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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有些想要躲开。
陈嘉郡站在这座庄园的三楼转角露天阳台,俯瞰整座半山,天下之大,哪里是家。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是最容易感怀伤时的,更别说是在唐家这个恢宏、残酷却又诱人的地方。池塘中停留的纸灯,会客和室的浮世绘,半夜长廊中摇摆的落地古钟,这里的一切都是无常、无望、无告,她的直觉和理性都告诉她,她不属于这样的世界,但她喜欢的人属于这里,所以她舍不得离开。
方是非拿着一个天蓝色礼盒来到陈嘉郡面前的时候,很有些正面人物的光辉。这是个对女人兴趣不大、对柳惊蛰身边的女人兴趣很大的奇男子,以救场的姿势空降陈嘉郡眼前:“陈嘉郡。”
她回头:“哎?”
“狼外婆送礼物来了。”
“什么?”
男人递给她一个礼盒,丝绒缎带系成一个蝴蝶结:“三天后就是新年晚宴,送你的小礼服。”
他说着,左手递了递,做出了一个“去试试看”的动作。
陈嘉郡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这个人在唐家的地位,举足轻重,不亚于柳惊蛰。
这些人的性格中都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强势色彩,亲切待人如方是非,也是边邀请边做出了一个不容她拒绝的动作。
陈嘉郡听话地点点头,接过礼盒:“谢谢方叔叔,我这就回房穿穿看。”
“不用谢我,”方是非唇角一翘,促狭的音调中话中有话,“我也是受人之托。”
陈嘉郡心念一动,抬眼看他:“谁?”
他不答,两个人并肩走在长长的庄园长廊,两旁烛火幽幽燃烧着,燃出一段暧昧不明的路。
“听说你和柳惊蛰吵架了呀?”
本以为他会以长辈之姿对她教训一二,没想到这男人竟然来了一句:“干得好,我看他不爽很久了。”
陈嘉郡:“方叔叔……”
方是非这人立场分明,谁能让柳惊蛰不爽谁就是他方是非的朋友,当即亲近地挽着陈嘉郡的手,甜言蜜语:“柳惊蛰那人眼高于顶,看谁都带着鄙视,那眼神你见过是不是?那家伙自我感觉就是这么良好,从小到大都没变过。说说看,他哪里惹你生气了?”
方是非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人畜无害,脸上的年龄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给陈嘉郡的感觉哪里是叔叔简直是哥哥,没有社会经验的小女孩抵挡不了方是非精准猜度人心的拿手好戏,陈嘉郡被他套了几句话,剩下的那些心事也全都被他套了去。
“柳叔叔和人谈合作,嗯,比较不客气……”
方是非一听就笑了。
陈嘉郡说话真是太客气了,话里对柳惊蛰的行为描述起码减掉了三分之二的恶意。柳惊蛰那人做事的风格整个唐家都了解,他哪里是不客气,他简直是穷凶极恶。“唐家柳总管”这个名号不是白叫的,在政商两界他对人对事所表现出的那种狡黠与城府,与寻常财团“强取豪夺”的粗野作风截然不同,他是更为精致、也更深入地占为己有,将一个大家族完成积累与蜕变所需要的没有道德底线的血腥与狡诈,展现得淋漓尽致。
陈嘉郡声音低低的:“他不讲公平,我很怕将来有一天,也会换成别人对他不讲公平。”
方是非一听,感慨万千。
柳惊蛰那种人,哪里来的好运气,弄来这么个小女生,会和他吵来吵去也只是因为担心他,别人家养个女儿都没有这么好福气,这年龄还处于和父母对着干的青春叛逆期呢。
方是非忽然问:“你见过煮螃蟹吗?”
“嗯,有。”
“你换个角度,假设你也是螃蟹,想象一下那个场景。”
陈嘉郡想了下,不说话了。
“很残忍是不是?”方是非笑笑,“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是无解的。尤其是当处于一个比较上层的高度时,比方说,柳惊蛰的那种高度,在一个有着悠久的‘你死我活’传统的商业文化里,他不想伤害别人,就会被别人伤害。这还不止,不是他受伤害之后事情就会到此为止,是一直要到他身后所有受他守护的人和责任都受到伤害之后才会停止。这也是为什么,柳惊蛰可以为信念去死,因为他可以肯定,他的信念是对的。”
陈嘉郡愣在当场。
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脱离“监护人”这个身份之外的柳惊蛰,还有怎样的身份和责任。
方是非慢慢地走到她身旁,以长辈之姿与她谈:“陈嘉郡,你要给自己成长的时间,不要急着下判断。等你再长大一点,对人对世的衡量标准就不会再是当下的样子了。那个时候,你再去评价柳惊蛰,对他会比较公平。你要知道,即便是在你们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价值观的时候,柳惊蛰也是成全了你表达公平的理想主义的。”
“他成全我?”
“你不是当着他的面质问和批评他了吗?”方是非都笑了,“人之所以为人,尊严就在于无论何种境地之下都有表达的权利。这一种权利,柳惊蛰给你了。陈嘉郡,你要知道,在唐家,能当面质问和批评他的人可绝不多。”
陈嘉郡心中震动。
她冲口而出:“可是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把我晾在一边。只让我表达却不和我沟通,这也对吗?”
“是吗,他连这个都没有对你讲清楚啊?”
方是非意外极了,摸了摸下巴意犹未尽,“那柳惊蛰对你可真是不错,一切不干不净的游戏法则都被他一言不发挡在你的世界之外了。”
柳惊蛰忙起来连唐律都很难找到他,这一晚柳总管送走关联方客户,回房时在走廊和唐律撞了个正面,对方一把抓住他左臂,说着“喝两杯再走”就把他往庄园的地下酒吧拖,柳惊蛰转身躲开了他,连连笑着摆手:“我还有事呢,下次好了,我请。”
唐律在兴头上,不肯放人:“下次,哪次?”
柳惊蛰边笑边走人,脚步都不带停顿:“就是下次嘛,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柳总管打太极拳的场面功夫就让对方明白了:你还真指望我不骗你啊?那就是你傻了。
唐律盯了一眼他的背影,一笑,放过了他这一次,施施然走了。
柳惊蛰躲过了这难缠的男人,一头扎进屋里锁了门。他太需要给自己放半天假了,关了手机拉了窗帘,卧室里漆黑一片,男人靠在床头开了落地灯,随手拿了本杂志翻。
翻了几页,该有的睡意没有袭来,倒是被隔壁房间的声音吸引了几分心思。
那是陈嘉郡的声音。
柳惊蛰神色幽幽地听了会儿,听出那是一段华尔兹。他这才想起来似乎从来没有教过陈嘉郡参加舞会的要领,父母眼里自己的孩子永远都小,他虽不是父母倒也染上了这惯有的毛病,在他眼里陈嘉郡永远还小,永远离“女人”两个字差了一步。柳惊蛰放任自己听了会儿音乐,忽然将手里的杂志扔在一边,下床走了出去。
陈嘉郡是个很有创意的人。
柳惊蛰往她没关的房门口一靠,看见她正拉着一副人体骨架做舞伴,对着录像光碟自学华尔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