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颖急忙解释道:“种公子说西北如今形势大好,让我试着荫一个武官,去西北赚些军功,还说如今朝堂上若无后台,怕是难有长进,儿子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
不是有道理,而是大家都知道,蔡京当政后,手段狠辣,朝廷虽有不杀士大夫的惯例,他却直接对人家的子嗣亲族动手,尤其是去年,为了打击政敌吕惠卿,用怀素案牵连其子,严刑逼供,其子被拷打数千次亦未牵连父亲,吕惠卿这才只是被贬官。
在宗泽看来,如今的皇帝和宰相,就像一个筛子,正在努力把忠臣良将驱逐出朝廷,好让他们享乐。
思及此,宗泽叹息道:“先不要急,再等些时候。”
在他看来,这样下去,天下迟早要乱。
大宋毕竟富饶繁华,有些底子,只要陛下别比现在还昏庸,继位的能是位名君,想来还能多撑个百年,而且——他颇有些不敬地寻思,本朝天子历来寿数不长,或许他也就能御宇二十来年呢?
宗颖没能成功,有些失望,他倒不是一定要去从军,只是羡慕种公子一个人在外的自在快乐,想要自由罢了。
……
宗泽的命令不只给了韩七,还给了赵士程一份,因为这乡军除了朝廷那点微薄的俸禄外,还有赵士程给的高额“补贴”,并不是直接给钱,而是以兵甲、常服、还有每天伙食里的二两肥肉做为福利。
赵士程还把在建的盐田划出一百亩,用来做为乡军的经费来源,将来乡军有折损需要抚恤,就在这里出。
宗泽就是因为这些原因,通知了一下他在密州最大的金主。
赵士程看到消息后,不由陷入了深思,他并不想自家的军队有太大的伤亡,所以考虑要不要建立城墙,做为防御的,但思考数息后,还是放弃这个打算,将来新镇肯定会扩建,城墙建了反而浪费。
将来新镇会有多繁华,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能不知道么?
而且听说,新镇那里因为初建,治安并不是很好。
这种繁华的海港城市肯定会遇到抢劫,那么,要不要在高处,放几门火炮呢?
他遥想着在港口的高地上,建立个五十门火炮,若有敌人来了,十门一组,轮流齐射,火力覆盖一番后,再派军队出来捡尸体……嘶,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呢。
甚至于用燃烧弹覆盖,火海蔓延,跑都跑不掉……
嗯,是该给铁坊的那些的工匠,加些新的研究任务了。
一开始,规矩需要立起来。
赵士程决定再去见一见宗泽。
……
一个时辰后,宗泽又见到了这位赵士程,不由和蔼道:“小公子急着约见,可是对剿匪有何指教?”
“我有一个提意,”赵士程微笑道,“不如在新镇沿途四周,建立几个驿店,不但可以供应商户沿途食宿,还可以做为警戒,知晓沿途危险人物,若有违法之事,也可以令他们管教,不知宗知州以为如何?”
“此计甚好,只是,”宗泽抚摸胡须,沉吟道,“恐怕所费不少啊,老夫尽力而为便是,然,这等驿店,恐怕不能进入州府财赋之中。”
“当然不能,否则岂不是还要接待各种官府人士,”赵士程笑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成立一个‘镖局’,我们雇佣镖局健儿看护商路安全,驻扎在民驿之中,若有不法之事,便及时制止,若无法制止,便及时上报,出动乡军,这钱款,当然是新镇的大户们,按收入分摊。”
宗泽不由得眼前一亮。
以前雇佣镖局,都是运送看护实际的货物,而如今赵公子居然把“安全”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用来保护,这办法全然避开了朝廷的各种忌讳,新镇的大户,必然也愿意为了安全而出点钱。
“此计不错,”宗泽大赞,但又立刻想到其中缺陷,“但这镖局之人,公子恕老夫不能相让了。”
这种“镖局”,说穿了就是新镇治下的打手,如果任他们用自己人的,怕是就会成为鱼肉乡里的恶政,他给了赵士程乡军,当然也要有牵制的力量。
“这是小事,知州安排便是,”赵士程轻飘飘地道,“甚至这新镇附近的各种骗子拐子,帮派什么的,也可以用这个‘镖局’一起扫掉。”
宗泽摸胡子的手微微一顿,那笑意瞬间深了起来:“那就,谢公子指点了。”
正好,自己那儿子成天想着离开老父亲干一番事业,他便让儿子试试,这事吃力却不讨好,若是干不好,正好名正言顺地教训一番,想来老妻也没理拦着。
赵士程也满意道:“知州办事,我素来是放心的。”
宗泽是目前大宋文臣里少有的能臣,有他在,自己这甩手掌柜,当的真是太快乐了。
-
十一月中旬,天气冷了起来。
海边的一处小渔村里,天蒙蒙亮,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从床上爬起来,看着正准备出门的母亲和父亲:“爹,娘,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
母亲安慰道:“我们种海草那地方不能被人瞧见,人越少越少,海生,你在家好好待着,看着妹妹,我们午时就回来。”
那海草长得极快,她春天种的苗,如今已经可以收获了,多赚些钱,今年能多给孩子买块糖。
夫妻两很快收拾好活计,带着刚蒸好的炊饼,乘着微亮的天色出门了,他们带着一件羊毛毯,可以在离开冰冷的海水后保暖,还有那蒸酒,虽然有些贵,却能让他们少许多下海的危险,房子才刚刚修缮好,本可以休息些日子,但他们又想给孩子攒些娶妻的钱。
辛苦算什么呢,日子过好才是正经。
陆海生只能遗憾地看着母亲离开,又回到房中,在炉子边把饼子烤热,拉着五岁的妹妹起床来吃朝食。
妹妹特别听话,最近能吃饱了,她长了不少肉,脸也有几分圆了,海生给妹妹扎了辫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当天完全亮了,他便拉着妹妹坐在门边,把自己在海边捡的小贝壳一个个清洗挑拣,准备等母亲回来了,一起去镇里卖掉,镇里有个铺子在卖贝壳首饰,生意很不错,许多商队都会顺手买一串。
要是他以后也能开个铺子卖贝壳就好了。
妹妹也很认真地坐在身边,拿着一个贝壳擦来擦去。
海生有些想一个人去镇上,前些日子,镇里的韩都头把三十里外的几十个盐匪全抓了,尸体挂在镇上的路边,连父亲和母亲都去看了,都很高兴,父亲还说,没有这些盐匪,今年不用担心村子的安危,韩都头做了件大好事。
他现在一个人跟着村民去镇上,应该也没什么危险吧?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村里新建的一个座宅子,那里有一个三层高的阁楼,听说是准备建一个什么“镖馆”,听村长说,建好了这个阁楼,就不怕盐匪海匪来骚扰他们村子了。
村长还说,如果能进这个镖馆做事,每天都可以吃到麻油和肥肉。
肥肉啊,那是他过年才能吃到的东西呢。
他吞了吞口水,昨天他好奇地过去看过,听那里的人说,以后沿途的镖馆都建起来,就算是年轻的姑娘,也能从一个人从村子走到镇上,不怕被陌生人抢去。
海生将手里的贝壳放下,摸了摸妹妹正在把玩贝壳的手,不禁有些想笑。
这怎么可能呢?
皇帝都做不到这种事吧?
第54章 危险人物
随着新镇的名声越来越大, 许多周边的农人都趁着农闲时节,前来找些活计,一时间, 新镇的人口更多了。
但建筑材料是有限的, 于是王洋组织了多余的人手,开始在新镇之外开辟盐田。
盐田像一块块稻田,很快便修筑起来, 如果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就是需要有卤池, 用来在下雨时收集晒好的盐卤水, 避免损失。
当然,这样一来, 账目上的花费又让王洋掉了不少头发。
好在如今新镇的羊毛已经非常有名, 每天来往港口的船只络绎不绝, 光是抽出的商税亦是不菲, 不用担心资金断裂。
羊毛的收入,正在让密州城和周围的数万户人家受益, 这种益并暂时还不大,却也改善了许多人的生活, 让他们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
宗泽安排儿子宗颖管理商路安全,宗颖为了自由,极为勤恳, 每天都会不辞辛苦地巡视商路的各个民驿修建情况,虽然还未正式启用,盗匪也肉眼可见地变少, 得到了各个商队的大力赞赏, 一时间, 这密州城内外,竟有了几分世外桃园的意思。
但人的悲欢并不相通,给了他人幸福快乐的赵小公子,如今就很是难过,因为助他开展了新业务,一手打下事业根基的小舅舅,已经到了归乡时间。
已经十一月了,他如果不能在新年前回去,那就是真的不孝了。
在赵府里先与姐姐姐夫告别后,赵虎头带着朋友,去城外送他第二场。
种彦崇极不想走,虽然只是短短一年相处的时间,可他的眼界已经完全和从前不同,有了新的理想和奋斗的目标,而且,他也很舍不得虎头。
“虎头啊,你还那么小,就一个山水跟着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种彦崇难过极了。
山水在一边翻了个白眼,没有吱声,虽然不喜欢这个家伙,但他对公子是真心的,他走了,公子却实少了助力。
赵士程也很难过,安慰他:“没事的,分开不了几年,等我长大一点,咱们还能一起做出大事业!”
种彦崇当然知道这一点,他按住失落,对山水道:“我不在日子里,你好好照顾虎头,下次见面,他要是瘦了,我必不与你甘休!”
山水面无表情地道:“婢子知道了,种公子再不走,就可以留下吃午饭了。”
种彦崇忍不住磨牙,又转向另外一边:“宗知州,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大可给我来信,或者换一家举主(靠山),将来也好护着虎头一些。”
宗泽温和婉拒道:“谢过种公子盛情,老夫还需要考虑一番。”
种彦崇又抱着小孩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才不舍地骑上骏马,起程离开。
马蹄奔腾,那骄傲的少年并未回头,一行人静静看着,直到他消失在远处。
剩下的送行人则在路边长亭坐下,山水令人摆了小火炉,亲自烧起茶水,还给小孩裹了一件柔软的貂皮披风。
“舅舅走了,我一时半会,怕是难以出门,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只能想其它办法联络了。”赵士程叹息道。
宗泽轻抚胡须,笑道:“公子怕是已有打算了吧?”
“还需要知州相助,”赵士程当然已经有打算了,“我想请你找一位炼丹方士,前来密州,无谓真假,让我拜师便可。”
只要他有外求仙的由头,那么出府炼丹求道,便理所当然,父亲和母亲那边,他也就有理由应付。
再者说,他的化工技术,也要有人宣传,总不能以后的各种应用攻关,都让他一个人来,那岂不是要累死过去。
宗泽不由叹息,如今的皇上崇信道教,他对此是很不忿的,但这个忙却是必须帮,于是便道:“那要稍等些时日,如今天下道士装神鬼者多矣,我去打听一二。”
“随便选一个骗子不行么?”赵士程疑惑道。
“行,也不行,”宗泽这老狐狸就很懂,“以小友之才,将来必名传天下,那骗子必然也水涨船高,会被陛下召见,若是一般的道士,很容易露怯,自然要选一个不那么容易出事的。”
赵士程感慨道:“你做起事来,还真是滴水不露啊。”
宗泽笑了笑:“难得遇到小公子,自然要做好打算,放心吧,花不了多少时间。”
赵士程当然是放心的,略一思考,便道:“有了梧桐木,引得凤凰来,这样,我在城外修一个大点的道观,你可以海选一位有才之士当观主。”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我这便派人去传消息。”宗泽立刻起身去办,他和赵士程合作了大半年,可以说是配合无间,都对彼此十分满意。
赵士程则坐在原地,思考起怎么用宗教这个幌子来帮助事情成事。
道教……如今的道教有点走偏,道意教意都一心走上层路线,全是风水、丹药、长生这些东西,加上大宋的皇帝一直都信道教,道教的日子过得还是很惬意的。
尤其是当今皇帝,自称是“道君皇帝”,不但修订《道藏》,还隔三差五选位真君供奉,为基大兴土木修筑宫观,并且在崇道一路上狂奔,到靖康之年时,已经让各地宫观道长们有着和知州知县一样的品级官身了。
但这么好的条件,道教却很不给力,但在基层的传播力度,完全被佛教碾压。
究其根本,是道教没有像佛教那样,触及广大基层贫民的内心,佛教,尤其是净土宗如今真的遍地开花——请一尊佛,在家多念念阿弥陀佛就可以去西天极乐,要是请不起,就多去庙里拜拜,这是多么低的门槛啊,哪怕是乡间大字不识的老太太也能明白怎么做。
道教呢,爱来不来,爱拜不拜,这样的态度,怎么可能招揽太多信众?
不仅如此,佛门还充分利用人流效应,积极开设市场,汴京的大相国市就是整个宋朝最大的贸易市场,也是全国地价最贵的地方。
他们还会广置田地,放高利贷,卖各种周边,再用收入扩大田地,宋朝的土地兼并中,佛寺一直是不输给权贵的主力。
道教呢?
一直维持着高逼格,需要别人三请四拜,至少在明面上,不愿意弯腰去捡贫民的零碎。
这样的教派,那才叫佛系,如今的佛教,那可是一点和佛系沾不边的。
自己想从道教入手的话,该怎么做呢?
嗯……如果可以把现代医疗包裹在道术里,自成一脉,算不算是自己有一只可控的势力和消息渠道?
很多事情,披一层宗教的皮,就会容易很多,也不容易引起朝廷戒心,甚至可以把消息渠道,蔓延到辽金西夏去。
教派的势力,也是各地地方官们不愿意轻易招惹的存在,将来如果自己不在密州,也能给山水他们寻些依靠,多些底气。
想到这,他指尖轻点桌面,目光晦暗。
所以回头还得多补一点道教知识才行啊……赵士程又有些意兴阑珊,他要是上辈子有如今这么努力,怕是清华北大都能任选了吧,再不济,也能像臭表哥那样成为摄影大拿,天蓝海北自由生活,不用为房贷折腰。
啧,悔不当初了。
……
赵士程确定好事情后,山水不用他吩咐,就已经直接盘下一座道观,如今的道观有很多野观,就是不在朝廷登记中的野庙,还有一些是香火不够,入不敷出,渐渐荒废,山水找到的就是后者。
一般他们这种“施主”修好道观后,就可以请高人前来入住,这种道观的产权通常都很模糊,高人能不能长久的住下去,就要看自己的本事,否则被别人赶走,也不是没有过。
有钱好办事,新镇各种窑室已经进入日夜不停的生产阶段,成本低价格高,产量还大,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这让山水的资金达到了一个很恐怖的程度,修个道观,简直是再小不过的事情了。
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变得飘飘然——因为她很清楚,去年的时候,自己还是一个普通婢女,如今才过一年多的时间,却已经是密州首富、说话可以影响知州一级官员的大户,这样的恐怖的改变,所依托的,都是小公子的智慧。
这一年来,公子没用一兵一卒,就已经将整个密州数万人的民生改变,宗知州那样的人都对他礼敬有佳,这样的人物,她能遇到,就已经是邀天之宠,万不应该再想其它。
她只需要办好小公子交代的事情,让他多多休息,就是尽心尽力了。
不过,让山水和赵士程都没想到的是,宗泽的效率居然那么高,他修缮宫观的任务才刚刚开始十来日,宗泽就发来消息,说是找到一位奇人,他必可以达到小公子的要求。
信里,宗泽详细写道,他最近让人打听了一下周边的有道名士,密州没发现什么有名之士,但在临近的淮南路,从泗水过来的商船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的那里有一位游方道士,名曰林灵素,擅幻术雷法,在那一带有些名气。
宗泽于是以查访名士为由,派人邀请他到密州来,一番交谈后,他发现这人很有一套蛊惑人心的本事,而且其志非凡,他思来想去,觉得是个好人选,可又担心这人太狡诈,小赵把握不住,觉得还是应该让赵士程亲自见一见,再确定要不要用这个道士。
赵士程看完信,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林灵素,这可是个不得了的名字,宋徽宗的昏庸事迹中,他虽然及不上六贼那种程度,但也没差多少,他是宋画宗最最宠幸的道士,在北宋末年,利用道教祸害天下,当时遍地的起义和盗匪,他在其中功不可没。
如今的他看来还没有发迹,这倒也正常,毕竟离北宋末年还有十几年呢。
不过,这样的祸害,如果用得好了,也会有大用处。
至于说将来会不会是祸害……
赵士程撇了撇嘴,若是当了他的师傅,还不安稳,想让那位昏君如历史那样广修道观、鱼肉百姓、陷害宗泽,那么,他至少十种办法,能不留痕迹地助师尊早日飞升。
甚至,若这位真的能勾搭上皇帝,他还可以打个包,把那位皇帝也一锅端走。
咦,别说,实现的可能性还真的不小啊。
要能杀掉赵佶,他将来的局面再怎么都会比靖康时好,那钦宗恶心是恶心,至少不会用花石纲、西城所、神霄宫、连金灭辽这一整套的操作,把大宋开到海里去。
不管了,先见见再说。
第55章 怀璧其罪
密州城, 私宅院中,宗泽升起小火炉,煮茶待客。
对面的客人是一位很身着深蓝道袍、梳着法髻的道士, 他三十许人,面容儒雅又带着古朴之气,只是静静坐在那里, 便有一股不凡的气度。
宗泽正和他闲话家常, 差不多就是聊一些道教典故,再问问师承, 再说说密州风水, 对面的道士声音不急不徐, 娓娓道来,算得上相谈甚欢。
赵士程坐在一边静静地听, 从他们的聊天内容可知, 这位叫林灵素的道士,如今并没有什么落脚之地,只能算是游方道士, 平时靠结交权贵混饭吃。
这次他听说宗泽这里在为道观选择主人, 几乎是用尽全力在宗泽面前表现,就是想要显示自己的道法高深。
“……这点微末伎俩, 不敢言法, 吾师才是真正的得道高人, 贫道不及万一。”那林道士感慨道, “只可惜吾师说吾尘缘未尽, 须得入红尘历劫, 才能求得大道, 再追随于左右。”
宗泽便很配合地问道:“哦, 不知这位道长的有何特殊之处。”
“吾师能引得天雷,春风化雨,掐指一算,便能知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只可惜吾追随多年,天资愚钝,只得了些皮毛。”林灵素一脸遗憾,整个人看着远方天空,仿佛神思已经回到天界,陪在师尊身边。
“道长不必自谦,神仙之术,岂是那么好学的,”宗泽感慨道,“如我这等凡夫,连想见如此仙人一眼,都不可得啊。”
“知州长于政务,不到一年,便将偌大的密州治理得焕然一新,又岂是凡夫二字可以形容的。”林灵素正色道,“如知州这般能臣,贫道纵是方外之人,也是钦佩的。”
“不敢当,不敢当……”
于是两人商业互吹了一番,终于,宗泽进入正题:“不知道长学到了何等仙法,可否给我开开眼界?”
林灵素神色一正:“贫道随师长修习雷法,粗通皮毛,但雷法之术,需要祭祀神灵,挑选时辰,才能向天借法,知州若要观看雷法,吾还得戒斋沐浴一番,今日,必是不可矣。”
宗泽立刻道:“是老夫唐突了,不过我这有一子侄,自小喜爱道学,不知到时可否带他一观?”
林灵素笑道:“自是无妨,若知州愿意,还可广邀城中信众,前来观法,也算是宣我教道法威名,定个时日便好。”
宗泽大笑:“那还请道长稍等,吾这便去挑一个黄道吉日。”
林灵素颔道:“知州请便。”
于是宗泽带着赵士程匆匆走出回廊,找到一处僻静之地,商议起来:“你如何看这道士?”
“有妖孽之资。”赵士程淡定道,“他一普通道士,在一位六品知州面前侃侃而谈,若是多些日子,必能到官家面前讲道说书,前途无量。”
宗泽不由笑道:“那可需要一些时日,官家可看不上他这般没有几个信众的小道,那你要不要选他?”
赵士程点头:“自然要选,我还等着看他那雷法,是怎生一回事呢。”
于是两人选了个最近的吉日,就是三天之后,地点是在密州著名景点超然台,而林灵素一口答应。
……
三日之后,林灵素在超然台起坛作法,他身着法衣,手持木剑,脚踏七星,一番手舞足蹈,念起了让人听不明白的法咒,然后对着符纸伸手,符纸自燃,引得围观群众一片惊呼。
宗泽和赵士程对视了一眼,都想起了前些日子,小孩用掌心起火糊弄韩七都头的事情。
宗泽还低声笑道:“小公子,你的戏法可比他厉害多了,至少,那火是直接在手上点的,不像他,还得用剑串着。”
赵士程随意道:“一般,其实我还有更厉害的。”
宗泽顿觉可惜:“若早知你有此术,我便直接让你当观主好了,何必绕这种圈子。”
赵士程道:“我得出众一些,却又不能太过出众了,这也是为了将来打算,继续看吧。”
而这时,林灵素的做法也到了高潮,很快,他一声大喝,长剑指天,划出奇怪符咒,在超然台这段旧城墙上大呼一声:“雷来!”
然后长剑一甩,指向远方一处土坡。
过了数息,突然雷声大起,远远能看到那土坡被炸出一个大坑,围观群众顿时色变,看林灵素的目光都不同了。
赵士程摸了摸鼻子,心说还好小舅走了,否则撞上岂不是自己的社死现场。
而这时,林灵素又摆出几个姿势,口中念着能让人听懂的咒语,把那位“雷君”送走,这才擦去额头的汗珠,向宗泽抱拳道:“幸不辱命!”
宗泽自然是上前一番赞叹宽慰。
两人找了个清静之处,商讨了林道士入驻道观的事宜,宗泽还听从林灵素的建议,把道观改名为“神霄观”,同时,林灵素也愿意听宗泽的,将赵小公子收为弟子——主要是宗泽表示,如果能收下赵小公子,那么在密州就有了最大的靠山,他毕竟任职三年后,会离开,但赵公子的父母却不会。
林灵素当然也听懂了其中的意思,宗知州想用迂回的办法与赵观察史结交,而他当然也是愿意搭上这条权贵之线,立刻表示只要赵家同意,他就可以收下这位小公子。
……
赵士程处理了这些事情,便去找了母亲,提出了想要拜师道门的想法。
“母亲,我在炼丹之术上还算有些天赋,可是若太过出名,怕是会被陛下招去宫中,”赵士程被母亲圈在腿上,有些无奈地解释,“您也知道,宫中凶险,我又那么小,不如找个幌子,显得厉害,但又不是绝顶的厉害。”
种氏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但她就是有点不高兴:“你是觉得母亲护不住你么?这么快就找退路了?”
赵士程抱着母亲,贴了贴:“当然不是,虎头在跟您商量啊,要是您不愿意,虎头不去就是了,虎头只是想给娘亲分忧,娘亲平日那么忙,虎头也想帮娘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