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人,所有登记只花了两天就做完了,接下来便是到专门的地方隔离——郡王手下的兵是这样说的。
总之就是,待在专门的地方,观察是否有生病的迹象,病了便立刻就医,五天没生病便可以回去了。
而留下来的那部分军妓里,基本上都是农家出身,自愿到军营里来卖身的。
说是自愿,其实好好的女孩子家谁又是自愿被千人骑万人枕的呢。几乎都是被家里人送来的。
女儿不值钱,地方又穷,养大了也淘换不到什么彩礼,姿色也不出众,不能在青楼楚馆卖上价钱。
便有那狠心的父母兄弟,将她们送到军营里来当差。
军营里头,便是连那最低等的勾栏院也不如,不仅白天要干活,晚上还要供士兵将官们发泄,有些将官根本不把她们当人,往往许多人不堪折磨,没多久就送了性命。
唯一得到好处的只有送她们来的人,倒是比直接嫁出去和卖出去划算多了。
正因为如此,郡王遣散营妓,让她们自由来去的时候,没几个人选择回家去。
钟七娘正是这些人里的一员。
看着因为识字而被选去给郡王办差事的姐妹们离去的背影,她的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渴望与羡慕来。
周大小姐说得很清楚,那些人办好了差事,以后的命运就不同了。
那一刻,她多希望自己也是会识字写字的。
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她悄悄地下定了决心,第二天一大早便去找了和她们一起留下来的宋怜怜。
“宋姑娘,求你教我识字吧!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她跪下乞求道。
望着对方充满渴望的双眼,宋怜怜有些无措,下意识道:
“你一个农女,识字做什么啊?”
钟七娘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坚定地道:
“我想像钟姑娘你们一样,有朝一日能留在郡王府当差!”
这话叫其余人震惊地看了过来。
很快,好几个人也反应过来,跟在钟七娘身后跪下道:
“求宋姑娘也教我们识字!”
她们知道识字是神圣又艰难的事,以往在村里,只有那种富裕些的人家最宝贝的男丁才有资格去做这样的事。可她们还是想抓住这个可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昨日离去的人已经让她们看到,识字的人确实是可能拥有不同人生的。她们也想为自己努力一次。
看着这一双双渴盼的眼睛,宋怜怜心下很是动容:
“好!我教你们!只要想学,我都教!”
于是,一群苦命的女子,竟也拿起树枝,磕磕绊绊地在院中学起字来。
*
另一边,李洵的书房里,周尧姜也捧着那些识字的女眷们登记的流民册子前来求见。
“郡王您看,这是那些女子所做的登记,字体工整娟秀,有条有理,比起一般账房也不差什么。”
她翻开一册字迹最秀美的登记页,给李洵验看。
她虽语气和缓,却带着明显的赞美之意,叫李洵有些意外。
心念微转,便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这位周小姐,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李洵眸中带上了一抹笑意:
“周小姐有话直说便是。”
被李洵一眼就看穿了意图,周尧姜心下有些赧然,但想到自己的目的,却不想做扭捏之态,叫郡王看轻了去。
她把自己想成一个谋臣,平静自然地道:
“民女观郡王军中,似乎缺少识文断字之人,这对常胜之师来说,绝非长远之计。”
听到这话,李洵眼中不禁露出几分惊喜与赞赏来。
他一开始对周尧姜的特别相待,大多数是因为周如植。很少一部分,则是出于现代思维里对女性的人道主义关怀。
他对这个时代的女子并不了解,印象大多来源于原主的记忆,虽然觉得周尧姜这女孩胸襟见识与别的女子不一样,却并未期待她能帮他办什么事。
在他看来,这个时代对于深闺女子办事能力的培养非常有限,很难委以重任。
勉励她的话,也仅仅是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而已。
可她这屡次三番的建议,却让他觉得必须重新评估这女孩了。
他或许不应该只把她当做周如植需要照顾的女儿,而是应当把她当成一个如同林乐庆他们一样的帮手。
看她积极建言又四处奔走的样子,似乎也并不忌讳所谓的男女大防,那么,他为什么不真的好好培养并重用她呢。
或许从古代到现代的女孩子都是一样,只要给她们机会表现,她们的办事能力其实不亚于男人。
“所以,你有何建议呢?”
李洵面带鼓励地看着她。
听他主动询问自己的建议,周尧姜大为振奋:
“民女觉得,可以先从都头一级的将领开始,教授他们读书写字,然后再逐步向队长普及。而教书的人选,倒也不必劳烦那些衙门里做大事的先生们,就派从军营里接出来的姑娘们便可以。她们虽说没什么大学问,教人启蒙却是足够了。”
“而且,她们都是些可怜人,只要能安身立命就足够了,也不必给一般读书人那么多工钱。”
关于手下士兵文盲率极高这件事,李洵其实很早就意识到了。
只是那时候时间太过紧迫,士兵与将官们又要剿匪,又要适应新的训练体系,新的武器,还得时常协助府衙那边处理一些政务,根本忙不过来。
贪多不烂,而且他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教课,所以便没有强行把文化课的要求也加上去。
如今他已经坐拥四地,手下数万兵马,新式武器震天雷的研发与生产也趋于稳定,算是有了能自保的实力,便确实可以将此事提上日程了。
不然,手下尽是些文盲将兵,学阵法变阵都吃力,更别提让他们独当一面指挥大部队和做其他管理工作了。
营指挥使一级都是从原本的都头升上去的,文化素养尚且还能凑合,如今许多都头却是从队长甚至普通士兵升上去的,确实急需做好脱盲工作。
听着周尧姜的话,李洵有些好笑:
“减工钱倒是不必,本王不缺这点钱。她们的工钱可以按府衙的书吏们算,每人每月一千五百文。若教学任务完成得好,还可额外给奖金。”
说着又正经地跟周尧姜讨论:
“本王唯一顾虑的,便是她们是否愿意去。毕竟她们大都才从军营里出来,恐怕会害怕再次面对军营中出来的将兵。”
他是男人,自然更了解男人的心思。
这又不是现代社会,由一群女老师去教这些不知礼数的大老爷们读书识字,那些都头队长们对她们能有几分尊重还真不好说。
他会制定一系列的规章制度来保障老师们的安全与教学效果是一回事,那些女孩子是否敢去,是否有面对这些困难的勇气又是另一回事。
周尧姜坦然道:
“此事还得问过她们才知道。不过,我相信她们连流民堆里都敢去,有如此高的月银,还有郡王您撑腰,没道理不敢重返军营。”
李洵点了点头:
“这事便交给你来负责,稍后你可以先去问问她们的意愿。另外,还有些细节本王要给你交待清楚。”
周尧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交给我?”
李洵温和道:“若是不想做也没关系,本王可以再去找其他人来负责。”
“不不不!我愿意!”周尧姜连忙道。
她只是太惊讶又太惊喜了,完全没想到郡王会将如此重大的事情交给她来做。
可重任压到肩头,她却只觉得兴奋又期待。
自幼跟着母亲博览群书,母亲常常可惜她生做了女儿身,无法入仕建功立业来光耀祖宗,因此常常觉得很对不起父亲。
她也时常不平,为何只因为是女儿身便连摸一摸科举门槛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出仕经世济民了。
可现在,郡王给交给她的差事,与学政无异,岂不是能让她像男子一样,真正为这个世道做些有用的实事。
往大了说,这叫开启民智,可不比父亲做的事情差呢。
李洵早就知道她不会拒绝,含笑道:
“既如此,那本王便给你好好交待下细枝末节。”
他要交待的,主要是教材编撰,以及教学方法的问题。
因为是脱盲班,时间紧任务重,便不可能像是一般孩童启蒙那般悠闲和全面。在内容上必然要做些取舍,方法上也必须高效。
内容上,必须让将官们学习后,能更好地理解阵法,旗语等,能更容易地管理手下士兵。他若有政务相关的差事比如登记核查一类的派遣给他们,也必须能应付得来。
教学方式上,必须尽可能简单易懂,尽量让将官们在两三个月内掌握日常所需的字词和加减法。
毕竟,这事最好在春天前完成。
北方的冬天会一直持续到来年二月,冬天不适合打仗,双方都不会动兵。
而到了春天,经过一冬的消耗,北戎那边秋季膘肥体壮的骏马会变得消瘦,又正值女性生育与牲畜繁衍的时节,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
若要攻打,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到时候说不定会有机可乘再占些领土,军中便会渐渐忙碌起来了。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到来年三月前,是最好的学习时间。
如此,便需要快速地重新编撰出一套扫盲教材,且讨论出高效适用的教学方法。
这些事要花费很大的精力,他一直没时间做,如今正好有人可用,便不如交给她们。
他还是很相信群众的智慧的。大不了等她们列出章程后,他再亲自把关进行指点,如此便能省时省力又达到更好的效果。
听着李洵的各种要求,周尧姜这才明白,原来郡王对于教授将官们识文断字其实早就有了规划。不由得有些惭愧,刚才她还有些沾沾自喜自己想到了郡王没想到的事情。
不过,郡王如此信任她,她自然也不能辜负,务必早些拿出条理来才是。
“那民女就先不叨扰郡王了,等写好了条陈,再来请您定夺。”
李洵看她小小年纪一本正经的样子,倒觉得跟七公主一样有些小大人般的可爱,不由笑着道:
“都要为本王办差了,还自称民女么?怎么也得是个属下了。你的任务重,月钱就给你暂定为五贯如何?”
对上李洵如沐春风的温柔笑容,周尧姜愣了愣,随即也跟着笑了:
“那属下便多谢郡王了!”
说完就一福身,带着笑出来的小梨涡雀跃地离开了书房。
走到那些军中带回来的女子们居住的院子,她便又变成那位沉稳的周大小姐了。
将所有人召集到院子里,她便对她们宣布了郡王打算给军中的将官们启蒙,问她们是否愿意去军营授课,又说了一应待遇。
众女子比她先前还惊讶。
“郡王真的这么说吗?让我们去当都头们的夫子?”
宋怜怜最早发声,其余人也都漆刷刷地看着她。
周尧姜无比肯定地道:
“自然,郡王亲口说的。但他也不愿勉强你们,所以你们先好好想想,愿意去的,今天晚上之前来找我登记。”
她话音刚落没多久,便听一个冷清的声音道:
“不必到晚上了,周大小姐,我现在就可以登记!”
说话的是张巧奴。
此时的她,迈步向前站在周尧姜身前几步开外,身体站得板板正正的,完全没有了以前烟视媚行的做派,妩媚的脸显得有些冰冷肃然,可浑身却像是有火焰在燃烧一般,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重获新生的蓬勃力量。
和她一样的还有其他好些个女孩子。
她们紧随其后道:
“承蒙郡王看得起咱们这些低贱之人,交给我们如此重任,我们又岂能辜负!”
“没错!郡王金口玉言,他既然都觉得咱们能做,咱们就没什么不能做的!”
“谁说女子就不能教授学问了,我以前还在家教过我弟弟读书呢,他那么调皮也一样被我制住了!”
“正正经经做女夫子,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出路了!”
最后,竟是所有人都报名了。
周尧姜看着她们斗志昂扬的样子,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她就知道,她们都会答应的。
以前多少苦难都捱过来了,如今有了新生的机会,从此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哪怕有些困难,又有谁会退缩呢。
“既如此,我便把大家的名字都登上去,上报给郡王了。”
看着她端秀的字体在纸上写下众人的名字,不少人都悄悄红了眼眶。
她们是真的熬出来了。
若没有郡王,她们不会有这样的好日子。
一定得好好做事,方才对得起郡王的这份大恩。


第68章
承乾宫内, 嘉佑帝正温声细语跟才进宫三个月的容妃说话下棋。
年轻的容妃容貌姣好,此时满脸幸福与娇羞。
自从入宫以来,陛下就对她盛宠有嘉。初进宫就封了她做昭仪, 才进宫的那个月她完全是专房独宠,之后也每月里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宣她伴驾, 与她相比,曾经的宠妃们全部黯然失色。
前些日子她被诊出有孕,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陛下就直接将她晋升为妃。哪怕因为有孕撤了绿头牌, 也依然时常到她宫里来陪她。即使怀孕了不能侍寝,陛下也从未让她被冷落过。
母亲被特许进宫来看望她时,听说了这些很是高兴, 交代她一定要好好保住腹中的孩儿, 将来她还有更大的福分在后头。
被帝王娇宠着的少女, 此时正耍赖要悔棋,嘉佑帝却是一脸宠溺的模样纵着她。
气氛正好, 御前大太监陈旺走了进来, 躬身汇报道:
“陛下,右相独子林程醉酒纵马,夜闯禁宫,已经被御林军拿下了!”
“啊!”
容妃惊得低呼一声。
宫中纵马和夜闯禁宫, 不管哪一条可都是死罪。
嘉佑帝手中捏着的棋子一顿,脸上的表情不变, 眼中却已爆发出惊喜的亮光来:
“到底怎么回事?”
陈旺顾虑地看了容妃一眼, 容妃识趣地福了个身退下, 陈旺这才道:
“想是不满陛下前些时日对他的惩罚, 林程近日一直纵情声色, 今日与苏纪安等人一起喝酒,不知怎的发起疯来,说陛下冤枉了他,非得要夜闯禁宫找陛下理论!”
苏纪安,是林相的得意门生之一,林程一直将其视为亲兄。
嘉佑帝眼中闪过精光,这些人投诚的诚意倒是真的很足啊。
心底却十分不屑,所谓文人士大夫的风骨,在利益面前什么也不是。看着右相这条船要沉了,跑得比谁都快。
若他们誓死追随自己的老师上峰,他虽说会毫不留情地铲除他们,却会高看他们几眼。
如今么,这些个见风使舵的小人,他暂且也可以用着,却是绝不会真正重用与信任的。
当然,这也怪不得他们,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自从李洵那逆子远走北疆后,原本的大皇子党就树倒猢狲散,大部分外围势力都被他这个皇帝一一收拢,最后只剩下林氏一族与林相最信任的几个门生故吏还以林相马首是瞻。
不过,当他这九五之尊越发明显地在朝堂上表现出对林德康的打压时,林德康身后这股最后的势力也越发分崩离析。
先是林德康的亲弟弟林德益暗中上门为自己的嫡出长孙求娶长亭候家的庶女,低姿态地表达了联姻之意。
长亭候家并没有什么出色人物,只有一点长处,那便是与他这个皇帝是表兄弟。
林得益想投靠他的意思很明显。
嘉佑帝知晓,林得益等旁支,一直以来都对林德康很不满。
毕竟,若说为官老实,再没比林德康更老实的了
生怕自己与家族有把柄被皇后太子一党抓住,这十几年来都是极力约束家人,稍微过线的事都不准人做,阻了家族里很多人的财路官路。
往日里,他们恐怕还想着追随大皇子的从龙之功姑且忍耐,如今大皇子李洵一被发配北疆,多年来的不满便尽数爆发出来了。
林得益为首的旁支想背叛林德康完全在情理之中。
不过,他们毕竟是林家人,没有足够诚意的投名状,他是绝不会接纳他们的。
通过长亭候传达这意思没多久,林家人便向御史台送上了林程在任上强买民田的罪证。
林程自然说自己是被人栽赃陷害的,但证据是林家人爆出来的,清楚明白,根本不容抵赖。
接下来的一出大戏就很精彩了。
御史大夫尹伯文亲自下场弹劾林程,要求他这皇帝依律将林程罢官流放。
要知道,这尹伯文可是林德康一手提拔起来的,可谓铁杆大皇子党,右相心腹。
连他都背刺了右相撇清关系,其余的残余势力哪能不惶恐。
有两个在第二次朝会上便加入了弹劾林程的队伍,其余的附庸,面对诸多弹劾,也不敢再开口替林程辩解。
众望所归,嘉佑帝自然是顺势将林程罢了官,却顾着林德康这个右相的面子没有流放。
林德康那老匹夫也大约知道自己是大势已去,也或者是被众多背叛纷至沓来被打击得不清,下了朝回去就大病一场。
他特意派遣内侍去看了,几日之间须发全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
可就算是如此,这老匹夫也硬是挺着一口气不肯辞官,叫嘉佑帝气闷不已。
右相这位置太重要了,他必须放上自己的人。
林德康本人没有过错,又在民间与朝中颇有威望,他不可能强行将他罢官。只恨不得那林德康直接一口气上不来,便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可那老匹夫病归病却是命硬,这么久了也没有要死的意思。
“夜闯禁宫是死罪,岂能轻易宽宥,直接将林程打入天牢!”
嘉佑帝对等待示下的陈旺下令道。
“是!”
陈旺领命而去。
“来人,拿玉液酒来!”嘉佑帝心情大好。
如今林德康手中的多股势力争相向他投诚,林德康这一次,想不倒都难。
能直接被气死是最好的。
若是没死,也很好解决。
那老匹夫只有林程一个独子,若他不想看着儿子去死,那就得自裁谢罪来换他儿子活命,也能永绝后患。
哪一样都是对他有利的局面。
等将林家这一股势力彻底收服,容家也被分化,他就再也不惧皇后与太子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了。
*
果然,第二天便听得右相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林德康听说独子夜闯禁宫后,气得直接撅了过去。
昏迷了小半天醒来,又撑着病体,试图打点进天牢去见林程。
天牢里被他特意嘱咐过,林德康自然不能如愿。
而天牢里的林程第二天终于酒醒了,得知自己做了什么事后,大喊冤枉,说是苏纪安害了他。
然而,已经没了官职在身,又没了右相爹撑腰,谁又会理会他呢。
嘉佑帝稳坐钓鱼台,任由他们垂死挣扎,坐等林德康来宫中以死谢罪。
醉酒纵马强闯禁宫这种事说起来是死罪,其实可轻可重,要怎么罚,全在他这皇帝的一念之间。
事关唯一亲儿子的生死,林德康果然坐不住,在让人多方奔走无果后,似乎终于认了命,递了牌子到宫中求见。
嘉佑帝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对于已经手到擒来的猎物,自然是要好好欣赏下他们的痛苦与恐惧的。
而且,轻易得来的机会,人总是不会珍惜。
只有彻底绝了林德康营救儿子的希望,他才会心甘情愿为了儿子赴死。
满以为稳操胜券的嘉佑帝却不知道,此时的民间,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迅速在京城流传开来——
河原郡光复了!
前些时日上万北戎大军奇袭燎原,险些城破,大皇子神兵天降救下燎原城,全歼一万多北戎骑兵,不仅如此,还杀到了被北戎割占的河原城,再次全歼城内一万多守军,直接光复了整个河源郡!
这事听起来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毕竟近些年来大启与北戎交战多次,就从未占到过便宜,就连当场名将刘渊将军,手下十万精兵,也不过是和北戎大军打个平手。
清河边的禁军却远不及刘将军的兵,十余万军队对上北戎三万人,今冬清河上结了冰,竟是直接被北戎军渡了河,歼灭了五万禁军。
若不是南边的援军到得快,把北戎蛮子赶回了清河对岸,此刻怕是都已经朝京城杀来。
刘将军的十万精兵与京城的禁军,对上北戎尚且如此狼狈,大皇子怎么可能全歼那么多北戎兵!
可传说有鼻子有眼,说消息是从肃城传到南边的银泰郡的,路过银泰的商人们又将消息传到了京城。
达官贵人和百姓们分成两派,有人说空穴不来风,商人们不可能误传这么事关重大的消息,必定是真的。
另一派却说不合常理,肯定是假的。
一时间争论不断,反而越传越广。
正当众人争论不休的时候,五百里加急的骑士直接带着河原光复的捷报送到了早朝的太极殿。
五百里加急的折子本就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得第一时间送到帝王面前的,因此这骑士一到,便直接被尚书台送到了太极殿。
不管朝堂之中有多少势力纷争,尚书台的终归是文臣,有那么几分爱国情怀,套河之耻是所有大启臣民的耻辱,能光复河原,是何等令人振奋!
先前民间便有传闻说大皇子收复了河原,如今折子都上来了,自然不可能再是假消息。
这尚书台送折子的臣子甚至等不得将折子递上去,一路喜气洋洋地跑进了朝堂,迫不及待地想把这好消息分享给所有人:
“陛下!天大的喜事!慎郡王他率军全歼三万北戎大军,光复了整个河源郡!”
今日是大朝会,京城四品及其以上的官员全都在。数百朝臣顿时哗然。
“光复了河原,这怎么可能!”
“都上了折子了,还能有假!”
“对啊,谁敢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这可是欺君大罪!”
这般心路历程后,大臣们开始狂喜:
“全歼三万北戎大军,可真是让我朝一雪前耻啊!”
“河原光复,足以告慰列祖列宗了!”
“有了河原的马场,咱们再不怕军中没有高头大马,打不赢北戎骑兵了!”
“对啊,咱们要不是因为军中全是矮脚马,至于被北戎骑兵压着打么!这下可算是有了转机了!”
“大皇子真是了不得啊,竟在北疆建下如此不世之功!”
“难怪大皇子好好地突然要去北疆,说不定就是为了麻痹北戎,暗中备战再攻其不备的!”
“大皇子为国为民如此忍辱负重,真是叫人佩服!”
“往日竟没发现大皇子在行军打仗上也有如此奇才!以往真真是埋没了!”
“谁说不是呢,事实证明,咱们大皇子比刘将军更会打仗!早知如此,北线战事就该让大皇子做统帅,断不至于打成如今这样!”
许多大臣被这激动人心的捷报冲昏了头脑,竟是没注意上头嘉佑帝的神色,兀自议论得很是高兴。
只有少数人发现,在刚听说捷报的那一刻,上首的嘉佑帝脸色非常难看。
此时的嘉佑帝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可能!
李洵那逆子怎么可能有如此惊天绝地的能耐,单凭手头三千人便歼灭十倍的北戎骑兵,占领那么广阔的领土!
从来都只有北戎骑兵以少胜多,何曾听说过大启官兵以少胜多打赢北戎?
更何况,李洵带走的只有一千精兵,其余两千都是禁军派去凑数的中下兵。
就凭这样的三千人马,没钱没粮,就算他咬牙招兵买马了,当地也没有足够的兵源,更没有武器。
不对!
想起前往燎原至今未未归的第二支钦差队伍,嘉佑帝突然不安起来。
李洵手里没有兵,可燎原,樊城都是各布置了两万大军的!
如果那逆子将两位边军守将都拉拢了,他手里就有四万大军。
可樊城还好说,燎原的袁晨升怎么可能被他拉拢,其祖父曾经是帝师,其父袁侍郎也是他的嫡系,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背叛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嘉佑帝心中疑窦丛生。
有那不长眼色的,当场就恭贺起嘉佑帝来,带得整个朝廷一片恭贺呼声。
更有甚者,当场就向嘉佑帝建言,说既然大皇子有如此大才,不如将整个北疆边军交给大皇子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