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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睡着了一般,她放轻了脚步,坐在了他的腿边。
其实,说起来她胆子很大,但是真的让她扎针,她还是有点手抖的。
尤其是当看到了青年的双腿的时候,她意识到了理论和实践的巨大差距——
因为他的腿上,有着几道贯穿的疤痕。
第一针她手哆嗦了半天,也没有扎下去。
她想问他怎么会这么多的伤疤,又觉得自己或许已经从那段回忆里面可以找到答案,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了。
可是她看着,就觉得他应该是疼的。
一直到了一声叹息传来,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摸摸小姑娘的脑袋,
“不要怕,已经没有知觉了。”
她的额头上渐渐地沁出来了密密的汗,甩开了自己心中的杂念,硬着头皮按照顺序扎完了全部。
显然,她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等到最后用热水敷的时候,她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
她这才发现,青年不知不觉间,已经撑着额头,睡着了。
她把青年的衣服整理好,将披风给他披上,就推着他走出了太医院。张德义不远不近地跟着,并没有上前来打扰。
前段时间他是睡不着,现在确是睡得太多。
尤其是今天出去还处理了那么久的事务,姜小圆知道,此时的青年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她有些心疼地摸摸他的白发,一愣神的功夫,就听见系统久违地叮咚了一声。
这还是她到了梦境世界里,系统第一次主动弹出来任务的。
她有点儿好奇地点进去,就看到了新任务:【帮助暴君躲过刺杀(0/5)】
看到了那个“5”的时候,姜小圆仿佛被扎了一下,缩回了手来,忍不住惊讶地张开了嘴。
怎么那么多次?
不管是按照回忆里看到的,还是张德义所说、她自己所见的,姜小圆都渐渐地意识到了,皇宫现在并不怎么安全。
今天的事情更是为她敲响了警钟,但是她没有想到,竟然害有这么多次的刺杀么?
姜小圆摸了摸青年的白发,也想明白了是为什么。
暴君秋现在就待在皇宫里,又久久不上朝,就像是立了一块靶子一样,一切居心叵测的人都想要将他取而代之,但是偏偏他现在又没死……
回忆里,暴君当时早就了无生趣,记忆又是走马观花一笔带过,其中隐藏的究竟是怎样的惊涛骇浪,或许都不能在他心间留下什么影子。
从前没人管他,他是皇帝说一不二,就算是个病人仍然有着自己属于帝王的傲慢,饶是自己是个靶子也不可能挪窝。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作为病人最需要就是静养,三天两头不是熏香就是刺杀……这怎么可能好好养病?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离开皇宫,到外面好好养病呢?
那样可以避开一定数量的刺杀,换个环境,说不定还有利于养病。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方法有一定的可行性。
毕竟按照暴君秋现在的情况,他每天也只能撑着有限的时间去处理一些事,这些事也不一定要在皇宫才能完成呀。
“重光重光,要不干脆咱们换个地方好好养病吧……”
姜小圆以为青年睡着了,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排练一会儿说服他的话。
什么睡觉睡不安稳啦,什么他不怕她比较怕啦等等,什么总是提心吊胆比较容易变丑啦……
她绞尽脑汁,在那里排练了半天,却听到了一声,
“汴京北边有个风景优美的温泉庄子,想去么?”
姜小圆:……
要是搁在以前,可能这个偏执的青年大概宁可在自己寝宫等死。
可是现在,他不想死了。
“怎么答应得这么快?”
“怕要是天天提心吊胆,年老色衰了,你就去找你的秋秋去了。”
他的语气凉嗖嗖的,姜小圆:……
她硬着头皮,十分机灵地转移话题,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温泉山庄可是一个好地方,针灸过后泡温泉,完全就是一个养病的好去处,圆圆表示,非常心动。
青年顿了顿,睁开了那双漂亮的凤眸,
“若是想去,现在就可以启程了。”
“等推迟个几天,就有人猜到了。”
姜小圆想想也是。
现在青年对于朝政和宫廷的控制力都大不如前,连皇宫里都能出现给他下毒的宫人,行踪恐怕也不能完全保密。
重光帝无疑是个行动派,这天天色将暗的时候,一辆伪装成了采购物资的马车,就从皇宫西门出发,消失在了城墙边。
也许是快到新年了,街上热热闹闹的,还有卖糖葫芦的走街串巷。
一直到了离开了人多的街巷,姜小圆才敢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这一眼,就看见了老爷爷手里亮晶晶的糖葫芦,
“这糖葫芦看起来好好吃!重光你想吃么?”
姜小圆没有听见回答,一转头就看见了青年双眼禁闭的样子。
她叹了一口气,刚刚想要放下车帘,给青年揉揉额头,谁知道手腕一紧,被人拉了一把拽回了怀里。
果然,下一秒,一根箭矢插在了车窗上,尾翼还在微微地颤动,带着凌厉的杀气。
“别动。”
外面很快就传来了兵器交接之声,一直等到了厮杀声停了下来,马车重新回到了轨道上,青年才放开了她。
小姑娘有点儿心有余悸,连忙想去看看青年如何了,
“重光,你怎么……”
刚刚不是还头疼么?怎么突然间就有力气了?
然而她一抬头,就撞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因为太熟悉,姜小圆立马就认出来了。
青年的眼神总是有些凌厉,饶是对人再宠溺,也有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然而少年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如同冰雪初融,让人如沐春风。
——至少,在她面前是这样的。
“老东西精神太差撑不住了,唤我过来帮他收一下尾。”
少年有力的手臂搂着她的腰,明明还是那副平日里见过的温和模样,语气却多了一丝慢条斯理的危险。
姜小圆意识到了自己可能、大概会有麻烦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实在是眼前的场景,她难以和秋秋解释,也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只是还没有等到她狡辩,耳边的少年就叹息了一声。
明明是轻飘飘的温和语气,竟然让人听出了一点儿的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不仅没有吃过糖葫芦,还没有和人接过吻。”
第50章 难怪凶得
圆圆同志, 在这一刻从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她有点腿软,要不是这个轿子有点高的话, 她可能会麻溜地从车上滚下去。
但是她知道,要是她真的敢滚下去,她就完了。少年秋也只是表面看起来温和而已,惹了他生气还敢跑的话……
她缩了缩脖子, 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求生欲让她仅仅是犹豫了一会儿, 就坚定地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腰,扑进了人家的怀里, 小脑袋在他的脖颈间狂蹭, 还和当初是个小人似的, 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扔,
“秋秋,你怎么来了,我真的好想你。”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一点儿的谄媚, 试图把什么糖葫芦、什么接吻的都糊弄过去。
但是她这幅那狗腿的样子,他平常可没少见——只要她做了什么亏心事,或者有什么事情要让他帮忙了,这块小牛皮糖就立马变得黏糊起来。
少年只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就抵住了她那颗还想要蹭蹭的小脑袋。
姜小圆:……
少年凑近了那张朝思暮念、惦记已久的小脸,慢悠悠地抬起了她软乎乎的下巴,放肆地打量着他梦中见过无数次, 也肖想了无数次的小姑娘。
然后自顾自的, 仿佛她刚刚的话没有说过一般, 接上了之前的话,
“对了……还没吃过胭脂渍。”
清风朗月一般少年, 捏着她的下巴的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迫使她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凝固在那唇珠上,凑近了一些,气息是炽热的,手指却是微凉的,按在她的唇珠上,暧昧地摩挲着,
他的指尖,正是早上暴君秋为她涂上的、残留的殷红暧昧的胭脂渍。
她想要说话,但是少年却笑了,
“想我吗?我怎么不觉得呢?”
他自顾自地把她的唇边的胭脂给擦去了,露出了里面原本的颜色,其实他的动作不重,但是小姑娘的唇还是被揉得发红,她欲哭无泪,只好抓住了他的手指,眼巴巴地继续用甜言蜜语砸人,
“秋秋你不爱我了吗?”
要不是知道这个小姑娘嘴里的爱呀,喜欢呀,就是批发来的,恐怕少年此时真的要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了。
奈何他对她实在是太熟悉了,也早就听习惯了她的甜言蜜语。
少年松开了手,掏出帕子帮她擦干净了唇边残留的胭脂,又慢条斯理地清理着自己修长的手指。
“我不日就要到达洪州了,到时候要怎么跟我说,你可以现在开始想借口了。”
姜小圆垂头丧气,低头玩他的衣角,心想怎么给人砍头,还有先发通谍的。
她还想最后挣扎一下,
“秋秋,你知道他是十年后的你吧。”
“嗯。”
“秋秋,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十年后的你受苦……”她继续玩衣角,“糖葫芦我只是嘴馋了而已,北边又没有糖葫芦卖;你看明明就是十年后的你主动亲的我,胭脂也是……”
她自己嘀嘀咕咕,声音越来越小,心想不对呀,她没找他算账就不错了,为什么自己要这么怂?
明明是十年后的他欺负她,她最嘴唇还破皮了,他生个什么气呀……
缺根筋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她玩他衣角的动作突然间一顿。
姜小圆探出一个脑袋,小声道,
“你是不是吃醋了呀?”
见到少年秋微微眯起了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小姑娘就知道自己可能、也许、大概猜对了。
她飞快地缩了回去,偷偷地翘起了嘴角,笑得小酒窝都露出来了,心里面闪过了自己掰回一成的爽感,她低着头继续玩衣角,还用蚊子般气音道,
“哎呀呀,吃醋了呀,难怪凶得很凶得很。”
小姑娘以为用气音对方就听不清了,谁料到她才得意了三秒,下一秒,手腕就被拉着,被少年压到了身下。
白发垂了下来,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危险地微微眯起,少年几乎是气笑了,看着下面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小姑娘,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收拾不了你了?”
小姑娘缩了缩脑袋,就想要从他的胳膊下面钻走,结果被人拉着胳膊拽了回来,他抬起她的下巴,凶狠地吻了上去。
他一边吻一边咬她,她往后退、他就往前追,一直到她的脑袋被抵在了轿子的壁上,他才开始放肆地品尝着自己的小猎物,唇齿交接像是一场争夺战。
她退无可退,他得寸进尺。
“凶得很?”
“吃醋了?”
她呜呜呜呜地说不出话来,他也不需要她说话,抓着她的手腕,按在了轿子壁上,修长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比他想象的还要甜。
一直到她喘不过来,他才松开了一点,等到她喘气喘匀了,他又吻了上去,语气暧昧又温柔,
“喜欢他?”
姜小圆想回答他,才一开口就被他暴躁地堵上了嘴,被亲得呜呜呜的。
清风朗月、温文尔雅的少年,此时像是彻底撕下了伪装,一直到她快被亲得喘不过气来了,他才终于大发慈悲地放开了她。
如果不是这个身体是十年后的他的,恐怕他还不会这么快就放过她。
小姑娘真的被亲晕了,快要眼冒金星的那种,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只觉得自己真的差点就被弄死了。
她的脸颊一片红晕,像是一只醉酒的桃子,才恢复了一点儿的理智,发现自己还在他的怀里,小姑娘和屁股着火一样弹起来,滚到了轿子离他最远的地方,拿毛茸茸的披风裹紧了自己。
她的嘴唇火辣辣的,绝对肿了,还可能被咬破皮了。
她眼睛红红的,是刚刚被弄哭了,现在还一片潮红,但是她现在敢怒不敢言,只敢露出了一双眼睛瞪着他。
少年掏出帕子来,伸手想要擦擦小姑娘嘴角残留的胭脂,奈何她狂摇头,缩着小脑袋就是不肯露出头来。
他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样子,轻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从来不会逼人。”
姜小圆:……???
“还凶么?”
他动作优雅,擦了擦手指,慢条斯理地问。
姜小圆很想说太凶了,但是求生欲让她狂摇头。
“谁吃醋了?”
姜小圆含泪开口,忍辱负重道,“是我,我吃醋了。”
她很想说你是人么?
但是她不敢,只能委委屈屈缩在了角落里,偷偷在心里腹诽。
少年叹息了一声,掀开了帘子,一会儿再进来,手里已经多了一串糖葫芦。
他递给了小姑娘,小姑娘想吃,但是有点怯怯地,一直到被他摸了摸头,这才接了过来。
小姑娘看着怂,心里其实是在记小本本,虽然她怂,但是还不许她记仇了么?大秋秋记一笔,小秋秋记一笔,总能够找到机会报复回来的。
她一边啃糖葫芦,一边在自己的心里面恶狠狠地画“正”字。
只是要用什么办法报复……她记着记着卡壳了。
一根糖葫芦,显然没有办法哄好她。
少年叹息了一声,他吓到他的小姑娘了。
在他没有回来之前,他还要多哄哄,万一到时候躲着他可怎么办?他可不是那个老东西,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还有着大把的好时光。
于是少年垂下了眸子,漂亮的长睫毛让他显得有些落寞,他慢悠悠地开口了,
“好吃么?我从来都没有尝过糖葫芦是什么味道。”
姜小圆一顿。
“从来没有人亲过我——也不是没有亲过,不过是瞧着我可怜,施舍了一点怜爱罢了。”
他嘲讽地勾起了嘴角,表情看得圆圆嘴唇一痛。
“我在北边的时候,心心念念的一个人,连夜赶路想来见她。梦中好不容易梦见了,她却去找那个老家伙了。”
角落的圆圆捏着糖葫芦的手,微微颤抖。
见他起身,姜小圆瞪圆了眼睛,后退了两步,“你你你做什么?”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轻飘飘丢下了一句,
“当然是,帮他收拾烂摊子去,要是真的出事了,又找我哭怎么办。”
姜小圆:……
她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疼得很的唇,迷茫地想,这两位不就是,一个十年后,一个十年前么?
她看着少年掀开了帘子,熟练地叫来了黑甲卫首领,一道道指令吩咐了下去,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姜小圆缩在角落里面暗自纳闷,他明明不认识这些人,怎么能够如此精准的给人家下命令呢?就连人名都能叫出来。
等等,好像、可能、大概他们的记忆是相通的。
不然,他怎么知道胭脂渍、接吻的事?
姜小圆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华点,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又矮了几公分,怂得又往皮裘里面缩了缩。
那他岂不是,连之前的事情都记得?
姜小圆欲言又止,连嘴里的糖葫芦都酸得很,她特别想朝少年秋打听一下他们俩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她怕自己又惹到他,只好老老实实地缩在了角落里不吭声了。
暴君秋所以把自己的身体让给少年,是因为他现在精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而他们才刚刚经历了一次刺杀,现在即将到达山庄,不仅要甩掉追兵,路上还可能遇到其他的危险。
为了保护小姑娘,暴君秋才不得不将身体让给了少年。
显然他的判断很准备,少年接手后,很快就甩掉了追兵。
一行人离开了原来要走的轨迹,绕了一个大圈子,彻底甩掉了追兵之后,才进入了温泉山庄。
下车的时候姜小圆缩在上面半天不敢动,一直到了少年敲了敲车门,她才怂怂地下车了。
汴京西北,积雪满山之时,有几汪兰泉涌出,在霜冬天气,格外宜人。就此在其上建起兰殿、假山池藻……可谓是绝妙的一个养伤的圣地。
但是这样的美景,姜小圆都没有心情去看。
陈秋一到了兰桂阁,也不废话,上来就叫一同过来的张德义将积累的折子送了上来。
积累的折子,不可谓不多,陈秋就挑着最紧要的都给批了。
他在一边批折子,让人上了点心和茶还有话本,让小姑娘在一边坐着看话本儿。
但是他对她越是恢复了从前的温柔,姜小圆越是心底发毛。
终于,饱受着煎熬的圆圆憋不住了,
“秋秋,你不是……怎么还帮他批折子?”
你不是醋得很醋得很?
当然了,其实姜小圆真正想问的是,他们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少年慢悠悠地批完一本,“要是等到这个老家伙真的被人造反砍了头,你不哭?”
积压的政务,渐渐脱离掌控的朝政,连都敢明目张胆地跑来刺杀,宣武门都被踏过一遍……
还有这岌岌可危的身体、不到三十就苍苍的白发……不过是处理了一些小事,他就感觉到了精力在慢慢地被透支,连捏笔的手,都渐渐地有些脱力。
要不是亲眼所见,少年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十年后的他。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眼前的小姑娘身上。他嫉妒,但是比起嫉妒来,他更加清醒,如果不是自己早一步遇见了小神明,十年后,这大概就是他的宿命。
要是曾经的他,等到他报完仇之后,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可能会向暴君秋一样,造一座坟墓,然后在坟墓里面静静的等着死亡,走向既定的宿命。
回过神来,少年顿了顿,
“对了,从当初在山崖下开始,我就开始做一个梦。”
姜小圆心中咯噔了一下。
在他的简单描述下,圆圆心心念念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
一开始,少年陈秋渐渐地记起来了梦中的一切;而暴君秋,也渐渐地多出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
紧接着,记忆互通了,他们甚至可以在心底和对方说话。
再后来,也就是到了今天,因为暴君秋实在到了强弩之末,他试着让少年秋出来,本来只是一个尝试,结果竟然真的做到了。
只不过少年隐去了一部分,他并没有告诉小姑娘,其实这一切早就有了征兆。当初在受到红鸠的影响后,他心底里早就有一个比他暴虐千百倍的声音,一直在跟他对话。
所以小姑娘眼里,那个病弱又可怜的家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副德行,恐怕她此时还没有深刻的了解。
作为一个现代人,姜小圆当然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了——大概是因为做梦而产生的记忆融合,就产生了两个不同的人格。
搞清楚之后,她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产生了一个十分不好的联想:等等,既然都是双人格了,在暴君秋这里可以切换,那少年秋那里呢?
小姑娘想到这个可能,哆嗦了一下,连忙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给他揉肩捶背,又假惺惺地问他,
“秋秋,那个,你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呀?”
“快了。”
姜小圆头皮发麻,小心翼翼地抛出了自己真正想问的事,
“那之前的事,你今天都……能不能一笔勾销了?”
什么找个好借口,等着他回来收拾她什么的,就算了吧?
少年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得温文尔雅,语气却斩钉截铁,“不能。”
姜小圆:……
少年秋不能久待,在处理完折子之后,这具身体就有些撑不住了。
一直到了第二天下午,沉睡了足足一天的青年才终于醒了过来。
怀里面已经是一片空空荡荡的,小姑娘果然已经走了,虽然已经习惯了,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怅然若失。
俊美的青年撑着额头,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他喃喃道,
“这里,这里,都被亲了呀。”
他眯着丹凤眼,笑了笑,只是这个笑让人有点儿毛骨悚然。
“乖乖,我可都记住了。”
白发的青年在窗边坐了一会儿,转身准备叫张德义将昨日的黑甲卫叫过来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他低下头来,看向了自己的双腿。
小姑娘是帮他做完了针灸才走的,银针和工具还留在一边没有来得及收拾。
因为习惯了疼痛,他一时半会都没有察觉到不对,一直到了此刻,他才终于发现从腿上传来了熟悉又尖锐的刺痛。
这种疼痛,五年前的时候他还会感受到,一到雨天冬天腿上就要就旧伤发作的,疼痛难忍。但是后来,渐渐的这双腿就失去了知觉。
就算是小姑娘扎针的手法不怎么样,他也什么都感受不到。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在这双腿上感觉到疼痛是什么时候了,熟悉的刺痛传来,他伸出手来,迟疑地放在了腿上。
轻微的按压,带来了更加剧烈的疼痛。但是疼也是一种感觉,总比无知无觉,仿佛双腿以下空空荡荡要得太多了。
徐院判早在今早就被接到了温泉庄子里来,当被叫到兰桂阁的时候,他还和做梦一般。
张德义刚刚和他说,陛下的腿有知觉了?
徐院判能不觉得和做梦一般么——那可是断了十来年的腿,自从陛下登基后,他用尽办法都没有让这双腿恢复知觉。这绝对不能怪他医术不精,就像是一块朽了十年的木头,想要枯木逢春也只能期盼神迹了吧?
但是当徐院判真的帮陛下看了腿,他几乎是激动得快要惊呼出声。
这双断了十几年都没有知觉的腿,血脉本应该就像是枯木一般,但是此时此刻,那枯木里面,焕发出了微弱的生机。
这简直是神迹啊!
作为大夫,徐院判很清楚,哪怕这生机带来的是疼痛,那也是好的,可怕的就是没有知觉。
一直到了张德义有些克制不住激动地开口问他,徐院判才终于回过神来,他的白胡子一抖一抖的,激动道,
“陛下!陛下的腿是真的有救了!不知道是何处的神医,可否为老臣引荐一番?”
在大夫的眼中,这是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他却第一次见到,那个以铁血著称的暴君,露出了一个笑来,笑容慢慢地扩大,一直到他忍不住扶住了额,像是冰雪初融,好看得有些不像他。
他仿佛叹息一般喃喃道,“乖乖呀……”
难怪他叫你小神明,因为你真的可以带来奇迹,就像是独属于他的神明。
“什么?”
青年却转过身去,
“徐院判,你前几天不是收了个小徒弟么?下次见到她,问她去吧。”
徐院判惊愕,青年却已经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他却看着外面融化的雪,笑了。
他这一辈子都没有相信过鬼神,只有在遇见了她之后,一串佛珠他不离身,也曾经捡过佛豆到天明。
他前半生尸山血海走过从无悔意,却在遇见她之后,他开始嫌自己杀伐太重,生怕入了地府也见不到她。
他无数次不信命,可惜不甘如潮如涌,蔓延过生命的残冬。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够了,可是漫天神佛不会回应他,永嘉十三年到二十八岁的冬天,也只有一个小神明眷顾过他的生命。
她说可以治好他的腿,说她有办法,可以拖延一阵时间,给他们时间找到解药。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天方夜谭,直到另外一个奇迹发生之后,他突然间意识到,似乎奇迹可以再次发生。
他伸手按了按腿,那些不甘冰消雪融,疼痛提醒他还活着。
他可以相信奇迹再次发生么?
可以相信自己,真的可以得到命运的一点儿施舍的馈赠么?
他只要她,只想她。
*
姜小圆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披风。被压在脑袋下的胳膊压麻了,让她疼得龇牙咧嘴的。
她一抬头,外面天已经亮了多时了,雪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