端厉害,他们经历了完整的由量到质的变化,最后会发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在寻求一个连自己都说不上的目标的道路上,善良的天性已经变得野蛮了。
李直子就是樱庭财团内部的这样一张王牌。
这一个傍晚,柳惊蛰亲自登门拜访。黑色轿车一路平稳地停在门口,柳惊蛰开门下车,只见这位樱庭财团的首席财务官已站在了大门旁,恭敬地向他鞠躬,声如古井,平静无波:“您来了,欢迎。”
这是一个严肃呆板的三十五岁女人,很容易给人一种木讷的感觉。但柳惊蛰知道,能一力坐镇樱庭财团首席财务官的女人,绝不会木讷。柳惊蛰向她礼貌地致意:“打扰了。”女人点点头,领着他进屋。柳惊蛰进屋时眼神四下一扫,这是一栋郊外村屋式样的房子,外墙在错落有致的树荫下隐在暗处,进了屋子才发现别有一番景致,枯树、流沙、苔藓,她是把在这里的日子都过成了日式禅宗式的生活。
两个人交流用的是日文。这个女人方才见他,开口便是日语,柳惊蛰从善如流,没有改换语言。从外屋走到里屋的这一段不长的路程里,两个人谈了山水、房屋,经过庭院时又谈了些许禅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