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听过这样美妙的嗓音,如此空灵、如此悦耳,仿佛能涤荡心灵,哪怕她自问心志坚定,也忍不住望向纱幔之后。
然而出乎意料,声音传来的位置空无一人,只有一面一人多高的镜子,镜中坐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美丽女人,面容赫然与石观音一般无二,正目光盈盈的望着她。
正是因为这一眼,曲无容被镜外勃然大怒的石观音击飞数丈,险些被一掌击毙。
她的腰腹火烧似的灼痛,吐出一大口血来,说不出求饶的话,只能冰冷又麻木的垂着头,等待着石观音的对她的处置。
凛冽的掌风已经劈至发顶,镜中却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嗓音,对石观音道:“阿绮,别在我房中杀人,你答应过我的。”
从来没有人能够改变石观音的决定。
曲无容身躯僵硬,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一刻了。
可石观音却硬生生收回了袭向她的力道,那双春水一样温柔的眼眸中射出了恶毒的光,道:“她既看到了你,就该死!”
镜夫人微微一笑:“看到便看到,毕竟你也不能一辈子将我瞒着,不是么?”
曲无容面色惨白、大口吐血,已顾不得石观音的可怕,惊骇的看着镜中行动自如的镜夫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镜中的倒影怎么能自如的行动呢?
“你不识得我,就叫我镜夫人吧。”
镜夫人似是有些落寞,而后又提起笑靥,对石观音道:“阿绮,这女孩儿如此寡言少语,必是不会对他人说起我的,你留下她,闲时她还能来与我做个伴儿。”
之后的一个月,镜夫人以扫洒为由将她留在了身边,不给石观音杀人的机会。
这也是曲无容第一次了解到“妖鬼”的存在,在她看来,镜夫人的容貌分明和石观音一模一样,性格却几乎是天差地别。
她温柔多情、多愁善感,神情总是孤独又落寞,仿佛谁都走不到她的心里去。
若不是无法离开栖身的镜子,镜夫人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人。
可这最温柔、最美好的女人,却偏偏是石观音的爱人。
“我若从镜中出来,就要离开她了。”
镜夫人温柔一笑,她从未告诉过石观音这些事,却会对着木头一样的曲无容诉说,道:“她不知道,其实我是偷偷离开主人的,所以绝不能做什么多余的事。”
曲无容道:“……主人?”
“是一位俊美的白发大人,我若提起他的名字,哪怕身距万里,他也会有所察觉,阿绮这个作风,他定然不会手软。”
镜夫人有些落寞的道:“他又有了新的妖灵,我一时吃味,就跑了出来……”
·
曲无容望着十九雪色的发丝,井水一般冰冷的眸中已然带上了几分信任之色。
显然,她已经确定十九就是镜姬口中的主人,也就是那位强大到不能提及的白发大人——尽管俊美的形容词稍有偏差。
曲无容衡量片刻,觉得镜夫人既然身为妖怪鬼物,不能时常接触生人,也没有夫子开学启蒙,用词不够精准也有可能。
她下定决心,道:“大人,如果您是来寻找镜夫人的话……我知道她在哪里。”


第17章 火焰化蝶(十七)
沙漠的夜晚,比地底的洞穴更黑,比冰窟更冷,几乎让人连血液也凝成了冰。
可楚留香非但不冷,甚至还有些热。
原因无它,只因他柔软的床榻上,此刻正横躺着一具女人香软、洁白的躯体。
她的眼波如同春水一般温柔,全身上下只披着一条轻薄的白纱,叫人毫无遮掩的看见她纤细的腰肢、修长而笔直的腿。
一个男人能见到这样的女人,实在是眼福不浅,楚留香却忍不住叹息了起来。
只因他心知肚明,除了石观音,在大漠之上,哪里还会有这样美丽的女人呢?
石观音微微一笑,柔软的手掌搭在鹅毛被上,指尖也白玉似的漂亮,柔美的语声更是令人心神俱醉:“香帅为何叹息?”
楚留香道:“我只是想不到,世上竟有女人能征服美貌最大的敌人,衰老。”
他的目光清澈,面上仍带着笑意,心中并不为这具完美的身体而有半点动摇。
只因他已见过了真正的“月下美人”,之后再多红颜也不过是没有灵性的木头。
石观音似有些不满他的反应,竟盈盈站了起来,那轻薄的白纱向下落去,就露出她白玉一般的躯体来,问:“我美么?”
楚留香又想叹气了,说道:“毋庸置疑,夫人已经是世间难寻的绝色美人。”
他说的并非假话,此刻的帐篷里,那旖旎的春色,可以让任何男人热血沸腾。
这个江湖上最美丽、最恶毒、最可怕的女人,绝不愧于她“石观音”的称号,至少在此时此刻,真如观音一般美丽温柔。
石观音终于笑了,她朦胧的眼波欲语还休的落在楚留香身上,柔声道:“那香帅可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吗?”
她的笑容已变得说不出的温柔,洁白的躯体微微舒展着,那是邀请的姿态,也是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拒绝的姿态。
可是楚留香却偏偏拒绝了她。
他清澈的眼眸中不含一丝情欲,淡淡的道:“夫人的自信似乎有些过了头。”
石观音竟半点都不生气,她星光一样明亮温柔的眼眸望着楚留香,道:“若是没有一点自信,怎么敢来引诱香帅呢?”
她柔软的身躯缓缓贴近,眼波在他身上一转,梦呓似的轻轻道:“香帅既然不喜欢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子,我这样美丽成熟的女人,岂不就是你的梦中情人么?”
楚留香无动于衷,甚至后退了一步。
他必须承认,石观音看起来仍旧年轻美丽,可只要一想起她恶毒的行径,就算再美的躯体,楚留香也提不起半分兴趣。
更何况……比之他心中明月,高冷皎洁的阿离,石观音也不过是石头做的观音。
思及如此,楚留香微笑着道:“比起夫人,在下恐怕更喜爱年轻的姑娘些。”
他面上虽然挂着微笑,心中却渐渐沉了下来,只因他发觉,与他同行的姬冰雁和胡铁花竟半点都没听到帐篷内的声音。
也不知是被点了穴道,还是迷香。
楚留香已从姬冰雁处知晓了石驼的经历,心知石观音此刻对他起了兴趣,若是得不到他,必然不会对他二位好友下手。
果然,石观音半个字都不信,自信满满的抚了一抚自己柔软的发丝,道:“香帅若真喜欢那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怎得同行一路,她却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子?”
楚留香愣住了,他的心在发冷。
此时此刻,他想到秋灵素,已顾不得分心去想“阿离姑娘身在青楼,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子”,满心都是她的安危。
阿离姑娘不懂武功,石观音若见着她皎若明月的容光,又怎么可能放过她呢?
楚留香皱着眉,石观音却嫣然一笑。
她轻轻拢起薄纱,半遮半掩的姿态更是令人心驰神荡,柔声道:“你还在等什么?莫非我还不够美丽、不够迷人么?”
楚留香面不改色,道:“夫人的确美丽、迷人,可惜在下早已心有所属了。”
石观音微微一笑,万花丛中过的楚留香“心有所属”,这显然是个蹩脚的借口。
她美丽的眼波一转,盈盈的望着楚留香,说道:“要不是阿离姑娘正在妾身的山谷做客,恐怕真要被香帅蒙混过去。”
楚留香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
只因他听得出石观音的言下之意,阿离正是她从帐篷带走的,楚留香既然连她的安危都不在意,又谈何“心有所属”呢。
他暗自懊恼,一个柔弱的少女,哪怕有些神秘,可在沙漠中又如何生存下去,怎么可能主动离开,这一点他早该想到。
楚留香一言不发,石观音柔软的身躯却已向他依偎了过来,那双洁白的、美丽的手臂抚摸着他的胸膛,语音妩媚勾人。
“香帅可真真是铁石心肠,那样的美人,就是妾身见了,也忍不住心动呢。”
楚留香忽的伸出手,捉住她的手腕。
石观音这样的武功,哪怕楚留香也难以望其项背,此刻却像个柔弱女子一样,任由他治住自己,盈盈的眼波撩人的望过去。
楚留香微微一笑,已知晓了她此行的目的,道:“在下恐怕要让夫人失望了。”
对于还未臣服于裙下的男人,楚留香越是拒绝她,石观音就越是对他感兴趣。
楚留香知道,只要她还想征服自己,就能确保阿离、姬冰雁和胡铁花的安全。
果然,石观音幽幽的横了他一眼,并不恼羞成怒,道:“香帅不是寻常男人。”
楚留香不为所动,他望了一眼帐篷外的天色,微微一笑道:“天快亮了,夫人想必不是专门为了在下走这一趟的吧?”
石观音还要回到龟兹王帐,扮演病弱的王妃,自然不会把时间都浪费在这里。
她缓缓的立起身,对楚留香道:“香帅说的不错,妾身也不急于一时三刻,只是龟兹国之事,香帅还是少参与为妙。”
楚留香早已猜到她与龟兹有关,故作讶异道:“夫人也对极乐之星感兴趣么?”
石观音温柔的笑了一下,道:“楚留香,还是管好自己的眼睛,否则妾身对你这两位朋友可就不会如此手下留情了。”
说罢,她拢起臂上白纱,曼妙的躯体跳舞似的轻轻一转,就消失在了帐篷里。
楚留香伸手一摸,背上已有了冷汗。
他走出帐篷,果然姬冰雁和胡铁花闭着眼睛昏迷不醒,正是中了特殊的迷香。
楚留香苦笑一声:“石观音的山谷……恐怕是世上最美丽、也最可怕的地方。”
可他偏偏要不知死活的进去闯一闯。
他奔向明月而来,那轮清冷皎洁的明月,又会不会多分出一缕柔情在他身上?
·
又过一日,骄阳似火。
楚留香辞别龟兹王,打算前往“沙漠客栈”,听闻在那里,有许多见多识广的沙漠老客,说不定会有他们想要的消息。
胡铁花骑在一只骆驼上,用白巾遮住自己的脸,挡住迎面而来的风沙,对姬冰雁道:“我总算发现了一件事情,做楚留香的红颜知己,真是件极有风险的事。”
苏蓉蓉、宋甜儿、李红袖和阿离,楚留香认识的美丽女人,总是“命途多舛”。
姬冰雁淡然的看了他一眼,道:“莫非做他的朋友,麻烦就不够多么?”
楚留香被说的无法反驳,只能尴尬的摸一摸鼻子,道:“蓉蓉她们三个,我只当做妹妹,而且我也不是总自找麻烦。”
胡铁花“哦”了一声,很懂的对他眨了下眼睛:“所以阿离姑娘就不是妹妹了。”
楚留香微微一笑,承认般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莫非你就很例外么?”
胡铁花很干脆:“当然不,我也是个普通男人,自然也爱美人,不过楚留香都被拒绝了,难道我这模样会有希望吗?”
姬冰雁道:“情场如战场,你若是胜得过楚留香,石观音来寻的就是你了。”
胡铁花连连摆手:“那还是算了吧。”
话到这里,楚留香忍不住叹了口气。
石观音,这个沙漠中最难缠、最诡计多端的女人,她既已看上了楚留香,若是不先解决她,他们恐怕什么事都做不成。
更何况阿离还在石观音的山谷之中。
楚留香想起自己发过的誓。
“楚某誓死护你周全。”
他苦笑了一声。
不多时,无边的沙海之中,一只长而狭的鬼船掠过沙海,海市蜃楼一般的向他们而来。
胡铁花揉了揉眼睛,叫道:“我莫不是看花了眼?否则怎么会看到一艘船在沙漠上行驶,上面还站着个红衣服姑娘?”
“不是幻觉,确实有一艘船过来了。”
楚留香确认的道:“而且正是冲着我们来的……沙漠行船,也不知是敌是友。”
正说着,数十只矫健的苍鹰俯落,那艘船也停在他们面前,船身竟是由轻薄的竹子制成的,怪不得轻的能在沙上行驶。
随后,船上跳下一个穿着红衣裳的年轻少女,盈盈的眼波一转,娇笑道:“哪个是楚留香?我相公有事要告诉你呢。”


第18章 火焰化蝶(十八)
这个红衣裳的女孩子,一双眼眸中荡着秋水,生的很是美丽温柔,她娇美的面庞上,仿佛时时刻刻都带着柔软的笑意。
可在此时此刻,任谁也不敢小觑她。
楚留香牵着骆驼,向美丽的红衣裳少女微微一笑,道:“敢问姑娘的夫君是?”
“我的夫君,他对香帅可是熟的很。”
少女动人的眼波一转,灵动娇俏的像是一只小鹿,娇笑道:“他叫做吴菊轩。”
楚留香思索片刻,叹道:“可惜,在下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多事之秋,也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少女眨了下眼,吃吃的笑道:“香帅可能不记得啦,像我们夫妻这样的无名小卒,香帅纵然见过,恐怕也早就忘了。”
楚留香淡淡一笑,这红衣裳的少女如此灵动脱俗,若他见过,绝不可能忘却。
少女亦是盈盈一笑,她一伸手,一只矫健的苍鹰落在她的肩膀上,锐利的眼眸盯着楚留香,凄凉而尖锐的戾叫了一声。
随即,鬼船中走出一个男人,穿着雪白的衣裳,风姿卓绝,蜡黄的三角脸上却生着几根鼠须,样貌着实叫人不敢恭维。
见着楚留香三人,这丑陋男子微微一笑,五官竟然又扭曲三分,温声道:“外面那么大的风沙,香帅还不上船来么?”
他一开口,莫说胡铁花,连楚留香也颇为惊奇,只因这丑如罗刹的男子,竟有一把优雅动人、玉石相击般的动听语声。
胡铁花看着他的脸,只觉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他不忍目睹的扭过头去,忍不住道:“小姑娘,这就是你的夫君么?”
少女“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依偎在那男子身边,望着他的眼眸充满柔情蜜意。
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在下吴菊轩,此乃贱内长孙红,确是夫妻。”
胡铁花瞪着眼,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任谁也无法想象,这样年轻美丽的少女,竟已嫁为人妇,而她爱慕的夫君,还是如此獐头鼠目、嘴歪脸斜的丑陋男子。
想想阿离,他突然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冷不防的,却听到姬冰雁冷冷道:“阁下好高明的易容。”
胡铁花心中一惊,忍着恶心向吴菊轩那张獐头鼠目的丑脸看过去,这才发觉他耳边处的肌肤明暗不同,有些细微破绽。
这样一张脸,旁人若是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又如何能发现他精妙的易容呢?
谁知,吴菊轩此人心性非常,被姬冰雁揭破易容的事实,竟仍是一派镇定自若的模样,举手投足间也是颇为气定神闲。
他向楚留香微微一笑,说道:“这一点还望各位谅解,在下的身份,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否则也得不到这样的情报。”
不知为何,楚留香觉得他有点熟悉。
还未等他多想,吴菊轩已作了个揖,道:“各位,时间宝贵,还不上船来吗?”
楚留香三人对视一眼,将骆驼拴在船下的桅杆,随后飞身而起,进入了船舱。
一进船舱,胡铁花忍不住睁大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大、极舒适的鹅绒软榻,塌上摆着一张红木小桌,茶具酒水俱是上品,仿佛江南游景的精致画舫。
胡铁花啧了一声,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道:“这人竟比死公鸡还爱讲究些。”
他们三人一坐下,长孙红拎起那只精致的茶壶,三冲三泡,为楚留香等人奉上一杯冒着朦胧热气的香茗,退下在一旁。
吴菊轩品了一口茶,三角眼对上了神色自若的楚留香,笑道:“香帅来沙漠一行,是为了三位不知所踪的红颜知己?”
楚留香微微一笑,承认道:“是又如何?莫非阁下知道蓉蓉她们的所在么?”
吴菊轩含笑地看了他一眼,出乎楚留香意料的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不是。”
他的一举一动之间,都优雅淡然的像位魏晋名仕,让楚留香越来越觉得,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他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吴菊轩,却听他悠然道:“我虽不知三位姑娘身在何处,但却能确定,她们此刻定然是安全的。”
楚留香不动声色,问:“何以见得?”
吴菊轩眼眸含笑,答道:“只因沙漠之王札木合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楚留香,道:“一个女人想见一个男人,原因是什么呢?”
楚留香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黑珍珠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为何会暴殄天物、生在一个男人身上,只因她就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一个女人,想见一个男人,还是楚留香这样英俊的男人,又能有什么原因呢?
吴菊轩已放下了茶杯,意味不明的看着他,悠悠道:“香帅还真是四处留情,就连‘黑珍珠’这等奇女子竟也倾心于你。”
他话中有话,楚留香却故作不知,淡淡一笑,又深深地看他一眼,道:“在下倒是很想知道,阁下到底是什么身份。”
“在下一介无名小卒,不足为道也。”
吴菊轩缓缓一抚杯沿,似有深意的笑了一笑,道:“况且……在下是什么身份,香帅莫非就没有猜测么?在大漠之中,还有谁能建造这样精致而又奢华的鬼船?”
楚留香的笑意渐渐隐去,不说话了。
只因他已确定,在大漠之中除了石观音,还有谁能有这样诡谲的妙想,让苍鹰来衔着绳索,拉着这艘鬼船在沙上行驶。
胡铁花的脸色更是不好看,道:“你是石观音的仆人,还是她的裙下之臣?”
一听这句话,守在吴菊轩身边的红衣裳少女“噗”的笑出声来,盈盈的望着他。
吴菊轩的语中也染上笑意,道:“在下早已娶妻成家,又怎么会是石夫人的裙下之臣?且贱内就是石夫人的徒弟呢。”
怪不得,这红衣裳的少女如此娇俏美丽,武功不俗,原来竟是石观音的徒弟。
胡铁花嗤笑一声,他对这恶毒的女人没有半分好感,连带着对长孙红也没什么好印象,道:“那你又拦在这里做什么?”
吴菊轩微微一笑,无辜道:“自然是要弃暗投明了,否则在下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拦下诸位,又送上如此珍贵的情报,若是叫石夫人知道,岂不是自讨苦吃。”
姬冰雁冷笑一声,楚留香皱眉不语。
胡铁花性烈如火,却也不是个傻子,问道:“你说一句弃暗投明,我就信了?”
吴菊轩微微的一叹气,淡淡道:“胡大侠不信我,难道信不过阿离姑娘么?”
听到这句话,胡铁花有些惊讶的睁大了那双又圆又亮的猫眼,叫道:“你知道阿离姑娘,她在哪里,如今怎么样了?”
楚留香亦忍不住道:“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阿离请阁下来带话么!”
吴菊轩悠悠道:“这个么,在下恐怕不便多言,只因这是在下自作主张,不过有一说一,阿离姑娘确实在谷中‘作客’。”
楚留香顿了一下,道:“自作主张?”
吴菊轩淡然一笑,道:“不错,在下虽然是个无名小卒,却也是个珍惜生命的无名小卒,树倒猢狲散,若是石观音要死了,在下又有什么理由非要为她效命?”
他一瞬不瞬的、意味深长的看着楚留香,仿佛是在看着一位许久不见的至交好友,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复杂的光彩。
“我本以为,你我再次相见,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却不曾想世事如此奇妙,叫在下不得不暂时改变初衷。”
吴菊轩口中感慨,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出那只柔美的火蝶,蝶翼上的温度热浪滔天,仿佛整个沙漠都会被火焰所烧融。
他心中隐隐有些感觉,那清冷皎洁的美人对他十分厌恶,若不做些什么,她离开沙漠之时,恐怕真会引来火焰,将他焚成灰烬。
楚留香清澈的眼眸望着他,意有所指的道:“可惜在下却不记得何时与阁下见过,不过你我二人一见如故,或许是上辈子分别的好友也说不定呢。”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吴菊轩品了一口茶,含笑望着楚留香三人,道:“最后一个消息,在下前些日子做了一件错事,以香帅的名义请中原一点红前来沙漠杀龟兹国王,香帅若是再早一步,指不定会在沙漠客栈碰见他呢。”
楚留香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
知道他与中原一点红不打不相识的人并不多,苏蓉蓉、黑珍珠、无花和南宫灵,前两者不知身在何处,后二位又早已入土,这位吴菊轩又是从何得知此事的?
吴菊轩又道:“不过香帅也不必挂心,在龟兹王将极乐之星的秘密说出来之前,必然不会有生命危险,你那位朋友杀不了他,你和那位琵琶公主之间也不会因此有何尴尬,仍是一对快活鸳鸯。”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啧啧称奇的看着楚留香,道:“有阿离姑娘这等红颜知己,香帅已是令人万分艳羡,却还四处拈花惹草,辜负美人芳心,就不怕神女奔月而去、再不复返?”
楚留香听到这句话,反而笑了,只因吴菊轩对他的事如数家珍,他却对对方一无所知,可如今看来,石观音对他的情报似乎也并不全面。
他微微一笑,说道:“阁下告诉我这件事,就不怕我怒从心起,杀了你么?”
吴菊轩道:“楚留香是从不杀人的,更何况……在下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
他从红木小桌的暗格下取出三套衣服并三张面具,笑道:“在下已打算离开大漠,越远越好,自然是不想被俗事绊住脚步的……恰巧在下的身份又有那么一点特殊,你我各取所需,如何?”


第19章 火焰化蝶(十九)
此时,距离无花离去已有七日。
曲无容压着一个青色衣裳的少女,走进一间精雅的秘室,屈指扣了三下石壁。
少女挣扎了一下,乌压压的黑发下露出一张娇美的面庞,神色婉转风流,犹带病态,一双弯弯的眉毛,竟是画上去的。
原来,这青衣裳的少女,正是石观音最宠爱的弟子,人称“画眉鸟”的柳无眉。
她不知山谷早已变了天,还以为曲无容要带她去见石观音,幽幽道:“无思姐姐,莫非你就不念半点同门之情了么?”
曲无容冷冷的道:“你对谷中姐妹下手的时候,也不见你念半点同门之情。”
柳无眉盈盈的望着她,清亮的眼眸中隐隐带着泪光,道:“你明明知道,我是身不由己……我中了毒,必须拿到解药。”
她被曲无容点了穴道,一双手臂缚在身后,使不上半点力气,又狠得下心来扮柔弱,看起来简直像个体弱的寻常女子。
可曲无容却冷着脸,分毫不为所动。
只因她已见过了被柳无眉所杀害的白衣少女,了解她美丽皮囊下的恶毒心肠。
思及如此,她推开秘室的门,毕恭毕敬的垂下头来,道:“离姑娘、镜夫人。”
秘室中传来了书卷翻合的窸窣声,随即是一个清冷的嗓音,道:“带她进来。”
这美妙的语音,竟是如此空灵、如此悦耳,仿佛能涤荡心灵,却不是石观音。
柳无眉惨白的脸色一下子舒展开了。
她被曲无容推入内室,柔软的身躯伏在地上,小鹿一般怯生生的抬起了眸子。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沉香木香气,墙角垂看一面天青色的纱幔,纱幔之下,则是一面晶莹的镜子,镶满了翡翠和珠宝。
一个雪色发丝的少女立在那里,绝世的容貌竟比石观音还要美丽百倍、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