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听到玉格说逢年过节能领赏,官兵便知他家里有人在朝廷当差,于是更添了两分耐心。
玉格苦笑道:“我是后辈,不好说长辈的不好,只是祖上不善经营,又、欠了些债,所以才。”
玉格说得含糊,官兵听得却明白,入关后,被京城的繁华晃花眼的不是一家两家。
玉格接着道:“我阿玛愁得很,我如今这样,虽然名声上有些不好听,可我私心里觉得,能让阿玛和额娘少辛苦几分,比这些个虚名要紧。”
官兵听得有些动容,瞧着玉格意有所指的感慨道:“你是个有孝心的,以后少不了福气。”
玉格眸光微动,笑道:“官爷过誉了,不过是为人子的本心罢了。”
官兵听得一笑,指着托盘里未炸的冻奶块道:“你这些,放油锅里炸一炸就好了?”
玉格点头道是,“刚出锅的时候趁热吃,味道最佳。”
官兵便道:“那再给我装五十块这样没炸的,我拿回去,等要吃的时候再下锅。”
玉格笑着应是,把桌洞里除装铜钱外,唯二的两个小竹篮拿出来,一个给二姐儿装炸牛乳,一个自己拿了筷子装冻奶块。
又取了钱,请东海帮忙去买一个有盖的大提篮,要大些深些,能妥帖的放下两个小提篮的。
官兵笑看着玉格这一通嘱咐,回过头望了一眼自己牵着的马,转回头摸着下巴笑而赞道:“是个伶俐人。”
东海很快买了提篮回来,玉格把两个小篮子放进去妥帖放好,交给官兵。
官兵笑着扔了一块碎银子给玉格,接过提篮,上马离去。
玉格拿着碎银块,正想和六姐儿解释方才不让她说话的原因,却见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手里的碎银子。
东海也很稀奇,神色激动的道:“不知道这些有多少?咱们去借个戥秤。”
说着就推着摆摊车往街边的店铺走。
五姐儿和六姐儿闻言也跟着搭手推车,六姐儿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一百块炸牛乳要半钱银子呢,咱们别亏了。”
玉格笑着跟在后头。
离他们最近的是一家饭铺,铺子里有不少客人,远远的就能闻到羊杂汤的味道。
几人问掌柜的借了戥秤。
掌柜的笑看着他们几个半大不大的小孩称银子,往外头瞥了一眼,见外头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丫头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
这一看,掌柜的也看见了他们的摆摊车和车上的字。
掌柜的问道:“满人炸牛乳?牛乳怎么炸?这银子是你们自己挣来的?”
玉格笑着回道:“是,五文钱一块,有个客人要了一百块,就给了咱们这块碎银子。”
掌柜的轻轻皱眉,“这银子瞧着得有二两重。”
这时,东海和南山也称出重来了,不多不少,正是二两。
六姐儿一拍掌,欢喜不已。
掌柜的却皱着眉头,拿了把钳子样的剪子出来,道:“拿来我给你们瞧瞧,你们不知道,这里头门道多着呢,得绞开看看,怕里头掺了别的东西。”
玉格虽觉得那官兵不会如此,还是取下碎银,恭敬的递给掌柜,“麻烦您了。”
而后扯了扯六姐儿,小声的吩咐她去外头叫二姐儿炸两块牛乳送过来。
掌柜的绞开看了,银子软软的能绞开,绞开后的颜色也对,笑着把碎银子还给玉格,“看来你们是遇到贵人了。”
得了一两五钱的赏钱。
玉格笑着回道:“是位骑马的兵老爷。”
掌柜的笑着点头道:“那就错不了,”又道:“你们这东西卖得不便宜,满人老爷们银子多,出手大方,你们最好备着戥秤和剪子。”
说着,六姐儿小跑着送来了一串炸牛乳,玉格递给掌柜的,“多谢您提点,这炸牛乳请您尝尝。”
掌柜的摆手推辞道:“不过一两句话的事。”
玉格笑道:“这一两句话于我们也帮了大忙了,您不要客气,也帮咱们尝尝味道如何,可能对了民人(非旗人的普通百姓)的脾胃?”
掌柜的推辞不过,接过炸牛乳尝了一口,点头道:“这东西有趣,是把牛乳冻了炸的?嗯,应该还加了别的东西,不然一下油锅就化了。”
六姐儿紧张的看着掌柜。
掌柜的笑道:“别怕,我不是厨子,尝不出你们的方子。”
说完,又对玉格道:“奶味足,外头这层酥皮味道尤佳,这样的好东西,定能好卖。”
“谢掌柜的吉言。”玉格笑着谢过,提出告辞,“不耽误您忙了,我们先走了。”
掌柜的笑着留道:“等等,我也买四块回家给老人孩子尝尝鲜,过节嘛。”
“给您拿冻奶块?”
掌柜的想了想,摇头道:“还是炸好给我吧,这东西炸好得废不少油。”
告别饭铺掌柜,玉格几个顺着大街往正阳门走,正好赶上官吏们散值。
第22章
再来到正阳门内这一块,生意比早上还要好。
官吏们大约是和饭铺掌柜同样的想法,不过他们要富裕讲究得多,多是要冻奶块。
原本只负责吆喝叫卖的五姐儿和六姐儿,也过来帮忙用糯米纸和油纸打包冻奶块。
六个人应付起这些个动辄要十块二十块的官吏、一次要四五十块的小厮,才不至于忙乱。
买的人多,量又大,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带来的冻奶块就卖完了。
六姐儿又是激动又是懊恼,“早知道昨儿多做一些好了。”
玉格笑道:“昨儿也没那么多本钱不是?这东西能放,咱们今天回去多做些放着慢慢卖,好好过个节。”
五姐儿点头催促道:“那咱们快些走,还能赶回去吃午饭。”
六姐儿犹犹豫豫的转头往大清门内张望。
玉格看向东海和南山,正要说话,东海先把住车,道:“走走走,正好赶回家和我阿玛一块儿吃饭。”
南山跟着笑道:“堂哥说得对,我阿玛这会也该下值了。”
玉格笑了笑,没再多说,一行人加快脚步往家里赶。
路上陆续送了南山和东海回家后,玉格四个更是归心似箭,连二姐儿这样内敛拘束的性子,也是边走边不住抿嘴笑。
今天走的路说的话,不比前两日少,但这会儿几人都觉不出累。
“阿玛额娘和大姐他们要是知道咱们今儿挣了这么多钱,一定高兴坏了!”六姐儿设想着回家后的情景,几乎没蹦跳着走路。
五姐儿则盘算着后面的打算,“这次阿玛和额娘不会不同意你做买卖了,等回家吃了饭,咱们再去买牛乳,这回买它五、不,三大桶!”
玉格笑道:“五姐儿还是谨慎,不过我觉得,咱们吃过饭后,应该先休息一会儿,然后出来买牛乳,再买些羊肉,做个羊肉锅子,锅边贴一圈饼,等肉好了饼好了,一口肉一口饼就着吃,要是嫌饼太硬了,就在羊肉汤里泡一泡。”
六姐儿被玉格说得馋得两眼冒光,不住的吞咽口水。
二姐儿喉头滚动了一下,还是道:“家里还欠着债呢,还是要节俭些。”
五姐儿和六姐儿失望的叹了口气。
玉格笑着点头道:“嗯,节俭些,那咱们晚上吃羊杂汤,还是吃羊肉饺子?要不羊杂汤就羊肉饺子好了,咱们也好好过个节。”
二姐儿愣了愣,下意识的道:“羊肉饺子就够了。”
玉格不给她反口的机会,笑着重重点头道:“好,那就吃羊肉饺子。”
五姐儿和六姐儿挽着手笑作一团。
四人回到家中,玉格原本以为要同陈氏解释她们做生意的事,不想陈氏已经知道了。
可能是知道后就一直在等她们回家,五姐儿一敲门,陈氏就亲自来开了门。
陈氏的脸上是自欠债后就一直没消的愁苦,此时还多了胆怯和不安。
“玉格儿,你、你阿玛说了不让你做买卖的?”陈氏为难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多尔济的话她不敢不听,可从小到大没有一处不好的儿子,她也没法子责怪。
大姐儿跨出门口,帮二姐儿一起把摆摊车抬进来,和玉格错身而过的时候,下巴往堂屋的方向轻轻点了点。
玉格上前伸手扶住陈氏的胳膊,温声道:“额娘,我们进去慢慢说。”
堂屋里,她们早上送出去的五篮子炸牛乳,此时每个篮子里装了二十只饺子,正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
玉格指着篮子和饺子问道:“这是?”
陈氏回道:“这是你大舅舅、小舅舅、姨母、马大哥家,还有什么骡马市大街的郭木匠送来的节礼。”
玉格笑道:“我和二姐她们路上还说着,晚上包饺子吃呢,没想到已经有人送来了。”
“唉,”陈氏叹了口气,担忧的说道:“你姨母让你明途表哥送饺子过来的时候,捎话和我都说了,她也担心得很,咱们家如今这样的情况,你也是、太大胆了。”
四姐儿咬了咬唇,有些愧疚的看向玉格。
姨母家是她去送的,姨母只听了牛乳两个字,就拉着她问个不停,她想着玉格说了今日就会告诉阿玛和额娘,又想着他们在外面做买卖,有亲戚帮衬总能好些,才和她说了,没想到,紧接着姨母就让明途表哥送了饺子过来,还捎话说教了额娘一通。
玉格扶着陈氏在炕上坐下,笑道:“额娘怎么不问问我们今个儿挣了多少钱?”
陈氏抬头看向玉格,听这话音,难道还挣了不少?可她听明途说,他们那劳什子炸牛乳,一口大小就要卖五文钱。
“挣了多少钱?”
憋了许久的六姐儿终于找到机会分享喜悦,凑上前道:“额娘,我们的炸牛乳全部卖完了!挣了好多好多钱!有个兵爷一口气要了一百块,给了咱们二两银子呢!”
大姐儿惊喜的看向二姐儿,二姐儿点了点头。
三姐儿和四姐儿对视一眼,脸上齐齐漫出无尽的欣喜。
金姐儿牵着银姐儿惊得傻住了。
陈氏不敢置信的呆怔了片刻,“四百多块全、全卖完了?”
玉格走到炕桌另一边坐下,笑着点了点头,三姐儿笑盈盈的给她倒了碗热水。
大姐儿也将二姐儿按到炕上坐下,五姐儿和六姐儿不用人让,自己爬上了炕,四姐儿笑意盈盈的给她们三个也倒了热水。
陈氏怔怔的自言自语道:“四百六十八块,二千多文钱!”
玉格笑着摇头道:“没那么多,一共送了一百零一块出去。”
陈氏和大姐儿几个皆肉痛的看向玉格,一百零一块,那就是五百零五文钱!
玉格笑着慢慢的同几人算账。
“再抛开得了二两银的一百块,剩下二百六十七块,一共应该是一千三百三十五文钱,中途咱们又花了三十文钱买了些篮子,就剩下一千三百零五文钱,大姐和三姐、四姐帮忙数数,看能不能对得上。”
六姐儿跳下炕,挺着胸脯抬着下巴,从摆摊车的桌洞里掏出装钱的小提篮,交给大姐儿。
大姐儿双手接过,和三姐儿、四姐儿压着激动,坐到八仙桌旁数钱。
陈氏双目直直的看着八仙桌上的大堆铜钱,顾不上说话,更顾不上问话,只目不转睛的看着大姐儿三个数钱。
玉格笑了笑,和五姐儿几个坐在炕上,各自喝水捶腿,松散松散。
大姐儿和三姐儿、四姐儿一人数了一遍,大姐儿把钱装回篮子里,提到炕桌上,笑道:“一千三百零五文,一个钱不差。”
陈氏的眼珠子落在小提篮上,还有些回不过神。
玉格稍稍坐直了些,对陈氏道:“咱们的本钱,算上摆摊车,锅、炉、托盘、水桶,还有没用完的面粉、淀粉、白糖等等,一共只花了一千二百七十文,要是去掉摆摊车和锅、炉、托盘、水桶这些能重复用的东西,只算食材,那一共只花了四百三十文。”
五姐儿道:“应该是不到四百三十文,咱们还剩下好些淀粉、面粉和白糖呢。”
玉格笑着点头道:“嗯,咱们往多了算,就算四百三十文的本钱,今儿一天也赚了两千八百七十五文钱。”
玉格转头看向陈氏,“额娘,我认为这买卖还是做得的,您觉得呢?”
陈氏嘴唇微微颤着说不出话来,这会儿她还如在梦中一般,玉格说的话,她都听见了,但好似又没有听见,两千八百七十五文钱,就一天的功夫,怎么可能呢?
正在这时,门又被敲响了。
六姐儿跳下炕,笑道:“一定是阿玛回来了,我去开门!”
说着,人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第23章
打开门,屋外却不是多尔济,而是一个眼生的男子。
男子穿着一身夹棉的靛蓝色马蹄袖箭衣,人看着很是精神。
六姐儿戒备的一手把着门,回头往屋里看。
玉格见状,连忙走了出来。
男子上下打量着玉格道:“我是鄂尔泰大人府上的,你就是色赫图·玉格吧?”
玉格点头应是。
男子从袖筒里拿出一块银稞子递到玉格手里,道:“你送到府上的炸牛乳不错,这是我们家少夫人赏你的。”
玉格接过银稞子,忙让开门请男子进屋里喝杯热、水,她这会身上除了被剪成两块的二两碎银,一个铜板也没有。
男子的嘴角往下撇了撇,道:“不用了,少夫人让你明早再送五十块冻奶块过去,就这样,行了,我走了。”
说完,双手插入袖筒,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六姐儿不大高兴的关上院门。
玉格握着银稞子,心想以后无论何时,自己身上得带几十个大钱,家里也得备些茶叶。
玉格拉着六姐儿回屋,陈氏见两人神色不对,坐起来问道:“怎么了?是谁来了?”
玉格摊开手心,给她看银锞子,“是佐领鄂尔泰大人府上的人,我今早给他们府上送了二十块炸牛乳,这是他们府上给的赏钱,让明儿再送五十块过去。”
陈氏愣愣的看着玉格手心的银锞子。
五姐儿已经熟门熟路的进屋寻了戥秤出来,一称,又是二两重。
五姐儿笑着嘀咕道:“难道这些官老爷家都是这样的规矩?银子都是要绞成二两一块的使?”
一屋子人都被她逗笑了。
陈氏看了看银锞子,又看了看炕桌上的一篮子铜钱,整个脑袋晕晕乎乎的,这白送的,竟比卖的还要挣钱。
玉格把银锞子收起来,轻轻推了推陈氏,道:“额娘,阿玛这会还没回来,多半是在当值,我们今儿早上没开禁就起床忙,下午还要出门买牛乳做冻奶块,这会好吃饭了吗?”
陈氏木愣的点了点头,站起身,脚下像是飘一般往外走。
玉格看了五姐儿和六姐儿一眼,两人机灵的提着八仙桌上的饺子跟了出去。
家里十个人吃一百个饺子,很有些奢侈,不过陈氏这会子脑袋云里雾里的不太清楚,六姐儿只说是玉格的意思,她就照做了。
等一百个饺子下了锅,陈氏才缓过劲来心疼。
陈氏和大姐儿几个端着煮好的饺子进屋时,玉格已经把钱都收起来了,起身准备帮陈氏摆碗筷。
陈氏摇头避开,把自己手里的碗,一碗放到玉格面前,一碗放到三姐儿面前。
然后接过大姐儿手里的碗,一碗给四姐儿,一碗推给大姐儿。
银姐儿人小,省下来的五个全部分给了她们四个。
再然后是二姐儿、五姐儿、六姐儿三个,然后是陈氏自己,最后是金姐儿和银姐儿。
玉格看着自己面前的碗,哭笑不得。
她低估了陈氏的本事,明明都混成一锅煮了,陈氏却还是生生从里头分出那些是小舅舅家送的,哪些是姨母家送的。
她碗里十二个,一半是小舅舅家送来的羊肉白菜馅饺子,一半是郭木匠送来的猪肉酸菜馅饺子,皆是肉多菜少,馅大皮薄。
大姐儿六姐妹碗里的是两三个羊肉白菜馅、两三个猪肉酸菜馅,另加五六个未来大姐夫马志祥和大舅舅家送来的鸡蛋白菜馅饺子。
陈氏碗里的五个鸡蛋白菜馅,五个姨母送来的、猪肉少得几乎见不着的玉米猪肉馅饺子。
而金姐儿和银姐儿碗里则全是玉米猪肉馅饺子。
金姐儿或许没有瞧出区别,也或许瞧出了但已经知足得很,和大姐儿她们一样,小口小口的极珍惜的吃着白面饺子,银姐儿勺子拿得还不太稳,用手帮着忙,使劲往嘴里塞。
玉格转头对陈氏道:“额娘,我想吃鸡蛋馅的饺子。”
玉格话音一落,金姐儿埋着头悄无声息的加快了进食速度,银姐儿咽得太急一下被呛着了。
二姐儿一边帮银姐儿顺气,一边道:“我这儿有。”
大姐儿已经从自己碗里夹起一个,正要往玉格碗里送。
玉格看着几个姐姐都要往自己碗里送的动作,伸手挡住自己的碗,笑道:“我看额娘碗里鸡蛋馅的多,我和额娘换两个就行。”
五姐儿眨了眨眼,收回了动作,六姐儿乐呵呵的继续吃。
大姐儿和二姐儿几个回过味来,也不争着要夹给玉格了。
金姐儿的动作慢了下来,想要把自己的碗往前推,又不敢表露得太刻意。
陈氏笑着道:“不用换,额娘正好也吃不完。”
“那我就更吃不了了。”玉格说着话,已经夹了两个饺子放到陈氏碗里。
儿子如此孝顺,陈氏心里熨帖得不行,脸上连日的愁苦散了许多,终于露出个笑模样。
吃完饺子,二姐儿和金姐儿收拾碗筷,五姐儿和六姐儿吃醉了般的瘫倒在炕上。
陈氏也坐到了炕上,看着玉格像是有话要说。
玉格叫住要去帮忙的大姐儿,闲话般问她嫁妆绣得怎么样了。
大姐儿初初有些不自在,但见陈氏也关切的看了过来,便回道:“已经绣好了大半。”
六姐儿闻言,撑起身笑道:“大姐拿出来咱们瞧瞧。”
大姐儿微微红了脸,去西梢间取了出来。
盖头已经完全绣好了,大红色的绸缎,中间绣了一朵牡丹花,四角用金色的线各绣了一个‘囍’字,又各坠了一个如意节。
陈氏铺开盖头,笑容满面的来回瞧了又瞧,“绣得真好,好看。”
六姐儿拍手惊叹,又催着问道:“嫁衣呢,大姐,把嫁衣也拿出来咱们瞧瞧。”
大姐儿把手里的包袱递给六姐儿,抿着嘴笑道:“嫁衣还有些没绣好。”
嫁衣是红棉布料子做的旗袍,大约是为了新婚过后,能改成平日穿的衣服,所以没绣什么大花样,只在领口和袖口点缀了些花纹。
比起盖头来,无论是布料材质,还是绣花做工都差了许多。
不过陈氏还是看得眼泛泪光。
六姐儿几乎没穿过新衣,见此嘴甜的夸道:“大姐穿起来一定好看。”
玉格又问:“旁的呢?被子和枕头呢?”
此时虽然没有被套枕套之说,不过被子和枕头上也可以绣花样。
而且女子的嫁妆若要详备周全,是连嫁过去后用的针头线脑,都要娘家准备好的,家里条件虽不宽裕,但至少枕头被子会陪送。
大姐儿笑容一顿,小心的看向陈氏。
第24章
这一问一看又叫陈氏想起了烦心事,长叹一声后,眼里的泪就有些包不住。
“原本想着冬至领了赏,彻底了了家里的债,再攒两个月的月俸,你阿玛每月的俸米差不多也能卖一千钱,再寻你两个舅舅和姨母借些银钱,就能给大姐儿备一份体面的嫁妆,没成想……”
陈氏的声音哽咽得说不下去,正巧这时二姐儿和金姐儿洗完了碗筷进屋。
金姐儿一听陈氏这话,身子一抖,低着头往角落处走,恨不能原地消失,叫陈氏看不见她才好。
玉格专心听着陈氏的话,计算着家里的收入花销,“家里的债还欠二两就还清了?”
陈氏点了点头,泪珠子从眼眶滑落,“原本只这个月就能还完了。”
玉格轻轻拧着眉,就这样,阿玛还想着只凭他的月俸还印子钱?
“家里还有多少钱?做被子和枕头都要些时候,大姐还得给马大哥做一身衣裳,给马大哥父母、还有马家二哥、马家小妹做双鞋,或绣张手帕,都很要费些时候,得早些准备才好。”
听着玉格一口气数出一大堆要花钱的东西,一屋子人都噤声安静下来。
陈氏抿着唇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回道:“马家送了些油粮米面,外加七两银子,家里的印子钱拖的时候越长,翻息越高,我和你阿玛商量了,就想着先还了债,再慢慢给大姐儿攒嫁妆。”
“家里。”陈氏又顿了顿,才接着道:“家里还剩下不到一千钱。”
玉格诧异得眉尾微抬,闹了半天,她竟是这家里最有钱的人。
原想着晚上一家子一起吃顿好的,如今也只好继续节俭着了。
二姐儿低声道:“要不,给我定门亲?”
金姐儿闻言又往角落处退了半步。
玉格只当没有听见她的话,和陈氏商量道:“阿玛的俸禄一个月有二两,俸米往外卖,又要被压价,还要另外买粮食,赚不了多少钱,不如留下来,正好够咱们一家人吃用。”
“可印子钱,还有你大姐的嫁妆?”
玉格有自己的打算,父母在,子孙不得别财异居,这于她很不方便。
“只靠阿玛的俸禄,难以兼顾还债和大姐的嫁妆,我想着冬至领的赏,还是照原先的打算,先还清咱们家的债,至于金姐儿家的债,若是钱庄那边能答应,我和阿玛一个月一人凑一两,大姐的嫁妆,我来准备,我往后常在外面跑,认识的人多,准备起来也便宜。”
大姐儿感动的看着玉格。
陈氏听得怔神,“一个月要挣三两银子,玉格儿这也。”
“做买卖其实很有些赚头,额娘今日也瞧见了,只是,”玉格脸上泛起丝苦恼的神色,“只是做买卖,银钱流动大,额娘又要照看家里,这钱就不好放在额娘这一处统管了。”
五姐儿道:“对了,玉格你同你朋友东海借的钱还没还呢。”
玉格点头笑道:“嗯,明儿还他。”
陈氏愣了愣,这才想起来,玉格说花了一千多钱的本钱,他哪里来这么多钱,原来是和人借的。
玉格才出门几日,就交到这样要好的朋友了,还有那个郭木匠。
还有玉格送出去的那些炸牛乳,处处都照顾到了不说,还得了赏银,还有人预定了明儿的炸牛乳。
想到此处,陈氏一时又是骄傲,又是感触,“你做事这样妥当,额娘放心得很。”
玉格略带羞怯的笑了笑,又对陈氏道:“以后我可能会常寻几个姐姐帮忙,家里就辛苦额娘了。”
陈氏叹气道:“这有什么打紧,只是苦了你。”
玉格笑道:“哪里只我一个人苦,额娘在家里操持家务难道不苦?”
说完又转头看向大姐儿道:“我这边事情不轻松,大姐以后也不得闲了。”
大姐儿笑道:“有事你只管吩咐大姐。”
六姐儿眼珠子一转,捂着嘴笑道:“大姐往后只好偷偷寻时间绣嫁妆了。”
大姐儿红着脸作势要打她,六姐儿咯咯笑着躲得飞快,屋子里姐妹们嘻嘻哈哈笑作一团,氛围又热闹而宽松下来。
事情说定后,玉格没在家多耽误时候,让大姐儿把摆摊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准备带着大姐儿六个一起出门买做炸牛乳的东西。
大姐儿奇怪道:“咱们的炸牛乳都卖完了,还推车做什么?”
玉格解释道:“一是多少省些力,二是京城这么大,咱们今儿上午只去了正阳门附近,还有许多人家都不知晓,推这车出去,也是、嗯,招揽生意。”
大姐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五姐儿和六姐儿把昨儿装牛乳的水桶、和另外两个洗好的陶罐放到车上。
陈氏皱着眉犹豫道:“推着车去,别人岂不是很容易猜出咱们的方子来?”
玉格道:“我还要买些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