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没有力气再说话,他发完了火,稍稍冷静,柔妃趴在地上低低啜泣,李明静静端详着她,好久后,他挥了挥手:“罢了,下去吧。”

“陛下,”柔妃听到这话,诧异抬头。李明站在她面前,静静端详着她,他目光里有悲悯,有失望,还有那么几分难言的痛苦哀伤,柔妃猛然意识到什么,她赶忙跪着上前,伸手去拉李明的衣摆,“陛下,我错了,我以后都听您的,我会改,您救救我,我还有用,”柔妃说着,眼泪急急落下来,“陛下,我是诚儿的母亲……”

“拉下去!”

李明大喝出声,旁边侍从赶过来去拉扯柔妃,柔妃死死拽着他,侍从将她强行拉扯出去,她奋力挣扎着,半路又扑回来。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周身衣衫都被扯乱,发簪也掉在了地上,她哭花了妆容,满脸是泪,整个人像是一只被人用刀叉按在地上的狐犬,奋力挣扎着苦求一丝生机。

李明静静看着这个拼了命扑向自己的女子,看着她死死抓着自己衣衫,然后被人强行拖着往外,她发出悲鸣之声,手指扣在他金丝绣龙纹鞋面上,她平日染了丹蔻色的指甲生生折断,痛哭出一声:“殿下……”

这个遥远的称呼传来,让李明有一瞬间恍惚,仿佛回到多年前冷宫里,自己还是无人问津的皇子时的时光。

他不由自主出声:“停下。”

听得这一声吩咐,所有人停住动作,柔妃如蒙大赦,激动抬起头来:“陛下,我知道您不会不管我的。陛下……”

李明没有说话,他半蹲下身,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子。

其实她老了。

她不复韶华时光,美丽也早已失去了朝气,她的眸子早被欲望充盈,和整个宫廷一样丑陋不堪。

可这样的丑陋,这样的面目全非,却也只让他觉得可怜。

和他一样可怜。

他静静注视着柔妃,缓慢抬起手来,放在柔妃面容上。

“三郎,”柔妃赶紧抬手,握住李明的手,她眼泪急流而下,满怀期望,“我只剩下你,只剩下你了啊。”

“可我除了自己,”李明声音很轻,“什么都没有了。”

“阿柔,”李明带了几分低哑,“我管不了你,你放心,”李明眼里满是温柔,“诚儿会好好的,你走吧。”

柔妃愣愣看着李明:“管不了我?”

柔妃喃喃出声,李明面露苦涩:“那么多人联手要你死,你又有这么多把柄,你在朝廷没有根基,世家不顾你,寒族不护你,今日事传出去,天下必定对你口诛笔伐,朕护不住你。”

“你回去,等到合适时候,”李明用额头抵住柔妃额头,“留一封自白的信,说是太子陷害你,你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你死了,案子就会停下,这样,诚儿的名声才不会受损。”

“陛下?”

柔妃不可置信看着李明,声音打着颤。

李明面露哀悯:“你别怨我,我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

柔妃似乎是终于无法忍耐,大喝出声:“你就是软弱无能连个女人都护不住而已!”

“萧柔!”

李明压低了声,带了几分警告。

福来见两人吵起来,赶紧让所有人跟着他出去,大殿里就剩下柔妃和李明两个人。

柔妃笑出声来:“不是吗?你是皇帝,你要护我,你怎么会护不住?归根到底不过是你怕那些人!你知道太后是上官家的人,你知道你妻子是上官家的人,你知道现在宫里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人。他们想废你就废你,想让你爬你就不能站……”

“啪”的一巴掌,柔妃话没说完,就被扇到了地上。

李明抬手指着她,目眦欲裂:“朕看在诚儿的面子上饶过你,你休要再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柔妃坐在地上笑起来,“我说错了吗?我不过是戳中你的痛处了而已。”

柔妃捂着脸,转头看他,眼里满是讥讽:“你还饶过我,你能对我如何?终归是死,你既然护不住我,我连命都没了我怕你吗?”

“你信不信朕这就废了你儿子!”

“那你废啊!”柔妃骤然提声,“你当我傻子吗?!你立诚儿真的是为了他爱着他吗?你不过是想用他牵制太子,一旦你拔除上官氏,后宫再多一个皇子,诚儿还有立足之地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处临幸宫里的女人,还特意找了生儿子的方子想多要几个儿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始终觉得我出身卑贱,诚儿不堪大任?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你用来打压世家的一个借口,上官玥也好,你母后也好,整个朝堂上上下下,都觉得你是爱我昏了头,可你真的爱过我吗?”

不等李明开口,柔妃便笑着开口:“你没有。”

“你心里,我也好,诚儿也好,都只是一种手段,今日你既然要我死,你以为我还会怕你吗?”

“诚儿是你唯一的选择,”柔妃笑容里带了几分疯狂,“如果你想让李氏摆脱上官家的压制,李明,诚儿是你唯一的选择。”

“你什么意思?”

李明面上瞬间变冷,柔妃面容上笑容很温柔:“陛下,您不会再有儿子了。”

听到这话,李明睁大了双眼,柔妃靠近他,声音很轻:“这么多年,打从诚儿之后,您再也没有过孩子,”柔妃眼神温柔,“您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萧柔,”李明不可置信,“你做了什么?”

萧柔没有说话,她眼里的笑意带了一种蓄谋已久的疯狂,这种沉默肯定了李明的猜想,他勃然大怒,猛地站起来,一把掐在萧柔脖子上,将萧柔整个人按在地上,他死死掐着她的脖子,暴喝出声:“朕要杀了你!朕要杀你这个贱妇!”

萧柔被李明掐着脖子,她却笑出声来,她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明明濒死的是她,弱势的是她,但李明却有了一种位置颠倒的错觉。

她欺骗他,她憎恨他,她利用他,这么多年。

李明看着面前女人的笑声开始变成艰难的呼救,看着她的脸色变得涨红,看着她伸手奋力去抓他,在他手下一点点失去生息。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他脑海里突然就想起年少时在冷宫时第一次见萧柔。

她跪在地上,怯怯生生抬起头,轻轻叫他:“殿下。”

他突然就失去了力气。

也不久是一愣神之间,萧柔猛地推开他,而后趴在地上,激烈咳嗽起来。

等缓了许久后,萧柔撑着自己,笑着起身。

她捂着脖子,笑着道:“怎么,下不了手,还是杀不了我是不是?”

“李明你知道你这辈子为什么这么窝囊吗?”

“要说狠,你不够狠。”萧柔嗓音沙哑,“要说善,你不够善。作为一个君主你不仁,作为一个儿子你不孝,作为一个父亲你无情,作为一个丈夫你无义。”

“你明明就自私透顶,又偏生还带几分良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好好当个窝囊废,上官氏也能保你一世无忧。可你偏生又不甘心,折腾半辈子,你折腾出什么来了?”

“你一辈子可笑又可悲。折腾一辈子,众叛亲离,一无所获,李明,”萧柔笑着转身,满是讥讽,“你就一个人,孤独终老吧。”

说着,萧柔往大殿之外走去。

李明静静坐在高座上,好久后,他缓缓抬头,看向远处的北燕塔。

北燕塔的风铃在风中叮铃作响,他看了好久,终于才回过神来。福来小心翼翼走进来,见屋里一地狼藉,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折子,来到李明面前,小声道:“陛下,柔妃娘娘已经押送至刑部,您还好吧?”

李明没说话,他低着头,福来不由得又唤了一声:“陛下?”

“将萧文叫进来,”李明抬头,疲惫道,“朕有话要同他说。”

萧文是柔妃的侄儿,福来动作顿了顿,恭敬道:“是。”

福来应声之后,又忍不住多看了李明几眼:“陛下,您……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宣太医?”

李明听到他的话,抬头注视着他,福来被李明看着,手心不由得有了些汗,李明看了他许久,突然出声:“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十一岁?”

福来暗中舒了口气,他恭敬回答:“奴才十岁。”

“你老了。”李明笑起来,福来也跟着笑了,“毕竟已经快四十年了。”

“福来,”李明转过头去,看着远处的北燕塔,“人要是不会长大,就好了。”

福来没说话,李明声音很缓:“当年朕修北燕塔的时候,真挺高兴的。”

那时候他刚和上官玥成婚,他还不知道什么叫世家掣肘,什么叫平衡朝堂,什么叫帝王心术。

可四十年,太漫长了。

漫长到足够一个柔弱少女变成欲壑难填的奸妃,一个明媚闺秀变成冷漠保守的皇后,一个温和皇子变成软弱可悲的帝王。

他觉得时光如刀,他一回头,都认不出谁是谁了。

萧柔从大殿走出来,就再也撑不住了。

她脚瞬间软了下来,旁边侍女一把扶住她,急道:“娘娘。”

侍卫走上前来,恭敬道:“柔妃娘娘,请。”

萧柔勉力支撑着自己,点了点头,由着侍女将她扶着上了马车。

她毕竟还是肃王和华乐的母亲,哪怕如今落难,余威仍在,侍卫也不敢太过为难。

等她到了刑部,没过多久,就听外面传来急急的脚步声。

萧柔抬起头,就看华乐带着萧家的族人走了过来。

“母亲。”华乐一见萧柔,顿时红了眼睛,萧柔冷静下来,到也平静了,她看了来的人一眼,见崔玉郎也在,她动作顿了顿,随后淡道:“都下去吧,我和华乐说说话。”

崔玉郎恭敬下去,萧柔赶忙伸手拉过华乐的手,急道:“你没事儿吧?这事儿牵连你没?”

华乐红着眼摇头:“尚未,只是今日还在朝堂上,我就听说您出事了,我马上就去找三舅舅,四处找人,现在才过来看您。”

“诚儿呢?”萧柔赶紧追问,华乐也少有靠谱起来,“弟弟还好,现在在府里,母亲,现下怎么办?”

“你听我说,”萧柔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令牌,交给华乐,“咱们这次遭人算计了,现在除了咱们萧家自己人,你谁都不能信。那个崔玉郎不能用了,苏容卿也别信他的话。我怕是保不住了,这个令牌交给你。”

萧柔将令牌交在华乐手里:“诚儿就交给你了。”

“母亲!”华乐一把抓住萧柔的手,“我该怎么做,您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救您?”

华乐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我嫁人可以吗?我找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嫁了,我……”

“华乐!”

萧柔低喝出声,她握住华乐的手,深吸了一口气:“你记住,这时候,不要靠任何人。陛下已经不行了,他撑不住多久,你现下只要做一件事。”

“您说。”

华乐急急出声,萧柔抬手将华乐的头发挽到耳后:“杀了李川。”

华乐骤然睁眼,萧柔目光很冷:“连着李蓉杀了最好。李川一死,皇子只剩下诚儿,到时候你把所有责任推在我身上,你还是公主,你父皇会保你,诚儿登基之后,你就是长公主。”

华乐握着令牌的手轻轻打颤,萧柔抬手握住她的手,平稳道:“你别害怕,华乐,你是我的女儿,你不能输给上官玥的女儿。她能算计咱们,你就要算计她。”

“母亲……”

“只有这样,”萧柔压低声,“你我才有活下来的机会。只要我们活下来,我们就赢了。到时候,你就可以把李川李蓉踩在脚底下,把他们碎尸万段。”

“没有什么好怕的。”萧柔盯着华乐,“我们都是一条贱命,你怕什么?”

华乐听着萧柔的话,慢慢镇定下来。

她抬眼看向萧柔,从萧柔镇定的眼睛里,寻找着支撑自己的信念和力量。

她的母亲出身寒族,她或许愚蠢,贪婪,但是她却一直像野草一样,在这宫里莽撞地奋力生长。

华乐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明白。”

萧柔静静注视着华乐,好久后,她握了握华乐的手:“去吧,娘等你。”

华乐眼泪落在萧柔手上,她有些踉跄站起来,努力让自己沉稳一些,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有些冷,李蓉披了衣服在公主府里,重新审读近期督查司的资料。

上官雅站在一边,同李蓉简单说明着:“上官家之前有问题的官员,早已处理了,这次柔妃抓不到把柄,证据几乎都是作假,口供都是逼出来的。”

“这么大胆子的么?”

李蓉翻看着一页页写好的口供,上官雅轻笑:“柔妃没有太多朝堂做事儿的经验,后宫是看陛下脸色吃饭的地方,朝堂可不是,她还以为督查司和她统领后宫时一样呢。这些口供都是有破绽的,你要翻案随时可以,不过殿下如何打算呢?”

“先拖一拖,”李蓉声音平缓,“柔妃倒得太容易,王厚敏这些人心里面难免觉得自己价码出得太高。王厚文这些人也该死,就先牢里多带带,等拖个半死,再放出来吧。”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李蓉和上官雅一起抬头,就看裴文宣提步进来,他看了一眼李蓉,走上前去,低头覆在李蓉耳边,轻声道:“陛下召了柔妃的侄儿萧文进宫,萧文出去后,就有人出华京了。”

李蓉冷了眼神,抬眼看向裴文宣。

裴文宣明白李蓉的意思,他点了点头。

“陛下怕是忍不住了。”

第153章 身桥(二更)

李蓉沉吟着没有说话。

萧文是萧肃的儿子, 李明这个时候将萧文召入宫中,萧文出宫后就有人出了华京,那有极大可能是李明通过了一个非常规渠道联系萧肃。

什么情况下, 一个帝王要去通过这种最紧密、最不容易出错的渠道, 避开层层耳目去联系一个边关将领?

李蓉和裴文宣心里都很清楚。

兵变一事, 他们不是第一次经历。

无论是当年李川被废,世家清君侧废李明, 还是后来世家几次试图宫变谋反, 三十年政治风雨里, 这并不是让他们惊慌失措的一件事。

只是这毕竟是一件大事, 于是两人都沉默着。

上官雅见气氛低沉, 她也知趣, 拱手行礼后, 便转身走出去。

等房间里只剩下李蓉和裴文宣两个人,裴文宣终于开口:“需得早做决定了。”

“这么着急吗?”李蓉声音很轻, 她思索着,“父皇是怎么想的?”

上一世,李明对李川动手,似乎并没有这么提前。

李蓉觉得有些荒唐, 忍不住勾起嘴角:“莫非父皇还真的冲冠一怒为红颜,非救柔妃不可?”

“听说如今,陛下病情越发严重了。”

李蓉动作顿了顿,裴文宣坐到李蓉对面, 缓声道:“陛下想早点扶稳肃王的位置,也可以理解。”

毕竟自从上官氏自己内部清查后,在朝堂上的实力削减了许多,现下世家和李蓉也是刚刚结盟, 从朝堂实力来看,李蓉和世家如今占了上风,可如果是要发动兵变的话,却是未必。

李明手中有萧肃在西北的军队,和自己多年经营的李氏嫡系军队,加起来总共将十万的军队数量,无惧于单独面对任何一个世家。

他害怕的只是世家结集之后,以李川为代表整合出一只新的军队。

可如今世家乱成一团,督查司建立之后,虽然看似团结一起惩治柔妃,实际早各有异心。

如果李川手里没有足够的军队,这时候发动兵变,李明倒的确有足够的优势。

“陛下手中一共将近十万的人马,萧肃手中五万,京中一万,华京各地零散加起来共计四万。”裴文宣说着,从桌下取出一张地图,铺在桌面,抬手点在地图西北角上,然后一路划往华京的方向,“如果陛下现在开始从西北调兵,萧肃从准备到行军到这里,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至少要一个月。”

“但西北距离华京,中间隔着苏氏和谢氏。”李蓉思索着,“如果他们稍加阻拦,怕是需要两月不止。”

“可他们会吗?”裴文宣反问,李蓉顿了顿,抬眼看向裴文宣,裴文宣认真提醒,“知道未来的,不止你我。”

如果苏容卿早已回来,那么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谢家自从谢兰清被流放后虽然一直默不作声,但对李川怕是早已离心。西北中间隔着的是苏氏和谢氏,那么萧肃过境,最坏的结果,或许是带着苏氏和谢氏的军队一起来华京。

“苏容卿……”

李蓉轻敲着桌子,忍不住念出苏容卿的名字,裴文宣听着她喃喃,抬手喝茶,漫不经心道:“怎么,想人家了?”

“可不是吗?”李蓉感慨出声,“我还是小瞧他了。谢兰清流放之事,他怕是布局得很早了。”

如今回想,谢兰清当初身为刑部尚书,这么处处针对她,她一开始只当是因督查司与刑部利益冲突,可如今想来,怕是苏容卿在后面有了什么动作。

苏容卿早早逼着她废了谢兰清,也就断了谢氏和李川的路,除非李川当真决定不要她这个长姐。

可李川不可能这么做。

而谢氏和李川的不和,平日不会有什么,到今日,却成了关键。

如果萧肃到华京可以长驱直入毫无阻碍,那么,无论她从哪里抽调兵力,都不可能比萧肃提前到。

一旦萧肃大军临京,李川也就再无活路。

李川死了,世家失去了领头的人,除非再推选出一个领头人来谋反,否则就是一盘散沙。以世家的性子,大概就是退而自保,这时候李明再恩威并施,趁机拔除上官氏,也就没人再敢多说什么。

李蓉轻轻闭眼,抬手捏了捏睛明穴:“先让赵重九即刻传话去西北,让秦临盯着萧肃,一旦萧肃军队往华京……”

李蓉犹豫了片刻,她心里有些不安。

这时候动武,对于他们而言的确太早了一点,而且秦临直接动手拦截萧肃的军队,无论如何都是谋逆之举。

“那就必须要拦下了。”

裴文宣看出她的犹豫,他果断道:“殿下,是用蔺飞白的时候了,将他召回京来吧。”

“回京做什么?”

李蓉皱起眉头,裴文宣抬手轻敲在地图上:“认祖归宗。”

李蓉立刻反应过来,蔺飞白哪怕是戴罪之身,甚至一手亲口将谢兰清供了出来,可他毕竟是谢兰清的儿子。一旦谢家嫡子不在,他就有了继承谢家的机会。

若是以前,哪怕谢兰清的儿子死光了,也轮不到蔺飞白这个私生子。可如今蔺飞白有了兵权。

有了兵权,又有谢兰清儿子的身份,蔺飞白继承谢家,也就是稍稍运作的事。

“谢家虽然和殿下有矛盾,可是纳税一事,事关整个世家上下,谢家不可能是一块铁板。现下蔺飞白有兵权,只要谢家家主谢春和死了,那么蔺飞白成为新任谢家家主,也不过就是稍稍运作之事。”

“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杀了谢春和。”

李蓉听到这里,抬眸看向裴文宣:“那何不如直接杀了李诚呢?”

李诚一死,李明如果再杀李川,李氏当真就要旁落了。

“以前杀李诚,父皇怕想着自己还能再生一个儿子,趁机赶紧废了川儿。可如今,他大约也没有这个再生一个儿子的能力和时间了。”

李蓉声音平缓:“我若出手,他大约饶不了我,可既然他已经做好了叫萧肃从西北过来的打算,可见他也不打算饶了我和川儿。李诚留下来,也没什么必要。”

“若殿下如此打算,”裴文宣声音很轻,“倒也不无不可。”

“杀了李诚与谢春和,”裴文宣的手在地图上轻轻打着转,“苏容卿如果还不想让川儿登基,那只有谋反有一条路。苏闵之不会同意。”

“如此一来,”裴文宣定下声,“萧肃就算进京,也再没了作用。可这样一来,唯一的风险就是,”裴文宣抬眼看着李蓉,“陛下为了泄愤,可能会杀了您和皇后。”

李蓉沉默不言,裴文宣看着她:“只动谢春和,陛下或许还不会意识到我们真正意图,他心中的目标是太子,不会为了打草惊蛇,为了一个谢春和就动你。若动了李诚,固然可以一劳永逸,可殿下,”裴文宣声音很轻,“到时太子殿下是陛下唯一的继承人,他为了将上官家对太子的影响缩到最小,他必然会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无论是为了私仇还是为了太子的未来,陛下都会不计代价杀了您和皇后。要不要为太子做到这一步,”裴文宣认真道,“您再好好想想。”

“你是在劝我吗?”李蓉听着裴文宣分析,径直询问。

裴文宣轻笑:“我哪里劝得住你?”

他缓慢抬头,目光里全是包容:“我也不过就是陪着你罢了。”

李蓉和裴文宣交谈时,华乐手里抓着柔妃给他的令牌,克制住身上的颤抖,急急回了萧家。

她不断安抚着自己。

她不能慌,不能在这时候慌乱。

她必须镇定一点,不要让任何人看了她的笑话,以为柔妃没了,她就软弱可欺。

华乐到萧府时,整个人镇定下来,她紧握着柔妃给她的令牌,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萧家多年经营,一共提拔上来可用的,就两个舅舅。

一个是在西北的大舅舅萧肃,一个是在御林军的三舅舅萧明。

华乐进了屋中,看见萧明,整个人便差点软了下来,但她强撑着自己,红着眼行礼:“三舅舅。”

“你先别慌,”萧明抬手让人扶着华乐坐下,端了茶杯,紧皱着眉头道,“你母亲可留了什么话?”

“留了。”

华乐赶忙点头,她将手中的令牌拿出去,递给萧明,擦了擦眼泪,急道:“母亲说将这个令牌交给我,让我去杀李川,能杀李蓉更好。”

“杀太子?!”

萧明满脸震惊,华乐点了点头,她怕萧明不敢,又补充道:“舅舅,如今母亲已经保不住了,现下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赶紧杀了李川,这样一来皇子只剩下诚儿,诚儿就是唯一的继承人,父皇已经不行了,他一死诚儿就可以登基,到时候您就是陛下的舅舅,我就是长公主。您看看现下上官氏多风光,不就是因为他们是父皇的母族吗?”

萧明沉默不言,华乐有些急了,她赶紧道:“舅舅,这是唯一救母亲和弟弟的办法。等李川登基,你为他和李蓉会放过我们吗?上官氏看我们不顺眼很久了,你就打算这么坐以待毙?你……”

“华乐。”萧明打断她,缓慢道,“这事儿太大了,你让我想想,你先回去吧。”

“舅舅?”华乐震惊看着萧明,“你就打算这么看着我母亲去死吗?”

“就算杀了李川,也救不了你母亲。”萧明叹了口气,“舅舅不是不帮你,只是在想一个万全之策,你先回去休息,我再想想。就是时间太紧了,”萧明喃喃了一句,“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今年冬狩,这倒是个好机会。”

华乐听到这话,眼睛微亮。

萧明瞟了华乐一眼,便让人送着华乐出去。

等华乐出去后,管家到了萧明面前,给萧明倒茶,低声道:“您说娘娘也是,让华乐殿下去刺杀太子,这不闹着玩吗?若太子殿下这么好刺杀,还能等到今日?”

“一个人不好刺杀,倒不是没有机会,机会都是人做的,只是害怕代价罢了。”

萧明用手轻轻贴了贴茶杯边缘:“我那妹妹能走到今日,又不是个傻的,你以为她当真指望华乐去刺杀李川?”

萧明嗤笑出声:“她是给有心人找个替死鬼,如今想让李川死的不少,只要华乐愿意当这个出事后的背锅人,大家都愿意帮她一把。”

“那……”管家皱起眉头,“娘娘,是打算不保华乐殿下了?”

“用一个女儿,换一个儿子的皇位,”萧明端起茶杯,“在娘娘眼里,也并不吃亏。等未来肃王殿下登基,追封华乐殿下,也是一种安慰。这一家子啊,没有一个好东西,你看华乐,张口闭口长公主,你以为她是多关心自己母亲?”

萧明眼里带了几分嘲讽:“一个女儿想让她母亲去死换长公主的位置,一个母亲想着用自己女儿去死换自己太后的位置,有意思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