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蓉颔首,“什么时候钱到了,本宫再去问问柔妃的事儿。”

王厚敏一听,赶忙出声:“殿下放心,十日内,我等必拿出这五百金。”

王厚文还在牢里,等过了十月问斩,人就回不来了。

李蓉笑着起身,朝着众人一点头:“那就劳烦各位了。”

送走了所有人,李蓉回到后院,就看裴文宣斜靠在庭院门柱上。

“方才都把话听了?”

李蓉看纸条就知道裴文宣在暗处听着他们说话。

裴文宣抬手搭在李蓉肩上,轻声道:“殿下还多要五百金,会打算呀。”

“不然秦临谁养?”

李蓉翻了个白眼,“你养吗?”

“不敢养。”裴文宣笑道,“我都要靠殿下养呢。”

“你不是继承家业了吗?”李蓉戳了戳他,“还想吃我的软饭呢?”

“我的都是殿下的,”裴文宣同李蓉进了屋里,他关上门,“吃的终究是殿下的饭。”

“裴文宣,”李蓉转头看他,裴文宣听李蓉叫她,疑惑回头,就看李蓉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笑眯眯道,“小嘴真甜!”

裴文宣也不知道怎的,竟然有了那么几分不好意思。

九月后的天气冷得很快。

青州今年收成好,李蓉看了青州的税收,让人清点过后,就让拓跋燕将税收在粮铺里流转了一遍,最后悄无声息送到了西北。荀川接收了粮草之后,回信给了李蓉。

荀川如今在军中跟着秦临,已经有了些功绩,同崔清河一起,成为秦临的左右副将。

与此同时,李蓉也得到了五百金,她让人将钱送到了西南,购置了兵器,交给了蔺飞白。

九月中旬,参奏柔妃的折子便已堆积如山,而关于税改的争论,在朝堂上纷争不休。

李明铁了心要保柔妃,面对群臣对柔妃的指责,不仅不处理柔妃,还杖责了几个参奏柔妃的官员。

科举、税改,柔妃桩桩件件行径,在民间传位美谈,废太子立肃王的声音,也开始渐渐有人呼应。

相比柔妃远扬的美名,科举出来的学子,在裴文宣的指导下,一一开始习惯自己的位置。

裴文宣每日都在帮着这些学子引路,带着他们交友,这些学子心中,裴文宣也日渐成为了恩人和老师一般的存在。

九月底,税改未定,柔妃又被王家人参奏,这次参她逾越礼制,用了皇后才能用的花纹,李明再如何护她,也要装出些样子来,罚了她一个月的俸禄。

柔妃许久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于是当天便让崔玉郎准备了折子,打算在明日早朝上,确认王厚文的行刑时间,敲打敲打王家人。

崔玉郎得了柔妃的命,转头就将消息告诉了李蓉。

李蓉看着崔玉郎传来的信,她想了想,笑了起来:“也好。”

说着,李蓉转头看向静兰:“去知会驸马一声,今晚我会让陈厚照回城去刑部告状,让他告知裴礼明办事儿,别让人被苏容卿截了。把之前柔妃威胁学生放弃告状的供词都准备好,今晚拿来给我。”

“是。”

“再吩咐上官小姐,将之前的证据都整理给我。”

“明白。”

“准备一件漂亮的衣服。”李蓉走到镜子旁边,抬手将脸颊边上的头发绕到而后,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颇为高兴,“本宫明日,要漂漂亮上朝!”

第150章 问罪

十月初一, 李蓉清晨起来,细心打扮之后,便起身去了宫里。

她出门时, 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冷风在整个华京流窜而过, 在李蓉卷开帘子时扑到她的脸上。

李蓉扬起头来,看向巍峨的宫门, 她目光在高顶上轻微停留片刻, 就听旁边静兰轻声道:“殿下, 该入宫了。”

李蓉收回目光, 轻轻一笑, 便将手搭在静兰的手上, 踩着车凳下了马车。

她往大殿走时, 早朝将将开始,柔妃的人便已经参奏要求确认今年问斩的具体时期。

为了顺应天时, 大夏只在冬季处死囚犯,李蓉去年一连斩了这么多人,都是恰好在冬季解决了所有争端。而如今柔妃将人关的关、流放的流放、贬官的贬官,却一个人都没杀, 全都要推迟到冬季。

如今十月刚到,柔妃的人便剖不急待提出要求具体的行刑时间,所有人都明白,柔妃的意思, 不是在杀人,而是在警告。

“问斩时间,惯来是钦天监来测算,”上官旭见不惯柔妃跋扈, 自己直接出声,骂向参奏官员,“何时还需朝堂商议过?你在朝堂上多年,这么不懂规矩的吗?”

上官旭毕竟是左相,他开了口,下面官员自然不敢做声,柔妃见得这样场景,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官员,笑着出声:“上官大人这话就不对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今年处理的人数众多,若不确定一个具体时间,怕是要一拖再拖,拖到最后,”柔妃嗤笑了一声,“还能不能行刑,谁知道呢?”

柔妃是暗指世家要在背后暗中运作救人,御史大夫上官敏之冷淡道:“为何不能行刑?什么叫今时不同往日?朝堂一直是朝堂,陛下也一直是陛下,如今不一样的,只是有后宫妇人干政,牝鸡司晨,祸乱朝纲而已。”

“上官敏之,”一听这话,柔妃立刻厉喝出声,“你什么意思?!”

上官敏之冷眼看过去:“娘娘,臣只是在尽御史之责而已。”

“你说我牝鸡司晨?”

柔妃被上官敏之气得笑起来:“那当初平乐公主在朝堂时你怎么不说?不过就因她是你上官家的公主罢了!”

“公主是皇家的公主,”上官敏之目不斜视,“上官家有不了公主。还请萧氏明白,皇族世家之不同,莫因无知逾越了。”

柔妃下意识还想回话,可是看见上官敏之身后一众御史台的官员,她一时又生生憋住。

她有什么想不开,要去和御史台的人争执?

这批人在朝堂上兴风作浪唇枪舌战几十年,随便出来一个都不是善茬,当年上官敏之也是一路骂到了御史大夫,这些年自持身份很少说话,但也不代表他那张嘴是不带獠牙的。

柔妃忍了忍,她笑起来,缓和了声道:“上官大人也就只能捡这些字词做文章了。同样是女子,平乐殿下作的督查司司主,我就做不得?”

“阿姐至少没弄出这么多冤假错案。”李川声音很淡,“为何群臣不服,柔妃娘娘不自省一下吗?”

“她和你们沆瀣一气,你们自然不会说他们坏话,”柔妃冷下语调,“太子殿下说我办冤假错案,可有证据?若是没有,那你……”

“我有!”

柔妃话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裴文宣第一时间转过头去,就看大殿面前,一个女子逆光而来,提步进入大殿之中。

李明皱起眉头,看见李蓉手持一份卷轴,步入大殿。

所有人凝视着她,她从人群中一路往前,而后从容停在李明身前,行了个大礼,恭敬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来做什么?”

李明下意识开口,然而话音刚落,他便知道自己这话问得不对。

无论李蓉是为什么来,如今出现在大殿上,就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不该让她出现在这里,于是他立刻道:“未经宣召,你……”

“儿臣为自己、为朝臣、为这天下寒门学子,向现今督查司司主、贵妃萧柔讨一分公道而来!”

李蓉不等李明说完,便骤然提声,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字字落地有声。

说着,李蓉便抬起手中卷轴:“请陛下为我等做主。”

柔妃看着李蓉,顿时便有些慌了,可她面上不显,她故作镇定,死死盯着李蓉。

而李蓉一番抢白,让李明赶她的话也说不出来,李明冷眼看着李蓉,许久后,他出声,提醒道:“平乐,你如今当在府里休息。”

“父皇,”李蓉面对李明近乎于警告的提醒毫不畏惧,淡定道,“请父皇告状之人入殿。”

“你知道我是你父皇,还敢教我如何做事?”

“陛下,”上官旭平静开口,“殿下既然状告柔妃,陛下身为明君,应当先关心这冤案才是。”

“陛下,请宣与柔妃此案相关人等入殿。”

大半朝臣齐声开口,李明盯着这些逼他的臣子,他捏起拳头,终于只能回了一声:“宣。”

话音落后,被柔妃关押在牢中的上官氏相关的官员一个接一个入殿,同时还有一些督查司的人由上官雅带着一起进来。

等他们一一落定后,柔妃笑起来:“告状的,就是这些已经被判了有罪的人?”

说着,柔妃目光在上官氏的人身上缓慢扫过:“平乐,上官氏为了给自己的人求一条生路,栽赃陷害徇私枉法,胆子可真不小。”

“娘娘觉得有人陷害你?”李蓉听到这话便笑了,“那么,”李蓉身子挪开,将身后跪着的人让了出来,“这一位呢?”

李蓉身形让开之后,一个青年抬起头来,那青年生得方正,目光落在柔妃脸上,隐隐带着几分愤慨。

柔妃看着这个青年,有些茫然:“这位是?”

“草民陈厚照,”青年跪俯在地,扬声道,“乃去年渝州青城考生。”

听到陈厚照名字后,柔妃顿时变了脸色,片刻后,她赶忙道:“原来是你?本宫四处找人寻你都没找到人,你今日在此,可是受人胁迫?”

柔妃先发制人,试图将陈厚照说的话都推成是李蓉胁迫。

陈厚照一听她的话,便嘲讽笑开:“娘娘,草民能被胁迫什么呢?就算有人能胁迫草民在这里,还能胁迫您的堂弟萧顺文夺了我春闱名额吗?”

李明脸色微变,他不动声色看向柔妃,柔妃故作镇定:“先前办理科举案时,本宫未能找到你的踪迹,若你有冤,为何不早早告状?反而要到今日来,说这些莫须有的事?”

“莫须有?”陈厚照情绪一时激动起来,“你知道我寒窗苦读这么二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我母亲为了供我读书洗了多少衣服,绣坏了眼睛,我举家希望都系于我身,萧顺文萧平章这狗贼就这么盗了我的身份,我的试卷,我的二十多年!你今日竟然敢同我说莫须有?!”

“陈公子,你先不必激动,”柔妃见陈厚照激愤难以自抑,忙安抚道,“我不过是想确认一下事实,你不必多心,若当真有冤,你又何必这样大吵大闹?你只需直言,本宫绝不会徇私,必要还你一个公道!”

“公道?”陈厚照冷笑了一声,“你要给我的公道,就是让人四处打探我的消息追杀我,希望我一辈子别活过来,好让这个案子永远不要浮起来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做过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你们谎称我病故在华京,用我弟弟的前程威胁我母亲,让我母亲不要来华京继续追查我的案子。你们承诺给我弟弟推举为他人幕僚的信还在这里,”陈厚照从袖中抽出了一张信纸,“还要狡辩?”

“我知道了,”柔妃听到这话,急急转头看向李明,“陛下,他们想要诬陷我,今日他们的证据都是伪造的,都是故意谋害我!陈厚照是在平乐那里告了状就失踪了,如果我想害他,我又何必追查他的去向和平乐起争执?”

“陛下,”裴文宣缓慢出声,所有人看向他,就看裴文宣从群臣中出列,恭敬道,“微臣以为,柔妃娘娘冤枉。”

听到裴文宣为她说话,柔妃立刻满是希望看向裴文宣,裴文宣分析着开口:“肃王殿下自从继任督查司查办科举案以来,由柔妃娘娘辅佐,为上百位学子求回公道,秉公执法,为天下所称赞,又怎会徇私枉法,庇护血亲?微臣以为,此案还需多加审查,切勿冤枉无辜之人。”

“是,”柔妃顺着裴文宣的话,看着李明,认真道,“陛下,臣妾为了科举案耗费多少心血?怎么会为了保护几个远方血亲,就如此辜负陛下信任?”

李明不说话,他抬眼看向李蓉。

李蓉跪在地上,她虽然跪着,可整个人挺得笔直,一双清明的眼看着他,没有半点跪在地上之人应有的谦卑。

“那么,儿臣就要让娘娘看看第三批告状之人了。”

李蓉说着,将卷轴放在地上,她抬手让卷轴往旁边一滚,长长的卷轴铺开,露出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第三批告状之人,便是由柔妃娘娘所查办科举案中的受害者,柔妃娘娘说自己为此案耗费心血,秉公办理,那我想问问柔妃娘娘,您既然秉公执法,”卷轴终于停下,铺了大殿半边道宽的长度,李蓉抬眼看向柔妃,“那您为何以参加春闱考试资格作为威胁,劝说着这些学生放弃告状呢?”

“让顶替之人逍遥法外,只是把这些学生本该给的春闱名额给他们,”李蓉笑中带了几分嘲讽,“这就是娘娘说的,秉、公、执、法?”

柔妃一时说不出话来,她震惊看着卷轴上的名字,李明死死盯着那卷轴上的名字,捏起拳头。

李蓉看着大殿上的两个人,缓缓叩首:“陛下,柔妃贪污受贿、徇私枉法、蓄意杀人、陷害忠良。还请陛下将柔妃收押彻查,依律问罪!”

第151章 找死

“恳请陛下将柔妃收押彻查, 依律问罪。”

“恳请陛下将柔妃收押彻查,依律问罪。”

“恳请陛下将柔妃收押彻查,依律问罪!”

李蓉声音一落, 立刻有官员跟着跪下, 陆续出声。

从柔妃得罪过的世家, 到普通寒门学子。

李明看着跪了一地的官员,世家寒族, 满朝文武, 竟然只剩下苏容卿和裴文宣立在原地。

裴文宣看了一眼苏容卿, 苏容卿漠然看过去, 目光在空中对峙片刻之后, 就请李明缓慢响起声来:“苏爱卿和裴爱卿, 为何不跪?”

听到这话, 苏闵之和裴礼贤都抬起头来,看向站着的两个人。

和长辈短暂得僵持之后, 两人都跪了下来:“微臣附议,恳请陛下将柔妃收押彻查,依律问罪。”

李明听着这些话,他静静看着满朝文武, 许久之后,他轻笑了一声:“好。”

他目光落在李蓉身上:“好的很。”

“你们都逼朕,”李明抬起手,指向众人, 猛地将整张桌子上的东西一把推到地面上:“都逼着朕!”

“父皇,”李蓉声音平静,“不是我们逼您,若柔妃娘娘没有做这些事, 谁都不能将她如何。可柔妃娘娘既然做了,便当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李蓉抬眼,看向站在李明身边的柔妃,“早晚,都有这一天。”

“您是帝王,是陛下,”李蓉抬手按在自己的膝盖上,站起身来,“您身系万民,理应作为表率,不当徇私,不当枉法。儿臣知道您偏爱柔妃娘娘,可科举是您一生心血,您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这数百位学子忠良应得的公正,毁了大夏朝纲,毁了您史书之上一世清誉吗?!您今日若还偏袒她,我李氏列祖列宗如何看您,朝臣如何看您,天下百姓如何看你,千秋万载之后,史书青笔,又要如何写您?”

“陛下,”李蓉没有叫他‘父皇’,她仿佛一个打算死谏的文臣,“儿臣为儿亦为臣,儿臣不能看着父皇,背此千古骂名。请父皇秉公执法,”李蓉单膝跪下,抬手在前,“立刻将收押狱中严查!”

李明没有说话,他死死捏着拳头,福来看了看朝臣,又看了看李明,有些担忧道:“陛下……”

听到福来的呼唤,李明看向了这个跟随自己一起长大的人,他看出福来眼中的忧虑,许久之后,他终于闭上眼睛:“来人。”

“陛下?!”柔妃转过头去,看着李明,震惊道,“您不信我?”

“来人!”李明没敢看柔妃,大喝了一声,“将柔妃带下去,送入狱中,此案由……”

“陛下,”王厚敏突然开口,“平乐殿下一手创建督查司,劳苦功高,又被柔妃所冤,说殿下谋害学子陈厚照。如今陈厚照未死,平乐殿下沉冤得雪,不说有赏,亦不当罚。还请平乐殿下重归督查司,彻查柔妃之案!”

王厚敏开了口,全场一片沉默。

李明扫了一眼众人:“你们,都是这个意思?”

“臣无异议。”众人齐声回答。李明笑起来:“好,朕有一个好女儿。”

李明抬手击掌:“好的很,聪明得很。”

李蓉听到李明的话,跪在地上,俯身行礼:“儿臣谢过父皇。”

李明听着李蓉的话,感觉头开始剧烈疼起来,他硬撑着自己,站起身来:“既然你们都决定好了,还需要朕做什么?下朝吧。”

说着,李明提步走下台阶。

他头开始疼得有些厉害了,福来赶忙上前,扶住李明。

从高台上走下,李明和李蓉擦身而过的瞬间,李明停住步子。

他抬眼看着李蓉,李蓉毫不示弱回望着他。

她看出李明额头上的细汗,也看见这个父亲冰凉中带了几分哀切的眼神。

她沉默了许久,终于退了一步:“儿臣恭送父皇。”

李明闭上眼,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往外走了出去。

李蓉和李川一起看向李明的背影,他极力支撑着自己,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想让自己走得更得体一点,不失他帝王尊严。

可是他做不到了。

他老了。

病痛啃噬着他的身躯和意志,他再如何努力,都已经是一个被时光击垮的老人。

裴文宣侧眸看过去,看见李蓉和李川眼神里都带了些许悲悯,和那隐藏在深处的、难言的一丝悲哀混杂。

只是李川毕竟年少,他所有情绪都暴露得更为真切,李蓉目光似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可正是有李川在旁边,仿佛是将她所有内心都展现在人前,裴文宣才清晰意识到,此刻的李蓉,身为儿女,她会有的所有失望、可悲、怜悯。

李明的身形消失在朝廷大门前。

李蓉终于回过神,她抬眼看向高台上的柔妃,冷淡道:“来人,将罪犯萧柔拿下!”

士兵听得李蓉的话,小跑上前,即将触碰到柔妃那一瞬,柔妃大喝了一声:“谁都别碰我!”

说完之后,柔妃一甩袖子,提步往前,冷淡出声:“本宫自己会走。”

知道大势已去,柔妃也并未做太多反抗,她被士兵围在周边,带着她押了出去。

等柔妃出去后,李蓉同朝臣一一道谢,等最后走到苏容卿面前时,大殿里已经没剩下什么人,李蓉看着他,双手放在身前,笑了笑道:“我以为苏大人不会帮我。”

苏容卿没说话,他行了一礼,便沉默着退开。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李蓉突然出声提醒他,苏容卿背对着李蓉,他驻足片刻,低哑出声:“谢过殿下好意,容卿心领。”

苏容卿说完,便提步离开。

裴文宣走到李蓉身后,淡道:“殿下大方得很。”

李蓉转头笑了笑:“能不为敌,我还是不想为敌。”

“杀了你不计较?”

“我对四种人都比较宽容。”李蓉用小扇轻敲着手心,同裴文宣一起走出去,裴文宣看过来,就听李蓉扬起笑容,“有钱、有权、有才、有貌。”

“那你对苏容卿,想必是极其宽容了。”裴文宣神色带笑,语调里却让李蓉听出了几分不快。

李蓉斜眼瞧他,用扇子戳了戳他:“再宽容,也比不上对你宽容啊。”

“哦?”裴文宣转头看她,“他在你心里都能和我比了?”

“啧,”李蓉摆摆手,“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裴文宣笑笑,他和李蓉一起走下台阶。

两个人靠的很近,他们脚下是广阔的平地,在往前是巍峨的宫门,李蓉一手拿着扇子,裴文宣一手握着笏板,两人默契的将靠近的手空了出来,衣衫摩挲之间,裴文宣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李蓉,”裴文宣声音很轻,“我一直都陪着你。”

李蓉转头看他,裴文宣看出她眼神中的疑惑,他转头看她,轻描淡写:“我一直爱你。”

李蓉露出嫌弃神情:“噫,恶心。”

裴文宣没说话,他看着她眼底里融化的笑意,笑意盈盈。

李蓉明白这是裴文宣的安慰。

一个人走在黑暗的路上,走得久了,若没有人拉一把,也就看不到光了。

她慢慢收敛了表情,声音很轻:“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很高兴。”

“怎么会呢?”

“我在你心里,”风轻轻拂过李蓉的头发,“不一直是个贪慕权势的女人吗?如今把柔妃收押,应当高兴才是。”

“可你高兴吗?”裴文宣径直问她,李蓉顿了顿,片刻后,她缓慢道,“人与人的斗争,有什么好高兴呢?”

“以前我或许还会觉得高兴,”两个人一起出了宫门,李蓉抬眸眺望远方,“可经历过这么多事,我却觉得,杀了柔妃这样的人并无甚可喜,真正可喜的,应当是没有柔妃这样的人。”

“我并不比柔妃高贵很多,”李蓉苦笑,“我也不过只是,比她出身好一些罢了。”

“殿下怜悯她,这是殿下您自己的善良,”裴文宣轻轻颔首,“这世上受苦难的,是大多数人。可作恶的,一直是少部分人。”

“若人人将自己出身可悲作为作恶的理由,那这世上,便再无约束人心的道理。殿下,”裴文宣抬眼看她,认真道,“对恶的鄙夷,才是对善的赞美。”

“可我是善吗?”李蓉觉得有些可笑。

“你可以成为善。”

裴文宣平静回答:“执剑的善。”

风从远处吹来,卷的衣摆呼呼作响。两人交握的手心,是这寒冷中唯一温暖之处。

而这时候,柔妃已经到了御书房里。

李明让人直接将柔妃带到御书房,柔妃刚进屋中,就看李明斜卧在榻上,他头痛症似乎又犯了,疼得脸色发白。福来跪在一边给他揉着头,听见柔妃进来,李明勉强抬眼,就看这个宠爱了大半生的女人,静静跪在他身前。

“你过来。”

李明看着柔妃抬手,朝着柔妃招了招手,虚弱出声。

柔妃听话挪步往前,刚停在榻前,李明便扬起手来,猝不及防就一巴掌,狠狠就将柔妃扇道地上:“贱人!”

李明大喝出声:“扶不上墙的烂泥,出身猪圈的贱种!你没见过钱吗?”

李明头疼得厉害,一生气更痛,这种痛苦令他整个人越发烦躁,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他轻轻喘息着:“朕耗费了多大力气,将你放在这个位置上,嘱咐了你多少次,除了我给你顶下的世家,其他都不要接触!你看看你如今做的好事……”

李明抬手指着柔妃,颤抖出声:“就为了那么点钱,就为了那么点银子,你就毁了朕半生心血!萧柔,”李明咬着牙关,“你这是自己找死!”

第152章 不忍(一更)

“陛下, ”柔妃慌忙爬起来,急急来到李明身前,伸手想去握住李明的手, “我错了三郎, 是我想岔了, 我也是为了想着为了诚儿,怕得罪太多人, 我是被李蓉设套, 我……”

“你还敢说!”李明一把掀开她, 坐起身来, “你不贪, 蓉儿她能给你设套?!你就目光短浅出身卑贱的贱婢, 你但凡有上官玥半点沉稳, 太子位早就是诚儿的了!朕放你在后宫里这么久,扶持你这么久, 你抓到上官玥半点错没有?”

李明越想越气,撑着自己起身,从旁抽了东西一股脑砸过去:“朕将督查司交给你,朕为你和诚儿费尽心机, 你这混账东西,你干得狗屁倒灶的事儿!”

折子和杯子一样一样砸到柔妃身上,柔妃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等李明砸完了, 李明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福来赶忙扶住了他,李明轻轻喘息着,看着跪在地上满身狼狈的柔妃, 李明终于停下来,福来扶着他,轻声道:“陛下,龙体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