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个面色黝黑的将领,在台上宣布道:
“郡王得知燎原城中近日物价飞涨,体恤众将士养家不易,特多发一月军饷给大家支应!”
士兵们惊喜不已。
北戎来袭前,他们才发了这个月的军饷,没想到现在又有一笔。
有了这多出来的一笔钱,他们至少是不用再担心家中人因为物价飞涨而活活饿死了!
那将领继续道:
“郡王还吩咐了,待会儿发完军饷,放大家一天假,有家人的,尽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没家里人的,也可在营中休息。今晚照常提供饮食!”
士兵们顿时欢呼起来。
又能多拿钱,又能回去看惦念的家人,这简直是好事连连啊!郡王可真是太体贴了!
众士兵遵照吩咐,以都为单位利落地排好队,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分发军饷。
第一个排到的士兵看着手中几乎多出了一倍的铜钱,愣了。
“大人……多……多了!”
发军饷的护卫低头一看花名册,道:
“王小武,中兵,七百文,没多!”
“郡王有令,若无升迁,以后大家的军饷都按照刚入伍时的标准发!”
这话顿时令排队的士兵哗然。
“按照入伍时的标准发!这意味着咱们以后能多拿一倍的钱!”
“太好了!以后不怕养不活家里人了!”
“我……我有这么多钱肯定不会再被媒婆嫌弃了!我可以娶媳妇儿了!”
“郡王果然如传言般仁爱!咱们的好日子来了!”
“对啊,跟着郡王可真好!”
明明是他们该得的待遇,可这群士兵却无比感恩戴德,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对郡王的感激,心中暗自发誓,郡王对他们这么好,他们以后一定要好好操练,报效郡王的大恩。
领着新发的军饷,士兵们便如同撒欢的小马一样兴高采烈地往家里跑去,迫不及待想跟城里的家人分享这件喜事。
*
林东明妻子在门口补着衣服,看到和他们家一样租住在这一排木屋的刘大郎,浑身带风地走进巷子。
“大郎,你咋回来了!”
他家老母亲顿时欣喜地道。
刘大郎一脸喜色地从怀里掏出大半吊钱:
“娘,发军饷了!现在咱们燎原守军由郡王统领,郡王体恤咱们,特意多发了一个月军饷,还放一天假叫咱们回来和家人团聚呢!”
他老母亲看着这一串钱,惊喜极了:
“多发一个月,这可真是太好了!能多买不少的米呢!”
刘大郎兴奋地道:
“娘,我跟你说,可不止这些呢,郡王说了,以后我们每个月都能足额领取军饷了,不仅如此,每天一斤半的粮,三天就吃一回肉,一次一两!”
听到这,刘大郎母亲都呆住了,好半晌,笑得脸上的褶子跟菊花一样:
“这可真好哇!咱们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娘,你不知道,咱们这燎原守军的待遇都不算什么,郡王亲兵护卫营的待遇才叫好呢,天天吃肉,每人三两,吃肉都能吃饱!军饷也比咱们的多,逢年过节,打了胜仗那赏赐少说都抵得上一两个月军饷,多的就更不必说了!”
“我听护卫营的大哥们说啊,只要咱们好好努力练本事,以后也有机会被选到郡王身边的护卫营效力呢!肃城那些厢军里就有好几百人入选了!”
刘大郎母亲听得满脸向往:
“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啊,你可要好好努力,争取早日进郡王的护卫营!”
“那是当然!”
两人说着话就走进他们的屋里。没多久,屋里就传来一家人的欢声笑语。
听到刘家传来的笑声,林东明妻子黯然地低下头擦拭眼泪。
多么好的日子啊,可她家东明却没有等到这一天。
他在半个多月前,死在了上官的军棍下,听说是为了讨军饷给孩子看病。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后悔,若那天她不去找他,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明明她可以不去找他,因为她回来后没多久,公公婆婆在外头听到个土方,把孩子的烧退下来了。
若她没有去,东明就还好好活着。
她快被心中的愧疚与恨意压垮,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垮,这个家上有老下有小,只能靠她。
收起缝衣服的篮子,她走进屋子里,默默关上了门。
只怕那邻居家的欢声笑语,让卧病的公婆听到后更加伤怀。
午饭时分,林东明妻子从墙角拿出一把野菜,丢进了锅里,掺上了一大锅水。
家里早就断粮了,她冒着遇上北戎蛮子的风险去城外采摘了野菜,兑着水煮一锅,哪怕秋天的野菜已经很老,却至少可以把全家人的命吊着。
至于冬天没了野菜该如何,便也只能活一日算一日了。
正麻木地搅动着锅里的野菜,突然听到巷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抬头一看,是几个威风凛凛的兵,腰间别着刀,身上穿着上好的皮甲,几人连走路都排得整整齐齐,看起来相当有气势。
看到这样的人,林东明妻子有些害怕,生怕是哪里来找麻烦的官爷,连忙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可那为首的兵走到了她面前,彬彬有礼地问:
“大嫂子,请问林东明家是哪一家?”
林东明妻子有些防备,也有些怯懦,道:
“这里就是。”
那为首的兵非常客气地朝她拱手作揖:
“大嫂子,我们是奉郡王的命,来给林家送抚恤的!”
“你家林东明的事,郡王已经知晓,那首恶袁将军等恶吏,都已经被郡王砍了头!如你家林东明这样被害死的士兵,郡王说反抗勇气可嘉,虽不是战死沙场,亦可同样追为烈士。从今往后,你家都将享受咱们军中的烈士家眷待遇!”
说着,便跟她说了何为烈士待遇。
首先,赔偿金三十贯是立刻就给的。
而林东明为独子,其老人每月享有两百文补助金,孩子每月也补助两百文,若林东明的妻子愿意,还可以到军中做些缝补洒扫的杂活儿,每月有四百文的月钱。
林东明妻子这一算,家中一个月什么也不做,就有四百文的进账,若她再去军营中做活,那就有八百文!
捧着那三十贯钱的箱子,她只觉得沉得坠手。而郡王担心他们这些失去依靠的家庭已经断粮,还送来了一袋十斤的大米。
她手中还有一块郡王颁发的,印着郡王玉印的木牌,上面标志着她家烈士家眷的身份。以后她可以凭借这东西去军中找活儿,和领取每月的补助金。
送来这些东西的士兵很快走了,说是还要去送下一家。
林东明妻子久久未能回神,直到因为饥饿与悲痛而病倒在床的公婆挣扎着爬起来问她什么事,她才回过神。
一下子冲到家里的灵位前,抱着林东明的牌位放声大哭起来。
东明,你看到了吗?
郡王记得你的死,郡王给你报仇了!
郡王每月给咱爹娘和孩子发补助金,还让我去军中做活,咱们一家从此都有靠了!
你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第34章
物价高涨, 不仅是军中士兵的家眷家中断粮,连城中普通百姓家也揭不开锅了。
他们大多在本地有一份营生,或者有几间房屋可以租给士兵们的家眷。可哪怕有微薄的收入, 能买来的米粮,也不够一家人吃。
许多人家里, 每天只吃一顿饭,还是直接磨了麦子和着大量的野菜饱腹。但眼看着物价越来越高,即使是这样的办法, 也总有一天是糊弄不下去的。
至于逃难, 那首先得有个好身体,还得有钱打点进城。
不然,没有官府文书就私自离开户籍地, 必然会被当成流民。尤其是他们这些边城的, 朝廷是严禁向南边迁移的, 无钱打点,那就只能等着被遣送回来挨板子下狱。
种种外因, 让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饥荒的阴云慢慢飘来, 将他们吞噬。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北戎来攻城了。
想到北戎蛮子的凶残,所有人都无比绝望。有的躲在家中瑟瑟发抖,有的则鼓起勇气跑到城墙上, 去帮助守军守城。
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燎原城一定不能被攻破!
那些北戎蛮子, 就是一群毫无人性的畜生, 时常大股小股地侵袭燎原, 尤其还爱在农时来, 屠杀正在种地的百姓, 以致于最后城外的大片土地只能完全抛荒。
小股北戎蛮子都如此可怕了,一旦城破,上万大军打进来,他们这全城的人恐怕都不会有活路。
巨石一块又一块地被投射到城墙上,震动得仿佛大地都在发颤,数不清的伤兵被抬了下来,城中百姓看得心惊胆战。
隔着老远,他们都能感受到守城士兵们身上的那股绝望。
百姓们惶恐地意识到,恐怕今天燎原城保不住了,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可就在众人被绝望淹没时,战局急速扭转。
一股三四千人的援军来到城下,不知道用了什么神兵利器,只见黑烟滚滚,声音比炸雷还可怕,扔到那些北戎蛮子中间,便让他们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先前威风凛凛的北戎蛮子全都吓得哭爹喊娘,无头苍蝇一样打马乱窜。
那股援军却是有条不紊地组队砍杀射击,不过半个时辰,城墙底下就是满地的北戎蛮子尸骸,剩下的一些人全跑掉了。(这是后来听在城墙上的人讲的)
城墙上传来胜利的欢呼声。
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是肃城的郡王听说北戎来袭的消息,特意前来救援的。
再后来,郡王被迎进城里,直接进了军营,听说杀了一干军中贪官,还给士兵们涨了军饷,提高了伙食,城中那些士兵家眷们都高兴得很。
可这似乎和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关系。
虽然他们也很感激郡王打跑了北戎蛮子,但袁将军也好,郡王也罢,他们一样要面临饥饿的折磨。
就在众人这么想着的时候,当天下午一车一车的米粮柴火,大锅等,被拉到了各大城门处,骑兵们大街小巷地扯着嗓子大喊:
“郡王有令,各大城门处,早晚施粥,维持十日,家中断粮的乡亲都可前往领取!”
有施粥,却只有十天,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啊。
不过,暂时有吃的也不错了,管他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收买人心,他们都会去领。
第一天的晚饭,是加了面粉的粥,看起来稠,却没有多少米,只能勉强填填肚子。
施粥都是这样,大家见惯不怪。
第二天早上,依然是这样,但到了晚上,粥却明显变稠了很多。
第三天早上,不但粥依然很稠,里头甚至还加了肉末,一闻着就叫人口水直流。
打粥的士兵们态度也很好,只要不胡搅蛮缠,都是笑脸相迎的。
便有人笑着问道:
“军爷,这粥咋还一顿比一顿好了呢?里头都还加肉了!”
那打饭的士兵道:
“郡王吩咐的啊,原本一开始就要加的,后来问过大夫,说饥饿太久的人不能一开始就吃很稠的东西,得慢慢过渡,所以郡王就吩咐先发稀粥,再发稠的,等大家适应了才加肉。不然这马肉难克化,大家怕是要伤到肠胃呢!”
听到这话,排队的百姓顿时心头就是一暖。
这位郡王不仅大方,竟然还肯为百姓考虑得如此细致,哪怕素不相识,他们也能从中感受到郡王对百姓浓厚的爱护之心。
而且,那些打饭的士兵还说,郡王吩咐过了,施粥结束后,会调集一些军中的粮食,在城中各大城门设置属于官府的粮店,尽量让大家以粮食涨价前的价格购买,到时候大家就不愁吃不上饭了。
这个消息广泛地传播开来,城中普通百姓们的心顿时就放下来了,心中无不在想,郡王来了真好。
物价上涨这么久,民不聊生,那姓袁的可从没想过为他们做什么。郡王是真的心系百姓啊,所以才一来就为他们解决了头等难题。
*
拿下燎原需要的不仅是笼络人心,还需要其他治理。
秋收刚过,以燎原的地理位置,其实是可以再耕种一季的,若能收一季的春粮,倒是能极大地缓解燎原本身的粮食紧缺的情况。
为此,李洵特意带了一批人马去城外巡视,了解土地情况。
刚回军营,便有护卫前来汇报:
“郡王,夏指挥使醒了。”
护卫说的是燎原守军之中,那位试图揭发袁晨升,却被袁晨升抓住每日酷刑折磨的营指挥使夏金良。
尽管李洵有让人暗中照顾他,但多日的反复外伤折磨,还是让这位夏指挥使奄奄一息。李洵进城让人把他从刑场救下来的时候,他已经陷入昏迷了。
因为伤口感染,他一直高烧不退。这两天,大夫们一直在对他进行全力救治。
如今人能醒来,可见是度过了危险期,让人也替他松了口气。
听到这话,李洵立刻掉转马头,去了军营旁边不远处的将军府。
这次战争中,受伤的人颇多,为了不让伤患被军营操练打扰休息,他特地把整个将军府都改成了医院。
如今全城的的大夫和军中的军医们,都在此处救治伤患。
伤患,大夫,加上学徒,打杂的帮手,整个将军府人来人往。
李洵带着人进来,立刻引起了门口的人的注意,他们放下自己手里的东西就跪下来行礼。
“参见郡王!”
而院子里其他正在纳凉的伤患,听到这话也立刻激动地望了过来。
“是郡王!”
“郡王来了!”
如今全城的人,尤其是军中,都对李洵敬仰不已。
而伤患们,更加感受到了郡王的一片仁心。
这么好的将军府,郡王自己不住,却用来给他们养伤。
养伤期间的待遇,更是听都没听说过的好,每个伤患每天都能喝一碗羊奶,吃一个鸡蛋,中午和晚上,都是肉粥。
而且,郡王还把珍贵的清酒拿来再加工,专门弄出了一种烈酒,让大夫给他们清洗伤口。虽然痛是真的很痛,但洗了之后,因为伤口感染而发烧化脓的现象却是少了许多。
在军中待久了大家都明白,这种外伤一旦发烧,情况就极其危险了。
所以,郡王给的烈酒,无疑是极大程度地挽救了他们的性命。
除此之外,和其他没受伤的同袍们一样,额外发的军饷伤患们也已经领到了手里。
而且,郡王也派护卫营的人来说了,等养好了伤,他们若无法再当兵,可以拿着抚恤回家去,也可以在驻地领取一份军田或根据特长安排个轻松的活计。
总之,哪怕伤口依然疼痛,他们也觉得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
“快起来。医疗重地,所有人都不必行礼!”李洵抢先吩咐道。
全是伤患,不然就是照顾伤患的大夫,自然要免除这些繁文缛节。
说了几句勉励伤患的话,让许多伤患都感动得红了眼眶,李洵让他们好好休息,这才拐进去看夏金良。
此时夏金良已经醒了有段时间了。
他原本营中的一个名叫林小狼的十七八岁的兵,伺候着他喝了点清粥,然后就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起了最近几天守军之中发生的事。
这小家伙十三岁就改了年龄来当兵,颇受夏金良照顾,也一直很崇拜这位指挥使。
夏金良被救下后,他是主动请缨来照顾他的,可以说是夏金良的忠实崇拜者。
可现在,夏金良发现林小狼这小破孩已经“变心”了,这家伙现在满口满心的都是郡王。
不过,夏金良却十分欣慰。
郡王在军中与城里的种种作为,足以说明他没看错人。
哪怕他没能成功,郡王却还是救了燎原守军和整个燎原城的百姓。
如此能力卓越又怀有仁心的主君,值得军民如此爱戴与崇敬。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
来人是一位身穿银甲,将军打扮的年轻人。身形高大却不失俊逸,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张脸白皙俊美,单论外表,一点都不像军中人。
可他周身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锋芒,贵不可言,高不可攀。
看到来人,林小狼顿时眼睛一亮,立刻就站起身行礼:
“郡王!”
夏金良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肃城的慎郡王。
比他想象中要年轻很多,可却让人生不出一点轻慢之心来。
他挣扎着要起来行礼,郡王却制止了他:
“夏指挥使不必多礼,你的伤还没好,躺着吧。”
又询问了他的身体情况,让他有什么需求只管说,目前一切以养伤为要。
不管是语气还是态度,都超乎想象的温和,让人心中一阵熨帖。
“营中的事你不必挂念,本王已经安排其他人接手了。”
听到这话,夏金良眼中一黯,因为见到郡王而激动的心也稍微冷静下来了。
郡王再怎么温和,礼贤下士,却也是要用他自己的人来统领燎原守军的。
那些犯错的正好宰了撸了,像他这样受了重伤的,不也正好顺理成章地被取代么。
见他神色陡然一变,李洵微愣了一瞬,随即便意识到他是误会了什么,转而含笑带着几分亲近调侃道:
“不过,夏指挥使,你可不能仗着身上有伤,就躲懒太久,整个燎原守军,本王还需要你来帮我管呢!”
夏金良顿时傻在当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意思,向来沉稳的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
“郡……郡王……您的意思是……”
李洵笃定地告诉他:
“操练之事,本王有些自己的理念,所以都头营指挥使大多都会用护卫营那边的人。但总揽燎原守军全局一事,本王还是交给你才放心。”
他不会一直待在燎原,那么燎原这一万守军,总得找个可靠的人来管。
交给你才放心。
这几个字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击在了夏金良心上。
这个被骨鞭子连续抽打大半个月也没曾哼一声的硬汉,此时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哑着嗓子道:
“可我不是郡王亲信……郡王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我……”
李洵目光柔和,带着满满的欣赏赞许看着他道:
“本王的亲信,本王也不能保证他们离了监督,能一丝不苟地执行我善待士兵的政令。但是你能。以往上官打压,同僚排挤,你都愿意冒着丢命的风险来为全军士兵张目,那么我相信你以后也能。”
说着,他莞尔道:
“而且,你以前不是我的亲信,难道以后也不愿意向本王效忠吗?”
夏金良感动得无以复加,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
“愿意!末将愿意!”
他哽咽着大声答道,生怕郡王不明白自己的决心。
如此英明之主,是整个燎原军民的万幸,也是他夏金良毕生的万幸!
士为知己者死。
他愿意为郡王效死!


第35章
农时是最不能耽误的。
这两天, 李洵骑着马大致将河原与燎原交界处跑了一遍,结合燎原的耕地历史登记,大致摸清楚了燎原城北如今的耕地状况。
河原是由清河冲击出来的平原, 燎原作为与之接壤的地带,往北这一片, 除了一些丘陵,其余的大都是一马平川的旷野,长着郁郁葱葱的野草, 可见土壤是十分肥沃的。
这片土地往北有一百里长, 距离左右两边的其他重镇边界,有两百五十里宽,除去丘陵与少量林地, 总共有四十九万亩耕地。若是全部开发出来, 哪怕亩产只有一百斤, 也足够燎原与肃城两地的粮食供应了。
不过,这片土地抛荒已久, 要重新开垦还是需要费些功夫的。
对于种地的具体事宜, 李洵不太了解,只大概知道对应的地理位置可以种植什么作物。
术业有专攻,他也没为难自己,直接叫人在当地招募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农, 询问他们的意见。
给出了三贯钱的咨询费,没多久就找到了三位六十来岁土生土长的老农。
三个老汉虽然上了年纪, 却说不出什么太有建设性的意见。
他们只听家中老人说过, 垦荒的时候一般是烧掉野草, 拔掉大树, 把石头和根须挑出来, 然后翻地。
除了这些,就说垦荒很苦,据说当年累死了很多人。
至于秋季播种,越冬种植作物?他们完全没听说过。
李洵略有些失望,转念一想,却也能理解。
如今的百姓连识字的都不多,他们一辈子只待在自己家附近这几十百里地,根本没有机会增长太多见识,一切经验只能源于自家祖辈的口口相传,根本无法对种植知识建立系统性认知,更遑论钻研了。
系统性的农学书籍如今也没有,便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了。
这个民族从古至今都不缺乏勤劳,只要给块地,就能养活自己。哪怕经验一时间没那么到位,种下去作物总是能有些收成的。
给老农们每人三贯钱将人打发走,李洵决定结合老农们的话和他自己在现代接收到的零散种地知识来垦荒。
仔细想想曾经看到过的农家耕作场面,如今城北这荒地,要改造成可以耕作的状态,需要的大概就是锄草和翻地。
除草简单,用火烧即可,草灰还能肥地。
翻地,以如今的生产力水平,确实是件非常艰辛的事情。
若都像他在肃城城南曾经看到过的那样,用木犁和人力拉犁,是真有可能累死人的。
但只要将其替换成畜力和铁犁,效率便会大幅度提高,人力消耗也会降低很多。
想明白这些,李洵便叫了肃城的户部功曹主簿与工部功曹主簿过来。
因为早就想好了要在燎原以北进行耕种,李洵刚打下燎原,便让人回肃城传信,把两人调过来了。
这两人在周应亭的带领下,在肃城也还是做了些实事的,周应亭要经营肃城走不开,李洵便决定把几个主簿陆续用起来。
“参见郡王!”
两人毕恭毕敬地行礼。
“坐吧。”
李洵指着下首的两把椅子道。
两人各自落座,却只坐了半个屁股,一副随时准备起身的恭敬模样。
李洵倒是没有纠正他们的态度。
这两人先前也不是多清廉的官,跟着前任郡守的时候各种小事故不断,也就是性质不算特别严重,他又缺人才继续用着。
这样的人,心中有所敬畏比没有敬畏要好。
“这次叫你们来,是有事让你们做。”
“但听郡王吩咐。”两人连忙起身拱手道。
李洵对户曹主簿道:
“我欲将燎原以北的土地重新划分给百姓们,无论男女,每人五亩地,税两分。肃城无地的百姓,同样可来燎原领地。陈主簿,你带些人手,负责宣传,分地和登记造册。”
陈主簿面色有些犹豫。
李洵见状道:“有话直说便是,只要言之有理,本王绝不怪罪。”
陈主簿这才道:
“郡王,那燎原城外的土地颇为肥沃,恐怕大多数都是有主的,而且那些人大多是本地大户,这样擅自分给平头百姓,会不会不太好?”
听到这话,李洵微微一哂:
“那些人早就丢下土地去南边逃难了,难道他们不种地,还要两地数万百姓饿着肚子眼看着那么多地抛荒?”
“他们若有不满,大可以回来找本王试试。”
哪个政权新立的时候不重新划分田土。
他们既然走了,便要做好失去在当地所有财产的准备。
况且,就算他们在,他也不可能眼看着燎原数万百姓挣扎在饥饿生死线上,而另一部分人却坐拥燎原的绝大部分土地。
给百姓分田地,是必然之举。
听出李洵话语中的坚决,陈主簿有些讪讪:
“是下官太过愚钝,没能领会到郡王对百姓的爱护之心。”
李洵摆了摆手,道:
“倒也不必如此自我贬低,以后若有疑惑和建议便尽管说。本王喜欢听人畅所欲言。”
一人计短,三人计长。
一个人能考虑到的东西总是有限的,多上几个人,说不定确实能想到一些他没想到的东西。
让陈主薄退下,李洵又问工曹主簿梁主簿:
“从定州买回来的铸铁还有多少?”
这几个月,李洵一直没有停止对外采购粮食与铁。
铁方面,从一开始采购生铁,直接转为买铸铁了,虽然价钱要贵很多,却比生铁更为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