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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她以打工所得支撑了自己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住在学校寝室里,没有再受过唐家的恩,也没有再去过柳惊蛰那套公寓。虽然他在与她分别之时,将那套公寓移至了她名下,律师到学校等了她整整一个月有余,只为送这把公寓钥匙给她,说如果她不收,法律程序走不完。
她收下了钥匙,没有再说别的话,只同律师讲:“您可以交差了。”
她近乎得了“失语症”的交流习惯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毕业后,她从事了一份令所有人都大为惊讶的工作。工作名牌上清清楚楚写着:邮轮管理工作人员,陈嘉郡。
她想四处走一走,看一看,这壮阔世界是多么好。
途径直布罗陀海峡,一对老夫妇询问邮轮服务人员海峡的景况,服务生叫小李,是信任,脸憋得通红也说不清楚,陈嘉郡上前,替她解围。海平面一望无际,船速飞快,陈嘉郡的声音娓娓道来:“这里海水的流向永远是从西向东,所以轮船从大西洋驶向地中海,经过这里时永远是顺水航行,船速可以非常快……”
老夫妇满意地笑着,一一道谢。
小李上前,重重拍着她的肩:“陈嘉郡,你太棒啦。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个?”
她微微一笑,笑容那么淡。
是曾经有一个人,面对面手把手教会她:“做金融说到底,是做公司,一个好公司必然会有一个令人惊赞的基本面,比方说,它会拥有‘直布罗陀海峡’式的财务状况。陈嘉郡,地理你总懂吧?连这个都不懂你让我怎么教?书房里有张世界地图,自己去看。地中海的生命线,海水的流向永远是从西向东,速度高达每小时四千米,流动性非常高。符合这一特征的公司在财务状况上也应表现出这样的特征,惊人的流动性。”
她到底是没有再做金融。
他眼光呢么准,那么多年前就告诉了她实话,她不适合。陈嘉郡是要到经历过起落沉浮之后才肯承认,那个人,讲过的那么多不好听的话,都是对的。
陈嘉郡从此对工作加倍努力。
走错过路的女孩子,对好不容易走上的正道,总是倍感珍惜。
她从整理邮轮客房开始坐骑,到接待客人做礼宾员,再到邮轮活动策划、统筹、现场控制,短短半年的时间,陈嘉郡熟悉了邮轮上的所有基层工作,管理层看在眼里,给她机会,将她升至礼宾部组长。
从事服务业,朋友也会渐渐多起来。来自同事,来自个人,来自每一次靠岸时,四大洋七大洲的朋友,陈嘉郡打开了心胸也打开了眼界。原来,这世界是这样好,一鸣笛一起航,就又是一个新世界了。
喜欢她的人也渐渐多起来,学者文人,商界精英,大多是邮轮上的客人,她彬彬有礼的服务令人印象深刻,有不少的追求者。这里面最重要的一个原因,陈嘉郡心里是有些明白的;她开始,渐渐出落成一个女人的样子了。
十几岁时肉肉的轮廓全数褪去,一张小脸被勾出了清致。多年前胸部有的结节症状也渐渐消去,她的前任监护人对她的费心在多年之后的今天渐渐显出了它的作用,穿上礼宾员工作服,她能把制服穿得更饱满、更精神,就连面试时,连面试官都被她打动,外形这一栏满分打钩通过。
倒是有一位客人在某次航行结束后对管理人员含笑称赞,一语道破:“你们的陈嘉郡小姐身上,有一种清致的贵气,非常难得。”
曾有东瀛禅宗名师对她的前任监护人道:“柳总管,你身在唐家,不得空清修,这一身禅性的清贵之气,浪费得太可惜。”
陈嘉郡才知,师出他手,经时间洗礼,力量这般大。她是他一手所教,大至为人,小至坐立,无一不经他躬亲教导。活脱脱有他的影子,月色下都拖着一道同他相像的暗影。
不知从何时起,连她自己都略略惊讶,她左右逢源的处世之道,竟已如此好。
一次航行晚宴,觥筹交错,歌舞华丽,舞会临近尾声,一场“舞会王后”的即兴评选再次将这个夜晚推向高潮。现场所有人都有投票权,就在投票五分钟前,身穿制服在一旁现场管控的陈嘉郡被客人不小心钩住了头发,职业性的盘发发髻顿时松落,长发“哗”的一下散落肩头,刹那间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制服的严谨,长发披肩的素面欢喜,两厢冲撞,竟冲撞出一个气质惊人的美人来。
众人按下手中投票器,陈嘉郡意外当选。
她愣怔片刻,随即平复心情。
随手扎起长发,收拾好自己,她妥帖上前,以一个工作人员的端庄性与职业性。
温和的女声从她手里的麦克风传至每一个角落。
她感谢大家给予的惊喜,她当它是对工作最好的鼓励。下一秒,话锋一转,她告诉在场每一个人,今晚这个地方,有一位老太太,每一年都会乘坐这趟邮轮,至世界的各个角落,用自己的双手与所得去帮助世界上需要帮助的少年儿童。她发自肺腑的声音,令人动容:“今晚真正的‘舞会王后’,属于内心永远善良的这一位刘老太太。”
一席话,将局面进行了一百八十度反转。
现场轰然的掌声、老太太的笑容,给了陈嘉郡最好的反馈。她无意露出了一手临场发挥的好戏,高层看在眼里,当即吩咐一旁助理:这个女孩子,好好培养,未来无可限量,必要重用。
当晚,陈嘉郡收到内部升迁信。上层一举将她升至管理人员,负责邮轮行程的全程安排。
她关闭邮件,合上电脑,这才发现连手都有些发颤。
那个场合,她不是不紧张的。
意外当选,本已违反了“工作人员不能喧宾夺主”的职业规则,那种境地下,她要翻盘,全凭本能。
危机当头,数十年的教诲,才现得真身。
有一个人那么早就教过她:“陈嘉郡,你要记得,有了力量,心里就有了底牌,好比刺来的一剑无论怎么凶,明白了它的剑法,也就有了解法。”
她到底不曾有过真正的自己。
如今这一个“陈嘉郡”,是他费心十一年所造,精致绝伦,也再摆脱不了他的影子。
她眼底有点湿,她十分想念那个人。
年末,陈嘉郡回了一趟唐家。
这两年即便当事人三缄其口,她也总会零零碎碎地听到一些消息,关于柳惊蛰如何会走,又如何会与唐律决裂,更不惜举刀相向。她甚至看得出,连丰敬棠在内,甚至是乔浅湾和方是非,心里的立场都是偏向柳惊蛰的。但多奇怪,尽管偏向,仍是没有“偏了方向”,见了唐律,不知怎么的,心中就会有些认命,认定眼前这人,即便作恶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陈嘉郡觉得痛苦。
她知道她无用,柳惊蛰对她十一年的费尽心力,敌不过唐律与她的血缘。
这两年她都有这个习惯,一到新旧交替,就会回唐家。新年第一天,给表舅奉茶,他话不多,她也不是多话之人,几句家常寒暄后她就退了出去。他的时间太宝贵,她有分寸。
倒是在中庭遇见了卫朝枫,她喜欢这个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同他聊得也比旁人多。含糊间提起,他恨不恨两年前那个人做的那件事,卫朝枫当时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