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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圆起来个大早,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
她这才注意到了往日里应该在房间里待着的两个哑仆,今天第一次守在了门口。
姜小圆伸懒腰的手一顿,转头一看,却见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普济寺地上的雪都化了。
雪化了,普通人也就可以上山了。
姜小圆这几天一心钻在学习针灸术上,原来不知不觉间,厚厚的积雪也化了一半了。
雪化了,居心叵测的燕家人很快就能找上来了。
她打开了系统商城,数了数自己可怜的积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实在是针灸术太过昂贵,姜小圆的积分在兑换完之后就所剩无几了。现在少年秋在千里之外,看来还是要跑到暴君秋那里去刷任务,不然她都没积分了……
尽管如此,姜小圆还是掏出了80积分买了一个防身套装。
秋秋早就将燕家管家报告燕媛媛死讯的事告诉了她,姜小圆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很可能她脑补的宅斗戏码是真的。
作为一个苟命的小能手,早在那天秋秋叮嘱了她之后,她就告诉了徐老大夫,让他若是注意到了燕家有什么动静,就及时上山告诉她。
比起燕家人,徐老大夫是更加安全的选择,毕竟十年后徐老大夫能够给暴君秋当太医院院判,就已经说明了此人是友非敌。
听到小徒弟的请求,徐大夫自然欣然应允,承诺她若是山下有动静,绝对会第一时间通知她。
今天早上哑仆的异常,让姜小圆更加多了几分小心。
虽然她的身体是自己的,不是大病初愈、走一步喘三步的娇弱。但是她就算是健健康康、那也是单枪匹马,连两个身强体壮的哑仆都打不过,要是燕家人真的想要上山来带走她……
姜小圆利索地买完了防身几件套,算算日子,秋秋派来的人今天就应该到了,应该没有那么巧吧?
她甩甩头,想起自己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便没有再一直惦记着燕家的事了,再次扎进了书堆里。
小姑娘的房间里,榻上散乱了许多的纸张,最醒目的就是一个大大的穴位图。她几乎是拿出来了期末考试前背书的劲儿,耳边扎着一支毛笔,一边写一边念念有词,像极了每个即将挂科的学生。
但是姜小圆不同,她不是即将挂科,而是她不好好背书,她的暴君秋就要挂了。
针灸其实是很难在短时间里面速成的。
但是姜小圆有一个外挂:一天的时间,在她不断出入暴君秋那里的情况下,可以当做三天来算。这样,姜小圆就有了更加充裕的时间补课了。
于是姜小圆就过上了白天背徐大夫教的穴位图、背一些基础常识,夜里跑去暴君秋的太医院实操的充实日子。
徐大夫其实指导姜小圆的时间并不多,只是每次来诊脉的时候,顺便教教姜小圆一些基础内容,再塞给她两本心得笔记。
徐大夫上一次来的时候,姜小圆已经将他的两本笔记给背完了。
他也没有想到小姑娘竟然这么努力,毕竟在他看来,小姑娘就像是每个对医学心血来潮的娇小姐,尤其是她的外表也很有欺骗性,只让人觉得这是个吃不苦、应该被人捧在手心的小姑娘。
天知道,徐大夫看到姜小圆能够背完他笔记的时候,仿佛看见了一颗冉冉升起的医学新星。
顶着黑眼圈的姜小圆疲惫地笑了笑——不就是背背徐大夫两本加起来才60页的文言文么?
想当年期末快挂科的时候,谁不是几天狂背上百页的小天才呢。显然,徐大夫对应试教育的威力一无所知。
作为一个外挂在手的人,姜小圆学习的速度是飞快的,终于在昨天,她非常吃力地将针灸基础给学完了。
至少姜小圆现在能够找准穴位,不会一针下去把人扎出毛病来了。
今天一起来,姜小圆又全身心地扑到了那张穴位图上去了。
等到她将自己的棉被扎成了筛子后,终于,系统叮咚了一声,【学习针灸术】这个任务,久违地完成了。
虽然姜小圆现在的水平还在处于扎不死人的状态,但是只需要练熟系统商城的那套专治腿的针灸术,以姜小圆多年应付考试的经验,现在应该是不能扎死人了!
姜小圆喜极而泣,然后悲伤地发现了一件事——她下手太狠,自己的棉被好像不能盖了。
但是这些小细节,完全不能冲淡圆圆雀跃的心情,她掏出来了玉佩,喂喂喂了好几声,欣喜对对面的少年道,
“秋秋!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她不仅可以好好帮暴君秋治好腿,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还可以等到少年秋来的时候帮他治好腿,让他站起来了。
但是姜小圆憋住了,愣是没有告诉对面的少年惊喜究竟是什么,她浑然不知,这个惊喜可能早就被人知晓了。
只是还没有等到少年回话,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姜小圆出去一看,却是是熟人,正是前两天给她送药的徐大夫铺子里的伙计,伙计见到了她便急忙道,
“姑娘,徐大夫让我们接你下山去,姑娘快些收拾些细软吧!”
就在一个时辰前,安静的云雾山山脚下,出现了一行不速之客。
这一次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收到了燕家管家来信,最终下定了决心,派人上山给燕媛媛“收尸”的燕家人。
实在是“萧将军”这个燕晋傍上的新靠山太可怕了,燕家人还是害怕了。
想到燕晋在边关这段时间的风光,再想想若是斩草不除根,燕媛媛要是还是被人发现了的话……最后,本来还犹犹豫豫的老祖宗,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行人趁着天将黑,赶到了云雾山下。
徐老大夫的铺子就开在山脚下,自然注意到了这一行人。
虽然这行人没有暴露出燕家的标记,徐大夫凭借多年的经验还是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叫了几个的伙计抄小路上山,务必将小姑娘带下山来。
这云雾山,还有谁会比年年上山采药的伙计们熟路的?就算是这些人都是些个身强力壮的青壮年,走大路还是要慢上不少的。
于是伙计们紧赶慢赶,终于在燕家人上来之前,赶到了普济寺里。
两个哑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她们认得那是徐老大夫家的伙计,便也放他们进去了。
听到伙计们的话,姜小圆转头就扎进房间里,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的医书什么的都收进了玉佩空间里,拉着还一脸懵逼的小哑巴出来了。
两个身强力壮的哑仆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姜小圆也没有功夫去管她们是不是通风报信去了,现在徐老大夫的伙计们还在外面等着她……
姜小圆想了想,从防狼套装里面掏出了火油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点了一圈,一把火柴下去,那间厢房就蹭地燃起来了大火。
外面还有大雪,火势不会蔓延。
据他们说,来的足有十来个青壮年,而他们这边只有三个伙计,还都是半大的少年,且不说跑不跑得赢,要是撞上了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别说打架了,可能连徐老大夫都要被牵扯进去。
姜小圆只能够想到这个办法拖延时间了。
正常人见到了起火第一反应就是救火,就算是燕家人想她死,也会等到火烧得差不多了看看里面有没有遗骸。
等到燕家人救下火的时候,她应该能跑远了。
就算是事后起疑,也事后再说吧,现在先跑才是正道。
小哑巴目瞪口呆,伙计们也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圆脸小姑娘这么干净利落,还没有来得及愣神,就被姜小圆催着往下跑了。
小哑巴被姜小圆拉着一口气跑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直跑到看不见普济寺的时候,姜小圆才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三个伙计也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这么能跑,弯着腰也靠着树喘,一边喘还一边朝姜小圆竖起了大拇指,
“姑娘可真能跑。”
“不用担心,这小路他们一般人都不知道,姑娘且别跑了,这天儿冷,别吸进去寒气了。”
只是他们话音才刚刚落下,马蹄声就从身后传来,带着铁甲的摩擦声,让几个人瞬间噤声。
一直到了好一会儿,后面才传来了一个男声,
“前头的,可是姜姑娘?”
姜姑娘,不是燕小姐。
灌木丛后面,探出了一对圆溜溜的眼睛,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群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黑甲卫,一直到看到了他们身上黑蛟图案的时候,这才松了一口气,从灌木丛里面探出了一颗小脑袋来,
“是我!”
*
一个时辰后,徐老大夫看见了被冻得脸颊通红的小姑娘,忍不住念叨着造孽啊造孽,给她递了一碗驱寒的汤药。
姜小圆缩在了榻上,揉揉自己的耳朵、搓搓自己的脸蛋,这才觉得好了一点。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已经很黑了。
徐老大夫好奇地看着外面的几匹马,一边看着一边啧啧称奇。
只可惜,院子里坐了几个黑面的煞神,徐老大夫只敢远远地看着。
他刚刚想要问问自己的便宜徒弟,外面的那些黑面煞神们是怎么回事,一转头,就看见了小姑娘趴在热气腾腾的驱寒汤边上睡着了。
红彤彤的脸蛋还有点儿冻伤的痕迹,像极了他早逝的小孙女。
他叹息了一声,找了条厚毯子给小姑娘盖上。
*
青年在窗边等了许久,等到夜色将尽,天边渐渐地发白,也没有等到空旷的寝殿里面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
他推着轮椅离开了窗边,一转身,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铜镜前矮矮的案几边就趴着了一个小姑娘。
她趴在了桌子上睡着了。圆圆的小脸蛋上挂着俩黑眼圈,在白嫩的脸蛋上看起来,很有些刺眼。
姜小圆醒过来的时候,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刚刚想要揉揉眼睛转身看看是谁,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别动。”
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圈在了青年的怀中。
清苦的味道传来,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青年在帮她梳头。
带着点儿天然卷的头发和青年是截然不同的发质,又细又软,手感非常好。象牙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她的小卷毛,然后修长漂亮的手指帮她挽起发,渐渐地固定成了个漂亮的发髻。
因为靠得很近,她僵硬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一直到他说了一声“好了”,姜小圆才抬眸朝案几上的铜镜看了过去。
那双习惯了刀笔的手,竟然还能梳起这样的漂亮发髻。
但是她的视线只在自己的身上停了停,就忍不住看向了镜子里的青年。
短短的时间里,他一头乌黑的长发,已经渐渐地褪了色,白得有点儿刺眼。
只是他是那样的好看,眼角还没消散的红纹和白发让他看起来有些妖异,却并不让人觉得丑陋,有种触目惊心的美。
像是什么燃烧到荼蘼,又极近艳丽的蝴蝶。
她伸出手想要摸摸那头白发,却被青年抓住了手腕。
俊美的青年帝王叹息道,
“别动。”
手腕被他抓着,按在了镜子前的案几上,小姑娘试着转过身来,却因为他的动作,不得不面朝着他,跌坐在了镜子前。
青年的手托着她,直接把她抱坐在了矮矮的案几上。
他却没有做什么,只是打开了一盒胭脂。
小姑娘瞪圆了眼睛,他却饶有耐心,将胭脂在她的唇上晕开,专注地像是在对待什么珍贵的玉器。
她想挣扎,另外一只手却“啪”地打翻了胭脂,晕开了一片的胭脂渍。
“啊……”
姜小圆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去擦,青年却捏着她的手腕,放在了唇边。
犬齿咬在手腕上,舌尖在那一小块皮肤上打转,但是那双漂亮又妖异的丹凤眼却掀起了浓密的长睫,专注又危险地看着她。
仿佛青年想拆吃入腹的不是那截皓腕,而是她。
第49章 找回场子
姜小圆:……
圆圆现在内心慌的一批, 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怎么办?
她试图把手给缩回来, 明明看上去病弱的青年,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动弹不得。
因为她挣扎的动作, 胭脂在他的薄唇边抹开了一条痕迹, 有种惊人的艳色, 像是靡丽又危险的花朵。
或许是他眼里的情绪实在是太露骨了,绕是缺根筋的小姑娘,也在他露骨又专注的视线里红了脸, 她缩了缩手没挣开,脑袋顶上几乎都要冒烟了……
她干脆把脑袋扎在他的怀里, 像是一只不肯面对现实的鸵鸟。
他仿佛是被她可爱的反应给逗笑了似的,青年笑得满头白发微颤, 胸膛也微微颤抖,声音却说不出来的低沉好听,有种沙哑的性感。
那好听的声音笑得她耳朵发热,被笑得有点恼羞成怒,又不敢抬起头来,只好搂紧了他的腰,小声让他不许笑了。
他闻言,竟然真的渐渐就不笑了,安抚地摸摸小姑娘的脑袋, 仿佛知道她的无措和惶然, 像是个温和的长辈似的, 一下一下地安慰着她,
“乖乖,不要怕。”
这温和的语气,仿佛一下子两个人的关系就重新回到了安全范围,让毛都炸开的小姑娘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但是,他下一句就是——
“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圆圆:……
她继续埋在他的怀里当鸵鸟,却也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改变,她听见了自己心跳声,还有青年有力的心跳声。
也看见了自己留下来的几丝小卷毛,缠绕着他的白发。
但是她脑袋晕乎乎,像是只醉酒的桃子,没有办法理清楚自己心里的千头万绪,像是被猫抓乱的毛线。
却听见了身后的青年叹息了一声,
“我以为今天你不来了。”
“才分开了多久,我就想你了。”
她连忙道,“我出了点意外,不是故意来迟的。”
青年微微一顿,“受伤了么?”
小姑娘摇摇头,“没事,没有受伤。”
黑甲卫都已经到了,她又待在徐老大夫的医馆里,燕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她,当然没事。
“那就好,要是那个小子连你都保护不好的话……我会后悔小时候没有好好读书,才让他那么没用。”
姜小圆:……
圆圆此时表情很精彩,她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算了。
也多亏这一打岔,小姑娘本来因为他满头白发而产生的浓重的不舍和悲伤,也冲淡了许多。
眼见的青年想要抱着她从梳妆台上下来,小姑娘趁着他松开手的功夫,抬起他的手臂,从他的臂弯里面一钻,就像一只灵活的小鱼似的钻了出去。
逃离了对方强大气场的压制,蔫了吧唧的圆圆瞬间嘚瑟了起来,
“你上一次答应我让我帮你治腿,现在还说话算数吗?”
只是,她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喧嚣。
姜小圆下意识地朝着城墙的方向看过去。但是重重的宫墙遮挡着,她不能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那些厮杀声越来越清晰,有吼叫声、马蹄声,其实并不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姜小圆愣住了,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此时都是他登基的第四年了,第六年就亡国了,在第四年的冬天,怎么可能平静呢?
暴君秋已经半年没有上朝了,上一次上朝之后,他已经休养了半个月,现在的国事都交给了宰相一人处理,他每天趁着清醒的时间,去处理一些迫切的大事。
在最开始的梦境回忆里,此时的大庆已经开始乱了。
她愣愣地看了那个方向好一会儿,一直到被青年捂住了眼睛,拉着她转过来,他的声音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
“不是想给我治腿么?现在去太医院吧。”
“那那边……”姜小圆都有点儿结巴了。
实在不是姜小圆没见过世面,而是……这应该是谋反了吧?
“不碍事,禁军过去了。”
在他镇定的语气里,姜小圆渐渐地就放下了心来,毕竟原著里可没说过这次谋反,可见得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让张德义带着她去太医院的时候,小姑娘却一直死死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你不和我一起去么?”
“你不是答应徐院判,今天要给他看看你的针灸练得怎么样了么?”
青年抬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落下一吻,
“乖乖,别怕。”
一直到目送小姑娘一步三回头,终于渐渐地消失之后,青年眼角的红色纹路开始蔓延,头疼欲裂的感觉让他有些许的眩晕。
他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其实大可不必去管这些事。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只要按照正常的轨迹走下去,走到他既定的那个结局就好了。
可是一直到了今天,他看见了他心爱的小姑娘眼底的一片青黑。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搞不明白,为什么小姑娘会把治疗双腿和红鸠联系在一起?
徐院判曾经也猜测过,或许是小姑娘想要在他还清醒的时候,最后为他完整一下缺憾的人生。
但是小姑娘义无反顾地扎进了书堆里,在这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她没日没夜地背着书,努力练习着复杂的指法。
夜里小姑娘会陪着他睡上一会儿,只是就连做梦的时候,嘴里都在念念叨叨着医书上的内容。
小姑娘当然不是什么天才,更加不算是天赋异禀,大概就凭着那么一点儿的小聪明,还有那股子的执拗劲儿,她竟然真的一天天地背完了,甚至可以骄傲地告诉他,她做到了。
他的小姑娘不是信口雌黄的,她如此坚定地用行动告诉他,她是认真的,也是真的有办法的。
他当然应该相信她。
他想,他的小姑娘都这么努力了,他怎么舍得她的辛苦付诸流水呢?
他从来没有想过的未来,却有个小姑娘正在为此而拼命努力。
在他跋涉过了漫长又短暂的一生,最后遇见的一朵花,他怎么忍心让她在看见了希望之后又枯萎呢?
他从未想过活下来,或许也从来没有谁想让他活下来。
堆成山的熏香,外面喊打喊杀的乱臣贼子,喧沸的民意。从多年前开始,人们就叫他魔星,称他为不详。
“煞星降世,民不聊生啊!”
“你这孽畜!你母后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将你生下来!”
“乱臣贼子、弑父杀兄,天杀也!”
……
他闭了闭眼睛。
那些声音最后的最后,都变成了小姑娘坚定的声音,
“我想你活下来呀。”
这是那天,睡梦中还在背书的小姑娘,被他问为什么的时候,迷迷蒙蒙中的回答。
你看,那么多人想他死,只要有她一个人想他活下来,他就不舍得死了。
哪怕此间青丝成雪,世事倾覆。
他终于从他垂垂暮已的坟墓里爬出来,试着去做一个人。
会太晚了么?
外面喊打喊杀,已经初现乱象;
事到如今,红鸠已经不怎么痛了,因为已经痛到了一种麻木的地步,之后的阈值就被拉高了。
他有一段时间都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知觉了,他知道自己的头发在慢慢变白,视力也在逐渐下降。
可能用不了多久,他就看不见听不见,变成了一个只会发疯的疯子。
曾经他只想安静的在皇宫里等死,可是他遇见她之后,他突然就不想要自己那么丑陋的一面在她面前了。
你看,他也只是一届凡人,也只想在爱人面前体面一些。
还来得及么?
他不知道。
只是前半生的风雪没有压垮他,为了他的乖乖,跋涉再多的风霜,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了。
他或许真的应该试一试,尝试一下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
活下去。
*
外面的喧嚣声,一直从天色微微亮持续到了下午。
姜小圆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午饭,终于忍不住问了问张德义最近宫中的情况。
她一直扎在太医院里面,除了上次青年焚烧的熏香之外,其他的暴君秋都没有让她看到。
一直到了今天,姜小圆才意识到,可能她看到的一切,都是伪装过后的和平。
张德义倒也没有骗她,叹息了一声,
“今年不太平啊,藩王进京这段时间,陛下都遇见了几次刺杀了。不过姑娘不用担心,今次闯进来的人,还不成气候。”
说到了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张德义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丝的与有荣焉。
饶是重光帝因为久病,对朝政的控制力大大下降,可是军权仍然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长久以来的震慑力,仍然留在大臣和诸王的心中。
这一次,不过是看着重光帝太久没有上朝,又传来了他焚烧器物的风声,就有流言说重光帝危在旦夕,这不,就有傻子被当成了枪,胆大包天地前来试探了。
只是,如若是以前的陛下,他可不会因此出面,这些事他大概只会派人出去处理。
更不用说陛下现在身体极差,几乎到了看奏折都有些吃力的地步。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今天他出去了,张德义甚至有一些激动地想着,只要陛下出去了,饶是一头白发的重光帝,也足够吓破那些宵小的狗胆。
只要他还活着,还清醒地活着,大庆就暂时乱不了。
张德义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在担心陛下,但是他却不知道要如何告诉她——
她的陛下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就算是现在这样病重,也是病重的雄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冒犯的。
小姑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完他的话后发了一会儿呆,又跑回去给木头人扎针了。
担心是无济于事的,她唯有让暴君秋的腿好起来,才能够用那奖励的几点健康值拖延时间,为他争取一线生机。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徐太医他们已经找到了一些头绪,姜小圆给的药方也在给暴君秋喝着。
看起来暴君秋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但是对比一下记忆里面那个此时已经每天呆在寝殿,日日锁着自己的暴君,现在的暴君秋,虽然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理智却慢慢地恢复,这都是解药的功效。
但是这解药只能顶一时之用,暴君秋的身体,却已经经不起消耗了。
于是等到徐院判歇下来了,姜小圆连忙拉着徐院判,将针法给他展示了一番,徐院判点了点头,赞许道,
“确实进步惊人。”
“只是……”
按理说,虽然进步很大,也只能算是菜鸟中的佼佼者,远远不到可以为皇帝就诊的水平。
要是让这个小姑娘去扎的话……
想想那个惨不忍睹的木桩子,如果不是因为重光帝对她的无限纵容,她可能会被定义为弑君之罪。
徐院判很想告诉她,其实他们已经试过了,没用的,无数精良的医者都对那双断了十来年的腿没有任何作用,何况她一个初学者呢?
但是还没有等到徐院判开口,门外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既然徐院判点头了,就将东西都备好,开始吧。”
徐院判连忙下跪,想要劝阻一下,但是坐着轮椅的青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径自越过他,搂住了朝他跑过来的小姑娘。
“这……”
徐院判还想要说些什么,就被张德义一个眼神止住了,
“院判大人,快去帮姜姑娘准备吧。”
徐院判苦着脸下去了,被张德义拉到了一边。
陛下摆明了要当一回昏君,拿自己的腿博美人一笑,他们这些人劝他,那不是碍眼么?
事到如今,陛下想要讨自己喜欢的姑娘的欢心,其他人又有什么立场去劝阻呢?
徐院判想了想,总归是那断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就算是扎扎应该也扎不坏,便叹息一声,摇头去准备了。
青年看上去有些疲惫,仍然搂着小姑娘拍拍她的背,
“不是要试试么?”
姜小圆点了点头,有些紧张地上下检查了一下他,发现他只是有一些疲惫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或许她盯着人的时间太长了,青年微微低下头看着靠坐在他膝盖边的小姑娘,长长的白发垂下来,眼神带着笑意,手指却在了她的唇边点了点,
“还这么磨蹭,是要帮朕宽衣么?”
姜小圆:……
和被踩到尾巴似的猫一样,小姑娘一溜烟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