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格点头道:“嗯,今日时间紧,未能进屋问候伯父伯母,明儿我送一份炸牛乳到马大哥家中赔罪。”
马志祥皱眉佯怒道:“咱们两家之间,讲究这些个虚礼做什么?你们家正是为难的时候,牛乳又是金贵的东西。”
玉格笑道:“正是因为咱们两家亲近,马大哥才不该说什么贵不贵的话,只是心意而已。”
马志祥这才笑道:“你说得对,是大哥迂了。”
马志祥将玉格送回家,又替玉格将摆摊车搬进东厢,这才告辞。
见马志祥离去,躲在堂屋避嫌的大姐儿这才出来,手指摩挲着摆摊车,面色不自然的问道:“路上都好吧?东西都齐了吗?”
六姐儿嘻嘻笑道:“大姐,我方才瞧见了,大姐夫俊得很呢,还特别有劲儿。”
大姐儿红着脸拍了她一下,“胡说什么?”
二姐儿守礼,一路低着头没有多瞧,三姐儿只是笑,倒是四姐儿道:“我瞧着大姐夫对玉格,比对阿玛要亲近得多。”
大姐儿看向玉格,玉格笑道:“阿玛是长辈,他自然是尊敬更多。”
大姐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几人说笑了几句,三姐儿和四姐儿领着六姐儿回堂屋,大姐儿和二姐儿帮着玉格把红泥小炉和铁锅等种种物件放到摆摊车上。
大姐儿对二姐儿道:“明儿是正经做买卖,五姐儿和六姐儿怕是不成,要不还是你带着三姐儿、四姐儿跟着玉格儿去?”
三姐儿和四姐儿都是明年要参加选秀的人,玉格不愿意带她们出去,不是怕影响了她们,选不上,而是怕她们选上。
玉格道:“就一个摆摊车,二姐帮忙就够了,还是带五姐儿和六姐儿吧,也不至于太耽误家里的活。”
大姐儿想想有理,点头道:“也成,五姐儿机灵,方才、你们回来了,她指使六姐儿开门,自己领着金姐儿和银姐儿避到了西梢间,六姐儿能说会道,年纪又小,正好能招揽生意。”
第18章
这一晚,陈氏和多尔济还是快到宵禁的时候才回家。
两人愁眉紧锁,不时的叹气一声,但瞧着却没有前两日那般仿若绝望的悲戚灰心。
“阿玛额娘,小舅舅那边怎么说?”
多尔济道:“你说的那个法子,钱庄那边像是有些松口,但是具体数目是多少,每月还多少还不好说。”
玉格点了点头。
所以,对方是还在评估他们家的人脉实力。
若是知晓他们家没什么关系,说不定,就还按着原先的利息算,这事成不成,全在对方的一念之间,这也太悬了。
陈氏揉了揉她微蹙的眉头道:“你去睡吧,有阿玛和额娘呢。”
玉格笑着点头道:“阿玛和额娘也早些安置。”
次日一早,晨钟还没有敲响,大姐儿和二姐儿悄悄起身到东厢敲门,东厢里玉格和五姐儿、六姐儿已经醒了。
玉格点了灯,指向冻了一夜的四盘零一碗鲜奶道:“咱们先在家把它们切成长条。”
二姐儿点头,去灶房取菜刀和案板,五姐儿和六姐儿跟着去洗手。
大姐儿问:“怎么切?”
玉格正比量着大小,五姐儿递过来一根擀面杖,玉格笑了一下,将擀面杖递给大姐儿,道:“用这个比着切,案板不够大,咱们把桌子擦一擦,在桌子上切。”
二姐儿收拾好桌子,将一盘冻鲜奶脱盘,大姐儿小心的将冻鲜奶按玉格所说,切成三厘米左右宽、六厘米左右长的小长条,一盘切出了五十八块,余下一块大约三厘米长宽的小方块。
这么算下来,四盘一共能切出二百三十二块,外加四个小方块。
五姐儿和六姐儿数完数,问:“咱们怎么卖?”
玉格粗略的算了算本钱,一千二百七十文,去掉摆摊车、小炉子小锅、水桶和托盘,再除以二百三十二,一块大约一文八的成本。
六姐儿和玉格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六姐儿道:“把这些长块也切成方块吧,免得浪费了那四块小的。”
六姐儿私心里有点抠。
玉格道:“一块卖五文钱吧。”
大姐儿几个都看向玉格,“这么贵,能买得了吗?”
六姐儿的眼珠子瞪得格外圆。
玉格看着六姐儿笑了笑,道:“都切成方块吧。”
“那一块卖多少?”六姐儿问。
玉格笑着回道:“还卖五文。”
啧,六姐儿摸了摸鼻子,突然就无法直视她绝世温柔的好弟弟的笑容了。
大姐儿拿着刀不敢动手,玉格笑道:“没事,咱们这个成本,本也不是卖给普通百姓吃的。”
大姐儿深呼一口气,点了点头,极郑重的继续操刀。
五姐儿将大姐儿切好的冻鲜奶滚一圈面粉,交给二姐儿。
二姐儿打了鸡子,将蛋黄和蛋清分在两个碗里,调匀蛋黄,把五姐儿递过来的冻鲜奶到蛋黄里再滚一圈,而后交给六姐儿。
六姐儿面前是她们昨个儿用馒头做成的,据说叫面包糠的东西,也是放进去裹一圈,最后放到托盘里码好。
玉格洗漱完,坐下写了一封信,取出七个小竹篮,垫好糯米纸,把原本放在摆摊车上的东西取下来,重新摆放安置,叫六姐儿只留一托盘在桌面上,其余三托盘放到桌洞里。
五更两点的时候,玉格加了煤块到火炉里,开始生火倒油,陆陆续续下了五十七块冻鲜奶。
油滋滋冒响,鲜奶冻的表面渐渐变成金黄色。
六姐儿吞着口水问:“怎么没有奶香?”
玉格道:“都锁在里头呢。”说着夹了一块炸牛乳,喂到六姐儿嘴边。
六姐儿又狠狠吞咽了两下,别开头道:“我不吃。”
玉格笑道:“吃吧,你要是都不知道它什么味儿,还怎么卖它呢?”
六姐儿咬了一小口,刚碰齿是表层的酥脆口感,比想象中还要酥还要脆,每一个细微的接触都能嚼出响儿来,而后就是内里的香甜嫩滑,初一咬开,里头的香软像是要在舌头上爆开,又嫩滑得似乎能从舌头上直接滑下喉咙管去,奶香味弥漫整个口腔。
“好漂亮啊!”六姐儿还没说感受心得,五姐儿先看着六姐儿咬开的那个小口感叹道。
咬开金黄色的酥皮,露出比雪还要洁白的鲜奶内里,因为被热油炸过一遍,它的白带着某种肉眼可见的弹性和嫩滑的光泽。
“太漂亮了。”五姐儿赞叹不已,玉格夹了一块喂到她嘴边,五姐儿没有多推辞,连忙伸手接过。
玉格笑了笑,又夹了一块给大姐儿和二姐儿。
两人刚想说话,玉格先一步道:“大姐和二姐若不吃,我也不好意思吃了。”
大姐儿和二姐儿这才伸手接过,明明一口就能吃掉的炸鲜奶小方,四个人硬是咬了五六口,也舍不得吃完。
玉格两口吃完一块,催促道:“大姐,帮我分装一下,一个篮子装十块,装五个篮子。”
二姐儿也赶忙过来帮忙。
五姐儿奇怪道:“玉格儿,你不是说要趁热卖吗?这会儿做出来都凉了。”
玉格回道:“这是送人的。”
说完对大姐儿道:“这五篮炸牛乳,请大姐和三姐四姐,帮我分别送到大舅舅家、小舅舅家、姨母家、马大哥家,还有昨儿我买摆摊车的郭家木匠铺。”
大姐儿点头答应下来。
忙完这些,也差不多开禁了,大姐儿和二姐儿一起把摆摊车抬到大门外,玉格和二姐儿、五姐儿、六姐儿推着车往外走。
大姐儿看着她们走远,回屋悄悄把三姐儿和四姐儿叫了起来。
“这是玉格给你们留的炸牛乳,吃完了,起来跑一趟。”
玉格几个走到离家一定距离后,开始叫卖,五姐儿和六姐儿一声一声清脆的吆喝道:“卖炸牛乳咯,新鲜热乎的炸牛乳咯。”
许是时候太早,到四人快要走出胡同口,除了过路的货郎过来瞧了瞧稀奇外,一共才有四家出来问,这四家里,又有三家被价格劝退,只有一家买了一块尝鲜。
就这唯一的一个客人,吃了也不说好不好吃,只咂嘴道:“这也太贵了。”
二姐儿和六姐儿有些泄气,玉格见状,指着桌洞里的五文钱,对两人笑着小声道:“已经赚回五块的本钱了,咱们这一块,本钱不到一文。”
二姐儿和六姐儿这才又高兴起来。
玉格道:“五姐儿、六姐儿,吆喝的时候把价钱也带上吧。”
走到胡同的栅栏处,五姐儿和六姐儿的吆喝声已经变成,“卖炸牛乳咯,新鲜热乎的炸牛乳咯,五文钱一块。”
不待栅栏处值守的官兵问询,玉格主动送上四块新鲜出锅的炸牛乳,“官爷值班辛苦了,吃点炸牛乳垫垫肚子。”
两个官爷听到这东西五文钱一块,也不嫌弃玉格送得少了,反而笑道:“炸牛乳?倒是稀奇。”又看车上写着满人炸牛乳,挥了挥手道:“行了,去忙吧。”
玉格笑着谢过,和二姐儿一起推着车继续往东走,边走边从桌洞里拿出个垫好糯米纸的篮子。
六姐儿见状问道:“是还要送人吗?”
玉格道:“嗯,送给东海家,一会就要走到他家了。”
玉格刚说完,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激动的响亮的呼喊,“玉格!”
第19章
“东海?”六姐儿看清来人,远远的向对方招手。
东海还带着一个人,两人一块向着四人跑过来,六姐儿笑道:“刚玉格儿还说要给你送炸牛乳去呢,正巧你就过来。”
说完见东海手上没拿书包袱,又问:“咦,你今儿个不上学吗?”
东海笑道:“今儿个冬至,学里放三天假,我想着你们说要做买卖,就带着南山过来给你们帮忙。”
东海指着身后的男孩对四人介绍道:“这是我堂弟南山。”
玉格笑着对南山点了点头,向他介绍自己这边的人,“我叫玉格,咱们见过一面,这是我二姐、五姐、六姐。”
南山挠了挠头,点头道:“嗯,我记得,选拔那日咱们两站同一排。”
两人这边生疏的熟悉着,那边六姐儿和东海聊得热火朝天,“炸牛乳?牛乳还能炸?这也太稀奇了。”
“这是,”六姐儿刚开腔,又吞了声,道:“这不能和你说,这是秘密,反正真是牛乳炸的,可好吃了。”
“那我买一块。”
“你。”六姐儿顿了顿,还是不客气的说了出来,“傻啊?我都说了,玉格要送你一篮子了,你还买什么?”
东海先是惊喜,又摇头道:“不行,你们家如今还欠着债呢,我不能白吃你们家的东西。”
玉格让二姐儿多炸一块给南山,笑着对东海道:“这是谢礼,我们如今这样的情况,多谢你愿意借钱给我们,也多谢伯母。”
东海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握拳咳了一声,点头道:“好,”又道:“我和南山做什么?我们今儿是特意来帮忙的。”
玉格道:“这车这样小,只一个人就够了,你们帮着吆喝吧,让五姐儿和六姐儿歇歇嗓子。”
东海和南山点点头,站到车子两边,也跟着吆喝起来。
说话间就到了东海家门口,东海接过篮子,飞一般奔进去。
玉格几个站在外头等他,隐隐能听到里头东海得意炫耀的声音,“五文钱一块,这些要五十文呢,看看儿子交的朋友,多仗义!”
六姐儿捂着嘴眉眼带笑。
五姐儿瞧着正在吃炸牛乳的南山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南山呼着热气,烫着了也不愿往外吐,连连点头,口齿不清的回道:“好吃!太好吃了!又香又酥,里头像是在给牙齿做按摩一样。”
玉格轻轻笑了起来,那应该叫做弹牙。
五姐儿悄悄松了口气,那就不是她们几个没吃过好东西的错觉,是这东西是味道确实不坏。
南山吃了炸牛乳,吆喝得更加卖力,站在原地也不懈怠,“卖炸牛乳咯,新鲜热乎的炸牛乳咯,五文钱一块。”
里头东海的额娘,许是听到了侄儿的声音,走了出来,笑道:“南山也在呢?”
南山忙给东海额娘见礼,“阿姆巴娘(伯母)早,我跟堂哥一起出来长长见识。”
东海额娘对他笑了笑,又对玉格道:“你们这炸牛乳我方才尝了,极对我的胃口,东海他阿玛也喜欢,给我再来十块。”
说着数了五十文钱给玉格,玉格接过谢过,二姐儿赶忙下锅了十块。
东海见状,又奔进屋把小篮子取了出来。
东海额娘奇怪的看了儿子一眼,东海小声解释了一句,“我们篮子不多,得省着用。”
六姐儿向东海投去赞赏的眼神,东海额娘笑得前仰后合,点着儿子道:“行,如今你和他们倒成了‘我们’了。”
因着他们这一块儿围了许多人,别家出来买早点的,都要凑过来瞧两眼,许是承恩胡同里的人家境殷实些,又陆陆续续卖出去十几块。
炸牛乳熟得极快,热油下锅,不过一分钟就得了,东海额娘接过篮子,对东海和玉格几个笑道:“行了,你们忙吧,我回了。”
东海被她笑得面色微红,背过身给二姐儿递签子。
四人边走边卖,慢慢走到胡同里最气派的西林觉罗氏府前,五姐儿几个都停了吆喝声。
玉格让二姐儿停一停,拿出一个竹篮,自己动手炸了十块,又取了十块冻牛乳,中间用糯米纸隔开,而后抽出桌洞里的信,一起送到了门房处。
玉格回来,就见东海和南山像是不认识般看着自己,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东海指着前头,眼睛瞪得滚圆,“你认识这府里的人?”
南山喃喃道:“我输得真不冤。”
玉格看了南山一眼,笑着摇头道:“我只知道这是点了我入学的佐领鄂尔泰大人府上,之前决定不再上学,深觉辜负了大人的提拔之恩,写了一封兼陈情告罪的帖子,后头想想,只空口告罪,却没有丝毫赔礼,实在不像样子,只是我家的情况,你们也知晓,只有这个算得上难得新鲜,所以才特特送来。”
东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又遗憾道:“鄂尔泰大人府上可了不得,你若真能和他攀上关系,你家如今这事也算不上事了。”
“哦?”玉格的语调带出些疑问。
东海兴致勃勃的向玉格介绍起来,“鄂尔泰大人的玛法(祖父)曾官至户部郎中,他阿玛曾拜国子监祭酒,鄂尔泰大人二十岁就中了举,二十一岁袭了佐领世职,如今在内务府任员外郎。”①
玉格看向他。
东海笑道:“奇怪我怎的知道得这么清楚?”
玉格点头。
东海左右看了一眼,极享受六姐儿几乎写在脸上的惊叹,背着手笑道:“咱们满洲旗的佐领虽说有好几个,不过恰巧我们家归鄂尔泰大人管辖,鄂尔泰大人中举时,我阿玛也是来送了礼的。”
说完,东海又奇怪道:“你们家不也归鄂尔泰大人管?当时你们家就没来贺喜?”
六姐儿咬了咬唇,绞着手不知道该怎么说。
玉格笑着回道:“我小时候身子不好,一直关在家里,不太知晓外面的事。”
此时,一行人已经走出了西林觉罗氏府的范围,玉格又道:“咱们继续叫卖吧,再往前,那一片都是衙门了。”
东海立即点头道:“对对对,辰初到辰正,正是大人们到衙门上值的时候,也最是好卖东西的时候。”
第20章
几人走到胡同口的栅栏处,又遇到两个值班的官兵,不待玉格上前打点,其中一人已经先对着南山唤道:“南山,今儿过节,你不在家待着,到这里来做什么?”
南山上前回话,东海侧头小声对玉格道:“是南山隔了一房的表哥阿吉嘎。”
南山回道:“今儿学里放假,我和堂哥一起出来帮朋友做买卖。”
阿吉嘎看了东海一眼,东海连忙给他见礼,“表哥好。”
阿吉嘎点了点头,又随意的看向玉格,玉格上前拱手见礼。
阿吉嘎一眼扫到二姐儿推着的小车上的字,复又回过头来看向玉格,“你也是满人?”
玉格笑着回道:“是。”
阿吉嘎皱起眉头,“既是满人,做什么买卖?”
他话里带出些对经商的轻鄙,六姐儿低着头,生气的鼓了鼓腮。
玉格脸上丝毫不见怒意尴尬,只平常的笑着回道:“家里出了些变故。”
阿吉嘎没有细问,看了南山一眼,挥手道:“行,你们去忙吧。”
说完又对南山道:“听说你进了官学?进了官学就好好读书,别一天到晚只知道玩。”
南山忙顺从的点头应了。
阿吉嘎虽只是远方表哥,可已经成年当差,因年岁差得太多,南山拿他当长辈敬着,他对南山,连带着对南山的堂哥、朋友,也全然是长辈的姿态。
东海有些不高兴低着头没吭声,推着小车就要走。
玉格拉住他,“等等。”
玉格往锅里下了四块炸牛乳,炸好串好,送给阿吉嘎和他的同僚,“两位大哥冬日当值辛苦了,吃点热乎的暖和暖和。”
阿吉嘎意外的看了玉格一眼,再挥手让他们过时,表情和善了许多。
见玉格还笑着给那个瞧不起他们的人送东西吃,六姐儿更气了,闷着脑袋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玉格发现了,但没有说什么,这样的世情,既然决定做这样的事,这些都是可以想见的。
东海也发现了,不过顾忌着南山,也不好说什么,只越发卖力的吆喝叫卖着。
当官的到底阔绰,随着到各公堂衙门当差上值的官吏越来越多,他们炸牛乳的生意慢慢火热起来。
临近辰正的时候,玉格和二姐儿两个人炸都有些忙不过来,东海和南山也顾不上叫卖了,拿了长筷子帮忙穿签子,五姐儿和六姐儿的叫卖声也因为要收钱而时断时续。
不过摆摊车前围着等着的人就是最好的招牌,无论是去正阳门内东边户部等衙门当差的,还是进大清门内千步廊坐班的,经过时都要往他们这处瞥一眼。
多尔济走到这处时,也被同僚拉着说过去看看。
“满人炸牛乳?倒是新鲜,牛乳如何能炸?你们满人还有这样的吃法?走,咱们也过去瞧瞧。”
多尔济如今囊中羞涩得很,哪里愿意去凑这样要花钱的热闹,忙道:“我也不知,我就不去了,昨个儿衙门里有件事没办妥当,我得先去瞧瞧才能安心。”
同僚不再劝,自去了。
辰正时分,便是最晚上衙的一拨官吏也到了签到点卯的时候,玉格几人的买卖霎时冷清下来。
不过,二姐儿瞧一眼卖完的空托盘,眼里已是心满意足又喜之不尽的欢喜。
六姐儿却很是失望,“才卖完了一托盘,还有三托盘呢。”
几人正说着话,大清门的三个大门尽数打开,兵马旗帜威风凛凛的从里头鱼贯而出,是宫里到天坛祭天的仪仗。
玉格远远的瞧了一眼,对六姐儿笑道:“今日才刚开始呢,不着急,今儿冬至,想必外城的百姓们也很愿意花钱吃些好的。”
六姐儿犹豫着有些不信,她们家还是旗人呢,都吃不起这样的东西。
她还是觉得在这些衙门前头卖妥当。
东海点头赞同道:“对,我阿玛也说了,那些汉人生意上头极精明,都富得很。”
玉格笑着拉了六姐儿一把,“走吧,今儿衙门里放衙也早,午时咱们再来。”
说完,玉格几个推着车,随着人流往正阳门外走。
今儿街上的人是真多,因为祭天的仪仗把中间的路占了,更显得街道两边拥挤热闹得很。
人是多了,可,六姐儿转头看着玉格问道:“咱们能吆喝吗?”
玉格左右看了看,虽然因为人多,大家自在说话并不用收敛音量,可也好像确实没人这时候叫卖。
玉格伸手往头顶上指了指,笑道:“这么多人都在路上走着呢,不用叫卖,咱们的招牌已经顶在头上了。”
“唉,”六姐儿叹了口气,“那么多人,也不是人人都识字啊。”
玉格笑了一下,还挺不好哄。
几人顺着人流走了好一阵,六姐儿对零零散散的客人很不满意,尤其这稀稀拉拉的客人里头,还有许多问了嫌价贵不买的。
“唉,”六姐儿小小的人儿皱着眉头嘟着嘴,叹气声一声接着一声。
东海走到六姐儿身边,劝道:“这会儿大家都只顾着瞧热闹去了,等祭天的队伍走过了就好了。”
说完又问,“六姐儿你从前看过宫里祭天的仪仗没有?左右这会儿没人,咱们也到前头瞧热闹去?说不定还能看见皇上阿哥们呢。”
六姐儿扬起小脸,有些得意,“哼,我早就看过了。”
“咦,什么时候?”
“就是前儿,我和……”两人说着已经开始往前头挤。
玉格连忙伸手拉住六姐儿,“别挤了,这会儿挤也没用,咱们本来就走在仪仗后头,两条腿哪里追得上他们四条腿的?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再看吧。”
几人又这么沿路随意做着买卖,只是少了噱头,生意确实大不如早上,不过五文钱一小块的小吃,能卖得出去,就已经是占了节日的便宜了。
边走边卖,几人倒是慢慢的占到了好位置,只等仪仗回返,准能站在第一排瞧热闹。
祭天为大祀之首,按祖制一般为皇帝亲祭,是故礼节极为繁缛。①
康熙今年已年过半百,繁重的仪式过后,精神有些不济。
人精神不济时,闭目养神或是远眺最能歇眼睛,康熙揉了揉眉心,透过帘子的缝隙往外瞧。
外头街上人头攒动,熙来攘往,一派繁忙热闹景象,因是冬至佳节,街道两旁的店铺挂上一串串大红灯笼,更添喜气和繁华。
再没有什么比这些更叫一个帝王觉得舒心畅快。
康熙眼底氲起浅浅的笑意,突然康熙的视线落到一处。
满人炸牛乳?牛乳也能炸?还是满人的买卖?
因着奇怪,康熙多瞧了两眼。
马车旁边原本凑近了等吩咐的太监,见皇上看向某处,忙也转头看去,看到满人炸牛乳,太监微愣,底下的手动了动,一个小太监悄悄离开了队伍。
第21章
玉格几个没有注意到康熙的视线。
虽是特意站在路边等的,可仪仗队伍太长,皇上的车驾前面还有无数骑兵队列,他们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于是先被卖糖葫芦的吸引了视线。
可巧那卖糖葫芦的还就站在他们旁边。
六姐儿仰着脖子,双眼盯着糖葫芦串,不自觉的小口吞咽,可能是知晓了滋味,再瞧糖葫芦,竟觉得比从前还要诱人十分。
东海见她眼巴巴瞧着怪可怜的,便道要去买,可他们今日是来帮忙的,玉格哪能再让他花钱请吃糖葫芦,便道自己请。
六姐儿听到两人的声音,回过头来小声问道:“咱们能同他换吗?”
玉格挑了挑眉,笑看着她。
六姐儿指着冻奶块眨了眨眼,她记得玉格儿说一块的成本不到一文钱来着。
这小丫头真是精灵完了,玉格笑着伸手推了推她的额头,“可以,你去说吧。”
六姐儿眼睛一亮,于是玉格几个都只顾着瞧六姐儿和卖糖葫芦的商量,用两块炸牛乳换他五串糖葫芦。
等再转过视线来,皇上的御驾已过,面前又是无数的车马队列。
所以,当一个官兵模样的人来到他们面前,明着说买炸牛乳,闲谈间打听他们家世背景的时候,玉格心里很有些奇怪。
她原本想着这一天皇上出来,应该没官兵敢在街上胡乱收税,不想……
“回兵爷的话,我叫色赫图·玉格,是镶蓝满军旗人,他们几个是我的姐姐和朋友。至于为何出来做买卖,”玉格看了隐隐想要告状述委屈的六姐儿一眼,眸光往下掩了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