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到时候打起来了,说不定就打到这儿了,伤到您了我们不好跟殿下交代。”
蚌精很是害怕一般,又鼓起勇气,“姑娘,您觉得呢?”
随之游本想点头,却听另一个小妖道:“殿下只说让我们看着她,万一带着走了他又发作了怎么办?再说了,难道你觉得殿下打不过那只狐狸精?”
随之游:“……?什么精?”
那小妖迷惑地重复:“狐狸精……?”
随之游立刻准备往前走,眼中很是兴奋,“我还没见过狐狸精呢!让我康康!我要去!”
两个小妖齐齐拦着她。
小妖话音凄厉,“不可啊,姑娘,要是出了事可不行啊!”
随之游哪里是经得住劝的人,兴致来了管这么多,抄起折扇就准备跟两只小妖打起来,“我不管!我要看狐狸精,让我看!你们这群海鲜懂什么人类的向往啊!”
蚌精眼看着实在拦不住了,眼睛一动,说道:“姑娘真想看狐狸精?”
随之游听这话,便放下了打架的心思,“想。”
另个小妖诧异看着蚌精,低声说:“你不会真要带着她看吧?到时候我们被吃了我死了都不会放过你的!”
蚌精摇头,勾勾手,示意小妖凑近点。
小妖刚凑近,便见他手中浮现一把折扇,紧接着脖颈一痛。J
“呃——”
小妖喉间痛呼一声,倒在地上。?
随之游愣愣看着面前的变故,看向蚌精,却见蚌精一转身。
一位唇红齿白,黑发扎起,白衣翩翩的郎君浮现在眼前。这郎君笑吟吟打开折扇,狭长的狐狸眼弯弯,愈发显出几分妖孽般的潇洒得意来。
他笑道:“姑娘既然想见,仲长自然是要满足姑娘这人类的向往的,只是不知道姑娘满意不满意?”
随之游眨了下眼,心中莫名惊跳几下,“你是?”
郎君言笑晏晏,春风绽了满面,“复姓仲长,单字一个狸,他人一般唤我治山。”
随之游在心中咀嚼了下这句话,惊得后退好几步,握着折扇指着他,“你就是来找茬的治山神君?”
仲长狸笑眯眯,“正是。”
他走近随之游,扇子扇了扇,“本来只是想潜进来再捣捣乱,但是既然你既然执意要见狐狸精,本君也没办法。”
随之游道:“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高明啊。”
仲长狸挑眉,“姑娘还是更高明些,上次见面,还是花妖,这次居然已经要当上八海帝妃了。”
“你也见过我……?”随之游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在哪里?”
“看来姑娘不仅神秘,还有些脑子不好。”仲长狸叹了口气,手中折扇一动,几道神光便狠狠禁锢住随之游,逼得她倒在地上。
仲长狸蹲下身,看着她,疑惑道:“你说,那条鱼看你不见了,会不会心疼?嗯?他有本事单方面毁我青丘的婚事,倒是该把你保护好的。”
随之游还在努力挣扎着,听到这话立刻道:“万万不可!他说跟我成婚后,才会解决这八海之乱,神君三思啊,我也是被他掳过来的。”
“嗯?挺有意思,继续说说。”
仲长狸一手把她扛在了肩上,将她放在了椅子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随之游咽了咽口水,脑中飞快思索了起来,最后道:“是这样的,我无意掉入海中,本想爬上来,却被他抓住了。他说我与他喜欢的人有几分像,但是那人负了他,所以八海之乱不绝。但他希望我留在他身边,代替那个女子与他在一起,这样他才愿意解决八海之乱的问题。”
“竟然还有这种事?”仲长狸想了想,又十分无情地嘲笑起来,“啊,我想起来了,他之前逃婚后确实沉睡了数百年,原来是逃婚了又被甩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
随之游:“……”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笑得太早了。
而天界,江危楼刚处理完政务,便听到有人来禀报。
“帝君,不好了!治山帝君去到了龙宫闹事了!如今两边打起来了!”
江危楼茶杯差点洒身上,惯常带笑的脸上浮现几分惊诧。
他道:“现在?”
对方点头。
江危楼:“……”
忍一下到婚礼人家手忙脚乱再去不行吗?
居然这就火急火燎,打草惊蛇。
十足愚蠢。


第46章
“听你这么说, 你是被强行拘在这里的?那你是一点也不喜欢那八海帝君?也不想成婚?”
仲长狸打着扇子,明眸暗了下来,仿佛听到了极为有趣的事情。
随之游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她现在还拿不准,虽然仲长狸看着与重殊很是不对付, 但万一是做戏唬她套话的呢?
可如果说谎, 万一俩人真不对盘, 她被迁怒怎么办?
她思忖几秒,反问道:“神君很在意这件事么?”
仲长狸却笑道:“龙宫塌了可以再建,婚礼没了也能再办,但若他所爱并非良人,恐怕他这痛才是真的痛极。”
随之游闻言,心中有了答案,却仍然不正面回答,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 你若是想杀了我便杀了吧, 我无论如何是逃不了了。”
“我怎么会杀了你, 你要是死了, 怎么剜他的心?”仲长狸听出她话音的弯弯绕绕, 却并不介意,顺着她的话道:“想逃还不简单?”
“但八海之乱又当如何?”
随之游问, 已然是在跟他打商量。
仲长狸收起折扇, 唇角浮起点笑,“自然有的是办法。”
他又看着她, 问道:“所以姑娘为何不回答我的问题?”
别说, 狐狸精就是狐狸精, 非得从她话里套出个准信,生怕以后被她反水咬一口一样。
随之游决定耍赖皮,对上他狭长的眼,神情略带悲伤,“神君难道还不知道我的答案吗?”
你问我,我问你,谁先正面回答谁是大傻子。
谁不知道,八海帝君的婚礼上新娘逃婚绝对是要出大事的,你想捣乱还不想担责,哪有这种好事?
而仲长狸也一个想法,差点没被她逗乐。这女的怎么这么滑头,想逃婚还不想给正面回答,硬是不愿担一分责是吧。
大狐狸又说:“你想不想逃婚?”
随之游回答:“神君觉得呢?”
仲长狸:“我怎么觉得很重要吗?重要的是你怎么想的。”
随之游从善如流接话:“如果我说我愿意与八海帝君白头偕老,同心协力,神君也会赞同我的想法吗?”
仲长狸也不气恼,仍是春风满面,折扇敲了下手心,“自然,我虽怨憎他毁了两族亲事,但若你们真是有情人,我倒不是不愿让你们终成眷属。”
几道光从随之游身上弹出,又被纳入折扇内——他解开了她身上的束缚。
仲长狸还是笑模样,“届时本君参加婚礼,定不会教任何人惊扰这美满婚事,也不会教任何一只鸟飞出来的。”
随之游:“……”
这人说不过她怎么还急眼摆烂了,她立刻起身,正色道:“好了,不开玩笑了,怎么逃婚?我想逃婚,最好是八海之乱平息后。”
仲长狸拿回主动权,得意得很,挥了挥扇子。
一枚玉佩便从虚空中浮现,缓缓落入她的掌心。
随之游低头看了眼,却见这玉佩通体洁白莹润,雕做一只憨态可掬的狐狸模样。
仲长狸道:“成婚当日,待约定达成,这枚玉会带你找到接头的人。届时,你只需要跟着他,风风光光把婚逃了即可。”
随之游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心中暗暗估价,只觉得能当个好价钱。
她心思全飘到了玉上,只小心翼翼问道:“这玉,到时候还要还吗?”
仲长狸望着她,她眼中含了些狡黠,颇为市侩。?S?
他指尖一动,“你——”
仲长狸话音未落,却陡然被一圈海妖团团围住,腾飞的蛟龙发出怒吼,冲过来直接把随之游卷起。
哎呀,这龙也不算笨,这么快就看穿了外面那个“仲长狸”是假的。
仲长狸一挥扇子,身影消失在原地。
重殊自然是不愿意放过的,在云中纷飞,尾巴一扫就卷起了随之游,将她放在了鼻尖上,不情不愿道:“抓着啊,掉下去怎么办。”
随之游试探地伸手抓住了他的龙须,小声道:“你的眼睛都要比我大了,好夸张。”
“烦死了,你以为我想当龙吗?闭嘴。”重殊发起脾气来,“我才刚刚离开一会儿,你怎么跟他纠缠上了?”
风吹得随之游眼睛都睁不开,她倒打一耙反问道:“你都不知道,你随便点的两个妖怪里他就在,你们走了他立刻威胁我。”
“什么?他威胁你什么?”重殊暴怒了,尾巴拍碎了几千云,湿漉漉的鳞片缠得越发紧了些,她便更用力攥着他胡须,很是委屈,“他让我带他去你最珍贵的地方,他要把东西全砸了,不然就杀了我。”
“一帮陆生的贱种!”重殊更生气了,飞了许久,他耸动了下鼻子,“你趴下来,我有点看不清。”
随之游抱着他的鼻子,趴下来亲了一口,“我给你指路,往前!冲过去!”
重殊不疑有他,立刻飞冲向前,却又听她喊道:“右拐!在右边!”
他右拐,眼前仍未看见什么,而随之游的声音愈发惊喜,“上面上面,左边一点!”
重殊身子游曳,龙身附近云雾愈发浓厚,但到了目的地后仍一无所获。他那因为盛怒而灼烧的脑子终于平静下来,停滞在云雾中,两只大大的眼睛几乎要对眼儿看着鼻子上的随之游。
随之游并未察觉,抓着他的胡须,欢快地指使他,“冲冲冲,快接近了。”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随之游:“……”
她意识到什么,一回头,只见重殊静静地看着他。
重殊话音压低,“你敢耍我?”
随之游很是无辜,抱紧了他的鼻子,又攥着他的龙须,“我没有啊!他跑得快嘛!”
重殊喉咙发出吼叫,“给我下去!”
“我就不!我还没有骑过龙!你让让我怎么了?你不是很爱我吗?都想着让我陪你一起死了,给我骑一下怎么了?”
随之游表现得十分诧异,震撼,大声指责重殊,“你骗我的是不是?”
重殊被这一连串追问下来,长得狰狞凶猛的龙.头都显出了几分怔怔,随后却提高话音下意识反驳道:“我没有!是你在耍我!”
“重点是我在耍你吗?是我没有骑过龙,你连让我骑都不愿意吗?”
随之游马上就要流下眼泪,表情悲恸至极,“你喜欢的只是前世的我,根本不是现在的我,我只是替身而已。”
“闹够了没有,你能不能不要强词夺理,你就是你,我没有说过什么替身。”重殊烦躁地拍了拍云雾,尾巴又拍碎几朵云,“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随之游,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对你——”
随之游撒手了,直接站在他鼻子上,泫然欲泣,“好啊,那你杀了我啊!反正也只会嘴上说什么情爱!”
重殊几乎要抓狂了,莫名其妙的指责逼得他躁动震怒,偏偏她又哭得撕心裂肺,让他胸口旺盛的火苗都不知如何是好。
他深呼一口气,又道:“我也没说不让你骑啊。”
随之游听到这话,知道他屈服了。
于是她一掐腰,喊道:“你说话什么态度啊!”
重殊:“……”
他道:“你没完了?”
随之游:“你就这个态度是吧?你的爱也太肤浅了,明明我还觉得——”
重殊没忍住追问:“觉得什么?”
随之游:“不重要了,反正你就这个态度吧,让我死心了也好。”
重殊:“……”
他气得胡须飞扬,尾巴狂拍云雾,好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轻声说:“那我带你飞。”
随之游:“成交。”
重殊:“……你!”
随之游可算懂了,对这种有病的还脾气大的,脾气要比他更大。
小样,这不给你狠狠拿捏了。
随之游十分自信。
下一刻,她就被化成人鱼的重殊抱在了怀里,他沉沉道:“我改变主意了,反正你爱不爱我有什么意义?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不爱我,也得陪我千千万万年。”
随之游:“……”
仲长狸回到青丘时,心中还在想刚刚她那一瞥。
他总觉得,十分熟悉,十分像她。
或许是也说不定?
但不可能啊,上一次见她,她还是花妖,这一次见她,她身上又似乎只是个普通凡人,顶多藏了一点灵气。
如果真是她的话,那鸿蒙派里杀了元阵子的那女子又是谁?
仲长狸有些烦躁,只觉得他这妖丹若是没碎过,他大抵不用如此费力。但木已成舟,如今这碎了的妖丹也只能如此,偏偏还是她本人捅碎的,他也没办法。
他长叹几口气,决定暂且先搁置这件事,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先把八海帝君的婚事搅了才有意思。
正想着,江危楼的帖子却已送到,邀他一叙,想必是已经知悉他大闹了龙宫,他立刻已未来储君的身份找他倾谈。
装什么呢?
不是你江危楼,这帖子能递到青丘?你以为你能坐山观虎斗?
仲长狸只觉得可笑,敢把算盘打到他头上,他不狠狠咬下来江危楼几口肉都不姓仲长,更何况,江危楼本来就该死。
他笑眯眯迎了帖子,折扇一打,一块狐狸模样的玉便浮现在他手中。
仲长狸唤来一只狐狸,将玉递过去,小声道:“把这玉送给天宫那司仪去,吩咐下,说这是乃太阴山的籽料,由神狐看管,万年雪水浸润。”
太阴山驱邪镇魂,谁听了不觉得最适合少了一缕人魂的江危楼。
你就戴着吧,到时候带着未来八海帝妃逃婚的罪名落到头上,我看你怎么收场。
仲长狸笑眯眯。


第47章
江危楼走在曲折环绕的小径中, 长廊周遭,水流婉转,松柏矗立于周遭。
他每走几步, 便感觉膝盖处传来隐约的酸痛,胸口处火烧火燎的痛也一路蔓延到喉咙。
江危楼心中只觉奇怪, 如画眉眼微蹙, 却并未停留。
莫名的直觉推着他往前走, 好像慢一刻都不可。
他脚步愈发急促了些,腰间环佩叮当,白衣纷飞中布料暗纹明灭。
终于要走出这弯弯曲曲的长廊之时,微风吹起,缥缈如纱的薄雾四起,几乎遮挡了他的视线。
江危楼指间燃起几点亮光,施法驱散雾气。
然而法光亮了亮, 竟是无用,这雾气如耀武扬威一般愈发要让他看不见面前的景象了。
江危楼心中生疑, 又走了几步, 细微的轻风化作狂狼的大风吹过山间, 发出啸叫。
这是哪里?
他愈发奇怪, 却又觉有什么扔在了身上。
江危楼起初并未离场, 只是掐着手指算方位,可那扔东西的人偏偏不知收敛一般, 越来越多的松果投到了他身上。
他拧眉看过去。
大雾之中, 却只见约莫是一女子,盘腿坐在树上, 怀里拢了一堆果子。
江危楼打出神识, 仍未能看见她的模样, 却仿佛能感受到她欢快的情绪。
他想,许是梦境。
若是想醒,应该不难。
但江危楼并没有着急醒来,只是静静凝视着这道影子。
那女子见他不说话,便很有几分恼怒,低声道:“你倒是问我在做什么呀?”
江危楼便有些想笑,问道:“那师妹在做什么?”
她立刻开心了起来,顺着他的话,把话音抬得又得意又娇俏,“危楼师兄这般貌美,自然是值得我掷果盈车。”
江危楼便又是很想笑,唇角弧度还未勾起,喉咙却陡然涌上一阵血腥与苦涩。
天地旋转之中,所有景色如打翻的砚台,墨色晕染混做一团。
许是朱砂更鲜艳,黑色逐渐被红吞噬,那红漫无边际地泼洒了整个视线。
浓稠的腥味仿佛带有温度,与燃烧的烛火互相浸透混成一片刺鼻惹人晕眩的味道。
……
江危楼支着脸的动作松懈了些,他睁开眼,温润的黑眸中尚存几分朦胧。
恍惚不过片刻之间,他眼神清明起来。
果然是梦。
殿外,法阵浮空运转,风铃被吹动,仙草绿茵上花朵摇曳。
叮铃声空灵至极,殿内香炉升起冉冉青烟,桌上的茶已有些凉。帷幔轻纱如被无形的手拨弄把玩,又如身材曼妙的女子在独自舞动。
江危楼额间竟然沁出了些薄汗,喉间燥得发涩,被吹动的薄纱却仿佛吹进了心里,因风涨满却又虚无至极。
他喝了几口冷茶,压下万千思绪。
没多时,仙侍通传,说治山帝君已经来了。
奉茶的仙侍换上新的热茶,重新焚香,又呈上几碟点心。
仲长狸到的时候,江危楼已经收拾了那模糊梦境带来的心绪起伏了,只淡笑着看着他:“治山来得有些迟了。”
两人都是帝君,管辖神域各有不同,俨然是平级,并无尊卑。但他们也并不熟络,因而江危楼也只唤他的封号。
仲长狸坐下,便见江危楼很是好性子一般,为他倒了杯茶。
茶汤翠绿,根根茶叶竖起,香味清苦。
他喝了口,回甘悠长,便问:“玉露山的茶?”
“正是。”江危楼轻笑,又道:“八海的事情我已有耳闻。”
仲长狸看着他这般谦谦君子的姿态就生厌,烦得无形的尾巴都想甩几下,再用爪子抓花他的脸。于是他没一点好气儿,狐狸眼中透出几分轻慢,“你要是想劝和,大可不必,毕竟我可不知道八海的帖子有什么通天修为能送到青丘。”
江危楼倒并不意外他会知晓,毕竟治山帝君的名声他也听过,精明狡猾,最是难缠。但他委实没料到,这个传说中狡猾的帝君,居然如此按捺不住脾气。
他又道:“两族交好本是裨益人间的喜事,但他毁亲后,两族纷乱再起,致使五界差点失衡。若说我没有怨怼,倒也不可能。”
江危楼十分坦诚,白皙的指节握住茶杯,又道:“如今他又因私搅起八海动乱,我自然不愿他好过,恰好你族与他有些旧仇,不过想着成人之美罢了。”
“江危楼啊,莫要天下单你是绝顶聪明,借刀杀人却能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仲长狸打开折扇,话音不善,眼睛却仔仔细细打量起了江危楼。他着实生得一副贵公子相貌,如珠如玉,如芝兰玉树,温润清贵。
但也就那样吧,太清淡了,清汤寡水的,哪里比得上他。
子游可见过他这样的狐狸,怎么会看得上他。
仲长狸想得有些烦了。
江危楼倒是奇怪,只觉仲长狸这敌意来得莫名其妙,毕竟他以前与仲长打过一两次交道,知他城府不浅,笑眯眯下软刀子。
如今先是突闯龙宫,再到直言嘲讽,倒不像他作风。
江危楼道:“原是我与治山相交极浅,不知治山如此耿直豪爽。”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觉得正好,不知道衍衡帝君还有什么指教?”
仲长狸努力不将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压着火气继续跟他聊。
江危楼敲了下桌子,正色道:“八海之乱迫在眉睫,不如放下成见,苍生更要紧些。即便不论苍生,光论几座在八海附近的狐狸山,想来治山也是担心的。”
“自然。”仲长狸喝了口茶,眸光垂落,道:“但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了。”
江危楼微怔,立刻理解他话中意思。
仲长狸是故意的!
这次他提前惹事,为的便是逼八海帝君加强驻守,反而是为逼江危楼这幕后主使无法借他之手以婚礼威胁对方治八海。
他皱眉,“你——”
“我怎么了?”仲长狸狭长的眼眯,笑得倒是开心,“借我的手为你治八海,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真不知道该说这狐狸有够精明,还是该说他有够蠢。
精明得绝不让任何人讨到他半分便宜,也蠢得宁愿不报仇,反倒是先咬一口幕后主使。
江危楼额心跳动了下,面上仍风轻云淡,轻笑道:“也不知我与治山何时结过仇,竟对我的怨怼比毁亲的元凶更重些。”
你当然不知道,你失忆了,你不要脸。
仲长狸放下茶杯,“不过你也不需担心,我听闻了一桩趣事。”
江危楼没有说话。
仲长狸慢悠悠地继续道:“听闻这八海与一个诅咒有关,届时,只要八海帝君顺利成婚,这八海之乱自然会平息。”
“诅咒?”
江危楼心不知为何重重跳了下。
仿佛是为诅咒这两个字,又仿佛是与诅咒更相近的东西。
他情不自禁又扶起茶杯,浅啜两口,心思沉了些。看来他失去那缕人魂很重要,或者说,与那缕人魂有关的记忆很重要,重要到能牵扯到他的心绪。
这不应当。
他很不喜这种感觉。
江危楼敷衍了几句,却又听仲长狸道:“天君命你治八海之事五界皆知,如今却不需你治,只需你安心参加八海帝君大婚,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他看过去,仲长狸仿佛只是无意提起这茬,并未有其他意思。
江危楼便只回答道:“确实是一桩意外之喜。”
仲长狸又道:“八海之乱平定后,不知你又有什么打算?”
这便很奇怪了,他方才还一副对自己很是嫌恶之样,如今却又如同寒暄般追问。
若是设伏或有其他心思,也说不通。
江危楼的确不知与他有过什么过节,愈发匪夷所思,便警惕起来。
他微笑着倒了杯茶水,“自然是继续下凡历练,人间政局尚未稳定。”
仲长狸闻言,虽未全信,但心中却有几分放心。
两人相对无言,便对视假笑,各自喝茶。
这番会面结束,江危楼见仲长狸离开后,才去拜见紫薇星君。
紫微宫本就是他所管辖,但紫薇星君自他年幼便教导他占星观天象,于情于理都该他亲自前去。
到了紫微宫,见到紫薇星君,他拜了一拜。
紫薇星君爱怜地将他扶起,问道:“衍衡帝君何事来访?”
“危楼此次来,便是想来询问渡劫丢失的那缕人魂之事。”
江危楼语气恭敬,神情略带迷惑,“近来多梦,我总疑心许是当时历劫的情景,不知紫薇星君可有了解?”
紫薇星君摸了摸胡子,一时间感觉有些难办,这咋说啊。
说你被一女的给玩了,还为了那女的把你人魂抵押换了个诅咒?
乖乖,这可不兴说啊。
虽然相比刚愎自用外强中干的天君来说,衍衡帝君着实治下有方,堪称未来明君典范,但毕竟心思深沉又多疑,这话说不好可不行。
他想来想去,决定装糊涂,只道:“帝君命格高贵,我等普通仙人也难测啊。”
江危楼应了声,面上仍笑吟吟,话音恭敬:“原是我叨扰了,实在担忧那丢了的人魂有了神识,落入凡间作乱,所以才便失了阵脚。”
原来是担心这个。
人魂早就当掉了,这有啥。
紫薇星君放下心来,便道:“衍衡帝君倒不用担心这——”
他立刻住嘴,抬眼看江危楼,却见他明眸暗灭,笑如春风。
坏了,给套话了。
“这这这——”紫薇星君话音转了转,“这倒不用担心,毕竟若是真作乱,凡间自然会有消息的。”
江危楼点头,“原是如此。”
他并未再继续追问,点到为止,便退下了。
紫薇星君又摸了摸拂尘,造孽,衍衡帝君回来后,他的卦象仍是模糊不清。
看来这已魂飞魄散的女子,倒还真是影响他命格至深。
奇怪了。
眼看着离八海帝君大婚之日越来越近了,统共也只剩几天了,随之游反而一点也不焦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