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主又狠又糙女主会撩的糙汉文上一章:伪装学渣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 男主又狠又糙女主会撩的糙汉文下一章:首辅大人的小青梅(重生)
纪姜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自在,轻声道:“纪姜是朝廷要犯,将军若不便在此处问,便带纪姜去堂上问吧。”
她到坦然,不卑不亢,王沛觉得自己到没她一个女人自在。
“不必了,本将军是紫荆关守将,并不需要过问刑狱之事。你只管从实告诉本将,这个人是谁,还有,在关外袭击你们的人又是谁?”
纪姜走到顾有悔的榻前。
“他是顾首辅的儿子。在关外袭击我们的人是东厂的人。”
王沛一怔,“顾大人的儿子,那不是……顾有悔?”
他突然把这个人和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形象对应起来了。顾有悔是他年少时一起舞刀弄剑的玩伴,那会儿他们都还小,在帝京那个酸腐的文人圈子里,王正来每日提溜着从这个学堂,到那个家塾,遇见的人,大都如宋简一样,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但都裹着精致的表子,玩金石,鉴香茗,没有一个像顾有悔那样爽快的人。
自从他被顾仲濂送上琅山,王沛也就去了西北历练,这么些年来,就算偶尔回到帝京,在这些故友之中,也再不能寻到一个像顾有悔这样,可以和他在武场上,和泥和汗滚一把的人。
想着,王沛忙弯腰仔细去看顾有悔的脸。“大夫,你得保住他的命。”
说完又想起纪姜的后半句:“你刚才说,东厂的人要杀他?”
纪姜道:“东厂未必要杀他,要杀的人是你?”
“杀你?为什么。”
王沛的思绪有点混乱。
纪姜抬头道:“此事说来话长,纪姜日后定会对将军言明,此时顾有悔危在旦夕,还望将军救他性命。”
王沛道:“这不用你说。大夫,既然知道此毒为东厂人所用,可有法子解。”
那郎中凝着眉,“既是大内的东西,我们这些民间的宵小之辈如何能解得了,好在他身体强健,我还有我的土法子。现在若要疗伤疗毒,就把伤口这一圈的毒肉刮去,阻毒扩入心肺。然后再用‘七散汤’慢慢地清理已入血脉的余毒。”
王沛让道一旁,“那全仰仗大夫,此人是我过去的至交好友,大夫若救他性命,就是与本将的大恩。”
第44章 博弈
夜暗下来, 七娘举灯立在榻旁。下人们点上烛火取来银刀, 郎中又查过一回顾有悔的面色。
“来,将军, 摁住他。”
王沛撩袍坐到榻旁,摁住顾有悔的双臂,抬头看了一眼纪姜, “他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这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纪姜自己至今都不能全然说明白,于是,她沉默了一阵, 望着那火焰上烧的银刀,只说了一句“他救了我几次。”
正说着,郎中撩开顾有悔伤处的衣料,露出乌青色的伤口来, 七娘移灯过去,实在有些不忍去看,握灯的手也微微在颤抖, 纪姜见此,起身抬手将灯接了过来。
郎中捏着银刀弯下腰来, 示意纪姜将灯挪得矮些。纪姜屈了一膝半跪下来,膝将触地, 便听到榻上的人唤了她一声。
“纪姜……”
纪姜的一怔,抬眼见顾有悔虚睁着眼,正望向她。
“你说。”
顾有悔侧了些眼。“王沛……你我兄弟一场, 如今,若我活不下来,你得帮我,送……纪姜回帝京。”
王沛道:“胡说什么,到了我这里,会让你死?忍着!”
郎中抬头对王沛道:“将军,摁住了,这个伤处后面是脏腑要害之处,不能错分毫。”
顾有悔咳笑了一声:“你……尽管下刀,要叫一声……我就不是你顾……小爷。”
刀剜烂肉。
纪姜过去二十三年的人生中,从未听说过。烫过了火的银刃切入人的皮肉之中,人手用力一挑翻,就露出了嫩红色的底肉,乌色的血一下子流了出来,顾有悔的胸口猛地挺起,疼吼之声哑在喉咙里。王沛忙站起身,拼命将他的身子摁了回去。
“快,拿东西来接着。”
七娘已经吓得愣住了,双腿颤抖着一动也不动。纪姜忙侧手拖过案上的一张白布低手放到地上。
“顾有悔……”
顾有悔胸口上下起伏,牙关咬紧,硬是一声都没有出,头顶渗出的冷汗将额发润得湿透。这无疑如同千刀万剐的酷刑。纪姜低头凝着那一块一快被切削下来的无红色的血肉,不由得地眼眶发红。
“纪姜……这……疼个屁……”
纪姜抬手忍回眼泪,撑稳灯火,“你别说话。别松气。别动。”
这场“酷刑”一直持续到深夜,顾有悔痛出了一身的汗,将榻上的毯子都濡湿了。至始至终,他一声都没有发。
郎中削下最后一块乌红色的肉,浑身颤抖地跌坐下来。
“这便算完了,这位小爷,可也真是个豪杰,普通人,这么个疼法,怕得……怕得厥过去好几次。”王沛也是满身大汗。
喘息着松开顾有悔的手臂。坐到一旁的圈椅上。然而,他还不及喘口气儿,下人来报。“将军,关门守将来了,有军情禀告将军。”
王沛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快让他来。”
话音未落,守将已经进来了。“禀告将军,我军探子探查到,青州军队已在我离我紫荆关十里地处扎营了。”
“什么!有多少军队!”
“如今还不清楚,扎营的人数不多,领军的将领是个不认识的,看起来,像是他们的先锋营。将军,城门上要戒备迎战吗?”
王沛额头渗了汗,这是他第一次领兵独自守关,守得还是这要命的紫荆关,青州军经过陆佳和宋简两代人的扩张和训练,兵强马壮不说,其统领将军楼鼎显更是个难得的将帅之才,此时紫荆关的军力是万万不能抗衡的。
“让人再去探,你跟我走,上城楼看看。”
说完,拿起剑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把人照顾好。你的事情,我回来再处置。”
三更天。
城门上的火把烧地噼啪作响,将士们见守将过来,忙让开了望处。王沛扶垒而立。
“探子回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将军,您看,那边已经看得见营火了。”
王沛手在石墙上一拍。“青州这些人是要干什么,晋王是又要反了吗?来人,在关外设障!准备迎战。”
“王将军,先不要慌。”
王沛一愣,回头却见纪姜站在她身后。城墙上的风把她原本松挽的发髻吹散开来。切拂在脸上。
“你来做什么。”
“怕将军做傻事。”
王沛一愣,忙命传令的人回来,回头审视纪姜。
“你是不是知道宋简要做什么。”
纪姜摇了摇头,她从火把阴里走出来,走到城墙边。
“王将军,朝廷怕是无人所遣,才把将军从西北调来此处,将军来此不过半载,而去年关内与青州一战,几乎耗尽所有,将军此时,定是为兵匮马乏所忧。”
这确实一言到出所有。
“你想说什么。”
纪姜望着远处的营火,关隘的夜,繁星若撒散的棋子,漆黑色的夜幕上,要着官道上无边的树木苍影。
“虽如此,紫荆关仍是易守难攻之处,就算青州能强行破关,也必定损兵折将,所以……”
她仰起头,“这怕是一个计策。”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纪姜回过头,“王将军,朝廷下旨让七王入京朝贺母后生辰,若晋王在紫荆关被将军所阻,朝廷会如何处置?”
她此话一出,王沛到彻底怔住了。
他只怕丢了关隘,却没想到这一层。
“青州来的军队,恐怕不过百十来人,将军若率先摆出迎战之姿,即便歼灭这百十来人,那么青州就会奏报朝廷,将军图谋不轨,阻碍晋王进京,意图谋反。那么,即便青州破关而入,占领紫荆关,也是名正言顺,而朝廷若要平息此事,必会处置将军。如此一来,青州则兵不血刃,既得紫荆关,又拿了将军的性命。”
一席话,说得王沛心惊胆战。
他有些不可思地望着火把下的女人。她身子单薄,被多日的牢狱折磨的孱弱不堪,但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醍醐灌顶,洞察朝廷与青州,所有的人心。
王沛征战多年,面对纪姜却不由得有些怯。他也稍稍有些理解,七娘为什么会敬她重她。
“所以将军,万不可让军队出关,只管紧闭关门,恭恭敬敬地迎晋王入关便是。晋王在关内期间,不论青州军队如何逼近关门,将军也千万要沉住气,一定不要出兵。只要站住了‘礼’字,朝廷才能在七王之间站住“理”字,借七王之力,牵制住青州。”
“公主,末将……”
他换了一个称谓。眼前的女子却淡淡的笑了笑:“纪姜已不是公主,将军既是顾有悔的挚友,那便同他一样,唤我纪姜吧。”
王沛向纪姜拱了拱手。
直身传令道:“传下去,严密监探青州军动向,任何人不可轻举妄动!”
说完,王沛回过头来:“公主,您救了末将一命。只是,您是如何知道,青州有此一谋的,宋简应该……”
王沛猜度着宋简与纪姜关系,却又觉得不好开口去问。
“将军放心,纪姜并不知道青州的谋划,一切只是基于……”
她的话也没有说完,基于什么呢,也许是基于她对宋简这个人了解?两个势均力敌的人,从前在府中,无论是赌书还是斗茶,都在伯仲之间,她与宋简,彼此都享受着在文化和艺术之间博弈的快感,如今换到紫荆关的城楼之上,要区分胜负,却变得十分残酷,令人心痛。
纪姜心口如同压来一块石头。
王沛见她不说话了,以为她有难言之处,不再往下问。
“公主在牢中受苦多日,也一定疲惫有伤。顾有悔那儿既然已经脱险,那还请公主回去,让大夫替公主看看伤病。”
纪姜揉了揉被风吹得发疼的眼睛。
“我到无妨,他身边还需人照顾,还请将军行给纪姜一个方便,让我守过他这一夜,再听将军的处置。”
王沛忙道:“公主这说的是什么话,王沛岂敢怠慢公主。这就遣人送公主回去。”
***
顾有悔缓了好久,才勉强匀平呼吸。
他睁开眼睛,却见纪姜蹲在榻旁,守着红泥炉上的药。
“纪姜……”
纪姜抬起头来:“醒了吗?”
顾有悔咳了一声:“你将才……去什么地方了……”
纪姜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炉火烧得很旺,药盖子被顶得咕噜咕噜做响。
“我吗……没去什么地方,一直守着你的。”
顾有悔压根没有睡过去,也知道她跟着王沛出去过又回来,只是,她不肯说,他也就顺着她不再去问。
“伤口疼得好些了吗?”
她轻柔地问了一句。
顾有悔伸手抚摁住伤口的边沿,“说实在的……我这辈子,还从没受过这样的疼。”
纪姜将他的手挪开。
“你又救了我一次。”
顾有悔的手指触碰到了她的拇指上的芙蓉玉扳指。“该的,纪姜。”
“这世上哪有什么该与不该。施舍给予,都是恩情。”
顾有悔呛着笑了一声,“可是,你舍与朝廷与天下人的恩情,你要他们记了吗?”
好透彻又伤情的一句话。
纪姜沉默了须臾,轻轻摇了摇头,“天下人也有供养我的恩情。这些,两两相抵了。”
第45章 谶言
在紫荆关内养伤的日子总是清闲的。就是“七散烫”实在是太苦。
七娘并十几个奴婢照看在侧, 总不肯让纪姜经手。药香氤氲在榻侧, 纪姜安安宁宁地坐在一旁,闲时翻几页书, 顾有悔咬着糖腌的梅子枕臂望着窗下的纪姜。盛夏耀眼的日光,将她额前的碎发染成微微发金的颜色,空气里清晰的游丝浮絮, 明明暗暗地衬于人面上。
她可真好看。
然而刑部下过公文, 毕竟不能停留地太久。青州的府衙遣了衙官来过问紫荆关外的事。刑部也重新下了批示回文。王沛这边就有些犯难了。与此同时,青州的晋王也于五月中旬启程了。因是入宫朝贺,晋王带了余龄弱并两位侧妃等近二十余家眷。由楼鼎显亲自护送, 浩浩荡荡往紫荆关来。
宋简随行其中。
这日行到距紫荆关十余里地处,正午日头毒辣,女眷们都受不得暑热,便往道旁林里避阴去了。楼鼎显抽空去了一趟驻扎在此处的先头营地。回来后见宋简手中握牛骨折扇, 一身素缎直缀,沉默立于道旁的一颗巨冠的榆阳下。
“先生,怪得很。”
楼鼎显翻身下马, 向宋简拱手。
宋简抬头,此处已经能够看见掩映在榆阳阴里, 紫荆关乌青色的石头墙了。
“王沛没有动作?”
楼鼎显用剑柄挠了挠后脑勺,皱眉道:“不光是没有动作, 听说连臣门上的人都裁撤下来不少,探子回报说,是抽掉人手迎王爷入关。这不对啊, 换做以前,不说咱们兵逼十里地,就算是咱们青州军中换一样□□,他紫荆关也得加防戒备啊。这回……”
折扇轻晃,孤松眠老翁图案一时显,一时隐。
宋简的手在扇柄处掐划。“押送临川的队伍出关了吗?”
楼鼎显摇头,“还没有,听说他们在关外被歹人袭击,那位姓顾的小爷为了保护人犯受了重伤。”
宋简停扇。
炙热的风狂妄的吹过树冠,头顶无数的叶片在季节极致之时,浑身震颤。纪姜被作践地极其孱弱的身子,苍白却依旧姣好的面容重映他的眼底,美之磅礴,照应此时她卑微的身份和绝望的处境……宋简垂目呵笑了一声:“那便不怪。”
楼鼎显听不明白,但宋简显然没有往下说明的意思。
“先生……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我随晋王入关,你就不必往前去了。回青州军营,做好奔袭紫荆关的准备。”
楼鼎显抱拳应“是”,一时又有些担忧。“先生,难道紫荆关的人是知道了先生的计策,才这般稳如泰山的吗,除了宋小姐那处,咱们身边,恐怕还有朝廷的人没清理的干净。”
宋简笑了笑,“清理谁?”
说着,他扬了扬下巴:“我给你一队人马,你杀进去,替我清理了那个奴婢。”
说这句话的时候,宋简的嘴角一直擎着意味不明的笑。楼鼎显不知如何应答。
太阳往西处移去了。人影和树影一点点拉长,宋简直起身。“楼鼎显,对于临川,该取她性命的时候,若我下不了手,你替我下手。”
楼鼎显闻言,满身热汗一下子冷了下来。
“先生,这是何意?”
宋简和上牛股扇,垂下手,不自觉地起掐走着腕上的沉香珠串。
“字面上的意思,不用解得太深。”
说完,却见余龄弱从林中走出来,她扶着奴婢的手,一手按在胸口,一口一口地呼气。楼鼎显往林间晋王的那架马车上看了一眼,只见马车四角的碎珠流苏震颤,车内隐隐传来娇俏淫靡的笑声。
余龄弱见他二人,不由眼眶发红,她忙侧头避开他们的目光。
楼鼎显道:“娘娘,该是时候启程了,不然夜里入不了关。”
余龄弱侧对着他们点了点头,“好,本妃喘口气儿,就去回王爷的话。”
说完,她松开奴婢的手,径直转身往晋王的马车上走去。宋简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
女人的命数看起来有很多种,富贵,落魄,尊荣,低贱。但其实都殊途同归。
宋简并不能匀出空余去关照她们的人生,是以陆以芳有没有眼泪,陈锦莲会不会伤心,他都不知道,不过自从看过纪姜在他怀中流泪,这些在他眼中惨白无色的女人才终于点出了几分单薄的颜色。
纵然纪姜能在紫荆关内化解他施与朝廷的危难,但她终究是还是一个在牢中抱膝哭泣的女人。跪在空冢前陪他吟诵《蒿里》的妇人。放下所有的尊贵,再叠以柔情,换他零星半点的暖。可其实她害怕他施舍镜花水月的温柔。虽然笃信,却还是忍不住一遍一遍在口中确认,他不会放弃她。
诚然她立于天地之间,却也是收敛在他怀中脆弱的一把骨头。
宋简仰起头。
那边余龄弱立在晋王的车撵下,闭着眼睛,一口一口地吞咽平息。
而后,命人端来脚凳,独自打起车帘,凳了上去。
车里传来一声慌乱的娇呼,四角的碎珠儿流苏坠子也停当下来。余龄弱的声音却没有从里面传出来的。
滚烫的官道晚风鼾干了喉咙。一望无际的压抑,无形垂降,天要阴下来了。
队伍起行。于夜落时分入了紫荆关。
王沛命关门洞开,亲自于道旁相迎。晋王舟车劳顿,又不曾在路上尽女人的兴,丝毫没有兴趣应付与王沛之间的虚礼,命人安顿了住处,自寻温柔快活去了。
晋王不在,余龄弱也没有独撑场面的兴致,加上一路的确疲劳,开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借故辞去了。关隘上的宴席,本来也没什么多大的滋味,军中无歌舞,只有烧红的铜锅子里煮烂的羊肉,和从地底下挖出来的陈年状元红。
宴让人几乎散光了,就只余下的宋简与王沛并几个军中副将。
宋简几乎未饮酒,王沛却是放下所有的心妨豪爽地干掉了一坛子。文人与武士酒桌子上对坐,实则是谁都不能尽兴的。王沛照着纪姜的意思,完完整整地把迎接的礼数做得个十足,但其实,并没有什么话能掏给宋简这个“乱臣贼子”听。
不过,说没有,还是有的。
于是他索性一杯接一杯地把自己灌了个五分醉。外面起了更鼓,夜中的风凉下来,从辽阔的关外苍茫道上越墙而过,吹入门户洞开的府中正堂。王沛觉得头顶飘着一片清凉的云,面红耳烫,却眼中清亮。
“意……”
“听说,顾家的那小子在你这里。”
王沛刚要借醉吐出不敢说的话,却不想宋简先开口。
王沛一怔,抬头的却迎着宋简玩味的目光,王沛觉得,他显然是听到了将才那一个“意”字,瞬间觉得耳根子烫得厉害,忙接他的话。
“啊,对,前几日才捡回的命。”
宋简端起面前的酒,稍抿了一口,“晋王带了杜太医一路伺候,陪将军饮完这一轮酒,还请将军,引我们一道去看看。”
王沛本就尴尬,宋简来这么一事,到算是解了他此时的困。
“好,七娘,过来带宋先生和杜太医过去。”
外面的夜很干净。将军府毕竟靠近关隘,后紫荆关后定州城中烟火气还散不到这里来。七娘提着四角黄绸灯在前面引路,引宋简和杜和茹进了后院。辅一进门,宋简便看见了纪姜。
她穿着一身天青色的暗花绣襦裙,长发被挽在左肩,并无任何饰物,只在发尾上扎着一根水红色的发带。她的手中端着一盆水,盆中水有淡淡的红色,像是清洗过伤口的。
门被七娘推开。暖黄色的灯光后面,纪姜也看见了宋简。
“爷。”
她弯腰放下手中的盆子,对着他屈了屈。
杜和茹不想插在这二人之间,忙招呼七娘引他往顾有悔的屋子里去了。
纪姜交握着一双手,冷冷清清地站在安静的庭院中。
院中有一株广玉兰,此时正是花期,在她头顶散出孤傲幽冷的清香。
宋简一步一步走近纪姜,她也没有退。直到二人的影子一道投在碧纱窗上。宋简一只手扣住纪姜的一双手腕向上抬起。
“你记他给你的恩情,我给你的呢。”
宋简的声音不重。目光落在她的肩上。
纪姜垂下一双眼睑,虽在暑夏之中,她的手却还是很冷。她没有挣扎,反倒一身柔软下来。
“不杀之恩吗?”
宋简逼近几步,直将她抵到玉兰树的树干上。
纪姜身上的衣服十分轻软,与粗糙的树干一摩擦,她不禁皱了眉。没曾想,那抵在她身上的力道却因此而松了半分。可那人的声音却仍然寒凉。
“邓瞬宜,王沛。”
他笑了一声,“临川,你觉得下一个,你还能从我手里护下谁来,顾仲濂还是你弟弟?”
纪姜抬头望向宋简,玉兰树上悬着一盏绸纱灯,温柔的灯光笼着他棱角分明的脸。
“若我不是临川,我此生唯一想护的人是你。”
她张开口来,几乎是用气音吐出了这句话。
宋简垂下头,鼻尖几乎触碰到她的额头:“你父皇也好,你的弟弟也好,这两个人男人,在你眼中,担待得起皇权吗?”
纪姜沉默了良久,她侧过脸去,慢慢地顶直身子:“宋简,这个世上,除了皇权,还有万民之命,还有牺牲和给予,还有取舍和偿还。你本来是该见天地,见万民的贤者,是我用婚姻把你挡在了锦绣虚像的后面,可是宋简,我懂你,你与我一样,终有一天,也会取舍于个人和大局。”
她唇齿有些颤抖。
“我当年提笔写下那封信时,也又剜心之痛。这个罪我早就认给宋家,也认给你,我不求你此生谅我恕我,但只要你留着我的性命,我就一直等,等你懂我。哪怕最后,还是要再你面前受死。”
宋简听到了他最害怕听到的字。
懂。
然后是后面那一句谶言般的话。
“你与我一样,终有一天,也会取舍于个人和大局。”
大局之于宋简如今还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快感,还是将朝廷众臣摆若盘中棋子,移子,吞子,四方皆杀的畅意。还是逼上文华殿,踏上染着父亲鲜血的汉白玉砖,再看懦弱的皇族向他卑躬屈膝,痛悔过去“枉杀忠良”,而后慷慨激昂,为宋家沉冤昭雪。
所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他的手从纪姜的手腕上松下来。
她原本就被折磨得青肿的手腕此时泛出乌红色来。她下意识地交叠手来揉按。
“明日……我就要被押解出关了。前途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等你来接我。朝廷将我交付与天下,我把我自己交付与你。”
第46章 梨膏
“交付”可真是一个诱人的词。
男人天生喜欢诱人又危险的东西。关隘上朴质的夜, 连风里都荡着营中军汉们身上的血汗气味。数千战马眠于厩中, 偶有一两声长嘶划破星河璀璨的夜空。两人都衣衫轻薄,几乎不需什么扯拽, 就已然皮肉相挨,宋简的愉悦来自于纪姜在他身上毫无保留的纵情。
二人半年来的交流,似乎只能在床笫之间才是坦白的。
纪姜清白地爱着他, 宋简不自觉地给予疼和惜。云雨过后, 他借窗外月光看她那张染着的泪的脸,纪姜却闭着眼睛,她的手紧紧地攒着他一只已被抽掉的寝衣袖子, 身子却已经挪到了墙边。
宋简翻身起来,纪姜的睫毛一颤,捏紧衣袖的手指忙松开了。
宋简将松在肩下的袖子穿起来,回头又看了一眼纪姜。她抱着双膝坐起来, 整个人凌乱地蜷在角落里。
“要走了?”
好在没有燃灯,月色虽明亮,透过绿纱窗后也清浅下来, 否则看清之后,宋简心有所痛, 一定想给她覆一件轻袍。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披衣跨出房来。
外面月色落了满满一地, 把宋简的影子投道对面那道清白色的墙上。
他盘走着手上的沉香珠串,往前面去透气,不觉走到了顾有悔的院中。里面还燃着灯, 杜和茹和七娘已经走了,顾有悔在灯下擦拭那把青锋剑。
灯下一抬头,就看见了立在窗下的宋简。
顾有悔放下白绢抱臂走到窗前。
“嘿,明日见她,一定又是一脸的泪痕。”
宋简转过身,“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