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唐律正在和宗师笑谈:“植株生而有灵,有人言不可夺为自用。所以说,碰到人把插花比作野蛮,我也是蛮头痛的。”
宗师笑:“这样的辩论就有些胡搅蛮缠之味了,好似儿童展现的蛮荒之期。”
唐律:“对待这样的人,就跟对待小孩子一样,不能顺的,也不能差的。”
男人将手中的雪片插入盆中花丛,道:“大人对小孩总会有一点天然生厌,小孩子不听话起来也很少痛苦,但终究算不得什么大事。古时日文中还有‘儿烦恼’一语,现代人快来也是形象得很,为这种事动了成年人的‘认真’,就不免过于严重了。”
他忽然一笑,转向柳惊蛰:“柳总管,你说是不是呐?”
“……”
柳惊蛰不得不承认唐律与人谈话的水准到达的境界之高,是连他也不得不佩服的。三言两语,不带一字责备,借山谈水都能将语言间的厉色清清楚楚地讲给他听。
柳惊蛰知道自己会很麻烦。
当唐律把禅师和插花都打发走了时,柳惊蛰就知道他的麻烦开始了。
没有外人在场,方才山水间的调笑集体不见。男人看着他,直截了当:“陈嘉郡不惜打电话给丰敬棠,要求我从现在解除你和她的监护关系。柳惊蛰,这件事你总该送给我一个解释吧?”
柳惊蛰倒是有点惊讶:“她决定的?”
“不然呢?”
柳惊蛰扶额,他知道陈嘉郡的心性很高,但对上自己,他还是有些头痛:“这件事我会去和她沟通。我说过会负责她到二十岁,这件事我会去办。”
“你知道轻重就好。”
男人收了眼色。
唐律没有兴趣和人调笑时是一点余地都不留的,阴郁得很。
唐家这么大,警方和唐家的关系一向是我处理事务的重中之重。于公,陈嘉郡的父亲身为警界要职,担任卧底行动后等于将陈嘉郡全权托付给了唐家,于私,陈嘉郡的母亲和唐枫的表亲关系很不错,看在唐枫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对陈嘉都置之不理。我接下了这项交易,就容不得有意外,交给你,也是因为清楚其中利害。我不管你跟她之间有什么问题,你们之间这种耍性子耍到我这里来的事,柳惊蛰,你不要让我看到第二次。
柳惊蛰点点头,明白眼前这人已给了他足够的容忍。换了旁人,唐律没有这么好的耐心。
“知道了,我明白。”
临走前柳惊蛰停顿了下,欲言又止的样子。
唐律看着他:“还有事?”
柳惊蛰抬抬下巴,望向他的左手:“怎么弄的?”
真不愧是担得起一声“柳总管”的角色,连他左手手掌中的一道刺伤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小事,”他避重就轻,“磕磕碰碰,总是有的。”
这绝对不是磕磕碰碰弄得了的。
柳惊蛰看得出来,这是匕首的刺伤,还是非常致命的那一种,出自名家之手,才伤得了人到这个地步。
唐律不想谈,柳惊蛰也不多说什么,淡淡道:“手足主兄弟,刺伤是大凶,卦象里显示此凶无解,断情断义。我总希望你好,不要出事。”
唐律顿时就笑了“柳惊蛰,你还信这个?”
他一愣,旋即也笑了。
“也对,你不会信这个。”
柳惊蛰做事的大忌就是“拖”。
除了陈嘉郡这件事。
能把《拖延心理学》这本拖延症圣经倒背如流的柳总管很明白,他对处理陈嘉郡这件事迟迟不动,原因在于,他没有把握做到“完美解决”。
一个小女孩,一个喜欢他的小女孩,他不能太亲近又不能不亲近,叫他怎么办?
但问题已经摆在了他面前,柳惊蛰很明白,做不做是态度问题,做不做得到是能力问题,态度首先得摆正,才能有时间考虑下面的问题
他打电话给陈嘉郡。
三次之后柳惊蛰明白,陈嘉郡已经将他拉进了黑名单,电话根本打不通。
柳惊蛰想了想,懒得再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隔天,陈嘉郡被人直接绑到了暴雪执行副总办公室。
柳惊蛰正在听两个高管汇报运营数据,大门被打开的时候,陈嘉郡叛逆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谁准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你们这是,非法限制人身自由!”
柳惊蛰望过去一眼,不咸不淡地告诉她:“我准的。”
“……”
陈嘉郡看了他一眼,很有那么点因爱生恨的意味,叛逆得不行:“你准的也不行,放开,放开我。”
柳惊蛰听报告听到一半,正在做正事,示意了下带她来的两个助理:“想办法让她安静一点。”
助理不是暴雪的人,是唐家派来给柳惊蛰用的,从唐家出来的入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深知这小女孩和柳惊蛰之间的关系不简单,是绝不能动的。
陈嘉郡一声讥诮:“令旁人来封我的嘴,你就这么害怕面对我,不敢来吗?”
柳惊蛰停住了手里正在签字的笔。
男人把笔一扔,徐徐转过半张椅子,扫过去一眼:“你一定要我亲自收拾你是吧?”
这下子,不仅是助理,连办公室内正在做报告的两个高管都面面相觑,听出了些深意。能在暴雪存活的高管都是识眼色的高手,自知这种局面下不宜久留,遂齐齐起身,知趣地找了个台阶自己出去了。
整个空间一下子静了下来。
陈嘉郡在心里拼命鼓励自己“不要怕”,但原本那挺直的腰杆不知怎么的触到了柳惊蛰那绝非善类的眼神之后,没出息地就弯了。
柳惊蛰起身,朝她走过去。
这是一个有力度的男人,透着工业社会独有的机械化非人性。
陈嘉郡底气不足了:“哎你别……有话好好说啊。”
就在她张嘴说话的当口,柳惊蛰抬手将什么东西送入了她的口中。陈嘉郡含嘴的瞬间舔到了他的手指,这令她方寸大乱。牙齿一咬,将自己都咬到,带着血腥味,半晌才尝出,原来他给她喂了一颗糖
柳惊蛰居高临下,满意地见到她老实了:“多吃点糖,说话不要那么难听。”
陈嘉郡这会儿倒是没了刚才的恶形恶状,像个受委屈的小孩:“不是说不想再接手我的吗?又找我来做什么?”
“托你的福。”柳惊蛰从冰桶中抽出一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你在你表舅舅面前告了我一状,我就被人训了一顿。”
陈嘉郡瞪着他,这个锅她不背:“我没有告状的意思。是你说的,一年后不想再和我有关系,那么多一年少一年又有什么关系,我不会硬求着你多照顾我一年。”
柳惊蛰唇角一翘:“有骨气啊。”
陈嘉郡转开脸,拒绝和他对视。
他已经那么明确地拒绝过她一次,剩下的一点自尊,她自己会捡。
柳惊蛰弯腰,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强行让她面向自己。
这人以“男人”的方式去跟人谈话时面目就会变得很暧昧,五色带荤,方寸之内找不到对手,陈嘉郡也绝不是例外,只听得他跟她讲:“我需要跟你谈一谈。你不想谈也不行。”


第六章 哭了今生,来续情人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