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都是用手锤打铁胚,虽然臂力惊人,但毕竟是血肉之躯,一次打上半年时辰,便要休息好一会,而这铁锤就完全不同,只要有人放下铁胚,便能日夜不休,能抵得十个铁匠。
就在这时,一个打铁的学徒过来禀告,说知州派人来查看兵甲了。
李铁匠听闻此言,心中顿起万丈豪情。
于是飞奔而出,看到山水姑娘也在那们知州身边,一时更加恭敬,带着这一行人,来到仓库。
“诸位大人,这就是半个月来,七里坡打造的兵甲。”他推开房门。
一时间近百具铁甲,在阴暗的仓库里,明明是暗淡无光,但宗泽却忍不住伸手,遮了遮眼睛。


第51章 生活不易
赵士程这一手, 别说宗泽韩七,就连种彦崇都被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这甲具一物,真的是大宋的痛点,高级的甲具, 都是极其昂贵, 属于军中将领才有资格穿戴的宝贝, 而普通的士卒, 有一件纸制的护胸, 就已经算是装备精良, 有一件皮甲, 则直接可以当成传家宝, 给子孙立功了。
就算是大宋西军这种常年与的西夏交战的精锐, 都只有三分之一能着甲,而都是各大军将手下的精锐。
至于河北路那些防范辽国的精锐, 那就根本就没法看。
所以, 当这近百具铁甲放在仓库里随意堆放时, 宗泽忍不住吸了一口气,他是州官, 当然知道如今大宋的武备是什么样——诸州作院里的器具工匠极为缺少,有时为了完成的上方交待的数量, 还会直接找市集上的铁匠来做,大多都是粗制滥造, 徒有其表。
而管理武器库的官吏们,只知道计算数量,很少去维护, 所以, 各州武库里的东西虽多, 但百余年来,能用的都不多了。
于是在相互对视数息后,种彦崇仗着自己年轻气盛,唰的一下就冲进库房,腰带一解,在山水震惊的神色中,脱下外袍,拿起胸甲,就往身上怼。
胸甲很硬,一共四块,左胸,右胸,后背上,后背下,中间用细密的铁环相连,第一件有点小,他于是换了一件,然后是披膊,这个是直接几个连接的铁皮套,头上有一个圆形头盔,下袍是十几块连缀的铁片。
并不复杂,和他家里祖传的名光铠还是有所不及。
没有连着头盔的锁片掩颈,铠有些薄,所以还算轻,整套下来也就二十来斤的样子。
但是!
这是铁甲啊,这是十几天做出来的铁甲啊!
苍天在上,这是什么速度,什么产量,就算是最精锐的西军,也不敢夸口给普通士卒装备铁甲啊!
韩七则是直接惊呼了一声,钻进铠甲堆中,反复揉搓着他的独眼,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相比之下,宗泽的养气功夫就要高超多了,他静静站立数息后,一步一步地找了一套铠甲,一一检验,不时敲一敲,提一提,再对着阳光照一照。
然后,这位知州便摆出了最和蔼的微笑,走到赵士程面前,组织了数次语言,才开口道:“小公子果然大才,这铠甲从未见过,不知是如何制出,可否给老夫开开眼界啊?”
赵士程笑了笑:“那就这边请,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技艺,也就是擅用水力罢了。”
于是便带着宗泽前往不远处的水车房,走入其中,指着其上由铁链连接的铁柱,这原理并不困难,齿轮加上水车,可以将铁柱提起又落下,以此代替人工捶打。
但缺陷还是有很多,比如落点不那么准,必须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比如声音太大,比如效率不是最高,可无论如何,这用水利来锻打,效率绝不是血肉之躯可以相比的。
甲片被捶打出基本造型后,有人责任修剪,有人负责绞接,有人负责打磨,但这些都是些简单工作,最繁重的工作被水力代替后,剩下的不困难,甚至可以分包出去。
宗泽看得心悦臣服,脑子里已经很快有了新的计划:“赵小公子,如果将这河堤抬高,是不是可以有更多的水锤锻打?”
他是江南人,论利水利,江南自晋朝起,便有人堆坝以集水,然后修筑磨房高炉,以水力磨面吹炉,前些年农田水利法,更是修筑了一大批这样的堤坝,既可以浇地,又可以赚钱。
赵士程随意道:“虽有此意,但我毕竟于水利不熟,此事牵连甚广,便搁置了。”
宗泽不由得摸起了胡须,矜持道:“小公子何须舍近求远,绍圣二年,知府吕惠卿便让吾主持御河修建,次年河成,这水利之事,老夫不才,还是略知一二矣。”
赵士程不由笑道:“知州所学渊博,只是您想修坝,我这一时半会,却是拿不出钱了。”
其实修筑水利,是可以由知州直接征发民夫,然后让人们自带干粮过来服劳役,但宗泽一般不会随意用这种办法,因为动用役法,在大宋的扰民工程里也是最扰民的一种。
宗泽不由得微笑道:“托小公子的福,今年密州在如数上交京东路转运司财赋后,尚且有些余钱,修个河堤,还是不难。”
当然,更重要的是,卢水只是潍水的源头支流,实在算不上大河,便是修堤,也不是大工程,一个月就能处理的了。
“这倒是奇了,京东路转运司就没有来你这发财吗?”赵士程调侃这老头。
自那梁子美带头搜刮治下购买北珠送给陛下而升官后,如今各路转运史无不效仿,宗泽手里的钱,完全就是肥肉一块啊。
“正是如此,所以才要在转运司前来征收时,及时用掉啊。”宗泽淡定答道。
于是一老一小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快,在宗泽的支持下,韩七将这些铠甲录入武库,它们在做上标记后,会被分发给新镇的乡军。
宗泽还专门给七里坡的炼铁铺子批了监作之权——大宋承平百年,各地的将作院早就腐朽不堪,武器废弛,找院外工匠做事已经是正常现象,只要不私藏,就不是什么大事。
做完行政工作的韩七就要带着几车铠甲离开,走之前,他对赵小公子感激得无以言表,再三表示一定不负所托,有他在,没有匪类可以踏上新镇一步。
而对种彦崇,韩七更是亲自去买了一只羊,请他喝酒吃肉。
酒过三巡,韩七感慨道:“九十二套铁甲啊,我这辈子,就没这么富过!”
就算是在西军里,全甲的将士,那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种彦崇则有些叹息:“唉,再过半月,我就要回西军,这些铠甲,本该是我的。”
以他家世,带一只千人军队,是绝对没问题的。
韩七原本感激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他平静地放下酒杯,神色戒备:“公子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种彦崇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禁军每年都可以从乡军中挑选补充强健军卒,要不然,明年,我就从你这挑拣一些,如何?”
各地的军械都是由各地军械监负责,他没办法直接从密州调走军备,但这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嘛,不能直接调走军备,那就兵丁和军备一起调走,这不就合情合理了么?
韩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敬了他一杯酒,认真而严肃道:“种公子,吾已经任了乡军都头,上边是宗知州与山水姑娘,还请您自重。”
种彦崇当然不会放弃,立刻道:“放心,以后你在赵公子身边,好东西绝对不会少,你过上一年半载就知道了,你帮我,我以后还可以从西北给你调些能战的良卒过来。”
韩七不为所动:“然后换上武备,再被您征走,对么?”
种彦崇一滞,有些悻悻然:“也对,我找你做什么,等回头,有你求我的一天。”
等着吧,我才是虎头的舅舅,以后你的兵,总归是我的。
韩七于是再度举杯:“那就祝公子美梦成真了。”
种彦崇冷哼一声:“喝!”
-
密州,新镇
一枚扇贝在泥沙里安静地躲藏,等着潮水再将它带回大海。
突然,一只沾满泥沙的小手伸来,准确地抓住它,在浅浅的海水里涮了涮,放进母亲背着的背篓,然后又飞快地跑在沙滩上,寻找下一个收获。
“海生,别跑远了。”那母亲呼唤着他,“小心潮水。”
这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又飞快跑回来,跟着母亲,顺着海滩,走到了那处新建的码头边。
码头依然很繁忙,不少渔民会在这贩些海货,一些货郎也会挑着竹框,卖些日用,因此,不一会,就有人来问价,很快,背篓里的海货被一一卖掉,得了四十多文钱。
叫海生的小男孩拉着母亲手,走在这小小市集上。
母亲买了一卷线,买了一小刀,便看到有一处摊位上,摆着几块饴糖。
小男孩站在摊位边,猛吞口水。
“先回去吧,等到过年,再给你买一块。”母亲摸了摸孩子的头,笑着说。
海生惊讶地看着母亲。
母亲拉着他的手,微笑道:“今年你爹采了不少海草,这里修镇子,很多海货都能卖上价钱,今年啊,咱们有了些余钱,可以把房子修一修,我看过了,还能剩一点,到时,就给你买一块糖。”
“谢谢娘亲。”那小男孩高兴地往母亲怀里扑,他太开心了,这些日子,他不但没挨饿,居然还可以吃到糖,吃到糖啊!
“而且啊,听说这里的大镇还缺人,要是可以,咱们想办法把户籍迁进去,到时就是城郭户,不用按渔猎来摊派,说不定啊,还可以给你攒出一间铺子……”那母亲牵着孩子的手,畅想着未来,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海滩的上。
而就在同时,几辆大车拖着沉重的货物,缓缓驶入这座小镇。
韩七从车上跳下,将武器和铠甲一起清点入库,又派人看守,这才回到那处只歇过一晚的新家。
他出门几日,新家已经被妻子打理的紧紧有条,两层的小楼,下边被她收拾出一个铺面,还放着一口大锅,冒着烟气。
“官人,”妻子看他回来,欣喜地送来一碗水,“快进来,累了吧,看你这一身汗。”
“哪比得你辛苦啊,”韩七看着门口的小炉子,疑惑道,“这是什么?”
“这是煤炉,周围没有砍柴的地方,好在这炉饼价贱,还耐烧,比那柴禾方便,”妻子笑道,“我乘着做饭,多做了些杂饼,赚些家用。”
韩七感动道:“辛苦你了。”
“看你说得,官人,我同你说,这处虽没无良田,还是新建,却是大有不同呢,”他妻子指着远方的大烟囱,“看到那个窑了么,好多人都在那里买洗羊毛的物件,不贵,咱们要是能有些本钱,将那物件卖到延安府,那边多羊,家里的亲戚,肯定都能过上好日子。”
韩七苦笑道:“哪那么容易,这里离延安府何止千里,再者,便是便宜,送去了延安府,也便宜不了。”
他妻子捏了他一下:“你这傻子,贵上几倍又如何,那也比羊绒便宜,比丝麻暖和,我听说,密州的许多人家,都在织毛布,所得甚多……你那是什么眼神,别废话,去州府肯定领了俸禄吧,拿出来!”


第52章 暗流涌动
辽国铁州。
这里是辽河入口, 也是辽东最大的河口城,还是辽国最大的海贸中心。
只是,如今的此地,并不繁华。
自辽国建国以来, 东北之地雪灾横行, 春季晚至, 春夏之时, 还有沙暴横行, 且复蝗灾, 甚至有蝗虫渡海而过, 飞去宋国京东路。
虽然辽国多次赈灾, 却多是赈济契丹、奚人这些核心部族, 辽东的汉人、渤海国遗民,大多得自寻出路, 是以, 到处都可见饥民,辽东留守萧保先还极力收刮镇压, 东北之地因此怨怼久矣。
所以吴仲一点也不想来铁洲,哪怕这里能买到东珠也不想来,这里的风沙已经大多把驿道都淹没。
听说如今契丹腹地都已经变成了沙漠,奚人和汉人在耕作时起高垅植苗的法子来防止风沙淹埋田苗, 这样的契丹, 怎么去和那如狼似虎的女直人打……
大船停靠在码头,吴仲压下心中忧虑,走下海船, 才一下船, 许多宛如饿殍的灾民便围绕过来, 又被码头的军卒驱离。
他带着忧虑,和随从一起,准备去拜见本地辽国权贵。
而他并不知道,远处,有几对鹰隼一般的眼睛,已经盯住了他和他的大船。
“药师,来了一艘新船。”一名力夫对旁边的年轻人道。
他们是码头的一个小帮派,平日里,在码头为人挑货,混口饭吃,有人没有找到活计时,也会帮助着救济,而旁边叫药师的青年,正是他们的头头。
“这是去萧家拜码头,”那名青年看着远方,“打听一下,他们接下来去哪,要是能混上他们的船,今年冬天就有活路了。”
周围的兄弟们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每一艘大船上的货物,都是价值连城,只要得了这些东西,他们这个小帮派,就能一飞冲天。
甚至,能用他们的舶司关文,去其它宋国的港口挣上一笔大的。
最重要的是,这船啊,不是船队,居然只有一艘,这简直是最好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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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冷了,因为洗羊毛的材料并不算多,密州初剪下来的羊毛只是微微涨了些价,而更多的羊毛,还在趁着未结冰的水道,从河北、汴京、甚至是西北路运来。
西北的羊毛距离遥远,本来不好运输,但不知道哪个秀儿,想出一个办法,直接将羊毛绑在木伐子上,顺水漂流,瞬间解决了运力问题,他们沿着黄河进入京杭大运河,然后从泗水入海后,离新镇便只有数百里。
于是,到了十月底时,新镇的羊毛数量,已经到了二十多万斤,王洋不得不扩大了港口,看着送来的羊毛露天堆积如山,很是无奈,又开始连夜修筑库房,而韩七都头则派人日夜巡逻,还在周围地势高处派人警戒。
而陆路上,每天都有车马来购买清洗后的羊毛,甚至未等晒干,就直接拖走。
整个密州城,都沉浸在这股羊毛带来的利益之中,无论是给家中添几件羊毛衣服,还是织成线卷卖出去,皆能给家中添不少财货,尤其是眼看秋冬将至,天寒地冻的时间就要来到,正可以趁着烧火取暖时做些活计,总比闲在家里,坐吃山空要强。
只是随着羊毛数量的增加,密州海岸的海草灰们身价开始倍增,供不应求,连带着许多商户洗好的羊毛价格不得不涨,只有山水手中的羊毛价格稳定,一如既往。
好在山水也没有垄断市场,她收到的羊毛只占其中三分之一,其它的羊毛,都是那些密州大户们想尽办法从各地收拢而来。
只是因为山水把价格稳住了,他们也不好提价,少赚了些利润。
宗泽对此很是满意,因为今年密州的财赋收入,比去岁的多了足足一半,甚至还有上涨之势,这意味着至少有上万户人家会因此过上一个好年——比如今年密州的肉类,就比去岁涨了不少价格。
……
十月一过,又是一年冬季。
今年的密州却比之去年,多了许多生机。
自胶西县市舶司而来的车队络绎不绝,而密州城里,也到处是织机的声响。
羊毛这个普通的事物,如今家家户户可见。
在密州官署之中,有一片别院,是知州的官宅,如今院中也挂堆了几筐羊毛,一名妇人带着几个婢子,正在用铁刷的梳理卷曲成团的羊毛。
宗泽忙碌一天,回到家中,便看到自己的儿子正乖巧地坐在母亲身边,那认真的模样,绝对不比在看到看守时读书虔诚半分。
宗泽微微头痛,脚步一转,就想从旁边回廊里绕道回家。
但可惜,晚了。
“官人这是又要去哪?”陈氏早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她衣着简朴,已经半白的头发只随意挽起,插了一只带着玉石的银钗,面上的皱纹看着还挺慈祥。
宗泽微笑道:“这不是身上泥灰,怕污到夫人,才准备去洗漱一番嘛。”
陈氏把手中羊毛一放,叹息道:“你忙着州府之事,我也不好多说,但你既已经六品官身,便该让颖儿去参加大祭,总能蹭个官身,他都快二十五的人了,你当父亲,总不能不管不顾吧?”
宗泽这次成为了六品官,和先前下品官员最大的不同,就是有了一个可以荫补子孙的名额,按理,在宗泽退休或者朝廷举行大祭时,都有可能得到官身,宗泽退休还有十来年,但当今官家却喜欢各种大祭,只要有心,让儿子在东京打点一下,便能混个寄禄官,将来若有机会,得到正经的官职差遣,也不是不可能。
“夫人啊,”宗泽叹息道,“如今密州正是用人之时,你信我,颖儿若在此地有了成就,将来自然会有举荐,何必去京城盘桓,浪费年华。”
“你前些年,似也如此说的。”陈氏不上当了。
“夫人且再信我一回……”
旁边的宗颖自己化身成一蹲泥菩萨,木然地躲在一边,仿佛切断了和现实的连接。
终于,宗泽说服了老妻,和儿子一起大松了一口气,这才道:“家里怎么多了这些羊毛,我那俸禄应是不缺吧?”
陈氏微笑道:“不缺,但最近城里许多妇人都在手织毛衣,便琢磨着给你和颖儿,还有欣儿也织上几件,这羊毛比线卷价贱,左右无事,我便买了些。”
“毛衣?”宗泽来了兴趣,“什么样的?”
陈氏拿出织了一小块的布片,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这东西是城东的张娘子先弄出来的,她家铺子平日都是卖些草编、竹编,不知怎么就想到把毛线也编成衣服,编出来衣服平整好看,还不用裁剪,这一个月,好多人去找她讨教。”
宗泽看着那布片上两根棍子,疑惑道:“那这个又是什么呢?”
“听说那张娘子本是用两指来编线,但指粗线细,很是不便,摸索几番后,便找到了木棍来缠绕,再编成衣。”陈氏还笨拙地用两根木针绕出一个线圈,似是很喜欢这打发时间的办法,“那张娘子还在铺里卖了羊毛的手套袜子,很多向她讨教的妇人,也都顺便买了一件,我也给你买了一双,放在屋里,且去试试。”
宗泽自然应是,然后看着角落里的儿子,挥手让他离开。
宗颖唰地一下就不见了。
宗泽眉头冒出黑线,无奈地摇头。
……
赵士程也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始推广织毛衣办法呢,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密州人民就已经摸索出羊毛的新玩法了。
尤其让他惊讶的时,连他的母亲种氏,如今空闲时,也偶尔会拿着两根木针,上上下下地织上几针,按她的说法,她的其它儿女都不身边,亲手织上那么一两件,里边浓浓溢出的,都是她做为母亲的心意啊……
“我以为是给我做的呢。”赵士程闻言,哼了一声,捏着书转过头去,拿背对着母亲。
种氏不屑道:“你装什么,虽然不知你舅舅和你勾搭了什么事,但每月看那苏杭商船送来的细布卷,就知道你不缺这些。”
她尚且有些可惜,和羊毛之利比起来,自己那片蜡园也显得有些不足道哉,但既然是彦崇弄出来的,也算是自家人,她便没有多插手了。
赵士程试探道:“娘亲啊,舅舅要走了,说把这个给我管,你会帮着我来管吗?”
种氏轻嗤了一声:“你舅舅已经和宗泽勾搭上了,配方也散了出去,我懒得趟这浑水,你自己看着办吧,想那宗泽,也不敢吞咱家那份。”
赵士程放下心来,扑上去给个拥抱:“娘亲最好了!”
“好么,那脂膏要用完了,”种氏低头看他,“需要怎么做,不用娘样教你吧?”
赵士程用力点头:“遵母上大人令!”
“娘亲的虎头就听话。”种氏满意地丢掉线头,抱着儿子一番揉搓,“对了,过些日子,娘亲准备在汴京开一家脂粉铺,你记得每个月把该用的拿出来。”
赵士程皱眉道:“我不是已经把方子给您了吗?”
种氏伸手在他眉尖一戳:“这是给你的铺子,当然要你来供。”
说到这,她叹息道:“过些年,你也要去汴京上宗学,你爹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回京城的样子,听他说,下一次升迁,他要当知西外宗正事,还是在这里蹲着,早点给你些人手钱财,你在京城也能过得舒心些。”
赵士程小声道:“母亲,父亲为什么那么不愿意回京城啊?”
这么宅,看着不像是全因为珊瑚啊。
种氏轻声道:“京城那地方,关系复杂,你爹又不是嫡出,早先便给几位皇子当玩伴,哲宗朝时,他和简王走得有些近了,是以今上一登基,他便来密州,免得麻烦。”
赵士程秒懂,心说老爹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了——前些年哲宗去世时才二十五岁,谁都没想到他会盛年无子暴毙,王位落到哲宗的弟弟们身上,当时宰相主张立简王为帝,而向太后挑选了一个对她最贴心孝顺的端王,引起当时宰相强烈反对“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但并没有什么用,这位沉迷书画的端王上位,成为当今的宋画宗,而他上位没多久,几个竞争对手就死掉了。
种氏说到这里,也觉得有些无趣:“我打理家财,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小没良心,行了,你玩你的炼丹去吧,若有什么奇物,我自会帮你传出名声。”
只要不是文武之道,宗室们怎么玩炼丹书画经商医药,朝廷都不会有人说话。
赵士程微微一笑:“这个,娘亲你就放心吧。”


第53章 怎么可能
十月底时, 新镇的人口已经突破了一千户,对于一个新建的小镇来说,这样的户籍增量简直让人害怕。
韩七的乡军部队早就开始了操练, 他们之中虽然看着有不少老弱病残, 但个个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腥的军士, 本地人已经感受过他们的强力,便也没有对他们的一点缺陷公开发表过质疑。
人口聚集起来后, 原本不太愿意把织户迁到新镇的密州大户们纷纷心动起来, 开始拿着对着新镇周围的土地伸出魔爪, 并且将自己家中的积蓄抽出,购买材料, 开始在这里大兴土木——哪怕宗泽把这些土地的价格在后边添了一个零, 也完全没挡住他们的热情。
赵士程在其中大赚了一把,因为他一开始就拿了最好的土地, 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赚到一般人根本不敢想的产值。
但宗泽和赵士程对此都很淡定,颇有几分视钱财如粪土的名士风采。
赵士程准备在将来的两到三年里, 改进生产效率, 扩大生产规模, 把镇上的制碱产量再增长十倍,并且要多培养一些工人,为此, 他已经让山水开了一个培训班。
宗泽则准备用新增的税收重新修缮密州到新镇、密州到市舶司的道路,至于新镇到市舶司倒不用修,两镇之间的海路是最快最方便的高速路了。
当然, 也不仅仅是发展的事情。
“这几个月来, 密州到新镇之间的商路上盗匪抢掠案频发, 仅是十月一个月,就已经发生了二十多起,几乎每天都有一个商队受害。”宗泽翻看着手下传上来的各种消息,面色冷凝。
“通知密州至新镇的商户,以后每日辰时一起出发,若是错过,宁等一日,也不可独自上路。”宗泽如是吩咐,他不会再给盗匪一点机会。
他的儿子宗颖乖巧地给他起草文书。
宗泽又思考片刻:“厢军素来做役军,用他们剿匪,反而会惹出麻烦,你让韩七带兵去清剿周边盗匪,他知道该怎么做。”
他是见过厢军剿匪的,其战力极为低下,还比不上那些狠辣的亡命之徒,放他们去剿匪,侵扰搜刮乡里会比匪类还甚,至于普通的乡军保丁,都是些没有训练过的普通农夫,如今有那韩七一群精兵,若不能善用,他就不是宗泽了。
宗颖点头,又起草了文书,只是写了之后,几番欲言又止。
宗泽抬头,皱眉道:“有话直说。”
“儿,儿想和种公子一起去西北从军。”宗颖小声说。
宗泽眉头顿时皱成了一个“川”字,沉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