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朝小诚|陆凉风上一章:
- 朝小诚|陆凉风下一章:深度索爱 全文+番外
陈嘉郡忽地,无因无由,想起这个没头没尾的故事,就像是她自己的故事,见着了柳惊蛰,就觉得什么都好,什么都值得,而他背后有些什么,他是怎样一个人,她这些年,其实真的,是完全不晓得的。
以至于被丢弃,其实也只有一句“活该”好讲。
陈嘉郡拿起笔,翻开合同最后一页,落笔签字。她没有流泪的欲望,她在签字时都只是在想,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做到这么绝的地步,连分手都好似谈笑,仿佛一场念旧,而他不过是同她一场交情,如今各自分离只为安好而已。
那些曾经的惊心动魄,竟也一笔勾销了。
放下笔,她起身,望他一眼,竟无话再好说。柳惊蛰从来不晓得,一个女孩子失望起来,有那么大的力量,单是望他一眼,就有令他牢记一生的力量。
陈嘉郡无端端每晚,做起同样一个旧梦来。
那年她只有十二岁。
某一晚放学后,去公司找柳惊蛰,要对他讲家长会的事,她私信希望他会去,希望家长会的那一天,她的座位上也可以有一个人坐着。
然而不巧,那晚他很忙,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彼时柳惊蛰,而是多岁,证实力挑大梁的年纪,哪里会不忙?唐家因为港口投资失误动摇根基之际,正是柳惊蛰手中这家食品公司,以强悍的现金流能力,力挽狂澜。
特助带她进来,他看见了她,一指隔壁私人休息室,只说了五个字:“去里面等我。”
她立刻“嗯”了一声,背着书包就去了。方是非当时也在场,看了一眼她背的素色书包,对眼前的男人说:“你真不懂女孩子的心,给人家那么难看的书包,现在的小女生都喜欢樱桃小丸子啊。”柳惊蛰一句“那是定制的,有定位追踪器”就堵上了方是非的嘴。
可是他真的太忙了。
供应商出了意外,他接了电话见了来人,立刻被接走,“砰”的一声,办公室门被关上,屋子里顿时空空荡荡。
陈嘉郡是在写完作业后才发现自己被落下了这件事的。
她拉开门,看见一屋子的清冷,又跑过去拉了拉办公室的门,才发现被反锁了。他忘记她了,他身边的人也没有记起她,她摸了摸紧闭的门把手,也没有哭闹,只挠了挠头颇为头疼地说了一句“我还没有吃晚饭哎”。
柳惊蛰实在把她教得很磊落。
在那样的境地下,也没有一个少年老成的陈嘉郡,面对被遗忘学会伤心。
柳惊蛰对她讲过的,十几岁就该有十几岁的样子,将来三十岁也会有三十岁的样子。少年老成能逞一时勇,实在得不偿失。他教会她写一句话,“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
日后受人喜爱的陈嘉郡,十二岁那年就有那样好的雅致。
做完作业,温习好明日的功课,又从冰箱里找了面包和牛奶,一个人做在休息室的落地窗前静静吃完了。想打电话给柳惊蛰,可是她没有手机,走去他办公室找电话,一见他办公桌旁整整齐齐的七部电话,每部电话都有特定的用处,陈嘉郡心里闪过一排省略号。想了想,还是作罢。
其实这一晚,除了睡觉时着了凉,没有其他遗憾。
公司人员不晓得还有一个小女孩在大楼里,关闭了供暖系统,陈嘉郡睡觉时才发现柳惊蛰的私人休息室里只有薄薄的毛毯,十二月的冬季,气温骤降,陈嘉郡和衣而睡,把宽大的羊毛围巾围在脖子上。柳惊蛰是天生的锋将,从不把问题当问题,久而久之陈嘉郡有样学样,也有了此等性情。
她是在一双手掌的抚摸下醒过来的。
睁了睁眼,却觉得头疼,然后她就听到了他的声音,在向人交代着什么:“打电话给乔浅湾,让他马上过来。”
她感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她软软地一倒,就被他扶住埋进了他的胸口。
她听到一旁不停有人在道歉:“柳总管,是我们疏忽了,昨晚没有查看清楚,不晓得还有人在公司,关闭了供暖系统,让陈小姐受了凉,我们甘愿受公司责罚。”
她听见他说:“这件事责任在我,要追究,也是追究我。”
一个男人负责任的样子,原来是这样生动。
普通人大抵习惯在小事上精明,但有一种人却不是,他们是习惯于在风浪挑起担当的。尝旁人不能尝,担旁人不能担,善恶他都有,他是善是恶,都不会负她。
相好庄严,不仅是说佛。
当他一手抱起她,一手拿起手机对乔医生道“她烧得太厉害,我等不了你过来了,我抱她去你那里”,她就隐隐有了“总会来的”的认命感。外面眼里轻慢的一个人,却被她看到了他隐藏的庄严性,这么大的一个诱惑力,她才十二岁,经不起一诱。
后来她在医院住了一周。
并未在白天见到他,只是听乔医生半开玩笑地讲了一句:“真是容易被讨厌的性格啊,柳惊蛰。晚上整夜整夜地陪着,白天人家小姑娘醒了,他倒是不见了。”
她留了个心眼,那夜有意等他,不曾睡去。
他果然来了。
摸了下她的额头,测了体温,见无大碍,才长舒一口气。抽身的工夫,一个警醒,发觉眼前这小女孩有装睡的痕迹,他想了想,索性拉来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他毫无预兆地开口:“以后,不要为了我受伤,知不知道?”
她僵了僵,不晓得该如何接话。
听得他平静的声音又响起:“你很小,人生很长,不受伤是不可能的。感冒了,胃痛了,换季时天气变一变,走路不小心摔一摔,伤就来了。更遑论是,一生中还要遇到那么多人。朋友离别,男友分手,老师训斥,前辈教育,哪一个哪一件都是那么容易受伤,这些一伤,伤的就是心了。所以,你看,你有那么长的人生,要去忍受那么多的伤。身上的,心上的,那么多人都要你一一去受,不能再多一个了。”
她忽然出声:“为什么不能再多一个你?”
“因为我和你之间,不是这种关系。”
“……”
“我答应过唐律,‘对你负责’,就是零差错。”
“你是个,不坦诚的大人。”
“哦?”
“为什么要把表舅舅拿来当理由呢?为什么不直接把话说出来呢?你不要我为你受伤,是因为只有这件事,超出了你可以冷静思考的范围。你想不出对策,所以不允许它发生。”
应该是在病中吧,她的意识不清醒,连平时不敢说的话,都敢说了。
她承认,他的那一句话,令她眼圈都红了。
“虽然我是猜的,但是,难道不是这样吗?你很不擅长对人道歉呢,一味补偿我,也从来听不到你说一句抱歉。尽管,我并不需要你的道歉。但是,我却不能接受你说的那些话。我和你之间是什么人都不能隔的,我想和你,是能够互相麻烦的关系。”
他听了,没有再说话。
隐隐听到她哽咽的声音,又埋下头,用被角擦眼睛。
他在背后,抱臂看了她一会儿,声音听不出情绪:“陈嘉郡,不要顶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