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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真低下眼拍了拍衣袖上莫须有的尘埃,笑了笑:“想来那日她戴的珠花根本不是霍公子送的。”
随雾眼珠子一转,笑眯眯道:“定是随云看错了,她那日隔得那么远,怎么能看得清霍公子买的是何物?随云那蹄子素来眼拙,看岔眼了也不奇怪。”
薛真抬起眼看了随雾一眼,道:“随云确实担不得事,方才你做得很好,日后便由你陪我出门。”
随雾喜不自胜,她在小姐呆的时间没有随云长,小姐素来看重随云,现下她总算能压随云一头了!
“那小姐,在城里找人散布谣言一事,奴婢明日便去办了?”
“算了,过几日我便要随娘去兰若寺求姻缘,”薛真抿唇笑了下,似成竹在胸,“这件事暂且缓下。”
……
霍珏下学后并未直接回去朱福大街,而是去了趟城东的宏福酒家。
此时的地字号房里,一个穿着桃红衣裳的娇俏姑娘正在百无聊赖地喝着茶,没一会儿,外头走廊便传来跑堂的声音:“碧红姑娘,您要等的人来了。”
碧红脆声道:“让他进来吧。”
待得霍珏进了门,碧红给他泡了杯茶,问道:“霍公子,阿黎的寒症可有好转?”
“阿黎的病已见好,再过数日便能下榻,霍某在此谢过碧红姑娘。”霍珏说着,便抬手郑重行了个礼。
碧红连忙摆摆手:“无需谢我,那日都怪我没一直陪着阿黎,若不然阿黎也不会被人推入水中。”
见霍珏还是认真地行了礼,碧红忙侧身还了一礼,顺道将手上的红木盒子推了过去:“这是老夫人从前赏给我的丹参,我琢磨着多少能给阿黎补一补,劳烦霍公子替我将这丹参带回去给阿黎。”
霍珏并未收下这盒丹参,“碧红姑娘的心意我替阿黎心领了,这丹参姑娘自行留着便是。”
碧红前两日与霍珏打过一次交道,深知这人说一不二的作风。
她细细打量了霍珏一眼,笑了笑:“行吧,有霍公子与阿黎的亲人在,阿黎想必能得到很好的照料,我便也不操心了。”
碧红将药收回,抿了口茶水,斟酌片刻终于开口寻问霍珏的来意:“不知今日公子约我出来,所谓何事?”
霍珏前两日分明已经过来打听了阿黎落水的始末,该说的该交代的,她全都说了,今日他怎地又来寻她了?


第13章
霍珏拿出两锭银元宝,递给碧红,温声道:“阿黎那日赴宴,在荷花池里掉了一根珠花簪子。若是可以,还请姑娘请人打捞出那簪子。霍某在此谢过,日后姑娘但有所求,霍某必尽全力而为。”
碧红张唇,诧异道:“簪子?”
霍珏取出一张画纸,上面赫然画着一根珠花簪子。
“便是这簪子,碧红姑娘尽力而为便是,若是寻不到也无妨。”霍珏淡淡道,大不了日后他买下张家的宅院,掘地三尺将那簪子找出来。
霍珏离开酒家后,碧红站在窗边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肩膀一松,用力地搓了搓手臂,纳闷道:“瞧着年岁不大,可为何气势那样压人?”
今日还算好些,至少脸色是温和的,气势也不唬人。
两日前这人沉着脸寻上门时,险些将她吓破了胆,差点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命不久矣了。
要说碧红虽然是个奴婢,却也不是什么没眼界的。
老夫人交好的达官贵人不少,作为大丫鬟,桐安城的县令、太守她都随老夫人见过,可还真没有哪个人能给她带来那种……便是要你命也不敢违抗的气势。
碧红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她在乱想些什么,不过是个还在书院读书的童生,怎能跟县令大人、太守大人相比?
不过……
碧红掂量着手上的元宝,花这么多银子又千方百计托人将她叫出来,就为了一根阿黎的簪子。
是那簪子有什么深意?
还是,这位霍公子只是单纯想哄阿黎开心?
也罢,虽是麻烦点,但找个由头,应是能让人将那簪子打捞出来,若能让阿黎开心快些养好病,倒也值得。
-
四月十五这日,姜黎终于能下榻了。
她这段时日天天灌药,灌得连舌根都是苦的。
之前病着,她什么都不想吃。如今身体见好,食欲便也回来了。
“娘,我想吃城西那家炙肉店的肉串了,牛肉、羊肉、鸡肉我都想吃。还有,炙肉店旁边的冰碗店是不是马上有冰碗吃了?红豆乳酪冰碗也想来一份。”
杨蕙娘给姜黎端了碗杂菜肉糜粥,没好气道:“等你好全了,你想吃什么娘都给你弄来,现下你就委屈一下吃为娘给你做的粥。”
姜黎拿着调羹搅碗里的粥,眨巴着眼睛望着杨蕙娘。
她病了一遭,掉了不少肉。
原先脸上还有些婴儿肥,这下脸上的肉都瘦没了,巴掌大的一张脸,下巴尖尖,眼睛衬得愈发大。
湿漉漉看着人时,就像只初出生的小兽一般,看得人心都软。
杨蕙娘:“……”
“行行行,你先把粥喝了,我一会给你带点炙肉回来,冰碗你就别想了。”
姜黎莞尔一笑,正要撒娇道谢,却见本该去了书院的弟弟,拎着一个油纸包回来。
那种在火里炙烤过的撒着各类香料的肉香味瞬时充溢在堂屋里。
姜黎咽了口唾沫,对姜令道:“阿令,这是给我带的炙肉吧?果真双生儿就是不一样,我想吃什么,你隔着老远都能感应到。”
姜令哭笑不得:“你胡说些什么?昨日不是你对霍珏哥说想吃炙肉的吗?霍珏哥提前给你排队买好了,让我送回来给你吃。”
“啊,”姜黎一愣,反应过来昨日她确实提过一嘴想吃炙肉了,没想到霍珏竟然记住了,“他,他怎么不亲自送过来?”
过去几日,霍珏日日都来酒肆看她,隔着一道门帘坐在外头陪她说话,怕她闷在屋里不耐烦,还会给她带一些有趣的画本子。
今日,怎地就不来啦?
姜黎怅然若失。
“霍珏哥说他今日有事要忙,约莫夜里才回。”姜令撕开油纸包,将一串串炙肉拿了出来,挑了三串考得最香的递给姜黎,“霍珏哥说你只能吃三串,剩下的都是我跟娘的。”
姜黎:“……”
霍珏果真一整日没踪影,这段时日,他日日来陪她,忽然不来,倒是叫姜黎有些不习惯,心里空空荡荡的。
杨蕙娘进来给姜黎送药,见她拥着被褥发呆,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想什么呢阿黎?”
姜黎支起膝盖,下巴抵在被子里,瓮声道:“没什么。”
杨蕙娘看她:“在想霍珏?”
姜黎知道她想什么都瞒不过她娘,索性不说话了。
杨蕙娘叹了声,在她床侧坐下。
她不是瞎子,霍珏这孩子她看了六年,除了对苏大夫脸色好些,对谁都是冷冰冰的。
可阿黎发病那日,他比她这当娘的还要挂心。这几日又日日过来给姜黎逗趣解闷,就他那冷漠自持的性子,若不是对阿黎上了心,怎会如此反常?
阿黎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如今霍珏有了回应,按理说,她这当娘的应该开心。
谁不希望自家女儿能如愿以偿,嫁一个如意郎君呢?
然齐大非偶。
霍珏早晚会离开桐安城,杨蕙娘舍不得阿黎远嫁。
再者说,霍珏若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他可能一辈子只守着阿黎不纳妾?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哪个当官的不是三妻四妾?
杨蕙娘心里思虑不断,嘴上却舍不得说阿黎。
至少……得等到阿黎病好了再点醒她吧。
“算了,娘就不说你什么了。你快点把药喝了,早些安置。”
姜黎喝的药里有安神的成分,喝过药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又被人连人带被拥入了怀里。
又是那阵好闻的似竹似麝的淡香。
“霍珏?”姜黎揉了揉眼。
“嗯,我在。”
黑暗里,少年的声音就在耳畔。
姜黎知道她又做梦了,哼哼唧唧地揪住他衣领,不满道:“你今日没来看我。”
耳边很快传来一声淡淡的笑,少年的语气宠溺到了极点:“今日忙着给阿黎出气去了,明日我便来陪你。”
姜黎只抓住了他说明日要来陪他,抿着唇笑起来,心底郁气一散,“嗯”了声。
“说好了,明日你不来,你就是小狗。”
霍珏克制地在她发间落下一吻,道了声“好”。
-
待得怀里的小姑娘沉沉睡去,霍珏才松开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又替她掖了掖被子。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收敛起气息时整个人仿佛影子一般融入夜色里。
霍珏身姿矫健地越过围墙,回到了药铺。
换下夜行衣后,他灌了一大口早已凉透的茶水,目光越过窗户,沉沉望向东北城门处。
薛真该醒了。
……
隔日下午,姜黎刚用过午膳,张莺莺与刘嫣便联袂而来。
两人已经来过数回,给姜黎说了好些朱福大街新近发生的八卦。
今日来自然又捡了不少趣事,张莺莺嘴快,说到后头,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我方才出来时,听到管事过来同我爹说,薛山长那位掌上明珠昨日去兰若寺求签,回来时居然遇到了土匪,被人掳走了。”
姜黎手上的红豆糕“啪”一下掉落在碟子里,“你说的是薛真?”
“自然是她,薛山长就一个女儿,除了她还能是谁?听说是被贼人掳到了山林里,现下桐安城所有游手好闲的地痞游侠都在往兰若寺附近那片山林赶。”
刘嫣睁大眼睛,深吸一口气后,诧异道:“这些人去那里作甚?”
张莺莺道:“听说是有人在城里布了悬赏,谁能从土匪手里救出薛大娘子,谁便能获得黄金千两。也不知是谁如此大手笔,那可是黄金千两!那些地痞游侠连百两银子都没见过,如今有机会挣得黄金千两,当然是疯了似的往密林去呀。”
刘嫣不无惋惜地叹了声:“如此一来,薛姑娘的名声可是毁了。这样一位才貌双全又品行无瑕的姑娘实在是可惜了。”
张莺莺也叹息道:“我爹说,这种情况之下,薛真能活着回来便不错了。名声那些,倒是后话了。大不了离开桐安城,寻一个偏僻之地从头来过。”
姜黎在她们交谈之时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道:“莺莺,你爹爹可说了是谁布了黄金千两的悬赏?”
张莺莺摇头道:“我没听我爹提起悬赏者的名字,不过说起来,这悬赏者究竟是好意还是歹意呢?诚然,如今薛姑娘音讯全无,能多些人去找她自然是好。可用悬赏这种明知道会引起热议的方式,薛姑娘被人掳走且失踪了一夜的事情岂不是闹得人尽皆知了?”
姜黎落水之事从未与张莺莺二人提过,她一直记着碧红姐的忠告,人在卑微之时莫要去讨公道,因为讨不来不说,极有可能会惹来祸害。
张莺莺与刘嫣是姜黎的手帕交,三人感情深厚,若是知晓她落水是薛真所害,必定会与她一块同仇敌忾。
尤其是心直口快的张莺莺,就算是讨不来公道,也一定会替姜黎骂几句才解气的。
是以,姜黎没同她们提这事,免得二人招得薛真不快惹祸上身。
薛真那人分明一肚子坏水。
只是姜黎没想到,病了一场,这公道竟然拐着弯送到了眼前。
这就是“天道好轮回”吗?
前脚刚害了人,后脚自个儿便性命、名声岌岌可危。
姜黎低头看着瓷碟里摔成几瓣的红豆糕,不知为何,耳边响起的竟是梦里霍珏说的那句——
“替你出气去了。”


第14章
今日的桐安城注定不平静。
霍珏走在官道上,无数男女老少飞奔着从他身侧匆匆而过,都是冲着那一千两黄金去的。
“快,快去!那可是千两黄金!”
“听说是某位爱慕者布下的悬赏,就怕那薛姑娘不能活着回来……”
“啧,这位爱慕者既然喜欢,怎地自己不去寻?”
“你怎知人家没去?说不定就是昨夜没寻到人,才发布的悬赏。”
整个桐安城都在讨论着薛真被掳之事,霍珏面色淡淡,平静地从人群里穿过,漆黑的眸子黑沉如墨。
城东的冰碗店里,掌柜娘子瞧见霍珏的身影,立即扬起嘴角热情笑道:“霍公子,您要的红豆蒸乳酪好了,我拿最厚实的食盒装着,您拿回去吃也是热腾腾的。”
霍珏淡淡一笑:“有劳掌柜了。”
掌柜娘子笑得越发殷勤,一双精明的眼小心觑着霍珏,“公子,那这味甜羹的方子——”
“掌柜若是喜欢便拿去。”霍珏不甚在意道,这道甜羹是宫里御膳房的方子,若非阿黎想吃乳酪冰碗又吃不得冰的东西,他根本想不起来。
掌柜娘子喜不自胜,往食盒里塞了两大纸包的小糕点,“多谢霍公子!日后霍公子来我们店里吃冰碗,一律免费!”
霍珏定了点头,提过食盒,离开了冰碗店。
才走没两步,便被人叫住。
“霍公子!”
霍珏回过身,只见一队风尘仆仆的壮汉快步朝他走来,为首之人便是差不多两个月未见的孙平。
霍珏微一挑眉,拱手作了个揖:“孙大当家。”
孙平方才便觉得冰碗店里的那道人影瞧着很像霍珏,可心里却暗道不可能。
那样一位矜贵不凡的公子,怎会吃那些个娘们兮兮的冰碗?
然则,真见到霍珏提着盒冰碗出来来,又顿时觉得:能让霍公子看中的冰碗,定然是一碗有故事的冰碗,日后他也要来尝一尝。
孙平爽朗一笑:“白水寨一行,多亏了公子我们才能全身而退。这里所有人都欠了公子一条命,日后公子有用到我们之处,但说无妨。救命之恩,我们必当涌泉相报!”
霍珏道:“孙大当家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诶,对了,这里有公子的信!”孙平一拍脑袋,从衣襟处拿出一封信,“我们离开盛京那日,有一位姓佟的老嬷嬷送来了一封信,说是给公子的。”
霍珏接过信。
只见信封处写着“霍公子亲启”五个字,字迹娟秀而不失风骨。
少年眸光微凝,一眼便认出这是他姐姐卫媗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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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深处,狂风猎猎。
薛真疯狂奔跑,形容癫狂,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着她一般。
一口气跑了两刻钟,眼见着前头出现一个光亮处,她脸色一喜,加快速度直奔而去。
“出口,我找到出口了!”
薛真差点喜极而泣,可跑过去一看,那哪是什么出口,分明就是她醒来时的那个山洞。
薛真眼底流露出一丝绝望。
为什么又回来了这里?
她半夜在山洞里醒来,饥寒交迫,却不敢离开山洞,怕一出去便会被猛兽叼走,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心惊胆战地在密林了跑了那么久,却不想根本找不到出口。
这已经是第四回 了。
就像是鬼打墙一样,怎么逃都逃不出去。
鬼?
薛真眼前忽然划过许多张脸,被她活埋的小动物,被她拿来泄怒的丫鬟,还有那些个她瞧不顺眼随手陷害的姑娘。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几声猫叫还有少女清脆的笑声。
薛真浑身一颤,抱头蹲在地上。
“啊!!”
“别来找我!”
“爹!娘!你们快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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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是从杨蕙娘嘴里听到薛真被找回来的消息的。
“听说最初找到时,那姑娘像个疯子似的大吼大叫,手里紧紧攥着根簪子,长发覆面,连脸都瞧不清。后来薛山长同夫人赶过去后,她才清醒过来,没多久又说自己不是薛真,而是薛家小姐的丫鬟随雾。”
姜黎吃着霍珏送来的红豆蒸乳酪,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那究竟是薛真被掳还是随雾被掳?”
“薛府那边传出的消息,说歹人来的时候,那叫随雾的丫鬟护主,套了薛真的披风引走了贼人,所以被掳走的人是那个忠心护主的丫鬟。”杨蕙娘停了片刻,迟疑道:“既然薛家的人是这么说的,那便这么信,反正这些事是真是假都与我们无关。”
姜黎低头不说话了。
同是女子,这样的事情不管发生在谁的身上,都是极为可怜的。
可她转念又会想起那日,薛真站在池子边,笑看着自己在水里挣扎的场景。
那张笑脸隐在夜色里,就像黑暗中吐着蛇信的毒蛇。
嘴里说着柔善的话,可心里却打着阴狠的主意。
那时若非自己会凫水,怕是早就没了命了,也不知道她用这样的手段害过多少人?
杨蕙娘陪姜黎说了会话便回酒肆忙去了。
今夜酒肆的生意格外好,归根结底还是因着那千两黄金。
薛真是被好几十号人同时找到的,那些人平分了赏金可不就要找个地儿喝酒显摆显摆吗?
没拿到赏金的人也对密林里的事好奇得紧,围着那些得了赏金的人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抛,整个酒肆坐满了人,热闹得就像过节一样。
隔着一个天井,姜黎都能听到里头推杯换盏大声说笑的声音。
相比起杨记酒肆的热闹,旁边的药铺要显得冷清多了。
此时西侧的屋子里,正中间的桌案上摆着一壶茶与两个粗制滥造的茶杯,一个青年男子正与霍珏面对面坐着。
男子面目很是俊朗,可惜因为两道从眼尾划到耳际的疤生生破了相,多了些匪气。
霍珏从炉子里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水,推到男子面前,笑着道:“沈听,尝尝桐安这里特有的云雾茶。”
沈听颤着手接过茶杯,“小公子……”
青州卫府的小公子卫瑾从前有两个贴身小厮,一个名唤沈听,一个名唤贺珏。
说是小厮,其实三人一同长大,情谊比旁的主仆要深厚。
沈听乃卫瑾外祖父霍昭所赐,性子沉稳、武力高强,比卫瑾长六岁。
贺珏是卫瑾的乳娘之子,与卫瑾同岁,生得唇红齿白,嘴巴甜脑袋机灵,很得府里丫鬟婆子的喜欢。
霍家与卫家出事那日,贺珏顶了卫瑾的身份,从容赴死。
卫瑾从此改名换姓,取了母亲的姓氏与贺珏的名,改叫霍珏。
看着眼前一脸激动的沈听,霍珏心里难得起了些波澜。
上一世的成泰十年,白水寨匪祸严重,所有途径白水寨的镖队几乎有去无回,甚至连朝廷押送饷银的护卫队都折了几队兵马。
数百万两白银不翼而飞,都说是落入了这群土匪的口袋里。
那时霍珏在宫里已经熬出了头,领命剿匪,却不想竟意外遇到了沈听。
彼时沈听刚从他义父手里接下白水寨寨主的位置,正准备召集各路流寇与朝廷对着干。
可他万万想不到来剿匪的太监居然是他从小伴着长大的少爷。
那一次,霍珏成功破了整个白水寨,而沈听领着一众土匪秘密投在他麾下,成为他手上的一把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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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珏与沈听分开时不过十岁,身量比他还要矮一截。
如今六年过去,他家少爷早已长大了。
沈听望着眼前长得与他一般高大的少年,眼睛不由得一涩:“小公子受累了。”
霍珏温声道:“我在这里,能受什么累?倒是你跟阿姐,一个潜伏在白水寨,一个被困于国公府,比我更为艰难。阿姐可知你来了桐安城?”
“自是知道,我看到公子的木雕后,怕有诈,便偷偷尾随那路镖队进了盛京。后来收到佟妈妈递出来的消息,才知道原来公子你是真的活下来了。”
沈听说罢,忽然朝霍珏跪下,头“咚”一声磕在地板上,哽着声音道:“小公子,是沈听无能,没能救下霍老将军,也没能保护好大公子,甚至连小姐……霍、卫两家三百多口人,全都没了!”
沈听说着,想起那日霍、卫两家被杀得暗无天日的场景,热泪汹涌而出。
他恨啊!老天爷怎能如此不开眼!
霍、卫两家为大周鞠躬尽瘁,怎能落得如此下场!
霍珏任由沈听宣泄心底的悲痛,待得他情绪平复下来了,方才扶起他,平静道:“卫家倒了便再建一个卫家,将军府倒了便再建一个将军府。沈听,来日方长。”
……
沈听离开后,霍珏站起身推开窗牖,目光望向隔壁酒肆。
子时一刻了,阿黎怕是睡了吧?
下午沈听悄无声息出现在朱福大街,他同阿黎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去。
小姑娘望着他离去时,眼神是有些失落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恼了他?
霍珏摸着腰间的荷包,转念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阿姐信上说她四月初一出发来桐安城。
此时大抵已经在路上,阿姐既然来了,他差不多也该去提亲了。


第15章
薛真在山里冻了一夜,回来后反反复复烧了好些天,薛夫人曹氏请了最好的大夫,又寻了最好的医婆子日日守在她床边。
城里关于薛真的风言风语早被曹氏压了下去,如今城里的百姓们茶余饭后讨论的不再是薛真被掳之事,而是县令家宠妾灭妻的腌臜事。
薛真醒来后,问的第一件事便是随雾:“娘,随雾你处理好了没?只要她死了,被掳之事便死无对证。”
薛真无比庆幸,她被人寻到时,钗发凌乱,根本没人看到她的脸。
一切都推给随雾便好了,只是随雾素来不老实,未必肯乖乖听话,留她一命终究是不保险。
曹氏拿帕子给她擦脸,颔首道:“随雾的事我自有打算,你先养病。等病好了,我送你去外祖家。”
薛真一怔,抬起眼眸看着曹氏,道:“我不去。”
曹氏将帕子往地上一甩,厉声道:“你不去也得去。我同你外祖母说好了,再过半年,你便与你表哥成亲,成亲后正好能陪他上京赶考。你外祖母一心要你嫁到曹家去,你舅舅又素来疼你。这么好的一桩亲事,旁人求都求不来!”
“表哥早就有婚约了,那位陈姑娘现下还住在舅舅家,舅舅连给陈姑娘的聘礼都准备好了。我有喜欢的人,为何要去抢别人的姻缘?”
“为何?你还不知道为何?”曹氏气得胸口一痛,“你当真以为你把随雾推出来就相安无事了?你出去问问,咱们这城里有多少人会相信你的说辞?”
薛真脸色一白:“我不管旁人,只要霍珏愿意信便好,我亲自去同他说。再不济,我求爹爹,让爹爹同他说,爹爹的话他总该会信。”
曹氏道:“你爹的为人你不清楚?你觉得你爹还会愿意将你嫁与他?”
薛真咬着唇不说话,眼眶逐渐红了起来。
曹氏到底心疼女儿,握住薛真的手,软下声音道:“真儿,听娘的,你如今不能再留在桐安。你表哥才华横溢,又自小便心悦于你,哪里比不上霍珏了?至于那位陈姑娘,你不必担心,不过一破落户的孤女,随便安个与人私通的罪名,就能撵她出府。真儿,你素来分得清轻重,可别犯糊涂,你表哥如今才是你最好的夫婿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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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转眼便到了五月,桐安城里人人都换上了轻薄的衣裳。
薛真坐在马车里,神色漠然。
随云战战兢兢地给她斟了杯花茶,小心翼翼道:“小姐,喝点茶润润嗓子吧。”
闻言,薛真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冷冷地盯着随云看。
随云打了个冷颤,像个鹌鹑似地低下头,下一刻便听薛真道:“把帘子掀开,闷。”
“是,小姐。”
随云掀开一边的帘子,初夏的风徐徐吹了进来,她刚想说些什么,手腕骤然一痛。
她骇然转头,便见薛真死死地盯住窗外的一家头面铺。
手腕薄薄的皮肤被指甲深深扎了进去,随云不敢喊疼,顺着她的目光望了出去。
只见头面铺的台阶上,一位芝兰玉树般的俊俏少年正侧过头看着一位身着浅青色绣海棠花罗裙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