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连账房说话,陈威接着道:“依律法,欠多少钱,挨多少鞭子,可你们就是把我姐夫打死了又能如何?他们是满人,你们还能逼着满人卖身为奴为婢不成?”
“哪敢,”连账房嘴里说着哪敢,话里却没有多少惧意,“非皇室,连包衣旗人都不敢用,更何况是满人老爷,我虽然见识少,也是知道规矩的。”
看来这印子钱背后有皇亲撑腰,至少也是宗亲的人,还真是惹不起。
陈威瞪着眼,原本想说真逼死满人,对他东家也不好的话,就说不出来。
玉格心思转了转,看向屋内身旁,早已经怕得忧得六神无主的陈氏,小声问道:“额娘,我上回买的茶叶呢?”
玉格拿着茶叶从东梢间出来,对多尔济禀明用意:“我给几位换几杯热茶来。”
说完作了揖,微微躬身倒退着出了堂屋。
灶房里,大姐儿几个挤在一处,皆焦急的往堂屋里张望着,见玉格出来,正要问她,玉格把茶叶交给大姐儿让她泡茶,看着六姐儿的红眼眶,拉过她小声交待了几句。
不大会儿,茶水泡好,六姐儿端着托盘跟在玉格身后进了堂屋。
屋子里还是那些话来回拉扯着,听了许久,玉格也听明白了,其实把利息换成定数不是不能谈,而是商人逐利,他在试探他们家的价格底限。
一是他回去好交待,二是他自己也要好处。
这时,玉格不得不庆幸,还好小舅舅过来了,否则以阿玛的性子,一早就会直接抛出底牌,然后被人家步步紧逼,一退再退。
玉格给两个客人上茶,六姐儿给陈威和多尔济上茶,屋子里短暂的安静下来。
突然,六姐儿短促的尖叫一声,原来她失手打翻了茶杯,茶水正好洒到多尔济身上。
这可是刚泡的热茶,多尔济一下子跳了起来,陈威也忙站起来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多尔济抖了抖衣袍,摇头道:“没事,都洒在衣服上了。”
陈威重又坐了回去,对多尔济道:“你先去换件衣服。”
又转头看向六姐儿,正要训斥两句,先看到了她泛红的眼眶。
陈威不喜的皱起眉头,粗声粗气的教训道:“哭什么!下次小心些就是了,一点满人姑娘的模样都没有!”
家里都是温柔好性儿的人,六姐儿哪里经过这样的阵势,身子应声一颤。
多尔济撩着袍子,看看陈威,又看看六姐儿,尴尬又为难的不知道怎么劝。
玉格走过来道:“阿玛先去换衣裳吧。”
说完,把六姐儿拉到一边,先笑着给小舅舅和两个客人赔了罪,轻声安慰六姐儿道:“别怕,小舅舅是在教导咱们呢,爱深才责切。”
连账房微微有些讶异的看了玉格一眼。
玉格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六姐儿的眼泪夺眶而出,成串的往下滚。
陈威心里正烦躁着,六姐儿和玉格算是一头撞到了火山上。
“哭什么!”陈威暴喝一声,几乎能把房顶掀翻。
六姐儿的嘴唇抖得咬不住,干脆闭着眼张开嘴放声大哭起来。
玉格也慌乱起来,手忙脚乱的找话安抚道:“别哭了,哭什么,咱们昨儿得了贵人的赏钱,今儿又和佐领府上定了笔大买卖,应该高兴才是。”
连账房原本极认真转着茶杯研究茶水的动作顿住。
陈威是个粗中有细的人,闻言,顾不上管六姐儿,只看着玉格问道:“什么赏?哪个贵人给的赏?你们和佐领府上做了什么买卖?细说来我听听。”
“是。”玉格作了揖回话,六姐儿的哭声渐次弱了下来。
“我和几个姐姐做了样小吃食在卖,就是昨儿给您送的炸牛乳,打了个招牌叫满人炸牛乳,卖五文钱一块,昨儿冬至,我们到正阳门外大街去瞧热闹,运气极好,看到了皇上的御驾,许是侥幸沾了皇上去祭天的一点儿福气,这之后真是喜事连连。”
陈威心里跳出个不大可能,但又叫他激动不已的猜想,竟是屏息凝神的听玉格说话。
“皇上的御驾刚过,不大会,就有一个骑着马的官兵来买了一百块炸牛乳,给了咱们二两银子,这之后买卖就更热闹了,我们沿街刚走到正阳门里头,没多久,就有许许多多的官老爷过来,你几十块他几十块的,不大会就卖的干干净净。”
玉格为自己的市侩羞怯的笑了笑。
“就这还没完,我们卖完回家,佐领大人府上竟然也送了二两银子的赏银过来,让咱们今儿给他们送些炸牛乳过去,我们今儿给他们送去了,佐领大人府上的管事吩咐我,叫我从明儿起,到正月底,每五日给他们府上送二百块炸牛乳过去,这就是咱们今儿定了的大买卖。”
小孩子叙事就是这样平铺直叙,没有什么修辞,但却足够真实。
因为小孩子看不到也想不到太多,只能按着时间线一件一件说下来。
大人就不一样了,这一桩桩一件件串到一起……
陈威的呼吸急促起来,身子前倾,直直的看着玉格问道:“前头问你们买炸牛乳的那个官兵,有什么特别处没有?”
玉格苦恼的皱眉想了想,似乎不明白小舅舅为什么不问那么多大人,偏偏问一个小官兵。
玉格皱着眉头想了好大一会才道:“他话挺多的,问我叫什么,是哪旗的人,又问我一个满人为什么出来做买卖?”
“你怎么回的?”这话是连账房问的,声音有些发紧。
玉格转过身子看向他,温顺礼貌的回道:“我说其实皇上对咱们满人特别好,入关的时候就分土地分房子,如今逢年过节也给赏赐,只是。”
“只是什么?”连账房身子微微前倾,整个面容表情尽数绷紧。
玉格腼腆的笑了笑,回道:“只是祖上不善经营欠了些债,我不忍阿玛额娘操劳,所以出来做买卖,只盼他们能轻松几分,那官兵就夸我是个有孝心的,以后会有大福气。”
连账房的脸色放松下来,看着玉格,细思量着她说的这些话。
这个孩子明显是把这当成了普通的夸奖,脸上不好意思的笑着。
可真是普通吗?这一切也太巧了。
大福气……皇上可是个爱体察民情的皇上……
当官的个个都有七窍心,尤其是世袭佐领,这样的人家最有底蕴。
可这也太巧了,连账房心里摇摆不定。
陈威听罢,脸上的笑意抑制不住,大力拍着玉格的肩膀,“你阿玛是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事他也不说。”
玉格被他拍得几乎站不住。
连账房心里也生出些怀疑,是啊,这事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不对劲,那多尔济大小也是个当官的,就一点不对也没发现?
玉格微微歪头奇怪道:“这、重要吗?”
陈威想起自己姐夫那性子,脸上的笑意一顿,一口气噎在喉咙,半晌说不出话来。
连账房也想到了多尔济的为人,想了又想,到底不敢冒险贪心,笑着道:“你是个孝顺孩子。”
说完又看着陈威,笑着道:“这样孝顺的孩子真是难得,这样吧,咱们折中一下,这账就算作四千二百两,如此,我回去也好有个交待。”
陈威的底线是四千五百两,闻言爽快点头,“好。”
连账房又道:“只是每月还二两银子,实在是拖得太久。”
玉格像是自言自语般嘀咕道:“要还一百七十五年。”
连账房看了她一眼,暗暗算了算,还真是一百七十五年,心里一时又是惊讶又是恍然。
只是,还是想再试一试。
陈威道:“那连账房的意思是?”
这时,多尔济也换好了衣服出来,紧张的看着他。
连账房捋了捋自己的羊须胡,笑道:“贵府公子是个聪明有福气的,将来必定出息,这账最多二三十年,也就还清了。”
二三十年,那一个月得还多少?
陈威皱眉道:“连账房,孩子再有福气,如今也还小呢。”
连账房笑着说出自己的打算,“一个月还十两银子,正好三十五年。”
十两银子?多尔济嘴唇嗫嚅半天没说出话,求援的看向陈威。
陈威皱着眉头看向玉格。
这钱确实太多了些,可她既然有那样的际遇,也未必……
玉格见小舅舅看向自己,小声的试探着说出自己的意见,“我觉得可以。”
“玉格!”多尔济讶然出声。
玉格小声解释道:“我们今儿和佐领大人府上谈好了十五两银子的买卖呢,我们的炸牛乳也卖得挺好的,回回出去都卖完了。”
多尔济也拿不准主意了。
陈威重重点头道:“行,就四千二百两,每月还十两。”
玉格眉目间有些自己的意见被采纳的激动,看着连账房道:“要我画押吗?”
连账房眉头微动,极慈眉善目的笑着点了点头。
玉格心里一松,连账房又笑道:“不过不急,这事毕竟也不是小事,得往上头禀告一声,等月底交银子的时候再写不迟。”
玉格掩下心底的失望,笑着看连账房提出告辞,和多尔济和陈威一起把连账房两人送到门外。
事情落定,多尔济回屋坐下,呆怔怔出神。
大姐儿进来给多尔济和陈威重新换了热茶,陈氏也从东梢间里出来,看着玉格发愁道:“一个月十两银子,玉格,这可怎么还?”
玉格笑道:“还和咱们从前说的一样,阿玛还一两,剩下的我还。”
陈威闻言,笑着点头,“不错,这才像个男人样儿!”
“二姐你放心,玉格入了贵人的眼,有佐领大人照顾着,还怕什么?”
说着,又把玉格的肩膀拍矮了半边。


第31章 、瞒下来
玉格哭笑不得的冲陈威作揖避开他的大巴掌,“还有一件事要请小舅舅帮忙。”
陈威抬了抬下巴,“你说。”
玉格转头看了一眼,跟着大姐儿们一起站到堂屋里的金姐儿和银姐儿。
金姐儿低下头,拉着银姐儿退到院子里去。
五姐儿拉了拉六姐儿,小声道:“家里泡了茶,你今儿正经落了不少泪,要不要去吃茶补补?”
六姐儿会意的点点头,和五姐儿一起跟着金姐儿银姐儿去灶房。
大姐儿上前关了堂屋的门,犹豫着自己几人是不是也要避开,玉格轻轻摇了摇头。
陈威已经觉出些不对,脸上的笑意淡去,“到底什么事?”
玉格正色道:“这债没落到纸上,到底叫人不能安心,几千两银子于咱们是天大的事,但对于钱行来说,和钱行背后的人来说,就算不得什么了,我看那连账房敢这样答应下来,此事,他至少能做八成的主,所以想请小舅舅,嗯,请连账房吃吃饭喝喝酒。”
陈威极其敏锐,只是这样的事,根本不用避人,当即眯起眼睛,面色难看的问道:“你刚才说谎了?”
还不待玉格说话,多尔济已面色惶惶,陈氏脸色惨白,拧着手帕,身形摇摇欲倒。
玉格心思转了转,咽下原本打算坦白的话,摇头道:“没有,都是实话。”
多尔济和陈氏的神色顿时放松下来。
陈威盯着玉格看了一会,转头看向二姐儿道:“你这两天都是跟他一起去的?他说的可是真的?”
二姐儿看向玉格,玉格微微笑着没有回头。
二姐儿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是、是真的。”
陈威眯了眯眼,用下巴对大姐儿点了点,“去,叫五姐儿过来。”
不大会儿,五姐儿过来了,陈威也不问话,只叫她细细的说这两天做买卖的事。
五姐儿老老实实说了,除了没有亲眼看到和佐领家管事定下供应的事外,别的倒是都对得上,还有些玉格没说的,比如这两天玉格给家里买了不少东西,还有今儿买了三双靴子,还给了她们饭钱。
这样的花销,没有一定入账的人可万万舍不得。
陈威这才放了心,那股子隐隐的骄傲和欢喜,打心底起,又从眉宇间透了出来。
笑着对玉格道:“你放心,这些应酬之事,我知道,你如今虽然得了、运道,但咱们如今到底、也犯不着得罪他们。不过,你这么小就能想到这些细处,但是比、长进多了。”
玉格只是笑笑,“劳烦小舅舅了。”
说完话,陈氏留陈威吃了晚饭再回去,陈威应了,打发几个孩子出去,自己和多尔济在屋里说话。
玉格跨出堂屋,看着冬日灰蒙蒙的天空,微微有些出神。
五姐儿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回东厢。
玉格笑笑,跟着她回到东厢。
对面的灶房的六姐儿瞧见了,一溜小跑的也跟着到了东厢。
五姐儿示意六姐儿把门掩上,把从摆摊车上拿下来的钱倒到炕上。
六姐儿一瞪眼,赞叹不已,“五姐你也太机灵了。”
五姐儿抿唇笑看了她一眼。
六姐儿脱了鞋跳到炕上,笑眯眯的道:“我最喜欢数钱了。”
玉格笑着,把自己身上的钱也拿出来,让她们数。
两人各查了一遍,“一共是四千六百六十五文。”
六姐儿皱着眉头,奇怪道:“昨儿咱们,咱们出门的时候都没钱了,回家连银子带铜板,一共有五两出头,今儿这?”
玉格道:“出门的时候,我身上有二千五百文。”
六姐儿瞪眼。
五姐儿推了推她的额头,“昨儿咱们得了有四两银子的赏呢,这两天又买了这么多东西。”
“哦,对。”六姐儿点头,算吧算吧,又笑道:“那就算一天只挣一两银子,离月底还有十二天呢,怎么也能挣出十两银子来。”
六姐儿说着,笑容渐渐勉强起来,“可是,冬天过了怎么办?”
玉格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小孩子想这么多,会长不高的。”
六姐儿拍掉她的手,瞪她。
五姐儿也没笑,只道:“玉格,你比我们还小呢,你不能把我们当小孩儿,你能不能和我们说实话。”
五姐儿压着声音问道:“你是不是骗钱行的人,还有小舅舅和阿玛额娘他们了?”
六姐儿也认真道:“你放心,我们嘴严着呢,你不是说过,事情说出来,不一定会有法子,但一定会轻松许多吗?”
玉格看看五姐儿又看看六姐儿,心里的郁气悄然散去许多,叹了口气,摇头,“也不算骗,只是省略了些事。”
六姐儿瞪她。
玉格苦笑着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包括今天在佐领大人府上,和吴四的交易。
和佐领府的大买卖是她送礼送来的,没有什么看重照顾,只是府里的下人想要借机敛财。
那十五两的大买卖,有六两银子是那吴管事和吴四的,抛开本钱,她们最多也只能拿到六两。
六姐儿听得目瞪口呆,“就这?你今儿连皇上都扯出来了。”
玉格摇头,“我只说我们看到了皇上的御驾,别的可什么也没说。”
五姐儿和六姐儿瞪着眼,细品了品,还真是,什么皇上的看重,佐领的照顾,全是他们自己想的,玉格儿还真是一个字也没说。
“那你还答应一个月还十两银子?”六姐儿着急起来,“玉格,等天气暖和了,咱们可就没法子卖炸牛乳了!”
“我知道,只是不答应,这四千二百两就很难谈下来了。”
五姐儿和六姐儿不解,玉格笑着摊手道:“毕竟连十两银子都不敢答应,不符合咱们这这、入了皇上的眼、被佐领大人私下照顾着的身份。”
五姐儿和六姐儿愕然。
玉格解释道:“这是那连账房的试探。”
六姐儿气愤不已,“这人也太狡猾了!”
玉格道:“做生意,自然要精明谨慎。”
五姐儿问:“这些事要和阿玛额娘说吗?”
玉格摇头,“阿玛和额娘藏不住事,这事和他们说了,也就相当于和连账房说了,小舅舅也不能说,他要和连账房打交道,生意人最会揣摩人心思,没准就能瞧出什么来,咱们这债的还法,可还没有落到纸上,这也是那账房的谨慎处。”
五姐儿愣住,六姐儿咬着牙恨恨半晌,泄气的倒到炕上。
玉格笑着伸手拉起她,“这可是你们非要知道的,来,笑一个,你脾气急,可这事可一丁点儿也不能表露出来。”
六姐儿愤愤起身,脸皮僵了僵,扯出个切齿的笑容。
玉格笑道:“你这样,我以后可什么都不敢和你说了。”
六姐儿鼓了鼓腮,又笑了一个,玉格摇头。
六姐儿不服,“我这是和你们才这样,和别人我聪明着呢,你怎么不叫五姐笑?”
五姐儿眨了眨眼,看向六姐儿,眼色脸色一派懵懂无辜。
六姐儿愣了愣,倒到炕上疯狂蹬腿。
虽是如此,再出门时,六姐儿脸上还真瞧不出什么异样了。
晚饭,陈氏用萝卜炖了大骨汤,把昨儿玉格买的鱼清蒸了,还有就是自做炸牛乳起,家里就没少过的炒鸡蛋,以及一盘炸牛乳,一碟炒青菜,几个炒菜都没少用油,毕竟每日炸牛乳要倒大半锅的油。
陈威满意的看了一眼,对自己的猜想,心里又信了十分。
往常一家十一个人,又多是小孩子,还能勉强挤一挤,今日有客在,就不方便了,
陈氏分了菜,让大姐儿领着妹妹们到灶房去吃。
八仙桌上,陈威还在和多尔济说着,和同僚们送炸牛乳的事。
“这事你做得正经不错,你和同僚们处好了,往后办事升职都容易些,我这边多是街市上巡逻的兄弟,交好了,以后玉格他们做买卖就能方便多了。”
多尔济点头,看了一眼玉格,温和的笑着道:“这都是玉格儿的主意。”
“不错,”陈威脸上的笑容愈加满意,“家里的事,你们往后多和玉格商量,他虽然还小,可是是家中独子,上头又有六个姐姐,便是再小,也不能当小孩子看。”
多尔济点头应是。
灶屋里,六姐儿笑呵呵的递给大姐儿一个荷包。
“这是什么?”大姐儿好笑道:“你们中午吃饭,还给我打包了好东西不成?”
六姐儿娇笑道:“大姐想得美呢,就五个钱能买什么?我还要给大姐攒嫁妆呢。”
大姐儿脸颊微红,笑着拍了她一下,接过荷包,入手沉得很,而且有铜钱的响声,大姐儿诧异的看向六姐儿。
六姐儿眨眨眼,“这也是嫁妆,玉格儿给的嫁妆,玉格儿说明儿那边来人的时候,我们可能不在家,所以先把钱给大姐。”
大姐儿这才想起他们买了鸭绒的事。
金姐儿笑着羡慕的小声道:“玉格可真好。”
“那还用你说,”六姐儿不大高兴的顶了回去。
“六姐儿。”二姐儿不大赞同的制止道。
五姐儿给了六姐儿一个眼神。
六姐儿深吸一口气,转头对大姐儿接着笑道:“玉格儿还给你打了个大柜子,花了足足二两银子呢!”
“什么时候的事?花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家里还要还债呢。”大姐儿又是惊讶又是感动。
“就昨儿,昨儿晚上玉格儿不是去骡马市大街了吗?就是去找郭木匠了。”
大姐儿心疼不已,“随便打个箱子就好了,做什么柜子呢,他如今一个月可要还九两银子。”
谁说不是呢,六姐儿戳着馒头,跟着大姐儿叹起气来,却不是为这二两。
金姐儿看看大姐儿又看看六姐儿,小声安慰道:“玉格不像是没打算的人,敢这么花银子,这炸牛乳的生意必定很赚钱。”
六姐儿瞥了金姐儿一眼,哼了哼,虽然这是她们想让别人认为的,可金姐儿这么说,她心里就是堵得慌。


第32章 、不容易
次日一早,玉格四个照例早早出门,其实宵禁刚过,生意并不怎么好做。
因为今日是冬至节假的最后一天,吃得起的没早起,而早起的吃不起,从家里到佐领府上,只零星卖出去几块。
给佐领府上送了两百块后,又没有收到现银,府上的规矩一月一结,要等到二十九日,才能拿到这个月的钱。
大概是新鲜劲儿过了,散卖的生意也远不如前两天好,不仅如此,玉格一行人到正阳门外大街时,还发现了别的小贩推着摆摊车卖炸牛乳。
他们当然没有打‘满人炸牛乳’的招牌,只是卖的品种比他们多得多,不仅有炸牛乳,还有油条、炸菜盒子、炸饺子和炸红薯粑。
因为卖的东西多,价钱又比他们便宜,越发叫他们的生意难做。
“他们怎么这样?他们怎么会做炸牛乳的?”六姐儿着急得直跺脚。
玉格道:“咱们的炸牛乳卖得好,必然会有人跟着做,只是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真是谁也不能小瞧。
玉格苦笑道:“至于卖那么多样东西,牛乳太贵,吃得起的人不多,摆摊车又不便宜,自然要物尽其用,尽快回本才能安心。”
六姐儿咬牙,“那咱们也卖油条、卖菜盒子、卖炸饺子、卖炸红薯粑!”
玉格摇头,这些她一个也不会做,就是会做,也不敢保证比这些手艺人做得好。
玉格想了想,“今儿先这样,下午咱们早点回去。”
也只能如此了,六姐儿鼓着腮,还是满心的不高兴,见东海悄悄去买了别家的炸牛乳,顿时像看叛徒一样瞪着他。
东海忙道:“我这是打探敌情呢。”
说着把手里的签子折成两段,一块给六姐儿几个分吃,一块自己咬了一头,给玉格吃另一头。
为了不让别人家赚钱,他就只买了一串两块。
东海吃完,立马嫌弃的表明立场道:“没有咱们家的酥脆好吃,这差远了。”
六姐儿和二姐儿、五姐儿分吃了一块,闻言虽赞成,但还是不乐观,“可是人家卖得比咱们家便宜啊。”
五姐儿道:“还比咱们家的大块。”
“呃,”东海挠了挠头。
实话实说,就是他自己,要不是这是玉格家的生意,他也愿意买别家四文钱一块的,便宜一文钱不说,个头还大了一倍,这里外里,就划算得多得多了。
几人正郁闷着,远远的走来两个衙役,竟像是直直朝他们而来。
一衙役敲了敲他们摆摊车的台面,调笑道:“哟,满人的买卖呀。”
“是,”玉格笑着对二姐儿道:“二姐,快下几块炸牛乳,请两位官爷尝尝。”
二姐儿连忙下了四块炸牛乳。
衙役挑了挑眉,并没有因此态度和善,而是道:“小子,你们做这买卖交税了吗?”
玉格忙恭敬的回道:“咱们年纪小,从内城出来的时候,倒是在各栅栏处都打点过了,只是还不太清楚外城的规矩,还请官爷指点。”
“行吧,”两个衙役似乎并不意外,道:“别说咱们欺负你,你们今儿拿了多少炸牛乳出来卖?”
玉格老实恭敬的回道:“六百块。”
五姐儿和六姐儿手牵着手,连连点头。
二姐儿低着头,咬回溜到嘴边的话,她们今天一共拿了八百块出来,给佐领府上送了两百块。
一衙役扫了一眼他们台面上的冻奶块,又转到后头看了看桌洞,他们的冻奶块摆得整整齐齐,极方便查数。
连台面加桌洞里的,大约只有五百来块。
衙役便道:“行吧,六百块,你们这炸牛乳卖五文钱一块是吧,坐税三十取一,市税一贯税二十,杂税三十取一,一共……两百六十文,交税吧。”
“两百六十文?”六姐儿不服不平,咬着唇,壮着胆子道:“坐税是什么?市税是什么?杂税又是什么?我们又没有都卖掉,凭什么要按照六百块交税?”
衙役眉头竖起,霎时冷了脸色。
玉格忙拦在六姐儿身前,躬身赔罪道:“小孩子不懂事,还请两位官爷见谅。”
说着一边示意五姐儿数钱,一边把二姐儿炸好的牛乳,双手递给两个衙役,“请两位官爷尝尝。”
“哼,”衙役脸上怒意不消,没有接玉格的炸牛乳,只冷笑道:“凭什么?凭大清律就是这么规定的,凭爷就想这么收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