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主又狠又糙女主会撩的糙汉文上一章:许愿 柿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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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嘉坐在座椅上,看着信中姜稚衣落款的时日——
今天刚好就是三日后。
因官道被封,耽搁了私信的传递,信送到公主府的这天已是李答风随姜稚衣抵京的日子。
宝嘉唤来翠眉,让她去永恩侯府打听打听消息,看人到了没。
翠眉让人去打听了一趟,回说还没,宝嘉只好在书房干等。这么一直等到午后,终于来了消息,说姜稚衣的车驾进城了。
宝嘉立马乘上马车去了永恩侯府。
侯府的人都与她相熟,一看她来,连忙引她入里。
宝嘉一路往里走,一路竟起了些近乡情怯的忐忑。
这半年以来,她与稚衣倒是来往了几次书信,与李答风却是一封也没有。
见不上面,她也不想做这种黏黏糊糊以字传情的事。当初分别时,她只让他记着她的生辰,却谁知她七月的生辰淹没在了战火里,连自个儿都忘了,自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记着。
宝嘉被婢女领到永恩侯的院子,远远听见许氏的声音:“幸好郡主带着李先生来了,妾还以为京畿尚未通路,要花费不少时日,没想到郡主来得这么快。”
“哪里快了,可是叫我好等!”宝嘉穿过廊子走了进去。
“宝嘉阿姊!”姜稚衣惊喜地迎上来。
“回趟京也这么腥风血雨,路上可有受伤?”宝嘉上下打量着她。
“我好着呢,倒是阿姊,宫变时可曾受惊?”
“放心,我一个名声败坏也不受宠的公主可入不了叛军的眼。”宝嘉说着朝姜稚衣身后看去。
半年没见的人正端坐于几案前,行云流水地落笔写着方子,聋了瞎了似的丝毫未曾朝她看来一眼。
“你们玄策军这军医还给人治病呢,先把自己的眼瞎耳聋治了吧。”她嘴里不饶人,心里却转着一个个弯子。
回想起当初与她在驿站别过的时候,李答风亲自抱她上马车的态度,再看他现下这不咸不淡,一朝回到年前的架势——
半年过去,这人不会又有新的难言之隐了吧。
那头李答风拟好药方交给许氏,走上前来向她作揖,淡淡道:“见过公主。”
宝嘉的目光在他清减了一圈的脸上一落,斜眼看了看他,没应声。
李答风便转向姜稚衣:“郡主,在下这便去准备侯爷的药材,先失陪了。”
目送李答风离开,宝嘉面色不悦起来。
知他进京,她从早到午后等了一整天,连午膳都没心思用,听说他到了第一时刻过来,他这什么态度?
这是失忆了,将上元那夜的事全忘了?
“阿姊莫生气,李军医五月里便给你备好了生辰礼托我带来,若是没有战事,早就送到你手上了。”姜稚衣连忙安慰她。
宝嘉眨了眨眼:“哦?是吗?”
既然记着她生辰,也准备了礼物,那就是没失忆了。
那他摆脸色给谁看呢?
宝嘉狐疑着,在侯府与姜稚衣叙了会儿旧,到天色晚了也没见李答风再现身,从姜稚衣那儿取了李答风给她的生辰礼,憋着一股气打道回了公主府。
府上一众门客见她回来都慇勤地来迎她,她有心去拆李答风的礼物,刚想将人都打发了,忽然感觉到一道用力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转头一看,竟见李答风正站在一众门客之后定定望着她。
那脸色,不是她说,实在有点像来捉奸的。
她在侯府等了半天,他一声不吭跑来这里,就是为了捉奸?
不是,她这也没做什么啊。
有了上元夜跟李答风那一场,回府以后她难免对府上门客冷落了些,也不是刻意要为一个不知能不能回来的人约束什么,只是确实无心与旁人风月了。
所以这些人如今天天逮着机会就往她跟前凑,生怕失去在公主府白吃白喝风风光光的机会,进进出出老围着她转。
宝嘉将身前这些门客打发了,走上前去:“李先生这什么意思?人前爱答不理,人后在这儿摆一副捉奸的架势给谁看?”
“只是过来看看公主的门客身体有没有抱恙。”
宝嘉眉梢一挑:“不关心我,关心我门客身体有没有抱恙,李先生真是别出心裁,这是当初给我门客看诊看上瘾了。”
李答风别开头去。
七月里历经这一场生死战事,他一度担心自己连生辰礼都来不及送出就没命回来见她了。
直到战事大定,那天玄策军和京畿军对峙在楚河分界线,元策选择退军,他知道元策心里已经有了最终的答案。
他也不必跟着元策走上那条不归路,那条一旦踏上,就和她再无可能的路。
身上的担子一瞬间全卸了下来,进京这些天,他每天都想着脚程再快一些,好早点见到她。
一直到今天入城之前,他都打算好了,想着给永恩侯诊完脉,定下方子就来公主府找她。
结果入城之后,因着顺道先去了趟医馆提前准备药材,却在那里碰见了一个“老熟人”——
公主府的柳临飞。
柳临飞在医馆寻医问药,治的还是当初肾阳亏虚,房劳过度之症。
看来他不在这半年里,公主和门客的日子依然过得风生水起。
有他没他,并无甚区别。
李答风目光在宝嘉手里的匣子一落,看见了他给她准备的生辰礼。
宝嘉懒得搭理这奇奇怪怪的人,拿着匣子自顾自往里走去,正要打开匣子,却见匣子上了个密文锁。
“什么密文?送个礼上什么锁,稚衣又不会偷看。”宝嘉没好气地回头问。
李答风接过匣子,替她将锁打开。
宝嘉一把打开匣盖——
看见了一根形状颇为熟悉的……玉势。
第113章 宝嘉×李答风·风徐来·终(“我对公主永远忠诚。”)
如果是这个,她收回方才的话,这匣子的确该上个锁。
连她拿着都有点烫手的东西,若一路上不小心打翻叫稚衣看见了,可要把孩子吓坏了……
宝嘉轻抖着眼皮盯紧了手中的物件。
她的私藏里其实也有差不多的物件,但那就是一个单纯的物件而已。
可眼下这一根是照李答风的形状,被李答风亲手一点点打磨而成,拿着它,就像拿着他一样。
“你——”宝嘉对着那玉轻轻吞咽了下,慢慢抬起眼皮确认,“亲手做的?”
李答风盯着她吞咽的动作:“公主觉得,这还能假手于人吗?”
“看来李先生这几个月在军营背地里很忙呢,”宝嘉弯唇看着他,“我——”
一句“很喜欢”还没说出口,忽然看见李答风目光一移,朝她身后看了过去。
宝嘉顺着李答风的视线回过头,见柳临飞踌躇着站在廊子另一头,正远远看着她和李答风,像是有什么事寻她。
刚刚被她赶走的那些门客里并没有柳临飞。
柳临飞自知当初偷盗有罪,能得收留已是不易,也不敢像其余门客那样来她跟前晃悠。
“有事?”宝嘉收了笑合拢匣子,朝柳临飞一抬下巴。
柳临飞看了看李答风,犹疑着对宝嘉道:“……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上次他要借一步说话也是李答风在的时候,这怎么又借一步?
因柳临飞寻常不出现在她跟前,宝嘉怕是有什么要紧事,转头与李答风说:“你先去房里等我。”
李答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了眼柳临飞又顿住,在宝嘉疑惑的眼色下方才开口:“我好像不知道公主的卧房是哪间。”
是了,半年前他在公主府待了半个月,可从没踏进过她卧房半步。
宝嘉噗嗤一声,看了眼柳临飞,又看回李答风。
怎么,这是不想在同僚面前落于下风?那谁让他当初自己非要大义凛然忍痛割爱?
宝嘉笑着回头吩咐:“翠眉,你领李先生去,让人给李先生备浴水。”
翠眉朝李答风伸手一引。
李答风最后看了一眼柳临飞,默了默,跟着翠眉离开。
柳临飞走上前来,等李答风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支支吾吾道:“……公主,小人是想与您说,小人今日午后去医馆的时候遇见了李先生。”
嗯?那怎么了?
“小人是去看上回那个病症的,可能被李先生听着了……”
宝嘉一愣之下才反应过来是什么病症。
“你说午后?那可是我去侯府之前?”
“是,小人当时在医馆看见李先生,还以为看花眼了,刚刚听近月他们说李先生回京了,才想着不会错了,小人担心李先生会不会又误会了,所以前来请示公主。”
宝嘉朝李答风离开的方向缓缓扭过头去,回想起今日他在侯府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子,还有方才那副忍气吞声的架势,恍然明白过来。
“哦——”宝嘉拖长了声笑起来。
柳临飞:“公主上次让小人不必多嘴,那这次……”
宝嘉还沉浸在回想里,过了会儿才想起柳临飞还在跟前:“行,我知道了,这事不用你管,忙你的去吧。”
柳临飞颔首告退。
宝嘉掂量了下手中的匣子,嘴角一点点上扬,脚步轻快地朝卧房走去。
*
李答风从浴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见宝嘉斜躺在榻上支着额角,正藉着烛火在打量他的礼物。
听见他出来的动静,宝嘉撩眼朝他看来,指了指匣子:“李先生这礼物是叫我睹物思人的,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李答风往外看了眼,没见有旁人在,答道:“随公主高兴。”
他选了不伤身体的特殊玉质,也仔细磨圆滑了角角落落,自然不光是可以看而已。
“但可以多看,不可多用,用之前也必须清洗干净,毕竟是外物,这些我在附信里都写了。”李答风又补了一句。
一本正经的,说医嘱呢?
她当然已经看过匣子里附的那封信,长篇大论的,写着清洗所需药水的方子和清洗的法子。原本他人不在,她自然就自己看信去了,如今礼物和人一起到了,不就想聊几句不正经的吗?
“可以多看,不可多用?李先生这就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宝嘉笑吟吟将那玉拿了出来,握在手里晃了晃,“我若看了,怎么忍得住不用?”
李答风看向她握着那玉的手:“公主也有旁人可以用。”
宝嘉忍笑瞧着他:“李先生拿自己的勾引了我,我若去找别人的来消解,那你岂不是很亏?”
李答风沉默不语地站了片刻,转身打开医箱,取了迎枕上前来。
“做什么?”宝嘉觑觑他。
“给公主诊脉。”
宝嘉一愣:“李答风,我这与你聊……你来给我诊脉,你扫不扫兴?”
“我看看公主的宫寒可有好转,公主聊公主的,我诊我的,并不妨碍。”
宝嘉被他这败兴的劲儿气得不轻:“没好,一点没好!我天天佳人在侧,美酒相伴,能好吗?”
李答风朝她摊开了手。
宝嘉没好气地将手递过去,另一只握玉的手在顶上狠狠一摁。
李答风搭脉的指尖蓦地一滞,抬起眼来。
看着他像被打开了什么锁钥的反应,宝嘉眨了眨眼,试探着慢慢摁下去。
李答风呼吸收了收紧,搭脉的手指轻微抖颤了下。
宝嘉唇角勾起,在他眼皮底下轻轻把玩起那玉来。
李答风看着她上下滑动的五指:“公主——”
“你诊你的,我玩我的,并不妨碍。”宝嘉将话回敬给他。
李答风搭脉的三指压了又松,松了又压,反覆几次过后彻底松开了手。
“怎么样,好转了吗?”宝嘉继续摩挲着玉顶。
李答风别开眼去:“没诊出来。”
“李先生的圣手也有失手的时候呀?”宝嘉侧目看他,“那到底是要先诊脉,还是先与我谈谈情说说爱?”
“公主,战事五日前才结束。”
“所以呢?”
“所以我才吃了四日的药。”
宝嘉一愣之下笑出声来。
原来不是不解风情,是不敢解风情。
“那还差三日,这三日你就准备晾着我了?”
李答风滚动着喉结看着她。
宝嘉笑着将玉交到他手里:“李先生这不是早有准备吗?拿着,你来玩。”
*
热夏昏夜,云收雨歇的卧房里,满屋子咸甜交织的潮热气息。
榻上,宝嘉瘫软在李答风怀里,光裸的手臂搭在他的肩头,哑着嗓子道:“李答风,这趟过后还回河西吗?”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就在长安等少将军年关进京与郡主成婚。”
“要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呢?”
李答风正斟酌着答话,忽听怀里人说:“李答风,饿了。”
李答风低下头去:“不能再——”
“肚子饿了,”宝嘉失笑打断他,“真饿了!”
李答风跟着失笑,将人轻轻放回榻上,披衣起身:“我让人传膳来。”
宝嘉往上拉了拉薄衾,支着额角目送他走出卧房。
李答风在外与婢女交代了晚膳,正想往回走,一眼看到一名年轻男子正在庭院门前来回徘徊,看着像是江近月。
“李先生——”江近月也看见了他。
李答风走上前去:“江先生可是有事请见公主?公主现下可能有些不便。”
江近月摇头:“李先生,我不是来请见公主,是来找李先生你的。”
李答风面露疑问。
“半年前我身在病中无法开口说话,等病好了,本想与李先生当面道谢,却听说李先生已经离京……当初第一天见到李先生,我以为李先生是府上新人,所以刻意在你面前争宠,后来才知李先生与我们不同,是真正仁心仁术的医士,李先生光风霁月,不与我计较,还救我性命,”江近月说到这里低下头去,“我实在感激又惭愧。”
李答风摇头:“救人是医者本分,江先生不必言谢,亦不必道歉。”
“是,李先生应该不需要我的谢意和歉意,不过可能会想知道柳先生的事……”
李答风眼梢一扬。
“方才柳先生去找公主之前,先与我说了今日在医馆遇到李先生你的事,想让我帮忙出出主意,说上次你误会他,公主却不让他解释,他怕这次又让你误会……毕竟我们都看出来了,公主待李先生不同,他怕得罪了李先生,被撵出府去。”
“误会?”李答风反问。
“对,柳先生的病症全因自己而起,包括半年前,那时候柳先生一直住在偏院,根本见不着公主。这半年来,公主别说召见我们,连宴饮都不曾有过,听着李先生的话滴酒未沾。”
李答风目光一闪。
“公主不轻易与人示弱,对李先生的疙瘩许是还未完全解开,应当不会解释这些,我想着我没什么可回报李先生的,便替李先生解个误会吧。”
*
李答风回到卧房的时候,宝嘉已经被婢女服侍着穿戴好了衣裳,坐在了榻沿。
宝嘉不满地觑了觑他:“让人传个膳慢成这样,你是亲自去厨房烧柴火了?”
李答风跨过门槛,还在想江近月方才的话。
江近月最后说,其实自己说这些话也有一些讨好他的私信,说来日他若进了府,他们肯定就被遣散了,希望到时他别太怪罪他们这些门客,别剥夺公主留给他们的产业。
他没答江近月什么,心里却很清楚,他从来没有怪罪过他们。
怪罪他们,就意味着怪罪宝嘉,但一个先离开的人,怎么有资格怪罪被留下的人?
这世上,有期限的、有尽头的才叫等待。可过去七年对宝嘉而言,那是一段没有期限、没有尽头的,无望的光阴,这七年与七十年并无差别,这生离与死别也并无差别,它不叫等待。
离开是他自己选择的路,那么他离开以后,她无论做什么,都是她的自由。
即便往后她想让他与这些门客共存,那也是他该为自己的选择吞下的苦果。他当然不待见这些门客,但如果她想,他愿意全盘接受。
所以江近月这份讨好实在是多余的。
不过江近月确实提醒了他——宝嘉心里的结还没打开,七年的无望并非一朝一夕可治愈,她还在害怕,他有一天又会因为什么新的苦衷离开。
所以方才她问他要是有什么特殊情况,他的沉默只是在斟酌如何表达,她却误以为他又有难言之隐,便用传膳的藉口打断了这个话茬。
李答风一面进屋一面与宝嘉解释:“江先生找我说了几句话。”
“他找你做什么?”
“道谢,说是之前没机会。”
“哦。”
李答风走到榻沿,忽听一声“喵呜”,回过头,见是翠眉抱着如意来了。
一见他在屋里,翠眉似是想起了他不见如意的规矩,忙要将猫抱下去。
“等等,”李答风叫住了翠眉,“劳烦翠眉姑娘把如意抱进来吧。”
翠眉迟疑地看向宝嘉。
宝嘉转而迟疑地看向李答风。
李答风上前接过了翠眉怀里的猫。
七年多不见,如意应当早就不认识他了,但好像并不抗拒他的臂弯,睁着圆眼打量着他。
李答风抱着猫走到榻边坐下:“出去之前,还有话没与公主说完。”
“什么?”宝嘉隐约感觉到了他要说什么。
“公主方才问我要是有特殊情况,我将何去何从,我并非不能作答,只是在想如何作答。”
“那现在……想好了?”
李答风偏头看着她的眼睛:“少将军于我李家有大恩,若玄策军来日有需要我的时候,我仍将义不容辞,所以我无法承诺公主,永远不再去涉险。”
宝嘉瞪他:“我要的是这个承诺吗?河西有难,我若不让你去,那我成什么人了?不说为国为民的大话,稚衣是玄策军的少夫人,冲这个我也不可能拦你。”
李答风点头:“我知道公主会支援我,所以我想给公主的承诺是,往后无论我何去何从,都会尊重公主的选择。”
宝嘉紧紧盯住了他。
“从前我只顾自己选择,却没有给过公主选择的机会,往后无论公主是想与我在一起,还是不想与我在一起,是想陪我生,还是陪我死,我都尊重公主的选择,也对公主永远忠诚。”
宝嘉静静看着他,听见胸腔下心脏一声又一声怦怦的重响。
明明已经与眼前的人水乳交融,做过世间最亲密的事,却在这个瞬间像回到春心萌动的十五岁,所有的悸动都复苏而来。
再说话时,宝嘉的声音含上哭腔:“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李答风郑重点头:“是我说的,绝不反悔。”
“喵呜”一声,听两人说了半天的如意不知怎么回过了神,认出了人,忽然前爪一扑,扑上李答风的肩头。
宝嘉惊了一跳,看见李答风往后一仰,险险抱住了怀里的猫,一如当年在那座与她朝夕相伴的宫殿。
【—宝嘉答风篇完—】
【ps.这对cp还有一些后续,详见之后的主角撒糖番或者本章作话总结。】
第114章 主角今生·壹(“我会叫一晚上哥哥的!”)
永宁元年秋,姜稚衣和宝嘉的姊妹情遇到了十几年来头一次“危机”。
这事还得从宝嘉自长安搬来姑臧说起。
年初皇四子齐延登基,宝嘉随之从公主晋为长公主,齐延本有意为她翻新扩建府邸,李答风也因如今河西万事太平与元策请辞,打算陪宝嘉长居京中。
但经姜稚衣险些被送往西逻和亲一事,宝嘉当真厌倦了那座冷情的宫城,加上身为前任储君的嫡亲妹妹,留在长安说不定哪天得被卷入皇室是非,所以便遣散了公主府,决定来河西与姜稚衣作伴。
西行一路,宝嘉和李答风顺道游山玩水,走了近半年,抵达姑臧后就在姜稚衣和元策的瑶光园对面置办了府邸。
隔着一条内街的距离,两家似一家亲,两姊妹三天两头你来我往地串门。
元策尚且赋闲在家休养,不曾回归玄策军,李答风也清闲,两姊妹串门,他们这连襟自然也跟着串。
串到元策有天忍不住抱臂打量起李答风:“我怎么觉得——我如今见你比在军中时还多?”
李答风听出他话里头的厌倦之意,抄着手叹气:“彼此彼此。”
自然,两人面上虽是相看两相厌,心底却也盼两姊妹的日子过得热闹些,凡姜稚衣和宝嘉所提游乐之事皆无所不应。
如此这般四人渐渐熟络之后,一桩遗留已久的棘手事着实到了该解决的时候——
宝嘉过去一直不知沈家双生子的存在,称呼元策姓名,又或说起过去的事,仍当他是沈元策。
这事本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一是对沈家安全,二是免令更多知情者卷进来受牵连。此前宝嘉身在天子眼皮底下,姜稚衣和李答风自然未曾擅作主张透露沈家的秘密,可眼下一切尘埃落定,元策也无意隐瞒妻姐,总归往后都在同个屋檐下,免不得还该早些说清楚。
只是这跨越了二十年的事前因后果太过复杂,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由谁说起,这便拖延了几日。
直到这天,姜稚衣在宝嘉府上喝茶,宝嘉让姜稚衣晚间叫上元策,一道来打叶子牌。
姜稚衣本也未曾在宝嘉面前设防,脱口而出便是实话:“阿策哥哥估计不会,我让他今日与姊夫学学,明日再来阿姊这儿。”
宝嘉笑道:“开什么玩笑,这世上还有沈元策不会的赌戏?让答风跟他学学还差不多吧。”
姜稚衣沉默着看了眼一旁的李答风。
此前缺乏开口的契机,眼下话说到这里,自然不可能再圆一个谎,姜稚衣犹豫半晌,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阿姊,若是我说,这世上的确没有沈元策不会的赌戏,但阿策哥哥可能不是沈元策的话——你怎么想?”
这一句话,宝嘉每个字都听得懂,连起来却是真不明白了。
“阿姊有没有想过,我和沈元策当年那般不共戴天,怎么会是相好呢?”
宝嘉一头雾水:“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们只是装出来的死对头?”
姜稚衣尴尬一笑:“我若告诉阿姊,我说这话的时候脑袋坏了,阿姊信吗?”
“什么意思?”宝嘉看向李答风,“稚衣坏过脑袋?真坏假坏?”
李答风轻咳一声:“真坏。”
宝嘉愣愣眨了眨眼:“所以……”
“所以我和沈元策根本不可能相好,跟我相好的人也根本不可能是沈元策。”
“不是……”宝嘉朝对面瑶光园的方向一指,“那如今跟你成亲的人不是沈元策还能是谁?”
姜稚衣一字字踌躇道:“还能是……沈元策的孪生弟弟?”
像被人在耳边咣当敲了记铜锣,宝嘉看了看姜稚衣,又看了看李答风,一把扶住了天旋地转的额头。
“阿姊!”姜稚衣紧张上前。李答风握过宝嘉的手腕搭脉:“你阿姊气血上涌,我扶她进屋躺下歇歇,这事我来解释。”
姜稚衣目送两人进屋,焦急地在廊下来回踱步,等元策收到消息来了,与他哭丧道:“阿姊定是生我气了……”
“那也不是你的错,晚些我去请罪,先跟我回家用膳去。”元策将姜稚衣接回了家。
姜稚衣在家中用过晚膳,坐在凉亭频频往对面府邸张望,实在坐立难安,正准备派人去问问情况,惊蛰前来通传,说公主和驸马来了。
宝嘉人未到声先至:“这么精彩的故事两辈子都听不着一次,竟不与我说!”
姜稚衣连忙上前挽过宝嘉的臂弯,一面拉着她往凉亭走一面道:“阿姊莫生气,就是想着现下原原本本告诉你的。”
“我已经听完了,”宝嘉走进凉亭,看了姜稚衣和元策一人一眼,“你们这小小年纪罔顾人伦的,玩儿挺大呀?”
“阿姊可不能一棒子打死我们两人,我当时什么也不知道,”姜稚衣拉着宝嘉在美人靠坐下,摇着头一指元策,“只有他罔顾人伦,他玩儿得大!”
“……”元策想说句什么,嘴一张发现无话可说。
宝嘉上下端量着元策,似是对面前的人颇为叹服,又转向姜稚衣:“不过我还真没看出来你那时候有什么不对劲的。”
“因为那话本原就是照我写的嘛!”
“那这话本倒是写得逼真,你小时候不就那个样,成天跟在老四后边‘阿延哥哥’‘阿延哥哥’地喊,看你喊‘阿策哥哥’我也就没觉得奇……”
姜稚衣挽着宝嘉的手蓦地一紧,一抬眼,果见元策缓缓撩起了眼皮。
“……”姜稚衣清清嗓子,打着马虎眼笑,“阿姊记错了吧,我哪儿喊过什么……什么哥哥的,不都是喊太子表哥,二表哥,四表哥之类的吗?”
宝嘉的目光慢慢扫过元策的脸,点了点头:“哦——那是阿姊记错了,阿姊记错了。”
*
晚间,瑶光园内院,宝嘉跟着姜稚衣进了卧房:“怎么非要我陪你睡?”
“阿姊没看见方才阿策哥哥的眼神吗?阿姊今夜若不陪我睡,我会叫一晚上哥哥的!”姜稚衣牢牢抓住了宝嘉的胳膊,像抓着救命稻草。
宝嘉乐不可支:“哎,元策是不是老跟李答风炫耀你叫他哥哥?”
“是吗?这我倒不清楚,阿姊此话怎讲?”
“李答风问我能不能也这么叫他,这些男人,真无聊。”宝嘉一面嫌弃一面弯着唇角。
姜稚衣笑着说:“那指不定是呢,每次我一叫阿策哥哥,他都能长出尾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