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休假的时候,若家眷有急事想见他们,也可以在中午他们午休的时候请守门的去传话,叫他们到军营门口,隔着栅栏说说话。
来到燎原守军大营,林东明妻子发现外头有不少家眷过来了,她赶紧寻机找了个刚回来的守门兵丁,从怀里仅有的三个钱里拿出一个塞给对方:
“大哥,劳烦您帮我找一下五营三都的林东明!”
守卫掂了下那个钱,再看了眼她的样子,倒也没嫌少,果断跑去营地里头喊人了。
没多久,林东明便接到传信,说是家里的妻子来了,赶紧端着饭碗就跑了过来。
他还剩下小半个馒头,碗里还有些汤汤水水,看到妻子瘦得皮包骨头的样子,心里难受极了。
他把那小半个杂粮馒头透过栅栏缝塞给妻子:
“娘子,你肯定没吃饭,先吃几口垫垫。”
“你也没多少,怎么能拿给我。”
林东明妻子是知道的,他们一顿基本上都只有一个馒头,再加上一点汤水煮的青菜与酱菜。
“你快吃,我吃饱了不饿。”
林东明妻子确实是饿了许久了,终究没抵住诱惑,把那小半个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怕她噎着,林东明又隔着栅栏舀着碗里的汤水给她喝。
待她吃完,他才问道:
“是不是城里物价又涨了,最近已经有好多同袍的家眷来报信说这事。”
说起正事,林东明的妻子又红了眼眶,哽咽道:
“米价已经一百六十文一斗了,贵子还得了风寒,至今高烧不退,我跟爹娘能借的都借了,实在没办法才来找你的!”
林东明只觉得挨了当头一棒,突来的噩耗把这个本就瘦弱的汉子压得顿时矮了一截。
但他还是对妻子道:
“没事,你先回去,我来想办法,等拿到钱就立刻请假回家来看你们。”
打发走了妻子,林东明的心情格外沉重。
军中熟识的同袍都和他一样,手里的钱不是孝敬了上官,就是拿回去给了家里人,借钱是借不到的。
只能看是否能到都头那里求一求,看是否能提前支一点军饷。
他去的时候,军帐里还有别的人,他便只能在外头等。
和他一样收到家信的还有不少人,得知家里已经断粮了,兵丁们自然也是十分焦急,纷纷到自己的都头处去讨军饷。
按照朝廷的规定,他们的待遇其实比起一般平民是很不错的了,不然也没那么多人愿意来当兵。
但等他们来到军中,便往往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新兵时期,很多人都会被寻到错处,直接降低军饷,没多久,新兵们的薪俸便只剩下七成了。
再逢年过节孝敬一下各级上官,甚至只剩下五成。
老实点当真以为是自己犯了错才被降军饷,稍微精明的,便渐渐明白是上头在借故克扣军饷了。
可是明白又怎么样,事情是那些军中高级将领做的,他们这些底层士兵根本无可奈何。
倒是也有人闹过事,可基本上都是被拖出去打上几十军棍,直接丢掉半条命,甚至有些因为医治无效直接丧命的。
渐渐的,士兵们便只能认命。
可如今,军中将领们再不高抬贵手,他们的家里人就要饿死了!
他们中绝大多数来当兵,都是为了让家里人吃口饱饭。
如今再不让他们拿到应得的军饷,家中便要闹饥荒,他们如何能不反抗。
这几天,许多的士兵鼓起勇气,或是单独,或是几人作伴去找上官,要求恢复他们的军饷。
林东明听到里头的人恳求道:
“都头,外头物价飞涨,我家中年迈母亲又生了病,求您给我涨点军饷吧,朝廷都规定了,咱们边军下兵每月应得军饷是七百文,还该有年节赏钱,咱们这什么都不发,每个月四百文实在不够用啊……”
已经被好几个人纠缠过的都头早已没了耐心,呵斥道:
“你自己不争气被降了级自然少拿钱,能怪谁?立刻出去,再敢无理取闹,直接军棍伺候!”
那人很快如丧考妣地出来了。
林东明已经听出都头有些生气了,可他没有办法,除了找都头,找军中想办法,没有任何人能帮到他。
他只有那么一个儿子,至今发着高烧。
多拖一会儿,就多一会儿的性命之忧。
“什么事,说。”
顶着都头阴沉的脸色,林东明都不敢提什么涨军饷的事,只道:
“都头,我家小子得了风寒,家里实在没办法了……我能不能提前支取下个月的军饷……”
都头没好气地道:
“军饷都在钱粮官那里,老子到哪里给你支军饷?”
林东明硬着头皮道:
“那……能不能问都头您先借个几百文,下个月一发军饷立刻还给您……”
这些都头们日常收他们的孝敬,比底层士兵的日子宽裕不知道多少倍。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话不知道哪里戳到了都头的怒气:
“他妈的没完没了了,个个来找老子要钱,一天天不消停!”
看着林东明老实的面容,他直接道:
“来人,把他拖下去打五十军棍!”
他话音一落,便有几个听命于都头的上兵直接来捉林东明。
林东明没拿到钱,还要挨打,如何能不惶恐,他赶紧喊道:
“都头,都头饶命!小的不借钱了,都头饶命!”
五十军棍下去,半条命都没了,听说甚至有些医治不及时的便直接病死。他怎么可能不怕。
然而都头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恶狠狠道:
“拉出去打!狠狠地打!我看今天谁还敢再来找我无理取闹!”
林东明被按在行刑的长凳上,军杖一棍又一棍地落在了身上,难以言喻的剧痛,他不断求饶挣扎,却没有任何作用。
到后头,他甚至看到了自己飞溅出来的血肉。
五十棍终于打完,林东明直接昏了过去。
当晚就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有人给灌了碗药,他知道这是救他的命,努力往下咽。
可他的意识还是越来越模糊。
弥留之际,他依然牵挂着重病的孩子,娘子还在家里等着,他没能拿回去钱,他的孩子该怎么办,他还那么小,才四岁。
好不甘心……
带着满心的牵挂,他的意识永久地陷入了黑沉。
林东明死了。
在军营中,这样一个底层士兵的死在上层将领眼中毫不起眼,一床烂席子一裹就拖出去扔了。
然而,也有一些与他同样处境的底层士兵,眼中燃着仇恨的怒火。
那怒火越烧越旺,终于在三天后的夜里爆发了。
外头传来喧哗时,燎原守将袁晨升正在床上与军妓作乐,作为一军守将,他自然是不能放着这种事不管,被扰了兴致,他十分不悦,叫来亲兵:
“去看看,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没多久,亲兵来回:
“禀将军,有十几个中下等兵,夜袭军帐,杀了一个曾杖毙两人的都头,劫持了一个营指挥使,要求涨军饷,已经被镇压下来了!那位营指挥使也救下了!”
袁晨升满肚子火气,道:
“简直是胆大包天,竟敢以下犯上!先把这些叛逆吊起来,明早全军集结,公开处以剐刑!”
这几天因为城中粮价上涨,底层士兵非常不满,都在闹着要涨军饷。
可这些泥腿子不想想,朝廷怎么可能同意涨军饷?
一般人不知道,他有户部的亲戚却是一清二楚。
全国上下一百来万军队,每年的军饷开支高达三千五百多万贯,而国库税收总共才三千八百多万贯。粮食,铁,布匹,草,等其余税收,也百分之八十以上都用于了军需。
涨军饷,拿什么涨?
他才在陛下面前长了脸,自然不可能为了些底层兵丁去给陛下寻烦心事。
除了刘渊那个老匹夫,仗着军功时常要这要那,他想这普天之下没几个边关守将会傻到去向陛下提涨军饷。
当然,要涨军饷他也不算没有办法。
军饷层层下发,一人伸手拿点,到了底层自然就不剩多少了。
只要他和他的手下们不拿,也是能涨一截的。
可是凭什么呢,一条线上那么多人都不出钱,偏要他来出这个血。
再说了,他上次花大价钱从郡王手中买来的军功一报上去,等过了今年秋冬的防季,就可以调离燎原这个鬼地方了。他是傻了才临走出血。
出了血没有任何好处,反而给下一任留下难题,那不是凭白得罪人么?
所以,诸多考量后,他便给底下的营指挥使下了令,叫他们尽管放权给都头们,对于胆敢提出涨军饷的,一定要狠狠惩罚,打死打残不论,总得要杀鸡儆猴,才能叫诸多底层兵丁闭嘴。
可现在看来,打军棍也不管用了。竟然还有人敢劫持上官要挟!再这么下去,是不是连军需库都敢抢了?
不来点雷霆手段,根本镇不住这些人。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将全军集结起来。
整个燎原守军,名义上是两万人,实际上只有一万三。
原本他来的时候有一万五,被他带着去剿匪损失了两千多,便只剩下这点家底了。
一万三千人,集结起来便是人头攒动的一大坝子。
十二个劫持上官的兵丁已经被吊了一夜,本就瘦弱的人,这一夜吊下来便跟去了半条命一样,他们脸上到处是青紫,嘴里还塞着破布,根本说不出来话。
袁晨升声色俱厉地对下头的士兵们道:
“这十二人,昨夜杀害上官劫持营指挥使,以下犯上形同叛逆,依军法当处死罪!”
“为给各位敲个警钟,本将军将对他们施以剐刑,其他人给我好好睁大眼睛看清楚,闹事的就是这个下场!不怕死的,你们尽管来!”
剐刑!
底下的万千士兵顿时鸦雀无声,甚至有些人脸色惨白。
哪怕他们也是上过战场的人,面对这残酷的刑罚,也依然噤若寒蝉。
正在此时,一个三十出头的营指挥使站了出来,他拱了拱手,毅然道:
“将军!这十二人,虽然杀害劫持上官确实不该,却是因为城中物价飞涨,日子着实过不下去,涨军饷申诉无门,这才做下错事,其情可悯,请将军从轻发落!”
他这话一出,便引起了底下将士们的共鸣,不少人跟着喊:
“其情可悯,请将军从轻发落!”
袁晨升眯眼看着这位叫做夏金良的营指挥使,这人一向有些不合群,别人都拿的好处他不拿,还借钱给手下士兵,他手下的几个都头都暗自不满。
他自己倒是在底层兵丁里树立了个好名声。
而现在,竟然是踩着他这个将军的脸刷名望来了!
“夏指挥使,军法不容情,若都是像你一样耳根子软,军营如何立得起规矩,将领们又如何治军?”
其余指挥使里,也有人出来指责夏金良:
“将军说的有理,无规矩不成方圆,夏指挥使你这是公然破坏军纪!”
“有理,不好好惩治叛逆,便是对其余安分守己士兵的不公平!”
夏金良赶紧道:
“将军,属下绝无此意,只是……”
话没说完,便被袁晨升打断:
“夏指挥使,你若是再说,本将军便只当你是在践踏军纪,徇私枉法!”
如此严重的指责,让夏金良不得不闭嘴。
袁晨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喝道:
“行刑!”
现场很快便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底下的士兵们被迫观看了十二人的整个行刑过程,几乎每个人都脸色惨白。
如此血腥的场面,足以击垮一个普通人的反抗意志,他们眼中的怒火渐渐被压下去,只剩下深深的恐惧与绝望。
一经征召,终身为伍。这样的日子,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看着台上血淋淋的行刑场面,夏金良的手指紧紧地抠进了掌心。
那里头的确有他营中的一个兵,刚十七岁一个小年轻,平日里不管何时都是一张乐观开朗的笑脸。
但就在五日前,他那个在另一个当兵营的父亲,因为提出涨军饷的请求,被都头五十军棍直接打断了气。
他杀人只是为父报仇。哪怕不该报私仇,却也绝不该如此惨死。
可他救不了他的那个兵,救不了台上的任何人!
而且,燎原作为最危险的边城物价本就贵,受到南边蝗灾影响,只会越来越贵。
时间越长,士兵们的家眷在饥饿病痛中死去的就更多。
这样的事情越多,便越容易让士兵们心生疯狂走极端,发生昨晚那种哗变。
底层士兵们,不管是装备还是身体素质,都不是那些将军亲兵的对手。贸然哗变,不过是如同今天这些人一样被轻易镇压,然后处刑惨死。
他们这些冒着如此大危险,为朝廷为万民驻守边疆的将士们,不该又流血又流泪!
愤恨之中,夏金良下定了决心。
他要将收集来的证据交给郡王!
郡王爱民如子的名声,哪怕他在燎原也有所耳闻。
军中上面的官员们沆瀣一气,谁也不把这些底层士兵的死活放在心上。
郡王那样的人,既然敢冒着僭越的风险直接处置肃城郡守,会不会也愿意管一管燎原这数万军民?
他知道,这是在赌,一旦被军中发现,他的下场不会比现场这十二人好到哪里去。
可他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去找郡王进行这一场豪赌。
夏金良脸上的愤恨,被军中的另一位指挥使收入眼底,待众人散去,他在袁晨升耳边悄悄耳语了几句。
袁晨升眼中闪过杀机,他即将升任,绝不能在如今这紧要关头留下任何纰漏!
“派人好好盯着他和他身边的人,但凡有离军的,都单独带下去,仔细搜身。”
“是!”
没过几日,果然抓住了夏金良营中的一个兵,其出营时,身上带着一本军中的花名册与实发军饷账册。
将军亲兵,身着铁甲,将夏金良的军帐团团包围。
“指挥使!”
“你们要对指挥使做什么!”
营中那些受过他恩惠的士兵们很激动,自发地围了过来,拔刀想要保护他。
可是看看那些受将军指令前来抓人的上兵,个个刀锋雪亮,一身铁甲,还身强体壮。
而维护他的士兵们,面黄肌瘦,连一件破旧的皮甲都没有。
双方真动起手来胜负如何已经不言而喻。
他不想他们平白牺牲。
“都退下。”
夏金良沉声吩咐,主动丢了兵器,束手就擒。
被押解着走出军帐,看着底层兵丁们瘦弱而死气沉沉的身影,想到燎原城中那些即将断粮的士兵家眷,夏金良满心绝望。
他死不足惜,可谁能来救救这些身陷绝境的底层边军!


第29章
夏金良被押到了袁晨升的住所里, 一进去就被人一脚踢到了膝盖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两个上兵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然而夏金良的脊背依然挺得直直的, 就如同那不屈的钢铁一般。
袁晨升目光冰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夏指挥使, 你胆子不小嘛?想干什么,跟郡王告密?”
夏金良此时也不装平日的谦卑恭顺了,他用仇恨的目光盯着他道:
“袁晨升, 你们该死!喝着数万士兵的血, 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
袁晨升听到这种指责顿时火冒三丈,他一脚将夏金良踹倒:
“历任守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偏本将军升迁的关键时刻你要横插一杠, 怎么, 当本将军是好捏的软柿子?”
夏金良懒得与他争辩,只凛然道:
“成王败寇, 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袁晨升阴恻恻地笑道:
“敢背叛本将军,你以为本将军会轻易让你一死了之?做梦!”
死,哪怕是剐刑, 也顶多让人痛苦个把时辰。
对于夏金良这样胆敢如此坑害他的人,他自然是要让他饱受折磨才解心头之恨。
而且, 夏金良作为一个营指挥使, 在朝廷也是有品级的武将了, 没个正当名义不好杀。
倒不如留下来好好折磨, 等到秋收后, 北戎可能会前来侵扰的时候,再报个不慎被北戎所杀的名头,才不会惹来麻烦。
“带下去,每日抽上三十骨鞭!用盐水给他洗澡!”
“可给我看好了,人要是自尽死了,看守的也跟着赔命!”
上兵们立刻领命而去。
夏金良很快就被吊在了行刑场打得皮开肉绽。
可他愣是挺住了没发出一点求饶的声音。
军营中的士兵们看着,都面露不忍。
他们已经听夏金良营中的士兵说过,夏指挥使是不忍底层士兵们如今的水深火热,想去向肃城的郡王告“御状”,被守将报复。
他营中的士兵们,更是泣不成声。
所有人心中都弥漫着恨意,可被剐的十二人,尸体至今吊在刑场,堂堂营指挥使也每日被施加酷刑。
没有人有勇气与统领一营的守将作对。
面对装备齐全体格精壮的上兵,他们不是对手,而且他们还有家人。
除了暗恨天道不公,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人活着就不想死。他们只能一天天麻木地苟活着,期待有朝一日头顶的天能自己变得清明。
将反抗的浪潮扼杀在了摇篮里,袁晨升象征性地赶着士兵们去修了修城墙,便继续自己醉生梦死的悠哉日子了。
至于如今已经到了秋收时节,北戎可能会在秋收结束后侵扰?
袁晨升对此不怎么担心,燎原已经没什么好抢的了,靠着燎原的肃城也是个穷郡,历年都不会有太强大的北戎骑兵来侵扰这里。
毕竟北戎也是要考虑出兵成本的,放着樊城东边几个重镇身后肥沃的平原地带不去抢,难道费劲巴拉来抢肃城?
即使有骑兵来,也不会人数太多,到时候将城门一关,死守不出便是。射上几天的箭,扔扔石头,他们见啃不动自然会去别的地方。
与袁晨升这样混日子等着升迁的不同,距离此地向东一千里的鼎德城里,各种驴车马车牛车,正络绎不绝地往各大城门口运输着石头砖块。
奉镇北大将军刘渊之命,早在一个月前,他们便开始加固城墙,挖掘战事壕沟了。
作为扼守中原腹地的要塞,鼎德城不容有失。
刘渊将军麾下的十万大军,也同样紧锣密鼓地操练着。
他是当朝名将,做事最是不留情面,很少有人敢朝他的军需伸手,充足的供给下,他的军队倒是装备精良,士兵们也个个精壮。
虽说骑兵数量少,又是矮脚马,但每每对上北戎,也是有一拼之力的,每次北戎侵袭,都能斩杀个百来人,甚至杀过上千人。
北戎在他这边没讨到好,鼎德城身后的大片沃土,也得享太平。
眼看着麦浪越来越黄,刘大将军脸上的神情便越来越紧绷。
*
而预感到战争阴云的李洵,也同样正在全力为此事做准备。
一个月前,他便开始让周郡丞招募民夫,加固城墙,挖掘陷马坑。
山寨里的震天雷制造,更是一刻没停。
感受到他的急迫,杨进禄没几天便督造着工匠们做出了新的震天雷成品,请他去验看。
试验的地点,还是选在上次那里,还事先准备了好几个已经穿上了皮甲,铁甲的木头人。
杨进禄谨慎地劝道。
李洵倒也没有非要亲自上手,只是嘱咐挑个反应快点的士兵,穿上厚厚的皮甲,戴上头盔,离得远一些,一把震天雷投出去便举起盾牌掩护自身。
一切按照李洵说的准备好,那名士兵穿戴好了防护装备,便拿起一个震天雷点燃,用力抡着手臂扔了出去。
只听哄地一声巨响,顿时飞沙走石。
烟尘散去,只见那边摆着的两个木头人,不管是穿着铁甲还是木甲的,都炸得四分五裂。
甚至另外一组放在几米远的地方的木头人,也被扎上了好多块小铁片。
直接扎在木头上的,铁片基本上全扎进去了。
皮甲也没好到哪里去,就铁甲能好些,但以那铁片扎进去的深度,若那是个人,也会有不浅的创口。
又试验了好几轮,基本上都能保持这样的杀伤力。而杀伤半径,大概在六米左右。
但总体来说,是里面的小铁片保持在九十个左右,效果是最好的。
过多就挤占装火药的空间,过少则密集度不够。
“吩咐下去,以每个填装九十枚铁片的规格进行填装,大规模制造震天雷。”
震天雷的外壳早就制造了很多,成品火药也囤积了好几十吨,连铁片距离他上次吩咐,都制造出几千枚了。
接下来的日子,重点便在抓紧制造铁片,以及填装,运输。
这些交给杨进禄即可,李洵又继续下山总揽全局了。
刚到东郊大营,便听人禀报:
“郡王,伍指挥使回来了。”
李洵道:
“让他立刻来见我。”
伍汲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丢给他情报工作,他便做得十分出色。
自从山匪的情报工作结束后,李洵便让他一路往北,派人去燎原,甚至混入更北边被北戎占领着的河原郡打听情报。
河原是驻扎着不少北戎守军,能打听到一些驻军情况自然是最好的。
而燎原是肃城的门户,更是不容轻忽。
以燎原守将袁晨升那昏庸腐朽的做派,他很难放心。
没多久,伍汲便来到了书房。
这个夏天他一直在外头跑,晒黑了不少,不过人却双眼晶亮,看得出是干劲十足。
“参见郡王!”
李洵温和道:“无须多礼,坐吧。这一趟真是辛苦了。”
待他坐下,李洵亲自给伍汲倒了杯茶水。
对于他如此礼贤下士的做派,伍汲十分感动。
“能为郡王分忧,是属下的荣幸!”
然后便跟李洵说起了这次打听到的情报。
河原郡中,近几个月抓捕了不少工匠,据说在秘密制造攻城车,投石机,云梯等攻城武器。
其大举南侵之心已经相当明显。
这是李洵早就预料到了的。
如今正是从更多方面进行了佐证。
“殿下,依您看,北戎会发兵攻打燎原吗?”伍汲忧心忡忡。
离燎原那么近的河原在制造攻城武器,这对燎原来说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但肃城毕竟贫瘠,北戎从燎原开始打,好处并不大,还不如集中力量打东边的鼎德等几个边城。
只要打通一个,便可直接挥师南下劫掠中原沃土。
所以河原制造攻城武器,也未必是用来打燎原,还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运送到其他战场上去。
李洵站起身来,指着墙上的舆图,神色笃定:
“我若是北戎大将,必攻燎原!”
说着,他用长棍从燎原往南一划,直指肃城,然后从肃城往东南一拐,跨越云浪山脉,直接便进入了里郡,跨过里郡这个下郡,便是中原沃土南部。
虽然迂回一些,却是不必与鼎城一线死磕。
伍汲顿时脸色一白:
“如此说来,咱们肃城岂不是很危险!”
见他被吓住,李洵安抚道:
“放心,云浪山不好走,这边不会是主力,只会分兵进行偷袭。待占领了肃城,才可能会大举增兵,打通云浪山。”
“本王不会给他们占领肃城的机会。”
这话让伍汲稍微放心了些。
李洵又问:
“燎原如何了?”
伍汲脸色沉痛:
“燎原近些时日物价飞涨,军中因为克扣军饷一事险些闹起来,被袁晨升强力镇压了……好几个提出涨军饷的士兵被活活打死,还有十二人直接被施以剐刑!”
“那燎原军中有个营指挥使,为底层士兵鸣不平,似乎想派人来找郡王您主持公道,只是人还未出来,便被抓了,如今正每日被吊着施以酷刑折磨,以儆效尤!”
听完这些,李洵的眉峰已紧紧蹙在一起,眼中满是杀气:
“袁晨升,必死!”
时至今日,竟然还不肯给那些军中底层士兵一些活路,甚至为了镇压士兵们的合理请求,不惜以残忍的手段杀死这么多人。
这样的败类将领,无论是出于大义,还是出于对肃城安危的考虑,他都绝不会让他活着走出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