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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我开始庆幸这一点,我身子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住了似的,一瞬间朝着水里直坠了下去。见状‘棺材气’扬起爪子一把朝我头顶上拍了过来,似乎想在我被彻底吞没前将我拍出水面。
但爪子离我仅仅一臂之遥的时候,突然它仰头呀的发出声尖叫。
叫声未止,它的头被拔了下来。
被它身后一突兀伸出的苍白的手,硬生生给拔了下来。
随后那只手将它轻轻一抛丢进了水塘里,在水塘因此而激起巨大一波浮动的时候,我被那具轰然倒地的‘棺材气’尸体身后闪电般飞出的一道人影,从厚重的泥浆水里一把拽了出来。然后同之前抛着‘棺材气’头颅时一样,他将我轻轻一抛,把我抛在了离他数步之遥那片雪地里。
雪地很松,所以我没被跌晕。
所以能用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来,匆匆朝那救了我的人的方向望去。
他却已闪身进入林中。
走的速度很快,但仍是被我辨认出了他的身影,因为他背上清清楚楚一个枪洞是拜我所赐。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尽管如此,我仍是立刻叫了他一声:“阿贵??”
他背对着我。
听见我叫他,但他似乎不愿意回头,脚步微微一顿便依旧朝前继续走。见状我也就没再继续叫他,因为危机过后,全身潮湿带来的强烈寒意立刻席卷了我全身,冻得我一句话也再说不出来,除了牙齿咯咯不停的打架声。
却不知为什么他头轻轻一侧,仍还是转身朝我走了过来。
走到林子边缘,在那些被雪压得直不起腰来的枝杈间看着我。见状,虽然面孔已经冻得僵硬,我还是勉强裂开嘴问了他一声:“阿贵?和(还)是莫非??”
他目光微闪。片刻后,看了看我,淡淡道:“你在说什么,宝珠?”
“阿贵?”
他点头。
“……你还和(活)着啊……”
他再点头。
“太好惹(了)……”虽觉意外,总归是个惊喜:“又……又被一(你)救惹(了)……谢谢啊……”
他笑笑。
不知为什么,那瞬间我感到他又有离开的打算,因为他微微握着拳,侧头不动声色地悄然看了眼他的身后。
但在我牙齿又一波剧烈地颤抖过后,他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蹲下身,三两下便撕开了我身上那件重得跟石头一样的湿羽绒服,然后他一把将我抱进了他怀里。
而这动作让我倒抽一口冷气,无法控制地发出了一声惨叫:“冷死惹(了)啊!!!!阿贵!!放开!!”
第330章 蟠龙
很难说当时我是真的被冻到了,还是被阿贵突如其来的那个拥抱给惊到了。
所以表现出了那样过激的反应,也令他在松开手的一瞬,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神情。
但是他举动的确是很突兀,他的身体也真的是很冷。
阿贵说他不会死。
虽然在地道里时因为枪伤的关系短暂地失去了意识,但他并没有死。
所以也不会感到冷。
没有心跳,自然没有体温;没有体温,自然不会感到寒冷。
因此他将上衣全部脱给我的时候,我没再大惊小怪,只是感到有些犹疑,因为在他将最后一件衣服脱去时,我留意到他原本被衣领包裹着的地方有一些暗紫色的痕迹。
粗看好像是衣领皱褶在皮肤上留下的痕迹,细看则更像一片被撞击出来的淤痕,这种痕迹手腕上也有,尤其是缠着他那串珊瑚色珠链的那一只,整个腕部几乎发黑了,衬得其它地方的皮肤分外苍白,也令手臂中间那条动脉格外清晰。
动脉是黑色的。不知不觉就对着这一点发现出了神,所以没留神自己沉默了很久,许是这异样最终被阿贵觉察到了,在将他衣服全部丢到我面前后,他背对着吃力脱着身上湿毛衣的我,仿佛随口般轻轻问了句:“莫非是谁?”
我怔了怔。
没等回答,见他从地上拾起一件物什,放入掌心捻了捻,遂又道:“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我想,那应该是个人名。”
那物什是刚才被我情急下丢向‘棺材气’的发丘印。
也不知是光线的关系还是怎的,它在阿贵手里没了原先乌黑光亮的色泽,而是呈现出一种灰败的枯色。引得我不由自主朝它多看了两眼,直到瞥见阿贵回头朝我望了过来,才回过神,一边迅速将他衣服套到自己身上,一边点了点头告诉他,莫非是在他失去意识后,将魂魄进入他体内引我逃离危险,并将我带出地道的一个喑守村的村民。
他听后轻轻哦了一声。
对于莫非的神奇能力,似乎并不见有多少意外,这一点多多少少让我有些意外。不禁再度有些沉默,对着他那张脸呆呆看了一阵,而这不自觉流露而出的困惑很快令他再次望向我,朝我笑了笑:“我脸上有什么不妥么?”
“没有。”我迅速避开他视线。想要站起身,但没料想湿透的裤子已让我两条腿几乎没了知觉,一个踉跄后失去重心重新跌坐到地上,他见状转身扶了我一把,低头靠近我时,我没忍住再次朝他脖子处那片瘀斑瞥了眼,在他因此侧眸朝我望来时,对他道:“我只是在想,刚才关伟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毕竟就在几分钟前他还救过我。甚至……他还连他们那行最重要的东西都抛下不要了……真奇怪不是么。”
“那是很自然的。”松开我后,阿贵将手里的发丘印递到我面前,朝上面新添的那几道裂口指了指:“看,发丘印裂成这种样子,内中脉纹俱断,已然成了件死物,因此,有没有它已经无所谓了。”
“哦……”
“而对于他们这类人来说,印在则命在,离了它,在这种地方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为了自保,给自己找个能直接推迟自己涉身危险的方法是首选,他对你那样做是完全合乎逻辑的。”
“逻辑?”这两个字令我不由再次定定朝他那张脸看了一阵。
见他因此而挑起眉梢,虽有那么一瞬迟疑,但还是没忍住问他道:“那么你的逻辑是什么,阿贵?”
“我的逻辑?”
“你有远离喑守村的力量,却在离开了它之后仍在它附近留着的逻辑。”
他瞥了我一眼:“不是早就告诉过你的么?”
“为了怡亲王手里的九具尸体。”
“呵呵。”他笑笑。
“那……阿贵,再问你个问题,你听了不要生气。”
“什么问题?”
“你的这副身体,不是你的吧?”
如果说,这趟喑守村之行里还存在着什么并不算太坏的事情的话,那无疑就是——阿贵此人,并非站在我跟狐狸的敌对面。
他很强。
从他几乎不费太大力量就将两头‘棺材气’摧毁便能看出,他的能力远远凌驾在那四个盗墓者之上,而且他还曾在精吉哈代试图靠近我的时候,用他的手链阻止过他。这样一个人,同时还拥有着一具不会死亡的身体,所以,能不算是件幸事么?在这个处处都暗藏着狐狸的过往仇人,处处充斥着精心布下的算计的世界里,出现了这么一个力量强大的人,总算还好,他并不是狐狸的宿敌。
但除此以外,却是个很不确定的存在。
在听我问出那句话后,他很明显地沉默了下来。
看着我的那双眼睛目光淡淡的,没有表情,好像冰块在这个寒冷的世界里一样让人混淆不清。所以,目不转睛望着他身上被寒气凝结起来的一层薄霜,我不由轻轻吸了口气,然后在他侧过头,第二次以一种以为我看不出的动作望向身后时,再次问了他一声:“这副身体,不是你的吧?”
“为什么这么问。”这次没有选择忽略,他那双安静的眼睛在扑面而来的山风里轻轻眨了下。
我斟酌片刻,道:“刚开始时,一切乱糟糟的,倒是一直都没留意。但后来听久了,我就忍不住在想,一个湘西人怎么会说得这么溜一口京片子……”
“呵……”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还有就是,如果这身体真是你的,那你确实已经死了,至少死了有一天以上。”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呼吸和心跳,这是其一。”
“其二呢?”
我肩膀突然哆嗦了阵,说不清是因为冷,还是他在那瞬望向我的眼神。“其二是,你长尸斑了。”
话一出口,后悔就接踵而至。
我意识到眼下实在不是个适合说出心里话的时机。他刚刚救了我,也是目前唯一在这地方跟我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人,既然这样,我何必要打破这个良性状态?
但说也说出口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抬头看向他,见他朝我笑了笑。
却没能令我因此而松口气,因为他看着我的那双眼睛,目光是空荡荡的,仿佛一瞬间里面的灵魂不见了,只留空空一个壳子,像个真正的死人般冰冷无温地对着我。
肩膀于是抖得更加厉害起来,我用着几乎有些发颤的话音讷讷道:“还是……当我什么也没说吧……我冷得脑子有点混乱了……”话还没说完,见他手忽然朝我伸了过来,我慌得下意识朝后一缩。
但他并没打算碰我。
而是将他手上那条珊瑚色链子贴着我肩膀朝我身后笔直一甩,伴着喀拉拉一阵轻响,我听见身后水塘里哗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中一跃而起,随后啪的声落到地面,嘶嗒嘶嗒,一声轻一声重地朝着我的方向慢慢爬了过来。
是什么东西??我瞪大眼,用自己眼神无声问着阿贵。
阿贵没有回答。
只是原本空洞的那双眼内再度闪出一道幽亮的光,他默不作声望着我身后,漆黑瞳孔中渐渐映出一道身影。
我努力分辨着,由模糊到清晰,我想那应该是个人。
全身糊满了泥浆,像只蜥蜴一样匍匐在地上,累到筋疲力尽的一个人。在我刚刚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身后突然忽的声风响,那人直立了起来。
我呼吸亦在同时急促了起来。
这人没有头!
不……也不是没有头,因为当我惊恐中不由自主朝身后看去时,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头,像只蜡黄的布袋一样,被他那条长得几乎像蛇似的脖子悬挂在他的背后。
在他直立起来的当口,那头颅随着那条脖子也慢慢朝上直立了起来。有些艰难,所以努力挣扎了许多次之后,才终于彻底令他的脸直面向我们。
一看清那张脸我登时啊的声惊叫,脱口而出:“刘华?!”
刘华的眼睛原本紧闭着。
听见我的叫声,眼皮掀了掀,慢慢睁了开来:“怎么……你居然没死……小丫头?”
他眼底充血,几乎看不清瞳孔,而说话声哑得好像是从气管里硬挤出来的。
“你怎么活着??”我当即颤声反问。
这句话引得他哈哈一声大笑。
喉咙因此咔的声朝下垂落,令他头径直落到胸膛处,见状阿贵两步上前一把托住他斜倒的身子,随后起手在他脖子处轻轻搭了两把,不出片刻目光微闪,似有些诧异般轻轻说了声:“拔骨?”
“呵……你这年轻人……倒当真是有些见识,连拔骨这种老古董就认得。可惜了关伟那小子,如果不是生在这个花花世界,学得勤奋点,也不至于连老祖宗的发丘印在手,都死得这么丢脸……”说到这里,话音突然中止,他眼珠猛转了两下,沉默而迅速地看向阿贵。
阿贵似也感觉到了什么。
回头朝身后迅速瞥了眼,随即一把抓起我的肩膀,又用手腕上那根链子朝刘华脖子上用力一缠,嘴里低低说了句“得罪了”,一把拖着我俩朝边上急速一跃!
跃向什么地方?我哪里看得清楚,只猛地感到前方骤然一空,身子紧跟着朝下一沉,这才发现,原来边上那一片看似茂密的树林,竟是临崖的边缘带。
也不知阿贵究竟看到了什么,竟令他想也不想就径直带着我和刘华朝悬崖外跳了下去。眼睛被身下那股扑面冲来的冷风逼得匆匆紧闭起来的当口,头顶上方隐隐有什么东西跟着一气冲了下来,带着哗啦啦排山倒海般一片巨响,随后如同冰锥般随着尖啸而至的风,笔直撞进了我的呼吸中。
第331章 蟠龙
一个女人在一生中可能总会遇到一个男人,以为是自己的归宿,可以一辈子依赖的那种归宿。
秦维就是我遇到的那个男人。
秦维很出色,无论才能还是长相。从十八岁时我开始跟他在一起,到二十八岁,十年,我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学,安心享受着他所带给我的一切,并且以为可以这样一辈子。
所以,当那天和他办完了所有的离婚手续,我一度曾想过要自杀,因为我一无所有了。那个男人在离开时带走了一切,公司、股票,存款,以及我的儿子。只给我留下一套还欠着五十年巨额贷款的房子。
呵,有句话说得好,最懂得掐你致命伤的那个人,往往是同你最亲密的那个人。
一个连争取儿子抚养权的能力都没有的女人,哪有能力偿还一套房子近千万的房贷,秦维这个生意头脑一流的商人,最终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商人。在需要你的时候,他们可以不惜投资一切,而当投资变得不再那么必要,他们不仅早就计算好了能剥夺你一切的步骤,还要对你赶尽杀绝。
而我对此连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十年的时间不仅耗费了我的年龄,也懈怠了我的智商。所以,当儿子被他从我面前带走的时候,我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哭了整整一个晚上,然后走到窗户前,推开窗打算从28楼跳下去。
那时候真的有这么一种想死的冲动。
但最终却没有死成。因为我有死的冲动,却没有往下跳的勇气。
青藤说,常言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青藤是我的老板,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因为我简历上整整十年的资历空白,而将我拒之门外的老板。
青藤开着家和他名字一样的小酒吧,叫青藤居。
青藤居很小,晚上七点开始营业,早上四点关门,客人不多,一晚上来来去去也不过就二三十来个,所以连员工带老板,统共也就三个人。青藤不常在店里,平时我就跟另一个女孩一起守着店,那女孩小我十岁,很开朗很爱说笑,英文名叫莎丽,我叫她小莎丽。
小莎丽比我世故得多,很多工作上的事情都是她在带我,所以有时候她会沾我点小便宜,比如那些藤椅和角落的装饰品,她自己不愿意擦的,她都会叫我来做。青藤居里的椅子都是七八十年代很普遍的那种藤椅,莎丽说这都是按照老板的喜好去买来的,她觉得很难看,和酒吧很不搭调,但老板喜欢,她也没办法。
在店里做了一阵后开始渐渐和青藤熟络了起来。
青藤是个很艺术的人,不论长相还是嗜好。他头发很长,带着点儿卷,乱七八糟地用一些五颜六色的皮绳扎在脑后。喜欢梵高,也喜欢白居易,闲时喜欢把自己平时拍的一些不知所云的照片放大贴在墙壁上,通常看不懂他拍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有时候是一堆碎石头,有时候可能是路上女人的半个身体,也可能是一条狗的半根尾巴。
艺术的人一般都很直接。他总是很直接地当着客人的面叫我笨女人,因为每次当他中文夹着英文让我拿某样酒或者某样器皿的时候,我只能尴尬地看着他笑,然后要求他重复一遍。
他说,你这几十岁的年纪都是白长的,连几句简单的英文都听不懂。
因为他这句话,我不知道背地偷偷哭过几次。其实莎丽也经常被他这样骂,但莎丽从来不在乎,她会跟青藤顶嘴,因为她说得一口流利的英文,她知道青藤离不开她。
我就不同了,除了收拾桌子和擦干净那些藤椅,我几乎什么都做不好,甚至连结帐都会想办法拖到莎丽在的时候才结,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操作。莎丽教人的时候不太耐烦,所以我不太敢常去找她问这问那的,很多事情只能看着她做,慢慢学,可是很多东西总也学不来。
于是一边做着,我一边把房子要租的讯息发给了中介商,期望能有一天把房子租出去,这样就不用担心哪一天自己失去工作的话,会突然再次陷入以前那种无措的境地。可是直到我在青藤居做了两个多月,中介商那边始终音讯全无。也许是因为我开的租金太高?也许是因为我附带的条件让人无法接受?猜疑种种,却始终没有跑去中介商那里打听一下。我想我可能有点儿社交恐惧症,对于不是太急迫的东西,通常总是能拖则拖。
嘉嘉说这毛病得改,那是她很早以前就对我说的话,现在我已经很久没接到过她约我出去的电话了,自从离婚之后,身边的朋友也好似人间蒸发一样,一个接一个不知所踪。甚至在我最苦闷,最想找人倾诉一下的时候,我发觉身边竟然连一个可以让我这样做的人都没有。
青藤说,朋友就是当你什么都不需要的时候围着你转,而在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也跟着一起消失的一种生物。所以他从来没有什么朋友。
但我从未见过他孤独一个人,他身边总是有很多很多的人围绕着,男的女的,国内的国外的。他们都很喜欢他,每次来找他的时候,他们都说是他的朋友。
所以,这样的青藤所说的那样的话,我是从来不去当真的。
圣诞夜那天,雪下得很大。
气象预报说那是这座城市五十年不遇的大雪,从早晨到傍晚,鹅毛片似的雪连着下了整整一天,把这座城市覆盖得像块堆满了立方体的蛋糕。
这天店里只有我一个人看着,因为是圣诞夜,莎丽请假约会去了。幸而生意还是和平时一样冷清,甚至更差一点,所以少一个人倒也不见得忙多少。闲时把莎丽买的小玩意一个一个挂上圣诞树,这棵全身闪闪发光的东西也是莎丽买的,它们让整个店看起来热闹了很多。
最后一个铃铛被挂到树顶的之后,我给自己调了杯酒,刚端着在吧台里坐下,店门开了,青藤从外面走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冰冷的风,还有他一身白绒绒的雪。
“我的青色嘉年华?”看到我面前的酒,他拍着雪问我。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拉拉杂杂垂在脸侧,像某种犬科动物。
“是客人的。”我没好意思说是给自己准备的。
“什么客人?”他朝店里扫视了一圈。而店里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其他人。
“算了。”我把杯子推到他面前,他看起来很冷,需要喝点烈性的东西活活血。他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干,朝我笑笑:“笨女人,过节也不出去找点乐子。”
“赚钱就是我的乐子。”
“你钻钱眼里了。”
“是的。”
其实在我的印象里,青藤也不是个喜欢找乐子的人,不然他不会在这么热闹的一个节日里回到自己冷冷清清的小店里待着。他最大的乐趣是调配各式各样的酒,以及摆弄他的照相机,即使在周围人很多的时候,只要他想去做了,他就会丢开那些人,一个人独自摆弄着那些他想摆弄的东西。
所以,当看到他从抽屉里取出那些他专用的水晶杯时,我没再继续逗留在他身边,转身从抽屉里拿了清洁剂和抹布,走到一旁开始擦那些空置着的藤椅。
那些藤椅每天我都要擦上一遍,我很喜欢手指摸在它们藤条交错的椅背上时,那种细腻光滑的感觉。它们带着一种咖啡般的颜色,这是时间沉淀在它们身上的东西,透过它们能闻到夏天的味道,那是塑料椅和沙发所不能给予的。
“苏子,”这时听见青藤叫了我一声。
透过椅背上的孔隙,我看到他已经调好了一杯橙色的鸡尾酒。我记得它叫黄金拿破仑,很漂亮的颜色,味道也很可口,看上去很适合女人喝,不过其实后劲很足,喝不到两三杯就会醉倒。每次身边有漂亮女人的时候,青藤就会调这种酒给她们喝,然后带她们离开酒吧消失上两三天。而每碰到这种时候,莎丽都会很不开心,因为她喜欢青藤。
“苏子,”见我没吭声,他又叫了我一声,并且对我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要喝一杯么。”
我摇摇头。
他笑笑,转过身继续玩起了他的酒杯:“我知道你酒量不错,你前夫不是卖酒的么。”
“供应商。”
“惜字如金。知道男人讨厌什么样的女人?”
我再摇头。
“没意思的女人。”
“女人只有在有意思的男人面前才会变成有意思的女人。”
“有意思。”三个字说完,手里又一杯酒调成,他端起杯子走到我面前,弯腰递给我:“妞,给个面子。”
我看了看他手里的杯子。满满一杯红色液体,浓得像血,扑鼻一股伏特加和番茄汁交杂而出的味道,这味道喜欢的人很喜欢,讨厌的人会觉得有点儿恶心。
“其实我更喜欢甜点的东西。”迟疑了下我对他道,不过还是接到手里喝了两口。
番茄汁的酸和伏特加的辣令我皱了皱眉,耳朵边咔嚓几声响,他拿着相机对着我按了几下快门。
“别介意,你这角度很好看。”拍完后对我道,一边从我手里抽回杯子,转身拉了张藤椅坐下:“你也喜欢这种藤椅是么。”
第332章 蟠龙
这时头顶再次滚落下一波雪块和碎石。
之后安静了大约五六秒的样子,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就像夏天雷雨来临前的那种暗,但天空上云层的厚度并没比刚才增加多少,所以未免让人觉得奇怪。
只是紧跟着又发生了件怪事,叫我立即将注意力从这诡异的天色中转移了开来。
那是一股从上而下吹来的风。
大凡野地里被风吹到,无外乎东南西北四大风向,可有人曾感觉到过从头顶上压下来的风么?这种感觉实在是比天色突然间的变暗更为叫人感到奇怪的。那么轰的一下,由上而下笔直一道线,这股风就像团沉重的身体般朝我头顶飞扑过来,一下子就把我给吹懵了,忙不迭抬头去看,可是才看到头顶那片突出的山石岈子,阿贵突然伸手一把捂住我眼睛,将我再次朝身后的岩壁处推了推:“别动!别出声!”
第二次警告,说得低沉而急促,所以我一动不动由他这么将我按着,紧贴着身后的岩石,连呼吸也没敢放出声。
那样又过去了几秒钟时间,忽听见头顶上响起一阵脚步声。
足有一个连队般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沿着悬崖不紧不慢垂直而下,在我头顶上方朝着我和阿贵所站的位置整整齐齐走了过来。我哆嗦了下,想避开这巨大声响所带来的压迫感,但手脚有点不听使唤,眼看着它们离我头顶越来越近,但就在距离约莫两三步远的时候,那些脚步声却突然停止了,随后一股极冷的空气冲着我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直逼过来,冻得我整个人一下子没了知觉。
牙齿不由连打几下寒战,而这么一丁点细微的声音才刚从我嘴巴里发出,四周突地响起了一阵极其尖锐的啸叫:“飒——!”
几近刺耳的声音,带着股铁锈般的气味,被周围山岩的凹面包围着无法向外扩散出去,所以顷刻间全部朝着中心处冲撞过来,直撞得我胸口发闷耳膜生生一阵钝痛。
忙不迭想把耳朵捂住,可手才微微一动,手腕就被阿贵一把给按住了,紧跟着他拉着我猛地朝前跑了起来,可前面才不过几步的宽度啊……意识到这点我情不自禁挣扎了下,匆匆将眼睛从他手掌中挣扎而出,迅速朝前一看。
却不知道是刚才被他按得太紧还是怎的,只觉得眼前雾蒙蒙一片,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
“跟好了。”就在这时耳边传来阿贵低低一道话音。
话音未落脚底下一空,身子紧跟着一瞬朝下沉了过去。
但随即我发觉脚底重新又踩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