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要在山寨服苦役十年,他们便可以重获自由。
当然,他们的伙食等一应待遇,没法与护卫们以及寨子里的工匠学徒们相比,一天只有两顿饭,衣服嘛,那也就只有冬夏各一身。也基本没有假期,必须随时听候差遣干活儿。
“郡王!”
守山寨的护卫抱拳行礼,然后让人打开了大门,让郡王可以骑着马进去。
这整个寨子里所生产的东西,便是震天雷。
李洵今天之所以来,便是因为山寨里的护卫派人来给他报信,管着寨子里的杨进禄说,按照郡王的吩咐,硝石,木炭,铁器全部加工完成,还填装了五十枚成品,请郡王上山验看。
这几个月,七公主这个小姑娘成长速度极快,再加上身份压得住,最近府里的内务,迎来送往,基本上全被她揽过去了。
杨进禄便空了下来。
寨子改造完成后,李洵正愁找不到可靠的人负责震天雷的制造,见状便果断选了杨进禄。
杨进禄是个孤儿,被叔伯卖进宫后,受了不少磋磨和欺负,被原主所救,从九岁开始就一直跟在七岁的原主身边伺候,十几年的情分,而且除了原主他没有任何依靠。
所以,李洵身边,除了七公主,最值得信任的便是杨进禄这个大太监。
杨进禄被李洵告知震天雷的重要性,并委以重任让他去督造的时候,整个人都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公鸭嗓道:
“殿下……奴才……奴才只是个阉人,如何能担当如此重任……”
他是个太监,哪怕是大皇子身边的心腹,可他知道那些护卫,将领,官员们都瞧不起他。
身体残缺,他们这种人,根本就不算是个人。
从前的大皇子,虽然信任他,却也只让他打理府中杂事,照顾身边起居,从不与他商量要紧事。
可如今,大皇子他竟然把如此重要的事交给了他!
面对他的诚惶诚恐,大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掷地有声地道:
“杨进禄,成为阉人不是你的错。太史公被施宫刑后,尚且能写出名传千古的《史记》,你做事细心,擅长总揽与调度,又能压服人,如何不能担当重任?”
“你觉得你比肃城其他官员少了什么,是聪明的脑子,还是对本王的忠心?”
“而且,你是本王最信任的人。”
杨进禄抬头对上大皇子温柔信赖中含着鼓励的目光,只觉得鼻头一酸,他本不想做女儿态,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曾经他亦能为大皇子粉身碎骨,就像一只忠诚的狗。
可这一刻,他才发觉,在大皇子眼中,他是个完完整整的人,深得他信任,认为他足以担当重任的人!
士为知己者死。他是作为一个人,为他的主君效忠!
杨进禄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无比坚决地道:
“奴才……绝不辜负殿下重托!”
为了克制哭腔,他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连一张脸都狰狞起来。
李洵看得好笑,递给他一张帕子:
“好了,自己人不要动不动就下跪。还有,以后自称属下。”
说着,便一个利落的动作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杨进禄却摇了摇头,这辈子第一次反驳自家殿下的话:
“我一辈子都是殿下的家奴!别人想当还当不成呢!”
从此,杨进禄便上了山,把整个云麓寨内部的制造事务,将整个寨子管得跟铁桶一样,绝不让那些从京城采买的工匠走漏任何一丝风声。
尤其是火药配方,他是按照大皇子给的比例,亲自将木粉,碳粉,硫磺倒在一起,再让人进来搅拌混合以及填装的。搅拌场内用麻布口袋装着的各种原材料,他全让人用黑布盖起来,不让人知道他用了多少数目。
除了他在场的时候,不许任何人进入那间进行搅拌的作坊。
如此,才能最大限度保证配方比例不被泄密。
李洵刚一走进无火区这边,便遇上了出来迎接的杨进禄。
“郡王!”
这个首席太监在独掌一面后,整个人看起来自信了不少,走路都挺胸阔步了,看到李洵,他眼中顿时流露出热切的喜悦来。
李洵看他满头大汗的,又黑瘦了一圈的样子,温声道:
“看来在山上着实是辛苦,你人都清减了。半年内都放不了你的假,待会儿叫个大夫来给你调养一下身体。”
杨进禄心中一热,立刻咧着嘴笑道:
“奴才不觉得辛苦!能襄助殿下完成如此神兵,奴才心里高兴得很呢!”
两人寒暄了两句,杨进禄便带着李洵去看了那一箱子装起来的成品。
李洵大概检验了一下。
这些震天雷每个大约有手掌大小,外面是一层五六厘米厚的粗糙铁壳,说是罐状,其实类似于现代的瓶,腹部大,口子窄小,最上面是一段带着十厘米左右引线的木塞子。
拿起来一个,差不多有四五斤。
跟他设计的没有多大误差。
但威力如何,还要试验过后才知道是否需要继续改进。
“先拉到后山去试试。”
“注意,运输时不要过于颠簸。”
杨进禄便吩咐人直接扛着去。
来到一片距离寨子足有两三公里远的一片带有坡地的宽阔空地上,李洵开始试验。
他拿出火折子,点燃已经浸过油的引线,把手里的震天雷往那山坡处一扔。
他扔了大约十米远,刚好扔到山坡下。
震天雷落地瞬间,顿时炸开。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那落地处顿时炸飞了不少泥土,紧跟着升起了一阵黑烟,一股硫磺味传入众人鼻间。
在场护卫们大惊失色。
杨进禄更是赶紧扑倒了李洵面前,嘶声力竭地喊:
“护驾!护驾!”
李洵把他拉开,对众人道:
“不必惊慌,这是本王所制的神兵,其使用时伴有巨响与黑烟。这东西不丢到人身边,是伤不到人的。”
众人面色惊疑,却到底是没有四散跑开。
李洵等黑烟稍微散开些,过去察看那块被炸开的山坡,因为土质松软的关系,那山坡塌了一个直径足有三四米的洞,不算很深,周围溅起了不少的泥土。
而震天雷的金属壳,则炸成了四分五裂的模样。
李洵略一思索,吩咐道:
“弄个木桩子来,把你们谁的皮甲给木桩子套上,放到那里去。”
他指着一片完好的山坡吩咐道。
护卫们赶快照他所说的去做,很快便弄好了一个穿着皮甲的木头桩子,放在了山坡下。
李洵再次点燃震天雷,朝那木头桩子扔过去。
震天雷伴随着巨响炸开,那木头桩子被炸成几节,牛皮甲也炸得破破烂烂。
护卫们发出惊呼:
“太厉害了!这要是丢在人身上,那人怕炸也成了木桩一般!”
“不愧是郡王想出来的神兵利器!”
“有了这东西,咱们去剿匪的时候可轻松多了!”
李洵却没那么乐观,他让人再做了个木桩,套上皮甲。
这一次,他把震天雷丢在了木桩三四米开外。
巨响之后,再次去察看情况。
震天雷落地的地方,土依然被炸开了一个大洞,木头桩子却只是震下来一些木屑,而上头的皮甲,完好无损。
李洵不由皱起了眉头。
若这是一个身穿皮甲的北戎骑兵,震天雷在他附近炸开,恐怕没法造成任何伤害,顶多让他们的战马受惊。
倒是也可以让士兵们趁乱收割一番,但长此以往,等他们有了防备,堵住马耳朵,这东西起到的作用便很小了。
如此有限的杀伤力,绝不是他要的足以扭转战局的神兵利器。
这震天雷,必须改进!


第27章
李洵记下杀伤力不够大的缺陷, 又继续试验。
然后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
在十个震天雷里,竟然有一个是点燃后无法爆炸的哑雷。
将五十来个成品全部扔完后,这个数字进一步提高, 达到了六个。
过了一会儿,确定哑雷不会再有突然爆炸的风险, 他命人把那六个哑雷捡了回来,一个个拔了木塞亲自将其中的黑火药倒在油纸上验看。
一开始他尚且没看出端倪,但经过仔细观察, 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或许是经过了山路颠簸, 这些□□发生了较为严重的分层。
最轻的木炭留在了最上面,最重的硝石粉则沉到了最下面,再加上颠簸时让下面的成分被越压越实, 为燃烧提供氧气的空气都被挤到了最上面, 所以即使点了引线, 也无法点燃整个容器内的□□。
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李洵将倒出来的□□折了根木棍, 搅拌均匀, 然后重新装了回去,用干草搓了根短些的引线,再次点燃扔了出去。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后,炸开的土坑比前面任何一次都要大。
杨进禄全程看着李洵折腾, 见状也看出一点问题,上前问李洵:
“殿下, 莫非是那起子山匪偷奸耍滑, 在什么工序上偷了懒, 没按照殿下您的要求填装?”
李洵摇了摇头。
“跟他们无关, 是我有些东西没考虑到。”
粉末状的东西, 无论经过怎样小心的减震运输,都很难避免分层。哪怕是静置,也会出现一定分层现象。
分层,就意味着改变了燃烧时的混合比例。
那他精心配制出的可以使黑火药威力最大化的比例便没有意义了。
分层轻微会影响爆炸威力,分层严重则火药无法燃烧,会变成哑雷。
今天他只让人抬着那箱震天雷走了两三公里路,就已经有这么多个哑雷了,若将来进行更长距离运输,岂不是会哑雷率更高?
他熟悉的武器和千年前这种最原始的金属手榴弹差了好几十代,不了解情况,到底还是考虑不周。
所以,目前主要面临的便是杀伤力不足和分层的问题了。
回寨子的路上,李洵一直在想解决办法。
他努力在脑海中寻找关于最原始的火药武器的记忆,倒是果然让他得到了启发。
才刚入伍那会儿,他跟着前辈去境外执行任务,山穷水尽时曾经在当地买过一杆农户家的土□□,那时候似乎是使用前才勾兑火药填装进去的,里面除了火药,还有许多小小的铅子,以此来增大杀伤面积。
但那只能用来打打体型较小的猎物,对于身穿皮甲的北戎骑兵,效用如何未可知。而且那么小的珠子,对如今的工艺来说太有难度了。
不过,结合着现代社会经历过的爆炸场景,他很快就找到了增强杀伤力的备选项——
那便是加入瓷器碎片,碎瓦片,玻璃碎片,铁片等有锐角的东西。
有了线索,他便继续顺着这个方向思索。
玻璃碎片首先得排除,现在根本没这东西。
瓷器和碎瓦片体积太大,一个成人巴掌大的震天雷里装不了太多,且硬度不够,杀伤力不会太强。
排除一番,便只剩下铁片了。
考虑到体积,重量,杀伤力,这铁片必须是专门打造且磨过的铁片。
如此,虽然制造成本是大大增加了,却可以不占用太多震天雷的重量与体积。
而分层问题,其实那土枪也给了他提示。
若不能改变火药的粉末形态,便只能现装现拌现用。
但这在战场上不现实,装一个雷不比装土木仓的弹药,它需要非常长的时间,北戎骑兵可不会给他们这么多时间。
而改变形态,便只能向着现代的颗粒火药看齐了。
如今想来,现代社会的做成颗粒状,便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持其稳定的形状与成分,避免分层现象。而且颗粒之间的缝隙,也会给燃烧提供更多的氧气。
这样无疑才能将火药的威力最大化。
只是,如何颗粒化便成了个大难题。这在他那个时代的历史上也是过了数百年才攻克的难题。
颗粒化必然需要粘合剂,但这样就会将火药打湿,众所周知,受潮的火药无法使用。
而且,那粘合剂又是否会与硝石,炭与硫磺发生化学反应,从而让它们变成与火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物质呢?
为这事,李洵连晚饭都没了胃口。
武器具有重大缺陷,便是一种隐患。作为一个军人他不能忍。
可谁叫他当年只精通枪械组装制作,却没想过有一天还得自己如此原始地从火药造起呢。
如何找到合适的粘合剂,确定粘合剂比例,做出颗粒火药,在暖房内烘干,再进行威力试验,从而找到最优解,注定一件非常长期的事。
在这之前,只能训练投手们在现场对分层问题进行处理。
第二天,他让杨进禄招来做事的几个铁匠,吩咐他们大量炼制铁片送到山下,大量聘请民夫打磨。
又详细地教杨进禄火药的作用原理,注意事项,让他带两个绝对能保守秘密的匠人,去找各种能做粘合剂的东西,与已经勾兑好的火药进行混合,然后想办法做成最多不超过米粒那么大的颗粒,放在有火墙的屋子里烘干,切记不可用太阳晒,远离明火,屋内的温度也必须控制在比人体体温稍高的范围内。
如此处理好的火药,再填充进震天雷的壳子里,如他先前那样试验其威力。
在这个过程中,必须详细记录每一种火药与粘合剂的比例,成品形状,试验结果等。
为防万一,他先盯着他们用蜂蜜做粘合剂走了一遍流程,排除安全隐患。
杨进禄在原主身边时便是读过书,习过字的,人也聪明,自然是稍微教一教,就记住了其中要领。
将颗粒化探索交给杨进禄,又吩咐其他工坊照常继续生产震天雷,李洵便带着几百个震天雷的空壳与木塞子回了东郊大营。
一回营,他便让人去挖了几百斤黄土磨碎,又磨了几百斤碎石子进去,然后将两者混合,装进了震天雷的壳子里,震动静置后,给每个投手发了三个。
他们单纯的投掷节奏已经初步掌握了,如今的训练,便可以加上点火与处理分层了。
见一堆堆不明用途的东西被拉到训练场,被集合起来的投手们都很疑惑。
不过,他们并不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因为入营后,他们已经被都头与郡王严格教导过了军规,甚至亲眼看到好几个新来的因为结阵集结的时候未经上官允许就窃窃私语被打了五十军棍。
那场面实在触目惊心,没人敢再犯。
李洵看着他们已经逐渐整齐的列队,心中对两个都头的训练很满意。
赞许地看了二人一眼,他便对在场的士兵们道:
“今日起,增加投掷训练难度,阵型也暂时有所改变……”
以前都是三队一组进行轮流投射。现在变成九队一组了。
李洵让都头给他们每个人发放三个装着黄土的震天雷。
拿着东西的投手们满脸迷茫,李洵下令道:
“拿着这铁瓶,如此轻拍其底部。”他做了个示范动作,让他们学习发力的分寸。
令行禁止,是每个进入护卫营的士兵要学会的最要紧的事情,投手们听到这话不敢迟疑,立刻照做。
虽然动作不太整齐,但按照军令行事的意识却是已经培养出来了。
李洵继续下达一道又一道的口令,自己手上也做着示范动作。
“将瓶身竖直,轻晃。”
“倒过来,再次轻拍瓶底。”
“将瓶身竖直,轻晃。”
“倒过来,再次轻拍瓶底。”
“竖直!”
“用火折子点燃木塞上的引线。”
“第一排,投掷!”
这便是新的投掷流程。
前面的八次拍打轻晃,主要便是为了处理分层问题。
火药的原材料虽然不能过重的撞击,这样轻拍却是没问题的。
或许依旧比不上重新搅拌混合,但比起直接投掷,却已经极大程度地降低了哑雷概率。
李洵将整个过程划分为九个节拍。
在正式进攻前,第一排必须率先完成一个分层处理,等鼓声响起便投掷出去,而第二排只能比第一排晚一拍,第三排晚两拍,以此类推。
讲明白了整个流程,李洵便亲自守着他们操练了几日,反复纠正他们的拍打力道,直到他们都记住了,才又去巡视城中的工曹隶属工坊。
这里在他的吩咐下,制造的是一些守城的武器。
一是投石机。
这东西不管是用来投石,还是投大型震天雷都极为方便。
另一个便是铁蒺藜。
这主要是洒在城下防止骑兵进攻的。
它有四个尖锐的头,无论怎么撒,都有一面朝上,能对北戎骑兵的马蹄造成很大伤害。
毕竟要提防不利天气对火药造成影响,所以也不能把希望全部放在用新武器进攻上,传统防范渠道也需要做准备。
有充足的原料,又有工曹的主簿监工,这些东西制造没出什么纰漏。
在李洵紧锣密鼓的战前准备中,一个月的时间悄悄流逝。
此时已经是七月流火。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李洵开始上折子,向朝廷禀报肃城郡守纵容妾弟私放印子钱,残害百姓的事。
*
而此时的北戎草原,也正是青草葱郁,牛马羊群膘肥体壮的时候。
北戎王庭乌苏乌台城附近,也是一番厉兵秣马的景象。
整整八千的精锐骑兵身穿铁甲,骑着壮硕的骏马,挥舞着手中锋利的刀,口中大喝一声,动作整齐划一,孔武有力。
而高台上,狮子旌旗飘扬,汗王仪仗华丽地铺陈开来。
一个五十多岁微胖却壮硕的络腮胡男子,坐在镶着宝石与彩色孔雀羽毛的宝座上,鹰隼般的眸子威严地看向操练中的骑兵。
此人正是北戎汗阿古达木。
其下,是北戎汗最器重的儿子哈丹□□台吉。
望着下方威武雄壮,装备精良的精锐重骑兵,他由衷赞道:
“父汗这一支雄师,那些中原两脚羊便是来个几十万也挡不住!”
阿古达木眼中闪过自豪之色,但紧接着却严肃地对儿子道:
“这支重骑兵是我们最大的底牌,不可轻易祭出。先期的攻城略地,还得靠你们兄弟与叔伯的兵马。你手头的兵,操练上也绝不能懈怠。”
哈丹□□拍着胸脯道:
“父汗便放心,我可是经常带着手下的那些兵南下去中原人的村子狩猎!草原男儿,自然是刀刀见血才能训得出血性!”
听到这话,阿古达木不赞同地皱眉道: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狩猎需得过了秋收,不然那地里的麦子糜子谁来帮我们收?”
哈丹□□眼中闪过满不在乎的神色。
中原两脚羊就如那草原上的草,低贱又繁多,杀了便杀了,再从其他密集的地方赶一群过去便好了。
不过他知道父汗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便做出受教的样子道:
“父汗说的是!儿子下次一定注意。”
从中原抢来的地,区区一两个村子里的中原人而已,在阿古达木眼中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随意说了儿子两句,便继续专注于看他做骄傲的重骑兵眼帘。
顺着那阳光下闪烁着锋锐光芒的鳞次栉比的铁甲,阿古达木的目光望向了遥远的南方。
他仿佛穿越了辽阔的平原,荒漠与山脉,看到了南边那此时已经金黄的麦地稻田,看到了富庶繁华的大启京城。
韬光养晦积蓄实力多年,只待秋收,他的草原铁骑便可挥师南下了!


第28章
燎原是个有四万多居民的边城, 里面的居民一半是本土平民,一半是边军家眷们。
除了本地官员以外,没有任何望门豪富。
以前有的, 也想办法迁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因为燎原实在太危险了。
自从北戎占领其北边的河源郡,燎原就成了抗击北戎的第一线, 时常遭到北戎零散骑兵的侵扰,周边村镇几乎已经成了无人区。
还在此地经营的商人们,也无非是贪图边城利润高才留下来的。
整个城市, 虽说也有近一万户人家, 但比起同等规模的县城,便多了一股萧条之气。
一大早,何记粮铺的门外, 排着许多拿着口袋买米面的人。
店门打开, 掌柜将一块今日市价的木牌往桌子上一放, 众人一看上头的价格,顿时大声抱怨起来。
“又涨了!”
“米一百六十文一斗, 麦一百文一斗, 这叫人根本吃不起了!”
“可不是,男人每个月总共才拿那么点钱回来,家里那么多张嘴巴等着吃,这眼见着都揭不开锅了!”
“以前就比内地贵上一半, 现在这价格简直要窜上天!”
“奸商,不给人活路了!”
有人低声骂道, 顿时引起了众人对掌柜的声讨:
“何掌柜, 咱们这么多年的街坊邻居, 你老是涨价, 也太不厚道了!”
“对啊, 你赚钱也要给咱们留条活路吧!”
掌柜苦着脸道:
“各位街坊邻居,真不是我要涨价。咱们燎原的情况你们是知道的,南边的肃城产粮不丰,得对外买,咱们只能往更南边的地方去运粮。路途遥远,运费确实是贵啊!”
“而且今年南边多个郡今年都发生了蝗灾,颗粒无收,这各种粮食的进价它都翻了番!眼见着还要涨呢!”
“咱们这粮食生意本就利润薄,我再让利,也不能亏本卖啊!”
家里情况稍微好些的,尚且能跟掌柜打打口水仗,情况不好的那些,看到这日渐高涨的粮价,眼中剩下的便只有绝望。
现在就连麦都要一百文一斗了,一斗十斤,哪怕和着野菜吃,一家子五六口人,也顶多就够吃十天。
最困难的当属那些外地来的底层边军的家眷。
军中发的总共就十贯钱的安家费,并不足以让他们在城里拥有自己的房子。他们必须的开支除了吃,还需要给房租。
而军中克扣军饷已经是常态,多的时候能发个七成,少的时候便只有五成,至于其余的年节费用,平日补贴,更是一文也没有。
往年,节衣缩食尚且还勉强能支应,可今年粮价涨得如此厉害,就怎么扯都不够花了。
林东明的妻子,便是这些底层士兵的家眷之一。
摸着怀里仅有的几个钱,看着那已经高涨到遥不可及的粮价,她的脚步几经踌躇,最终还是走到了柜台前,满脸窘迫对小二道:
“小兄弟,能不能卖给我二两米……实在是没有钱,家里孩子病了好些几天了,想给他熬个米羹喝了补补身体……”
粮店的米麦,一般都是论斗卖的,一斗十斤。买得少的,再怎么也得买一两斤,还从没有过买二两的。
小二求助地看了看何掌柜,何掌柜看着林东明妻子那满是补丁洗到发毛的衣服,再看她那张颧骨高高耸起,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的脸,心中微微一叹,对小二道:
“卖给她吧。”
于是,林东明妻子宝贝似的从怀里数出来三个钱,带着二两米回去了。
她们一家原是流民,丈夫应征入伍后,便举家拿着安家费随着边军一起来到了燎原。
如今一家租住在城东的一间木屋里,全家五口人,公公婆婆,她和丈夫的孩子,大伯子留下的一个儿子,一起挤着一间房子。
一走过去,便见垂垂老矣的公婆迎了上来,关切地问:
“东明家的,买到米了吗?”
林东明妻子道:
“米价又涨了,只买了二两回来。贵子好些了吗?”
公婆满脸愁苦地摇头:
“又烧起来了,我摸着比先前还要烫。”
“要不咱们再请大夫来看看吧。”
听到这话,林东明妻子的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只剩下三个钱了,不会有大夫愿意来的……”
而且仅剩的这几个钱,也是她先前问隔壁邻居借的。
这年头,小孩子得了风寒就是挣命,能看上大夫吃上药的尚且还能好些,没有大夫的大多就生生熬死了。
她逃难的时候伤了身体,这辈子就贵子一个儿子了,一想到他会就这样病死,她的心就痛得跟刀绞一样。
咬咬牙,她道:
“我去找东明想想办法。”
前些年城中有大户,尚且能找点活做补贴家用。现在大户们搬走了,真是一点活儿都找不到。
自从贵子感染风寒起,隔壁领居家能借的她都借了,现在只能去军营找丈夫想办法。
军营中的兵丁们,每月是轮流休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