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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贵竟带着我在悬崖刀削般垂直于地面的山体上飞奔!
见状登时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喉咙里直冲而出了,忙不迭想闭上眼,不料就在这时,那层氤氲在我眼前的雾气突然消失了,恢复视野的一刹那我被猛冲入眼内那一片飞驰而来的山石惊得脚底一软,而短短瞬间的停顿立时令我整个身体猛地朝外斜飞了出去,甚至连抓住阿贵手臂的机会都没有。
所幸阿贵反应够快。
手轻轻一伸身形已然如闪电般朝我靠近了过来,一把将我失控的身体重新拖回到他身边,但他也因此脱离了之前顺势而下的惯性。
于是在一阵疾步补救之后,他抱着我瞅准机会朝边上一块突出的雪团内飞冲了进去,身子没入雪内的同时,一片灰蒙蒙的东西从我俩刚才冲跑而下的方向宛如巨浪般滚滚而来,在我失足的地方骤一停顿,随即嘭的一声巨响,好像当空爆开一枚炸弹,将那地方生生炸出一道数米深的口子!
声音响过后,我发觉我身周那团雪开始震动起来。
起初是细微的,但仅仅只是片刻,就变得越来越清晰,清晰得让我一下子意识到不仅是这团雪在动,而是整座山都在震动。
后脑勺蓦地一阵发凉,我明白是雪崩了。
这种场面向来只在电视里见到过,轰隆隆一泻而下的雪,很壮观,甚至是美丽的。但只有亲身经历时,才能真正感觉到它的恐怖,那从天而降的巨大的雪块,带着滚雷似的声响,看似缓慢实则以闪电般的速度从悬崖上方滚滚而落,最初几乎像是幅静止的画面,但不多会儿,成片的雪块卷动岩石,岩石带动雪块,便如多米诺骨牌般冲撞出一股万马奔腾之势,骤然间就朝着我跟阿贵的藏身处呼啸而来。
“阿贵!”见状我一把抓住阿贵的肩膀惊叫。
想叫他赶紧用刚才的方式带着我一起往悬崖下奔去,但他纹丝不动,静静匐在雪堆里看着奔腾而来的积雪和山石,手指轻轻拨动着他腕上那串珊瑚色珠子。
随后轰的一声巨响,离我们最近的一团雪块终于如泰山压顶般朝着我俩当头压了下来。
那瞬间我以为被活埋定了。
根本无法逃脱的场面,纵然阿贵的能力再强,却怎么去跟大自然的力量抗衡,他毕竟不是狐狸那样修炼了无数年的妖。
可就在这时我身子突然狠狠往下一沉。
没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径直往那片颤抖不已的雪堆里陷了进去,惊愕间我死死抓紧了阿贵的肩膀,以为他会及至设法将我俩身体固定住,没想到他身子朝后一仰,竟跟着我一起朝那堆雪里跌了进去。
与此同时头顶上方那团巨大的雪块轰然而落,一气碾压在我俩刚才所待的那个位置。
它所带来的强烈震荡加速了我俩的坠落,这当口一片灰蒙蒙的东西穿透雪块径直朝着我的方向冲了过来,同最初坠崖时所遇到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见状我忙用力闭紧自己的嘴,唯恐再次被它乘虚而入,但随着距离骤然接近,我意识到它体积远比我初见时那片要大得多,像是头有生命的庞大怪兽,它紧跟着我和阿贵冲入雪堆,同四周的雪和岩石摩擦出震耳欲聋的啸叫,然后带着通体阴冷得令我一刹那间失去身体感官的寒气,径直朝着我俩追踪而来。
于是我也不由自主跟着它一起尖叫起来。
无法抑制的惊恐和焦躁,令我一边叫一边对着试图按住我嘴巴的阿贵猛一阵扑打。
那声音和寒气真是能活活把人给逼疯的,不仅刺得我浑身发抖两耳几近失聪,也折磨得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所以直到身体猛撞到地面,我也丝毫没感觉到任何疼痛,依旧朝试图阻止我的阿贵又推又打,直至被他肩膀狠狠朝前一顶,一把将我顶在身后一片冰冷的岩石上,再猛一下按住我眼睛,我才一下子清醒过来。
随后听他抬起头用一种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对着我俩头顶上方冷冷说了句什么。
记得当时他操纵他的那两具尸体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语言。话刚说完那声音就消失了,冻得我浑身丧失知觉的寒气也消失了,只留淡淡一股铁锈般的气味仍旧飘荡在我鼻尖处,所以按在我眼睛上的那只手刚一松开,我立刻睁眼朝头顶上看去。
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就那么短短几秒钟的功夫,我跟阿贵竟已被坠进一道至少百米深的岩洞里。
一个前不见入口,后不见出口的岩洞。
不对,也不能说不见入口,因为它是有入口的。入口在我头顶上方,可百来米的距离让我只能仰头看着它一阵发呆,而且上面压着厚厚一层雪,将刚才我跟阿贵坠落时那个坑洞遮盖得严严实实。
该死……真的是活埋了……
想到这点,我立刻站起身匆匆朝身旁的阿贵望去,但一眼看清他身后那片隐在昏暗光线下的岩石,不禁叫我再吃了一惊。
那片岩石上竟全是血。
血似乎是从岩石内渗出来的,也不知是否光线的关系,呈一种枯槁的暗褐色。它们从顶端那道洞口处由上而下,不仅将周围冻结在石头上的冰霜染透,也染进了攀爬在山岩上的植物内。几秒钟后突然哗的声响,那些植物从岩壁上坠落下来,通体由血的褐色变成了漆黑色,未等坠地,沙啦啦一阵裂成了碎末。
“……见鬼……这是什么东西……”至此我终于从喉咙里喃喃挤出了一点声音。
“是血路。”阿贵也在抬头朝上看着,看得很专注,所以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不过他安静的神情倒让我慌乱不已的情绪略略定了定:“血路?”
“是的。”
“那是什么东西?”
他没有做声。收回目光后,他低下头看向我的腿,我这才意识到刚才坠下来的时候一路猛烈挣扎,导致我手臂和双腿全被岩石划破了,血透过破烂的衣服潺潺而出,当即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到地上,之前被忽略了的疼痛感亦迅速随之而来,痛得我微微倒抽了口冷气。
“你没事吧?”见状他问我。
我摇摇头:“血路是什么东西?”
他目光微闪。片刻后视线从我身上移开,道:“双山峪地震后,这里的警方曾发现过一起命案,就在蟠龙墓的附近。但他们始终没对外界公布过。”
“为什么?”
“因为场面太过血腥。死者不仅被剥了皮,还被轮子拖在地上一路碾压,直至全身血液流尽而死。”
简单一句话,听得我浑身一阵冷颤。“……那命案,和蟠龙墓有关?”
“是的。”
“为什么?”
“不晓得你听说过没有,有句古话,叫‘血路出则凶神出’。”
我怔了怔。随即点点头,因为很快想起来,那天在店里时我曾听‘载方’也就是莫非,对狐狸说起过这句话。
而莫非就是以此引诱狐狸跟随他来到这个村子的。
所以一下子格外专注了起来,我紧盯住阿贵的眼睛,问他:“那血路很厉害么?”
“它是精吉哈代为了控制蟠龙墓里那其余八具尸体,所以用极端阴毒的禁忌之术制造而出的东西。名为‘血路’,实则有些类似苗疆的蛊物,以人皮为引,人血为饲,人骨为牵制它的载体,从而炼就的一种介于蛊和魔物之间妖孽。所以是的,它很厉害。”
“既然这么厉害,他为什么还要我去替他弄到载静王爷的那个什么宝物?”听后我忍不住问。
他笑笑:“天下物,一物降一物。血路虽强,并且血路出时,精吉于第一时间曾将静王爷的棺椁自那条路上踏过,但终究没能借此束缚住王爷的魂魄,以被他所用。所以,我想自那刻起他就意识到,唯有从王爷身上得到制诰之宝,他才能制约住王爷,并以此操控王爷手中那九具远比血路更有价值的尸体。”
“……是这样啊……”一番话听完,我不禁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皱了下眉:“那位王爷可真是够可怜的。”
“是么?”阿贵看向我,挑了挑眉:“怎么个可怜?”
“生前被人陷害,死后被同一坟冢内的部下千方百计想要利用,不可怜么?”
“倒的确是有点可怜。”
“话说回来,那个精吉哈代为什么要这样?我觉得他已经很强了不是么,他连狐狸都捉住了,这个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在他的掌控之内,想要谁死,谁就不得不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何必还要想方设法去得到更加强大的东西……”
“怕是因为他被关入蟠龙墓前所遭受的一切,让他已经堕入魔障。”
“魔障么……”
“如此酷刑,怎不逼人化生成魔。况且……”
况且什么?
不知为什么阿贵没有继续往下说,只迅速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在我逐渐不安起来的目光中,他抬眼朝我笑了笑:“你伤口疼得很厉害么,宝珠?肩膀抖得这样厉害。”
“……是么?”他不说我倒还没留意,一说才发觉,自己的肩膀果真抖得厉害,不仅如此,全身都在微微发抖,却不单纯是因为身上的伤痛,而是因为这地方变得越来越冷,且空气越来越稀薄。
所以好几次我不得不用力呼吸,所幸阿贵是不需要呼吸的,否则这地方的空气怕很快就会不管用。
但光线还是有的,透过头顶的积雪隐隐有些光亮从外面照射进来,让我俩不至于陷身一片黑暗。因此我猜测,也许外面那层积雪压得并不厚,既然这样,不知道是否能从这里爬出去呢?
正兀自这么琢磨的时候,阿贵慢慢朝我踱近了两步,随后站定身子,向我递来他一只手:“起来看看,还能走么?”
我立刻拉住他的手用力站了起来。
正要点头表示自己还能走,岂料双腿刚刚站稳,一阵剧痛骤然从脚下袭来,迫使我不得不朝他身上倒了过去。
“妈的!“被他眼明手快扶住后,我趴在他肩膀上无法控制地咒骂了一声。
骂的谁?
当然是我自己。
我完全没发觉到自己脚后跟竟然会被石头擦出那么大一块口子,连皮带肉起码被扯去了半个巴掌那么大一块,留下黑糊糊一个洞朝外不停渗着血,也让我脚完全就没办法着地。
这叫我怎么办才好?!
“你看,这个样子你还打算爬到那个洞口上去么?”随后听见阿贵似笑非笑问了我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打算爬出去?”我懊恼地跺了下脚,而这出气的行径换来脚上再度一阵剧痛,痛得我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他见状将我轻轻一推,我便不得不再度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你心里想的,永远都挂在你的脸面上,只是你从来没察觉而已。”然后他坐到我身旁看向我道。
“是么”我咬了咬嘴唇,低头避开他目光,无可奈何地看了看我的脚:“真糟糕。”
“是的,真糟糕。”
一瞬间似乎变得再无话可说,亦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才好,我一声不吭同他一起静静干坐了一阵,然后用力搭住身旁的岩石,试图再度尝试下站起身,努力往前走上两步。
但刚一迈步,纵然我咬牙切齿地忍着,仍重新跌坐到地上。抬头见到阿贵意味深长的目光,不由用力叹了口气,轻轻咕哝了声:“……如果狐狸在就好了。”
“狐狸?你的那位伙计么?”
“是的。”
“为什么他在就好了?”
“因为他会飞。”我想也不想便答。
“他会飞?”
“是的。”
这两个字才说出口,突然意识到我应该立即将这话题扯开,因为阿贵随即转到我脸上的那双目光看起来有些奇怪。
说不清到底是种惊讶,还是某种兴味盎然……
但有点迟了。
在默不作声对着低下头去的我打量了一阵后,他轻轻一笑,道:“有意思,这倒让我想起一个问题来。”
“……什么问题?”
“一直都忘了问你,你的那位伙计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宝珠。”
我怔了怔:“为什么突然想到问起这个?”
“因为想起你那会儿曾经说起过,当初你刚跟着你伙计进到这个村后,他就被这村里人给扣了。是这样么?”
“……是的。”
“他们为什么要扣他?”
“……因为,精吉哈代要扣他。”
“精吉哈代为什么要扣他?”
“我想,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仇……”
“有仇?”闻言他目光闪了闪,随后淡淡一笑:“会不会弄错了,宝珠?精吉哈代会跟人结仇的那个年代,你的那位伙计应该还远没有出生吧?”
“我也只是随便猜的而已。”
“呵呵,”他莞尔:“有意思的猜测。”
“呵……”我干笑。
“不过你刚才说他能飞?”果然话锋一转,他再度切入这个我不想继续深入的问题。
于是心里不由用力叹了口气:“那个……”
“这倒还真是极有意思。”
“是么……”
“难道不是么?”
“我觉得我们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要研究这样的问题……”
“那我们该研究什么样的问题?”
“研究该怎么从这地方出去。”
“呵……你想出去是么。”
“那当然。”
“我可以带你出去。”
“你?”听他这么干脆丢下这句话,我不由一愣:“你怎么带我出去?你也会飞?”
一句话引得他再度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瞥了眼满脸尴尬的我,伸出一根手指在身旁的岩石上轻轻敲了敲:“虽然我不像你那位伙计一样能飞,但我的确可以把你带出去。”
“怎么出去?”
“很简单,靠血路。”
第333章 蟠龙
靠血路?
看刚才那东西的趋势,不把我俩活活吞了已经算好,怎么可能指望靠它离开这个洞。但既然阿贵这么说,我总得问个明白:“靠血路?怎么出去?”
“血路每次一出必有个特定的轨迹。第一次它带着蟠龙墓里那些尸体,在精吉哈代的驱使下离开惠陵直到这里,但精吉哈代自知不能让它进村,所以将它藏匿在了既不会冲撞到村中那条通往蟠龙墓的密道,又能令他不用花费太多力气便能控制到,还能借助某一股特别的力量将它压制住,以免它吸入地气过多而超出他控制能力的地方。”
“这地方是……”
“如果没有估算错,应该就在这座山峰同景陵的交接处。那中间有道风水叫‘卧龙面圣’,至阳至刚,可以压制血路的煞性,但同时对精吉哈代也起到一定的威胁,所以我猜,为防不测,血路的路首部分在靠近景陵的地方,而路尾应该是被他用某种巨大的力量牵制在了这座山的山头附近,所以他能藉此感知到你我刚才所在位置,也能如此迅速地就让血路寻找到我们。”
“那我们又怎么靠这条血路跑出去??”
“之前我不是说过么,血路每次一出,必定有个特定的轨迹。第一次的轨迹是惠陵到喑平山,第二次是绕过喑平山,从北峰一直到景陵。第三次,为了追杀你我,路尾从北峰顶穿透而出,移了位置,又因卧龙面圣阵法的关系,在刚才冲入这里的一刹那被我设法泄去了它本已开始变弱的力量。所以,表面看来,它是凭空消失了,但因追踪你我的过程中它的路首未动,所以被惯性驱使,它不得不由此地方贯穿而下,寻到原路退返出去。这样一来,我们只要沿着它离开的轨迹走,迟早就能走出这座山峰的范围,寻到处在‘卧龙面圣’中的路首……”
“那不是往死路上撞么??”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他笑笑,轻轻拨了拨手腕上那串珠子:“血路一旦耗尽力量,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恢复得了的,精吉哈代此时想必也元气受损,所以,我们只管循着它的方向走就是了,找到路首,就是找到出口。”
原来如此。
听完阿贵的话,虽然很多东西其实仍是一知半解的,但好歹清楚知晓一点,之前那条血路所走的轨迹,是带着我俩出去的一个机会,而且只要血路的力量没有恢复,我和阿贵大可把它当成一条普普通通的路。
但问题是,那条轨迹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周围几乎跟口井似的是完全封闭的,哪有一丝一毫刚才那条血路曾经过的痕迹?当即将这问题问向阿贵,他没有回答,只站起身朝他刚才用手指敲过的那片岩石上再度轻轻敲了敲。
三声过后,岩石上发出咔的一声脆响,好像敲击在上面的不是阿贵的手指,而是一柄尖锐的凿子。它令这原本坚硬无比的岩石突然间裂了开来,裂出细小一道缝,随后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拉长,扭曲,带着种呻吟般声响在那道石壁上游走出一条长龙般的裂口。
“站我身后。”正专注盯着那道裂口看的时候,听见阿贵侧过头低低对我说了声。
我立即拖着伤腿朝他身后蹭了两步。
刚站稳,就听嘶的声响,一团灰雾从那道裂口里渗了出来,我下意识朝后退了步,却被他一把抓住,然后将我手臂环到他肩膀上,附身过去朝那团雾轻轻吹了口气。
顷刻间,那雾就散了开去。
而紧跟着,它后面那道攀爬在岩石上的裂缝则像被猛砸了一斧子,咔咔几声脆响大面积开始龟裂,没多久带着哗啦啦一片声响,无数碎石沿着裂缝急雨似的掉落到地上,这样也就不过两三秒的功夫,一道一米来宽的洞口赫然出现了在那片岩石上。
洞口内充斥着刚才那种灰蒙蒙的雾气。
无声无息涌动着,在接触到外界空气的一刹那迅速后退,变薄,不出片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空荡荡一条幽黑的通道袒露在我跟阿贵面前,一眼望不到头,只凭着里面随气流摩擦所发出的那种轰隆隆的闷响,可以感觉它相当深。
“走。”一味专注盯着里面看的时候,阿贵扶着我慢慢朝里走了进去。
他个子很高,所以这样搀扶着我的时候,我的脚几乎是可以悬空着的,走路不太费力,因此受伤的那只脚疼得不太厉害。
但我着实有些紧张,因为完全没料到他会这样直接就朝里走了进去,毫不顾忌里面那股刚刚消失的雾气会不会有什么不妥。这紧张阻碍了我的步子,让我非但没有因他的帮助走得舒坦,反而变得更加迟钝,所以忍了再三,我还是憋不住问他:“你确定走这里不打紧么?”
“你不放心?”他侧过头瞥了我一眼。
黑暗里他手腕上那根珠帘就像‘棺材屋’那口棺材上的夜明珠,会自动散发出一种柔和如烛火般的光。虽然光晕很小,但这么多点光芒集中在一起,足以令周围至少四五步远的距离可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我很容易看清楚他神情上细微的变化。他似乎在笑,但眼神淡淡的。
这让我略略考虑了一下,才道:“不是,我只是担心刚才那些雾一样的东西……虽然现在没有了,但万一又出来的话,岂不糟糕。”
“还能糟糕到哪儿去呢,宝珠?”他问。
我愣了愣。
倒也是,还能糟糕到哪儿去呢?现在的状况横竖看着都是条死路,不如指望最缺乏定数的那一条,倒还稍微有点儿希望。琢磨着,我一边跟着阿贵继续朝前走,一边再度抬头看了看他:“阿贵,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
“这么多什么?”
“关于那座蟠龙墓,关于精吉哈代的那些事,关于载静王爷手里的尸体,关于血路……那些盗墓者知道的都没有你多。”
“呵。”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在这地方待久了,自然知道得就比旁人要多了。”
“很多鬼魂在人间待得一久,记忆会变得模糊……”
“你见过很多鬼魂?”
“是的。”
“有意思。你不怕么?”
“从小看到大,怕归怕,又能怎么样。”
“它们会不会伤害你?”
“有些会,有些不会,比如你这样的。”
闻言他朝我看了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我一惊,脚步不由一个踉跄:“你是开玩笑的,是吗?”
他笑笑,没吭声。
见状我就没再继续多说下去,虽知道他多半只是个玩笑,但谈兴已失,只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自己两条腿上,一路朝前走,一路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着这道被血路冲出来的通道。
很难想象它是刚刚被冲击出来的,因为它内部那些嶙峋崎岖的岩石看起来不像是短时间里所造成的结果,它们光滑圆润,表面隐隐带着波纹状,有一种像被水长期冲刷而出的感觉。
“你在想什么。”许是见我长时间没再说话,阿贵突兀问我道。
“我在想,这地方我们要走多少时间才能走出去。”
“你怕时间久了血路会复苏是么。”
“不是。我只是不知道我这样逃出来后,狐狸会怎么样。原本精吉哈代用他的命威胁我去替他向载静王爷要他想要的一件东西,但我连见到载静鬼魂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放出来了。虽然那人说,我逃出来反而可以让狐狸暂时没事,但以精吉对这村里人心狠手辣的所为,我真的没法相信这一点。”
“那你能怎么办。”
我苦笑:“不能怎么办,就想能尽快离开这里,找到最近的能有电话的地方……”
“你打算报警?”
我犹豫了下,点点头:“嗯。报警。”
“警察来了会有用么?”
“这个么……”
“好差的安全感,宝珠。”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对我说出这样一句话。
安全感。不知道他在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眼下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境遇,说安全感未免有点强人所难。所以我看了看他,坦白道:“你看,如果我能有你这样的能耐,安全感必定会大上很多的。”
“所以你没法信任我,并且在对我隐瞒着些什么东西。”
“人总有所隐瞒,难道你不是?毕竟我至今连你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倒也是。”说罢哂然一笑,他继续带着我朝前走,不知怎的在又往前走了两步后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看向我道:“你怎么了?”
我想他可能留意到了我身体的紧绷。
于是在地上站稳身子,我抬起那只受伤的脚,对着光线比较强的地方翻开鞋帮朝里照了照。照完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因为见到袜子上全是血,显然整只脚都已经浸泡在血水里了,难怪刚才一路走,一路感觉会这么奇怪。
这可真够糟糕。
原以为它流过一阵子血,自己就会止住,所以之前除了疼痛,一直都没怎么在意它,没想到伤口经由一路行走恶化了,根本就没法自行将血止住。一时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的,腿变得有点发软,甚至没勇气脱下鞋子看看里面的伤口到底已经到了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只呆呆对着这只脚一阵发愣。
此时阿贵也瞧见了我脚上的状况,当即搀扶着我就地坐下,抬起我的腿再次翻开我鞋帮,朝里面的伤口看了看。
“怎么样?”看完后见他面无表情,我忍不住问他。
“有点糟糕。”
“怎么样糟糕?”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道:“是我大意了。很久没受过伤,几乎已经忘了伤口这东西的脆弱,你现在这样子没法走。”
“没事,还能走。”说着想抽回腿,但没能做到。阿贵按住我的腿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一把将鞋子从我脚上拔了下来,露出一片血淋淋的袜子,以及一大块黑洞洞的伤。紧跟着,又在我疼得连连抽气之际,伸指用力按住伤口边缘,对着那地方红肿的部位用力一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