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主又狠又糙女主会撩的糙汉文上一章: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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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 虞秀芸一直呆在中州, 不曾离开过, 甚至连齐昌林要死了, 也不曾去牢里看过他一眼。若余秀娘真是她, 她此时怎会出现在盛京?
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又或者, 她此时已经找到了那些信件?
霍珏低眸揉捏着姜黎的手指,心中的念头在心里绕过两圈后便搁下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虞秀芸能出现在这,可比差人去中州“请”她回来盛京要更好。
不管她为了什么回来,既然她到了盛京,那齐昌林那厮,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姜黎自是不知霍珏心中所想,她这两日算账算得手腕手指都有些发酸,被霍珏这样捏着,着实是舒服。把头朝后一压,精准地枕在了霍珏肩上,便像只猫儿一样,舒服地闭上了眼。
等到门外传来桃朱几人的脚步声,方才抽出手,道:“你今日在都察院累了一日,快用膳吧。我给你做了些养神的汤羹,还有你爱吃的鱼脍羹、藕夹子和蟹黄豆腐。”
姜黎说着就起身,张罗起晚膳来。
盛京前两日接连下了两日雨,今夜凉风习习、格外宜人。泠泠月色穿过半开的支摘窗,落在矮榻上,给这屋子平添了几分温柔。
二人用过膳,又梳洗过后,便早早上了榻。
姜黎枕着霍珏的肩窝,软着声问道:“你今日去都察院上值,上峰同僚都好相处罢?”
霍珏想起都察院那几位老熟人,唇角微微勾起,“嗯”一声,道:“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上辈子,这些人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满口子“奸宦”“佞臣”地追着他骂,就差要将他的脊梁骨骂断了。
可今日他去上值,不管是掌管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鲁伸、柏烛,还是底下的一众都事、司务,全都对他和颜悦色,夸他有君子之风济世之怀,是难得的栋梁之材。
霍珏还是第一日知晓,从前见着他便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鲁御史、柏御史居然有如此和善的一面。
姜黎仰着头,见霍珏唇角噙着笑意,神色温和,便当真信了他说的话。只当都察院的那些御史个个都是好脾气的,心里头也跟着开怀起来。
“那便好。日后你若是想同你的上峰同僚寻个地儿吃酒,便同我说,我提前在‘状元楼’给你们热好酒,做好下酒菜。”
霍珏低眸瞧她,略带薄茧的指轻轻拨弄着她软玉似的耳垂,半晌,才低低“嗯”一声,侧身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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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月牙儿静静挂在柳梢头,衬得夜色格外温柔。
从顺乐街往西再走半个时辰便到了和鼓大街,聚居在和鼓大街的,都是盛京里拖家带口不甚富裕的寻头百姓。
余秀娘缓步来到一处老旧平房的门口,敲了敲门,没一会儿,便有一个梳着未婚发髻,约莫二十来岁的娘子从里开了门。
那娘子一见余秀娘便眼睛一亮,唤了声:“夫人,您回来了!”
余秀娘快步进了屋,从一张缺了角的木桌上端起一杯冷茶,猛灌了几口,方才道:“小月,说了多少回,莫再叫我夫人。我如今不是侍郎府的夫人了,唤我秀娘子便好。”
小月只当没听见余秀娘的话,默不作声地给余秀娘满上一杯温茶,接着才讷讷道:“夫人怎地还这样喜欢喝冷茶,大夫不是说了,夫人的身子不宜吃冰凉之物。”
她家夫人从前就爱这样,十年如一日的,但凡天热些就要喝凉掉的茶。也就大人说她时,才会收敛些。
可大人一去上值,她扭头就给自个儿弄个冰碗吃。
余秀娘渴得紧,见小月给她倒的是温茶,微拧眉,到底是把茶喝完了。
“夫人,您这趟回来盛京,可还会走?”
小月从前是伺候余秀娘的,那会夫人还不叫这名儿,而老爷也还不是刑部尚书。那会的日子多好啊,外头人人都说老爷惧内,娶了只母老虎回来,处处管着他。
可那分明都是外头那些无知之人乱嚼舌头说的话。
老爷同夫人的关系明明那样好,小月可不只一次见夫人气吼吼地揪着老爷的耳朵,可老爷半点儿不气,反而涎着脸同夫人低声下气地认错。
而夫人骂着骂着就会转怒为笑。
那时小月尚且不懂,为何老爷会放任外头的人把夫人说成那样不堪。
还是老爷的心腹小厮齐安同她说,是为了保护夫人。
小月信了。
后来老爷与夫人和离,齐安还是同她说,是为了保护夫人。
她又信了。
可如今都快九年过去了,老爷成了刑部尚书,小妾一个接一个地往府里抬,连那位名满盛京的花魁月芙都成了他的爱妾。
小月是再也不信了。
老爷分明就是飞黄腾达后,嫌弃夫人,才不要夫人的!
余秀娘自然是不知自家丫鬟心中所想,拉开一张木椅坐下,对小月道:“我会在盛京呆一段时日,你坐下来同我说说,这几年盛京都发生了什么事。齐昌林那杀千刀的,是不是捅了什么乱子?”
小月撇撇嘴,她倒是希望老爷能捅出些乱子来,遭遭报应降降职什么的。
可眼下老爷是一路高升,从刑部侍郎高升到刑部尚书,顶顶大的官呢,都位列九卿了,就算是弄出点什么乱子,也能轻易就摆平过去。
“婢子瞧着尚书大人的日子过得挺美挺滋润的,听说府里的小妾就有十几位,去岁还纳了位花魁。”
余秀娘闻言,面色平淡地放下手里的茶杯,道:“他爱纳妾,纳多少个妾,我不关心。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我与他既然和离了,那日后自然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如今只想知晓,那杀千刀的是不是犯了什么事?齐安可有同你透露过什么?”
小月纳闷地摇摇头,道:“夫人与老爷和离后,婢子同齐安自然也断了联络了。这些年,婢子知晓的,也不过是百姓口里所传的关于老爷的风流韵事罢了。”
余秀娘也知晓自个儿是为难小月了,微微颔首,不再多话。
小月的爹娘两年前去了,余秀娘住在这儿倒是便利。
夜里沐浴后,余秀娘燃了一盏灯烛,弯腰拉开床榻底下那块破破烂烂的毡子,撬开一块松动的砖头,从里拿出个用黑布包着的油布袋。
打开袋子,便见里头有四个信封。
一封装着十张千两银票,一封装着齐昌林写与她的信。还有两封,是用北狄文和南邵文写的信,余秀娘看不懂。
这四封信分别缝在她从前做给他的两件旧衣裳里。
她离开盛京时,带走的东西不多,大多都是她自个儿的一些旧物,也不知晓他是什么时候将这两件衣裳放进那一盒旧物里的。
说来,他真真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了。
她这人最恨拖泥带水,她不后悔与他好了一场,毕竟那些相知恩爱的日子从来都不是假的。
可既然和离了,她也绝不会回头看,更不会伤春悲秋地感怀旧人。
这些个旧物藏着的是二人情浓时的记忆,除非有朝一日,他齐昌林死了,否则她绝不会再打开盒子,看这些旧物一眼的。
若非一年前宏儿好奇着他爹,偷偷打开了那盒子,又偷拿他爹的衣裳出来穿,她根本不知晓还有这四封信的存在。
余秀娘就着微弱的光,打开了齐昌林写与她的那封信。那上头只有一句话:阿秀,今生是我负了你。
这句话,她离开盛京那日,齐昌林也同她说过。只是那时她心灰意冷,只当他说的这话是场面话。
如今再回想,恐怕那时他是出自真心的。
而他之所以要和离,也不是他说的那般,厌倦了她,也厌倦了与她过日子。
余秀娘将这些信放入油布包,再次藏回了原位。
九年前,他们二人分道扬镳,自此再不相见。七年前,盛京惊变,先太子太孙谋逆,先帝病逝,再之后他齐昌林平步青云,一路官拜至刑部尚书。
而她与齐昌林和离后,便改头换姓,去了陌生的中州,从头开始。原本生活也算得上风平浪静,可半年前却忽然来了两拨来历不明的人在寻她。
她一猜便知那些人约莫是为了她手上的信件,又或者是觉着能利用她来威胁齐昌林,这才远去中州寻她的。
余秀娘攥紧了拳头,心火怒烧。
齐昌林这杀千刀的,过去那些年,定然是做了与虎谋皮、丧尽天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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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秀娘一夜辗转难眠,到得天明时分,听见隔壁院落传来了鸡鸣声,便起身简单拾掇了下,出门往顺乐街行去。
才刚到酒肆,便看见杨蕙娘与如娘正站,在酒肆外让店里跑堂的挂幡旗。
大大的“状元楼”三字飘荡在微带凉意的春风里。
二人有说有笑,瞥见余秀娘了,还扭过头来同她亲热地道早安。
余秀娘心底登时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
前两日她到盛京时,无意中听人说起顺乐街一家名唤“状元楼”的酒肆,说那东家就是新科状元的丈母娘,新科状元不去翰林院,反而同皇帝请恩去了都察院。
新科状元,都察院。
听见这些字眼,下意识便过来了顺乐街。也是巧,一来便看见那雇人的启事。进门一试,竟当真留了下来。
从前余秀娘做官夫人时,从来不出外应酬。她身份太过低贱,这盛京里的官夫人大多瞧不上她,她也懒得出去自讨没趣。
是以,她在这盛京,当真半点人脉都无。
如今她留在“状元楼”有着自己的私心,可杨蕙娘、如娘还有姜黎待她却是真心的。
这一点,终究是她不光明磊落。
余秀娘按下心中的愧疚,深吸了口气,扬唇一笑,爽利地道了声“早”,又问:“阿黎呢?”
杨蕙娘轻咳了声,笑道:“她昨夜算账算得晚,今日我便让她多睡会再来。”
姜黎昨夜的的确确是累着了,可却不是因着算账。
起来时天已大亮,她摸了摸旁边早已凉透的被褥,迷迷瞪瞪地趿拉着绣鞋下了榻。
桃朱端水进来时,她揉了揉眼,哑着声道:“公子几时去当值的?可用早膳了?”
桃朱道:“公子卯时一刻便出门了,今日公子起得晚,奴婢只好热了几个烧饼让他在路上吃。”
霍珏一贯来起得早,之所以今日起得晚,那自然是昨日歇得太晚了。
姜黎脸颊热了热,强行按下心头的臊意,学着霍珏一贯来的模样,淡淡“嗯”了声:“无妨,一会让小厨房把汤羹炖上便好。”
桃朱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姜黎松松垮垮的衣领里,露出来的一截锁骨,柔声道:“汤羹奴婢一早就差人炖上了,夫人的、公子的都有,夫人安心便是。”
就这姜黎忙着让人给霍珏炖汤羹时,那厢霍珏正端坐在都察院里,听人碎嘴子。
说来这都察院也算是盛京里最抱团的一个官署机构了,不管是平级的御史,还是不同层级的御史,都没甚勾心斗角之事。
只因都察院这一群御史呀,天天干的都是得罪人的事。这盛京里的官署,上至六部下至衙门,乃至宫里的司礼监,都被他们得罪了个透透。
他们再不团结些,哪能抵御得了外敌?
“听说鲁御史与柏御史出门上值前,必要同自家夫人道:今日为夫兴许会触柱而亡,若当真如此,你们不必伤怀。不过是职责所在,为国捐躯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宗奎用手掌遮着嘴,说得很是起劲,“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这临别一言每日都在说。几位大人的夫人每逢聚会,必然要拿这事说笑。”
旁边一位都事往左右扫了眼,也笑眯眯地插话道:“不用听说了,这事儿在都察院从来不是秘密。你们可要知晓后续?后续就是,两位御史大人说完后,御史夫人便问:晚膳可要等你回来一同吃?大人立即答:自是要的,一个人用膳也忒寂寞了!”
宗奎正抿了一口茶入口,听见此话,实在是憋不住笑意了,想“噗嗤”一声笑出来,偏生那口茶堵在嗓子眼里,直接便呛进气管里去了。
登时咳得面色涨红,双目含泪。
鲁御史进来时,没听见宗奎咳,倒是看见了他激动得不能自已的样子。
随即便想起了这位并州宗家的榜眼宗奎,同状元郎一样,也是费尽心思要入他都察院之门的,想来也是个一身热血的好儿郎。
于是一抚胡子,老怀一笑,道:“不过才第二日当值,怎地就激动成这样了?”
说罢,便喊上二人进了一边的厅房,将一封密信扔到桌案上,道:“今日你们随左副都御使跑一趟兵部,此密信检举的,是兵部尚书胡提!”


第78章
都察院与刑部、大理寺并称“三法司”, 主掌监督与弹劾,必要时,还能上陈建议。
“这密信里说兵部尚书胡提曾秘密贪下军饷, 累计白银数万两。嚯, 此事若是真的, 这胡提当真是吃了狼心豹子胆, 连军饷都敢贪,也不怕日后祖坟被人扒出来泼粪!”
宗奎正了正头上的乌纱帽,继续压低声音道:“不过吧, 如今凌首辅与朱次辅两派争得那样厉害, 也不知晓这密信所言的, 究竟是真是假。”
霍珏低下眼,掩住眼中的眸色,嘴角微微提起,道:“是真是假, 一查便知了。”
“这种贪墨案子, 哪那么容易查?尤其是兵部尚书那等子级别的官,别忘了, 他后头还有个凌首辅在。”
宗奎的伯祖父任大理寺卿, 他从小耳濡目染之下,也知晓要扳倒一个身居高位的官员, 属实不易。
多少案子都因为证据不足不了了之。
霍珏侧眸看了宗奎一眼, 道:“你怕了?”
宗奎腰杆登时一正, 似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提高声音道:“谁怕了!本公子自出生到现在就没怕过什么!状元郎, 我同你说, 就算那兵部尚书身后站着的是凌首辅, 我也不怕!”
宗奎话音刚落,便听得“吱呀”一声,一人从几步外的屋子快步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摞书册。
此人正是霍珏与宗奎正在等的人,左副都御使贾隋。
贾御史显然是听见了宗奎挺直腰杆说的那话,行至他身侧,用力地拍了几下他的背,朗声道:“哈哈哈,不错不错!老师说你们二人都是极好的苗子,果真没夸错!我们都察院出来的,就应该要有此气势!”
贾御史生得牛高马大,一双手掌又厚又大,这几掌下来,差点没把宗奎这世家公子的肺给拍出来。
三人上了马车便直往兵部官衙去。
他们要查的是胡提,却也不能一到人地盘就气吼吼地说要抓胡提,只能采用迂回的手段,声东击西,细细盘查。
那厢胡提听到都察院又来人了,气得一口子气堵在喉头里不上不下。
“说说看,贾隋这次又要查什么?是不是又说我徇私枉法,任人唯亲了?还是说我去岁整理的兵籍不合规矩?”
进来传话的传书史缩了缩脑袋,道:“贾御史说今岁要运往边关的军械不如前两年威武,恐有偷工减料之嫌疑,要来查查账。”
胡提用力地拍了下桌案,冷笑一声:“查,让他好生查!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就不信他真能查出什么来!你去挑个最乱最脏的屋子让他慢慢查!”
该毁掉的东西他早就毁了,他还真不惧贾隋查出什么来。
再者说,就算他真查出点什么来了,最后还不是要移交刑部那里去?刑部尚书齐昌林与他一样,都是听令于首辅大人的。说是同气连枝都不为过,他怕甚?
传书史得了令,忙答应一声,拉着一张苦脸给贾隋几人引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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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霍珏在兵部认认真真查账,这厢姜黎沐着灿烂和煦的阳光去了酒肆。
盛京的春天比之桐安城,要来得晚一些,到得四五月,方才见着莺飞草长、花团锦簇的美景。
这样好的时节,自然是酿酒的好时候。
姜黎一进酒肆,便目不斜视地往天井去,也没注意到酒肆大堂的角落里坐着位不速之客。
那人生得高大英俊,一双阴烈的眼,灼灼地盯着她的侧脸。
宣毅捏紧了手上的酒杯,待得小娘子掀开帘子进了天井,连一片衣角都见不着了,方才仰头,将杯子里酸甜可口的梅子酒一饮而尽。
梦里的杨记酒肆变成了眼下的“状元楼”酒肆,而她也从姜掌柜变成了状元娘子。
好一个状元娘子。
若不是循着霍珏的踪迹,他堂堂定远侯府世子恐怕都不能将她从盛京里找出来。
宣毅眸子里遍布戾气,在酒肆里又呆了半个时辰,才往天井的方向看了眼,起身出了酒肆。
他今日告了假,离开酒肆后便径直去了长安街的飞仙楼。
刚下马车,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脆又骄傲的声音。
“你就是定远侯府的宣世子?”
宣毅冷冷淡淡地回过身,便见几步开外的华贵马车里,一位年岁不大的姑娘挑着帘子,骄傲地望着他。
这姑娘不管是头上戴的头面,还是身上穿的衣裳,都是顶顶好的。
一瞧便知是哪家高门大户里的贵女。
宣毅对盛京里的贵女一贯来没甚好脸色,只瞥了一眼,见是不认识的人,扭头就走,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那姑娘脸色立时不好看了,咬唇望着宣毅高大的身影看了半晌,回想着他方才那冷淡的眉眼和那张英俊的脸,倏忽笑了声:“行,就他了。”
先前他爹说给她相中了一个不错的后生,想下个月安排她与那人去大相国寺相看的。
她自是不愿意去,正在绞尽脑汁地找借口推掉呢,转眼那个后生竟然比她早了一步,直接登门说要取消大相国寺之行。
从来就只有她嫌弃别人,哪有别人嫌弃她的?
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这才悄悄打听到那后生的名字,寻了过来。
如今见到了人,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好。
她胡玉雅就喜欢征服这种对她爱搭不理的。
胡玉雅抿嘴笑了笑,正要放下车里的帐纱,一个温雅的嗓音忽地喊住了她:“胡姑娘。”
胡玉雅动作一顿,斜眼望去,很快便认出了说话的是那位翰林院编修的夫人,印象中记得那编修姓曹。
这位曹夫人胡玉雅在几次诗画宴里都遇见过,很是能低下身段逢迎京里的千金小姐们。
那些家族不显、家中长辈只不过是个五六品芝麻官的闺秀倒是挺吃她这一套,三言两语间便俨然是手帕交好姐妹了。
可胡玉雅与那些人又岂能一样,她爹是兵部尚书,平日里往来的最低也是三品大员的官家千金,这位不知哪个小地方来的劳什子解元夫人,她才懒得搭理。
“你是……曹夫人罢,抱歉,我有要事要先走一步,再会。”说罢,看都不看薛真一眼便松了手。
帐纱随着马车起行而轻轻晃动,薛真望着那辆刻了兵部尚书家标记的马车,捏紧了手上的帕子。
方才胡玉雅眼底对她的轻视,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她来了盛京这般久,还是头一回遭这样的冷遇,便是镇平侯府那位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大小姐也不曾这样对她。
随云从飞仙楼里出来,撞见一脸阴霾的薛真,心里头重重跳了下。
“小,小姐。”随云小心翼翼地唤了声,抬了抬手上一个精致的食盒,道:“苏姑娘爱吃的云片糕奴婢买到了,可要现在送过去镇平侯府?”
薛真垂下眼,再抬眼时又是一副娴雅温柔的模样。
“嗯,飞仙楼的云片糕自是要吃新鲜的才好吃,我们现在就过去,可莫让苏姑娘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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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楼里,姜黎自是不知晓她那位死对头竟然同薛真搅和在一块了。
这会正在兴致勃勃地教余秀娘酿酒。
“喏,果子酒其实一点儿都不难,把果子洗净了,晾干后捣碎放入酒缸里,等它们自个儿发酵,再陈酿几回便好了。”
姜黎揭开一缸酿好的杏子酒,拿木勺子舀了一小勺出来,想给余秀娘尝尝。谁料余秀娘笑着摆摆手,道:“我就不尝了,我打小就不能喝酒。”
她父亲是个酒鬼,每逢醉酒,她与阿弟还有阿娘就没好日子过。
自此,她便闻不得那醉醺醺的酒气。
虽说这酒缸里飘出来的是甜腻的果香味儿,与记忆中父亲那令人作呕的酒气不一样,可果子酒终究是酒,是她一辈子都不愿意碰的东西。
姜黎对余秀娘说的不能碰酒倒是没多想,毕竟这世上的确有些人是不能碰酒的,轻则起疹子,重则喉头肿胀、呼吸不畅,连命都保不住。
她以为余秀娘也是类似的情况,便赶忙盖好酒缸,将那木勺子挪到嘴边,一股脑喝掉了。
看得余秀娘忍俊不禁。
“难怪娘说你只想到厨房做吃食,不愿意酿酒呢。”姜黎放下木勺,双手一环,便抱起半臂宽的酒缸,放回地窖里。
余秀娘笑着应一声:“我从前也是靠卖吃食为生,到厨房里做帮工可比去旁的地方合适。”
姜黎放下酒缸,回眸笑了笑,道:“那敢情好,我平日里也爱捣鼓吃食,回头我同秀娘子一起捣鼓。这盛京虽说好吃的东西不少,也有些东西也是吃不到的。”
姜黎说着便说起了桐安城那些好吃又不贵的小吃食。
小娘子生得美,脾气也好,说起话来软软糯糯,也没半点状元娘子的傲气,当真是很讨人喜欢。
余秀娘望着姜黎,不由得想,若是当年她没有随齐昌林进京赶考,说不得那孩子就不会掉,那这会她也会同杨蕙娘一样,有一个同阿黎一样贴心又可人的女儿了。
“阿黎,你那夫君,可会不欢喜你在酒肆这里帮你娘的忙?”
听见此话,姜黎美眸微微瞪圆,摇了摇头,道:“怎会?霍珏他还等着我挣银子养家呢。”
余秀娘闻言便失笑道:“他如今是正六品的都察院监察御史,年俸少说也有60两,禄米至少100石,职田也是四百亩起,还有岁末的养廉银与每月月杂,林林总总加起来,能养一大府的人了。哪还需要你挣钱养家?”(1)
这还是明面上朝廷给的合法收入。
那些胆子大些的,私底下捞点油水,收点底下人给的“孝敬”,就算是个九品小官,捞着的钱也够挥霍一辈子了。
姜黎被余秀娘说得一愣,也不由得冒出点疑惑。
倒不是疑惑她说的话,而是疑惑秀娘子怎会知道得这般清楚?
一个官员一年有多少俸禄多少职田虽说不是秘密,可再不是秘密,也不是一个普通的百姓能知晓的,还知晓得几乎分毫不差。
姜黎望着余秀娘,心里头忽然起了个荒谬的念头。
秀娘子不愿意提起的那位前夫,说不得也是个当官的,且至少是个六品官。
余秀娘也晓得自己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
可她不想找补,也不想用旁的借口来骗姜黎,只叹了一口气,道:“你那夫君年纪轻轻便中了状元,日后自是前途不可限量。我只是担心,有朝一日,他会嫌弃你。”
来酒肆的人都喜欢问起那位惊艳了整条长安街的状元郎。
余秀娘这两日自然也听了不少霍珏的事迹,说实话,那状元郎与阿黎的故事总教她想起自己与齐昌林的过往。
同样是出身卑微,同样是相识于微末,同样是小小年岁便成了亲,一同进京赶考,看他进士及第。
她余秀娘从前就是个卖货郎家的女儿,而他齐昌林也不过是个贫寒的读书人,若是不和离,他们二人说不得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可她与齐昌林的结局并不好,十六岁成亲,二十五岁和离。
她到现在都记得,齐昌林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阿秀,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是银月巷那个穷困潦倒的书生了,可你依旧是银月巷那个倔强的虞大娘子,我们终究是不能一同走下去。今生,是我齐昌林负了你。”
彼时只觉他话里话外似乎都在说她余秀娘配不上他这位刑部侍郎了,于是听罢那话,余秀娘果断和离,毫不眷恋地离开了盛京。
如今想想,他那时说那样的话,未尝不是在激她离开他离开盛京。可就算他真的有苦衷,他对她的伤害也是真实存在的。
伤了就是伤了。
那个在洞房花烛之夜与他结发成夫妻,同过甘共过苦的余秀娘,早就同他走失了。
余秀娘望着姜黎,心下一叹,但愿眼前这小娘子与她那状元郎,能有个不同的结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