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修行之人的寿命这样漫长,三个月与之相较,不过眨眼一瞬。
眨个眼,又能发生多大变化呢?
穆晴乖巧道:“千师叔。”
千机子淡淡扫了穆晴一眼,目光跳向穆晴后方,看见了苦着脸的天越剑盟众人。
“褚盟主,朱副盟主。”
千机子道:“我来这里不只是为见穆晴,尚有一事,要和两位商议。”
褚烈垮着脸不答话。
他今日脾气一上来,就再消不下去了。之前对着穆晴没有好脸色,现在对着和穆晴有所往来的千机子也不会给好脸。
他才不管千机子是什么身份!
只要和穆晴勾搭上了,那他就不是个好东西!
“千阁主何必客气。”
朱纶连忙笑着和缓气氛,
“您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千机子又看了穆晴一眼,对褚烈和朱纶道:
“穆晴与天越剑盟之诀终止,天越剑盟归于我天机阁管辖。”
穆晴:“……?”
千师叔,我如此信任你,你怎么能来截我的胡,捡我的漏?
朱纶:“……”
朱纶一边从心里骂着“你有病吧”,一边脸上带笑,道:
“千阁主竟也会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千机子道,
“今日剑盟遭难,要么归于穆晴,要么毁于穆晴,仅有这两条路可选。我跋山涉水而来,就是为了给剑盟提供一条好走些的路。”
“既不会毁于穆晴之手,也不用因为归于穆晴而背上叛出正道之名,遭人讨伐,这条路不好吗?”
朱纶和褚烈皆听出了隐藏之意。
“千阁主的意思是,天机阁已经归顺于穆晴了?”
褚烈道:“天机阁为何这样做?”
千机子问道:“褚盟主感兴趣了?”
褚烈:“谁对你们的勾当感兴趣?”
朱纶拦住褚烈,道:
“师兄,先听听千阁主怎么说吧。”
他又对千机子道:
“天机阁立世多年,一向不搅修真界种族和势力争执的浑水,持中立态度,亦有中立实力。”
“这世上到底有什么事情,能让天机阁一改昔日处世态度,与人结盟呢?”
听到朱纶这一套观点,褚烈渐渐冷静下来了。
是啊,千机子为何要帮穆晴呢?
总不能是因为他和秦淮的交情……千机子可不是会将交情看得这样重的人。
能够动摇他的,该是什么样的事?
千机子避而不答,将话语权让出:
“穆晴,你有什么底气,让天越剑盟和天机阁,皆与你为盟呢?”
穆晴:“……”
你跑这么远到东洲,是来给我挖坑的吗?
……
穆晴站在天越山大殿的门口,倚着柱子远眺。
千机子提出的问题,她没有答出来。
她能为天越剑盟提供的无非是钱财剑法之类,至于名声什么的……以她现在在修真界的形象,只能给天越剑盟抹一笔浓墨。
虽然缺钱,虽然寻求剑道,但天越剑盟好歹也立世这么多年了,他们要是会因为这样浅层的缘由而与人结盟,早就归降魔君祌琰了,哪还等得到穆晴来邀约?
不过他们也没办法拒绝。
穆晴和千机子给的路很明晰——敢拒绝就彻底翻了这天越山剑坛。
褚烈和朱纶持有的意见不同,吵起来了。
穆晴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不敢打扰两位老人家吵架,就干脆将大殿留给了他们,自己走出来散气。
不多时,千机子也出来了。
穆晴道:“千师叔,天越剑盟会答应吗?”
千机子回答:
“不知道。”
“这世上也有千师叔不知道的事?”
千机子没介意她的善意揶揄,答道:
“我通晓事物是靠占星卜算,而今天象乱作一团,很多事情都算不出了。”
说完,千机子看着穆晴道:
“你有心事?”
穆晴:“……”
你这不是还和以前一样能看透一切吗?
千机子道:“你不像是会介意天越剑盟选择的人,对你来说,有他们或者没有他们,应该区别不大。”
所以,穆晴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副望着山景,满心忧愁的样子呢?她的愁绪从何而来?
“话是这样说。”
穆晴笑道,
“但千师叔不也为这点自己不会介意的小事,不远千里跑来东洲天越山了吗?”
千机子道:“我不是为他们来的。”
“那就是为我来的?”
穆晴早就知道他是为自己来的,但此时还是忍不住再提一次:
“当初我请千师叔指点我,千师叔明明说了不方便插手的。”
难不成天象变化,会导致神棍变卦吗?
穆晴在心里默默吐槽。
“我确实不想插手。”
千机子道,
“可你行事偏激,致使自己命星几度垂危——我当初不是这样指点你的。”
“我再不插手,你还没走出东洲,就要先将自己作死了。”
千机子无论如何也要保住穆晴的命。
因为穆晴与天机阁的计划,是以她为核心而制定的。若是她死了,问题就大了。
想要翻天,那么首先,能够翻天的人要活着。命是根本,穆晴得有命在,才能去实现大计。
如此想来,穆晴这条命贵重无比。
而她之前在山海仙阁与丰天澜正面对战,致使自己命悬一线的行为,实在是疯狂,不知畏惧。
也难怪千机子会这样说。
千机子道:“伸手。”
穆晴扯了扯嘴角,和千机子对峙半晌,还是如他所言,伸出了手。
千机子握住她的手腕。
“表象上已经到了元婴中期,实则是因为以魔功将灵力转换为魔气,强提修为的结果。现在你体内灵力和魔气共存,相互冲突,再不医治,迟早要祸及心脉,走火入魔。”
于仙修而言,走火入魔四字,是最大的忌讳。
一个仙修,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可延长寿命,刀枪不入,强大无匹。
可他们也很脆弱——
修为再高,也挡不住走火入魔。
古今以来,多少大能因心魔滋生而走火入魔,行至身死道消的境地,与大道再无缘分,让人不禁哀叹一声可惜。
“千师叔还有学医?”
穆晴避重就轻地问。
千机子松开手,说道:
“略通一些,比丰天澜差得远,但医你足够了。”
所谓的“一些”不可信。
修真界有一种高人,他们一个比一个谦虚,嘴上说着自己水平一般,结果真到用时,就会发现其实是“亿般般。”
“只是。”
千机子话语一转,道,
“身体出了毛病可以治,心魔却是因心而成之病,就连丰天澜也治不了。”
穆晴:“……”
这人本职果然还是神棍,看个病都能看得这么神神叨叨的。
“只吃仙丹灵药不行,还得加一些别的药来辅助。”
千机子凌空写了一道药方给她,道:
“去抓药吧,抓完药回来时路上小心。”
“好,多谢千师叔。”
穆晴笑着应了。
她以仙术将千机子写的药方拓在了纸上,离开天越山去抓药。
天越剑盟是个只通剑术,不通医术的地方,因此剑盟里也没设置药房,平时弟子有什么伤病,都是去镇上找郎中看病拿药的。

穆晴抓好了药之后,天色也暗了下来。
她提着药包,顶着渐渐升起的夜色回返天越山时,一只黑色的鹰飞来,落在她并不宽阔的肩膀上。
这是魔君祌琰与她约定好的联络方式。
她已经使用过了,就是刚离到东洲的时候,她以术法唤来了这只鹰,给祌琰递了信。
信的内容十分简洁直白,说明了她的难处,也就是当前最需要祌琰帮助的地方——
“我缺钱。”
穆晴打开祌琰的回信:
“自己想办法赚。”
穆晴:“?”
要你何用?!
当初祌琰这家伙和她结盟时,言之凿凿向她保证,有求必应,有难必帮。
但果然,人一旦涉及钱财,就会变一副脸孔,魔也一样。
穆晴思索着:
秦淮的乾坤袋里有不少东西,找懂行的人交换,应该能弄到百万两银子。
听起来是个大数目。
但她要搞的事情更大,百万两银子撑不了多久。
她该上哪里搞钱呢?
“穆晴,停步!”
摘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路不对劲,别继续走了。”
穆晴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前方的路是一条山野土路——这是她来时的路,天越山剑坛穷得令人发指,铺路也是铺一段停一段,动辄就能看见这种光秃秃的土黄色山路。
但这条土路此时变得有点不寻常。
那光秃秃的地面上,正隐约浮现出雕刻花纹的方形轮廓,且那花纹与轮廓越来越清晰——就是讲究的地方铺路时常用的那种雕花青石砖。
怎会凭空冒出地砖来?
幻术?
不对。
穆晴感觉到一股直窜背脊的阴冷,按理来说,现在才是中秋,还不至于这样冷飕飕的。
……是阴气!
穆晴下意识要退,却发现退无可退。
方方正正的青石砖铺成的宽阔道路凝实,不再是虚像,彻底取代了她之前走着的,被鞋履轧过千万次的通往天越山剑坛的路。
路的两侧,一盏又一盏的灯笼亮起。幽蓝魂火在白色纸灯中跳跃,在愈发浓重的黑雾中,照出了辉煌的街市。
叫卖声交错迭起。
“身死则缘断,小店最新特产忘情水,让你忘却生前情缘,不受生离死别之痛,比孟婆汤更好用!”
“卖肉了!最新鲜的肉!”被挂在肉架上的男女老少,正是刚刚的哭声的来源。
有个被剁骨刀斩成两截的鬼,下半截已经不会动弹了,上半截却在活力十足地嘶喊惨叫。
“三打纸钱一斤,十打纸钱三斤!每买三斤,送一斤血豆腐。”
穆晴:“……”
不是,你们这货币膨胀这么厉害的吗?
听内容也明白,这热闹的集市上所售之物极其古怪,根本不是人间该有的。
悬在腰侧的摘星剑里传出声音:
“是鬼市。”
“话说……千机子之前是不是说过,让你回去的路上小心?”
穆晴:“……”
不,那难道不是一句简单的叮嘱吗?
就好像她前世要出门,长辈常常会叮嘱一句“慢点走,不要跑”那样,只是表达关切,不具有警示意义。
……不愧是三言两语就能断定一人未来的天机阁阁主,竟然恐怖如斯!
鬼市在修真界的阴面,是个“鬼地方”,常年笼罩着阴气、鬼气和瘴气,没有半分阳气和清气。
修真界有一说法:
——活人见了鬼,不死也要掉层皮。
按照这个言论,活人若是进了到处都是鬼的鬼市,必然要被生吞活剥了。
不过此言不虚。
对于活人而言,鬼市算得上是修真界最危险的地方,比鬼界黄泉忘川还要危险。
鬼界有阎罗在掌管,是个有规矩的地方,从来不会轻易碰活人。
可鬼市呢?
小地方,规矩没那么严。
见到活人就开个荤,水煮爆炒红烧油炸,吃法多种多样,隔壁小鬼都要馋哭了。
而且根据小道消息,鬼市里的鬼,有很多都是不想入鬼界,潜逃在外的通缉犯,危险和凶恶的程度比寻常鬼怪要高得多。
“穆晴,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来着?”
摘星剑在腰侧摇晃两下,抱怨道:
“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鬼的。”
穆晴这几个月里各种赶路,没少走夜路。摘星劝她晚上住店休息她也不听,毕竟她是个元婴期修士,不吃不喝不睡觉也还是能精神百倍。
穆晴定睛看了看鬼市,镇定道:
“……钱自己送到我脸上了。”
摘星:“?”
摘星:“你醒醒,这里只有纸钱!”
而且重点为什么会是钱啊?!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难道不是想办法保命,离开这易进难出的鬼市吗?


第24章 鬼市  打地鼠,小鬼气球,爆炒山魅……
穆晴轻飘飘地答道:
“只有纸钱又怎么样?不妨碍我搞钱的。”
摘星:“……”
摘星几乎要抓狂了。
穆晴干过的离谱的事多的很。
摘星大多数时候都不会阻止她, 反而是站在她身旁,为事情添柴加火的角色。
摘星觉得,不管穆晴做任何事, 他都会是支持她的一方。他与穆晴伴生,她是他生命的全部,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对穆晴更忠诚。
可这个“任何事”里, 不该包括自掘坟墓。
摘星想, 也许是穆晴不清楚鬼市有多危险。
他在剑身里说道:
“听着,穆晴。”
“鬼市是属于死人的至阴之地,活人到了这里, 一举一动,乃至一呼一吸间,皆会消耗生气。等生气耗尽的时候,人就会化为鬼物了。”
说得直白一些,就是死了。
摘星道:
“你要在自身的生气消耗殆尽之前,离开这个鬼地方,听明白了吗?”
穆晴回答道:
“明白了,你真啰嗦。”
摘星:“……”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摘星又继续啰嗦道:
“还有, 千万不可以让这些鬼发现你是个活人,不然会被追杀。”
穆晴点了点头。
摘星其实不用这样操心, 她这段时间疯归疯,可常识这东西还是有的。
正如千机子所说, 她的命贵着呢。没到必要时刻, 她才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
穆晴有些新奇地看着周围。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鬼市(一般情况下,人一辈子也就只能来一次),对鬼市的了解, 都是从他人口中听来的。
秦淮也曾经指点一二:
“阿晴,鬼市称不上恐怖,只是有些猎奇罢了。”
百闻不如一见。
一见就印象深刻。
“……”穆晴无言地看着写着“打水鬼”三个大字的摊位。
客人付了钱,拿着一根竹竿,像打地鼠一样敲打着从水池里冒头的水鬼。水鬼们头破血流,一池血水涌动着,时不时溢出来。
穆晴:“……”
师父,你怎么想的?这还不够恐怖吗?

天越山剑坛门口,两名负责守山的弟子侃侃而谈。
“谢瑶,你说,今日过后,我们天越剑盟会存续呢?还是会就此消失呢?”
“不知道。”
谢瑶摇了摇头。
师祖和师叔祖还在大殿里为这事吵架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吵出个结果来。
不过在谢瑶看来,还是不出结果为好。
拒绝穆晴和千机子的要求,天越剑盟亡。
答应千机子的要求,依附于天机阁,天越剑盟名存实亡。
横竖都是毁灭,后者比前者更加屈辱。
如果让谢瑶来选的话,他会选择宁死不屈。
不过涉及一整个剑盟存亡的事,又哪有他这年轻气盛的小辈想得这样简单呢?
门派之生存,集体之利益。
往往会违背个人的大义。
修真界古今以来,已有许多人事物,验证过这样的道理了。
谢瑶想到这里,感觉有些疲倦。
他眯起眼睛,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世界就变了。
“这是什么情况?”
荒芜山野变成了楼阁殿宇错落有致的大城镇,城中灯火长明,热闹非常。
城镇的正中心,更是有一座足有十九层高的黑红楼阁矗立着,斜飞的屋檐割入灰黑云雾之中。
“阿先,你看这……阿先?”
谢瑶试着喊那名和他一起轮值的弟子,喊了一声之后无人应答,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阿先的踪迹。
不止是阿先失踪了。
他背后的天越山剑坛,前方的重重山岳,全部都消失了,化成了这样一座他从未见过的城镇。
谢瑶:“……”
真是见了鬼了。
下一刻,谢瑶就想打自己的脸。
在心里瞎想什么呢?看,应验了吧?
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名叫“小鬼气球”的摊位。
仿佛带着鬼怪面具的,青面獠牙的摊主,正拿着一根竹制的大管子,十分威风地挥舞着。
不过摊主并没有戴面具。
谢瑶没见过哪家的面具能和皮肉这样严丝合缝,不分彼此。
摊主表演够了杂耍,从大缸里抓出一只小鬼,将竹管插进小鬼嘴中,用力往里面捣了捣。
小鬼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口吐血沫。
谢瑶只是看着,都能够感觉到那种内脏被搅碎的痛感。
摊主对着竹管另一头用力一吹,小鬼就整个身体都鼓了起来,绳子往脖子上一套,小鬼气球就做好了。
谢瑶:“……”
谢瑶不忍再看,转过头去。
这一转头,右边摊位上的“爆炒山魅”四个字和血淋淋的砧板就映入了视野。
谢瑶:“……”
要命了,他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穆晴在鬼市里找到了一方店铺。
这铺主生前大约是炼器出身。
铺子里和外面的摊位上,摆着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比如木雕的小鸟,吹一口气就能飞起来,比如冰灯笼,幽蓝魂火永燃不熄,精致绝美……
穆晴拿起一方软帕。
铺主说道:“这是天绫罗,可随心意化大化小,能抵御一部分法术攻击。”
穆晴有点心动。
铺主道:“十八亿纸钱。”
穆晴:“……”
穆晴又拿起一根簪子,这簪子上雕了花和凤鸟,工艺精湛,栩栩如生。
穆晴七岁就入道,没像其他女子那般拥有漂亮衣服和饰物,也没梳过什么像样的发髻。
铺主说道:
“这个便宜些,十亿纸钱就够了。”
穆晴把簪子放下了。
铺主有些生气了:
“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就别搁这儿杵着,耽误我做生意!”
穆晴正想与铺主扯皮,忽然感觉到悬挂在腰侧的摘星剑颤了一下。她朝铺主露出一个笑,一手扶着剑离开了。
穆晴低声问:“拿到了吗?”
“有我出手,怎么可能拿不到?”
摘星回答道,
“论起盗窃的功夫,我要是称第二,修真界没人敢称第一。”
那店铺的望着白衣女修的背影,忽然福至心灵,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他回店里瞧了瞧,立刻就发现少了件东西。
“快来人,有人偷东西!”
铺主大叫道,
“偷的是黄杨木牌,她可能是活人!”
铺主没有能辨识活人的火眼金睛,他只是知道活人离开这鬼市的方法:
以一阳性灵物留血刻名,挂于鬼市之外的槐树上。槐树通阴阳,会将此物送至阳间。届时只需收到灵物的活人唤名,便可将那误入了鬼市的人带回阳间。
前提是那误入鬼市之人还未耗尽生气,还是一个活人。
黄杨树自幼在阳光下成长,长大后也依然不会适应背阴环境,因而也被称为阳性树。
老黄杨的木头中,留存阳气极重,最适合制成令牌之类的灵物。
铺主这一喊叫。
穆晴便加快了脚下步伐,恰好印证了铺主所言。
鬼市里顿时兵荒马乱。
有人问道:“老伙计,你说你一个鬼,制作黄杨木牌做什么?”
“那是我生前做的!我家徒弟知我爱这木牌,将它置于棺中,与我一起入殓了!那黄杨木牌于我而言极为重要,务必要帮我拿回来!”
“你家徒弟知道个屁!你生前不是个好东西,那黄杨木牌是极阳之物,你徒弟将它放进你棺中,明明是盼着你赶紧魂飞烟灭,别再连做鬼了都要为祸世人!”
……
穆晴一边跑,一边对摘星嘲讽道:
“这就是你天下第一的盗窃功夫?”
摘星仍在剑中。
穆晴无法看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梗了好一会儿才挤出的回答之中的牵强。
“……盗窃什么的,只要没被当场逮住,就算是成功了!我盗窃功夫没问题的!是那铺主太警惕了。”
穆晴正要与摘星对喷,可她一回头,就望见鬼市中心那座十九层高的黑红楼阁里,黑压压的鬼气倾泻,穿着黑甲的鬼兵鱼贯而出。
穆晴:“……”
鬼市不是个小地方吗,为什么有这么重的兵力?
穆晴低声道:“我能向鬼界的阎罗举报,鬼市在养私兵吗?”
摘星:“你先活着离开鬼市再说吧!”
离开是没什么问题的。
穆晴的身法极快,就算受了鬼市的阴气和瘴气压制,发挥不全,普通的鬼兵也还是追不上她。
她用了步法,短短一瞬间,就身形变幻,将鬼兵彻底甩在了后方。

鬼市中央的鬼楼上。
一名鬼将站在窗边,瞧着白衣女修飞速消逝的背影,说道:
“跑得这样快,肯定不是个普通人。又穿着一身白衣,应该是个仙修吧?”
鬼将继续分析道:
“修为应该还不错,不是小喽啰。小鬼们对付不了,还是由我来收拾吧。”
“慢着。”
并不高昂的声音在楼内回荡着。
鬼将离开的步伐被叫停,他回过头,看向大殿红毯尽头的,立在白骨堆上的华丽座椅。
鬼将道:“楼主?”
空荡荡的座椅上,聚集起了黑色的鬼气。那些黑气愈发的浓郁,最终凝成了实体。
出现在座椅上的楼主黑衣黑发,脸色苍白如纸,一双眼眸里黑雾翻涌。
鬼将与楼主目光交碰一瞬,而后立刻低下头,错开了视线。无论多少年过去,楼主这双眼睛也还是令他感觉到毛骨悚然。
不过,到底也是很多年了。
鬼将虽然不敢直视楼主,却很清楚楼主的想法。
他体贴地问道:
“楼主有兴趣了?”

鬼兵们一面包抄大街小巷,一面叫道:
“鬼市有活人!还是个仙修,大家注意!”
活人?
仙修?
正在摊前僵立不动的谢瑶以为自己暴露了,瞬间就倒吸了一口气。
他修为尚浅,对自己气息的把控远不如穆晴。这一惊心的瞬间,便没有掌控好,让自己的气息漏泄出去一丝。
在阴暗无边的鬼市里。
这一丝气息,便如同黑夜里的一丝星光,无可藏匿。
所有的鬼怪齐刷刷地看向谢瑶。
“生气?”
“兵大爷们快来,这里有个活人!”
谢瑶:“……”
谢瑶惊恐地倒退:
“我不是,我是莫名被卷进来的……”
爆炒山魅的摊主说道:
“到这地方的活人有几个是自己主动进来的?反正进来就别想走了,这就是鬼市的规矩!”
说罢,他抄起砧板上的剁刀,抡得虎虎生风,朝着谢瑶砍来。
谢瑶:“……”
这是什么见鬼的规矩?!
如此霸.道!简直毫无规矩可言!
谢瑶自然不能束手就戮。
他拔剑以应,勉勉强强挡下一记深砍,后退了好几步,剑刃也在摇晃着发出悲鸣声。
摊主拿着剁刀再度逼上。
“咣咣”几下之间,谢瑶的剑上已经有了裂纹。他的剑是一把仙剑,与阴气和鬼气相克,在这没有半分灵力的鬼市里,和生铁一样脆弱。
“咣——”
剑刃碎裂刹那,谢瑶闭上了眼睛。
但他等来的不是剁刀砍到脸上的剧痛。
他后衣领被人一拉,只听见风声呼呼,再睁眼时已经被拉开了半里路。小鬼气球和爆炒山魅的两位摊主正举着武器,一边骂,一边追。
谢瑶转头看向后方。
“穆仙子?”
勾着他后衣领,带着他转瞬之间逃出半里路的,赫然就是白日里来天越山剑坛踢馆的那位白衣女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