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雨水稍歇。
此时已进四更,再有一个时辰,待入五更,官街鼓一响,坊市门皆启,百官便也到了上朝的时辰——
衡玉于心中算着时辰,这也是她选在子时行动的原因,为的便是让百官亲眼看到太子归来还朝。
甘露殿内,永阳长公主已起身。
宫娥服侍她穿戴整齐后,她自内殿而出,随口问刘潜:“姜令公可愿写下那陈罪书?”
“回殿下,那姜正辅不识抬举,殿下已给他一日时间思虑,他却至今未曾点头……”
长公主以可轻恕姜氏族亲为条件,使姜正辅写下亲笔谢罪书——
“不写便不写罢。”永阳长公主不以为意地道:“总归本宫本也不甚看重这些所谓规矩,无非是底下那些人的提议罢了……”
她看向殿外,道:“总归今日也无太阳可等了,不如便早些送姜家阿兄上路吧。”
刘潜应下,缓缓退了出去。
不多时,一名内监匆匆走进了殿中行礼,压低了声音禀道:“殿下,东宫那边……贾医官已经招认了,太子妃的确已有孕在身!”
“哦?”永阳长公主微一抬眉。
明天更
这个时候请假很不应该,但感冒严重,一天都头疼昏昏沉沉的,躺半天了吃了药还是不行,只能早点睡,明天早点写。
最近这轮流感非常凶猛,大家注意防护,晚安。


第262章 自当誓死跟随
她理了理袍袖,那广袖边沿处拿金线绣着蟠龙祥云纹。
“太子妃既有孕在身……那本宫这做长辈的,理当是要去看一看的。”永阳长公主含笑出了内殿,身后宫娥内监相随。
天色尚未放亮,雨水已停。
宫娥手中提着的宫灯,照亮了脚下积水,水光里倒映着的是宫娥内监们垂着头噤若寒蝉的表情。
永阳长公主带人入了东宫,守夜的宫娥全然无力相拦。
“长公主殿下留步,太子妃尚未起身……”
内殿中,月见听得动静刚想要阻拦,便被永阳长公主身侧的两名内侍强行押了下去。
“昶儿宫中的人怎个个如此不识趣……一路进来,聒噪得厉害。”永阳长公主叹了口气,看向床榻之上刚被惊醒、披着发坐在那里仅着中衣的太子妃,含笑称赞道:“还是太子妃从容镇定,不愧是我李家儿媳。”
“姑母这般时辰来此……不知所为何事?”太子妃身前以锦被遮挡,满眼戒备地问。
永阳长公主的视线落在她腹部,笑着问:“侄媳有孕在身,如此喜事,为何要瞒着本宫呢?”
太子妃眼神骤紧。
“也是。”永阳长公主语气感慨地道:“侄媳不信我这个做姑母的……便是嘉仪一个小女郎,也要偷偷送出宫去藏起来,生怕本宫对她做些什么,更何况此时腹中这个,极有可能是个小皇孙呢?”
她说话间,已来至床榻边,如同一个寻常的长辈在榻边坐了下来。
语气也是寻常温和的:“只是侄媳将此事瞒得这般严实,究竟是打算借这腹中孩儿,来做些什么呢?”
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太子妃只觉遍体生寒,她下意识地往床内蜷缩着,紧紧抓着身前的锦被。
“侄媳怎这般怕我?难道我是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不成?”
“洪水猛兽尚不足惧……”太子妃定声道:“猛兽吃人,乃寻常事。人吃人,却不常见。”
永阳长公主轻笑了一声:“人吃人怎不常见呢,只是侄媳见得少亦或是不以为意罢了……须知这世间,吃人者遍地都是,尤其是男子吃女子,更是稀疏平常。也就是昶儿相比寻常男子温善专情一些,才叫侄媳这般不知世间疾苦了。”
太子妃红了眼睛:“正因殿下温善,才会被你蒙骗多时——”
“是啊。”永阳长公主未曾否认,闲叙般道:“昶儿生来即为太子……人站得高了,所见便皆为温善面孔。此路过坦,未曾遭受过什么挫折欺骗,难免要天真一些。但昶儿虽仁善,却胜在并不蠢笨,早在他那父皇驾崩后,他便已隐约有些怀疑本宫了……”
“但他听闻本宫突发急症,且症状与我那皇兄一般无二之时,他又动摇了,遂猜想是否下毒者另有其人,我与他那父皇皆是为人所害。”永阳长公主喟叹道:“他还是太善良心软,因此目光局限了些,大约是想不到世上会有人以毒伤自身——”
听她说这些,太子妃心中寒意愈盛。
一则是对方语气中近乎旁观者一般的冷血与漠然。
二则便是,对方既将这些说与她听,显然不会留给她说出去的机会……
随着两名内侍走过来,永阳长公主施施然起了身:“本宫还要去往延英殿听政,便不在此处多留了。”
看清那其中一名内侍手中捧着的白绫,太子妃面色惊惶:“来人!”
而她话音未落,确有脚步声快步闯入内殿。
看着那些手中持刀围进来的东宫禁卫,永阳长公主淡声道:“尔等倒是忠心。”
东宫禁卫统领肃然道:“请长公主殿下离开此处!”
永阳长公主嗤笑一声:“这宫中何处是本宫来不得的,倒是你们,竟到当下还认不清局势么……太子已死,你们死守着这座无主东宫,究竟意义何在?”
调动了禁卫前来的项嬷嬷来到榻边,替太子妃匆匆披衣,扶着人下了床榻。
东宫禁卫统领来至太子妃身前,持刀相护:“太子殿下离宫前,曾交待我等务要保证太子妃与郡主安危,殿下虽去,但太子妃与郡主仍在,我等自当誓死跟随,绝不会让任何人危及太子妃半分!”
他手下众人亦是毫无动摇之色。
而下一刻,另有一行卫军闯了进来,为首者正是千骑卫大将军唐闻——
他抬手朝着永阳长公主一礼,其手下卫军则与东宫禁军持刀对峙。
“你们……”东宫禁军统领定定地看着唐闻:“此处乃是东宫,你们竟敢持刀强闯,这是要公然助他人篡位造反吗!”
唐闻看向他手下之人:“我等听闻东宫禁卫兵变,特赶来查看。”
“长公主李蔚设下陷阱诱太子殿下出宫,行埋伏刺杀之举!”项嬷嬷定声道:“太子妃腹中已怀有太子殿下子嗣,长公主得知此事,便要赶来下杀手!其狼子野心昭昭,唐将军切勿再遭其蒙骗,此时回头为时未晚!”
听闻太子妃有孕,唐闻面色微变。
“一派胡言。”永阳长公主抬眼看向太子妃及护在其身前的东宫禁卫统领:“太子妃有孕不假,但腹中却并非昶儿骨肉,此乃其与这位傅统领私通而来的孽种。”
那禁卫统领神色大变:“简直荒谬!……竟这般污太子妃清名!”
“此事有东宫里的内监可以作证。”永阳长公主淡声道:“如此有损皇室体面的丑事,本宫岂能放任不理?且太子妃声称此乃昶儿骨肉,傅统领这般相护,二人混淆皇室血脉,蓄谋借此孽种夺权之心昭然若揭——”
她说着,看向唐闻:“本宫以为,此等丑事,当趁早肃清才好……唐将军说呢?”
心绪反复之下,唐闻压下眼底挣扎,抬手应“是”。
随着他的手抬起又落下,双方兵刃相迎。
“保护好太子妃!”
“……”
一片拼杀声中,永阳长公主不紧不慢地离开了内殿。
她并不担心此事有失败的可能。
太子心腹东宫禁卫必是百里挑一,但真正统领这宫中各处卫军的,还是千骑卫。
以少敌多,再多的精锐又如何,不过是垂死挣扎。
正好趁此机会一次肃清,免得日后徒增麻烦。
另一边,刘潜已来到了拘押姜正辅所在的暗室中。
“姜大人,请上路吧。”
随着刘潜话音落下,其身侧的内侍捧着一盏酒水上了前。


第263章 回宫
姜正辅盘坐于草榻之上,眼睛都不曾睁一下。
刘潜见状,眼底闪过冷笑:“姜大人迟迟不愿写下陈罪书,无非是想拖延时间罢了……可殿下本也不在乎此等可有可无之物,姜大人的算计注定是要落空了。”
姜正辅这才张开眼睛看向他,多日的拘押与煎熬未曾磨去他眼底锐利之色:“刘潜——李蔚便是借你这阉犬之手,毒害了圣人,对吗?”
此事被戳破,刘潜却并不见慌乱之色。
毕竟,谁会因一个将死之人说些什么而感到慌乱呢?
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道:“相识一场,殿下有意替姜大人顾全士族体面尊严,还望姜大人勿要不识抬举——”
那内侍已将酒水捧到了姜正辅面前。
姜正辅缓缓起身,却是抬袖将那托盘上的酒盏挥落了去。
“当——”地一声,酒盏碎裂迸溅。
“我姜某人年少入仕,为官三十载,无愧大盛分毫!又岂轮得到区区反贼李蔚与尔等阉犬以此莫须有的罪名行所谓赐死之举!”
刘潜怒极冷笑出声:“姜大人还真是好风骨!既是不肯自行赴死,那便休怪我等无法为姜大人顾全体面二字了……手下人下手没个轻重,还请姜大人多担待!”
那内侍取出备好的白绫,猛地便朝姜正辅脖间绕去。
白绫在内侍手中被收紧,内里早已病弱不堪、不过是凭一口气撑着表面威严的姜正辅竭力挣扎着。
看着那昔日高高在上、仿佛多看他们一眼这些阉人便觉脏了眼一般的中书令不甘挣扎的狼狈模样,刘潜只觉心中十分畅快。
“且慢——”
正是此时,忽有一道声音传来。
刘潜回过头看去,看清来人,略微一怔:“仙师为何来此?”
“奉殿下之命而来。”身侧带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小道士的璞贞仙师缓步走近,淡然看向姜正辅:“殿下有言,且暂留此人一命,殿下另有用处。”
他如今深得永阳长公主器重之事宫中人尽皆知,那内侍闻言便立时松开了手中白绫。
刘潜却将信将疑:“……殿下何故使仙师您前来传话?”
“此事紧要,正因贫道昨夜卜出了一记大凶之卦……”璞贞仙师并未详说,神态高深莫测,看向姜正辅:“化解此卦的关键便在此人身上。”
刘潜眼神一动:“仙师之意是指……”
他下意识地附耳过去,然而下一瞬,忽有巾帕捂住了他的口鼻,他来不及反应,便觉四肢随着呼吸变得无力,眼前陷入一片空白,很快没了意识。
姜正辅身侧的内侍也被那道徒以同样的法子捂晕了去。
下一刻,死里逃生的姜大人便见那道骨仙风的璞贞仙师,自宽大的袍袖中掏出了一捆麻绳来,丢给徒弟:“快,把他给绑了!”
“姜大人快些换上这内侍的袍衫冠巾……外面守着的几人虽被贫道药晕了去,但不多时只怕便要醒来,咱们还须得尽快离开此处!”璞贞仙师一面去扒那名内侍的衣袍,一面催促姜正辅,语气中满是急着逃命跑路的刻不容缓之感。
“仙师……何故要救姜某?”姜正辅难忍心中困惑地问。
“此乃定北侯先前的交待……让贫道无论如何也要设法保证姜大人安危!”璞贞仙师一边帮着姜正辅换衣袍,一边答道。
“景时……”姜正辅恍然:“仙师此番假意效忠李蔚,也是景时的示意了?”
璞贞仙师痛心疾首地点头。
那哪儿是示意——
分明就是胁迫!
那定北侯不干人事,只说若他不肯照办,便要将他是太子眼线之事说出去——如此他还岂有命活?
但同时定北侯也与他透露了,太子尚在人世,只要他好好干,日后前途无量——
璞贞仙师觉着自己此时就是一匹马,除了追着定北侯画的那只大饼往前跑,别无选择。
至于干脆留下来效忠永阳长公主?
且不说定北侯哪日诈尸回来将他的事情捅破,单说永阳长公主那妇人心肠之歹毒程度,便不是他所能承受得了的——
那妇人时时刻刻都在发疯,那些疯话他每听上一回都觉得怀疑人生,浑身发寒,乃至夜中噩梦不断,偏偏表面还要作出高深莫测不以为怪的模样,被迫陪着她一起发疯!
这陪人发疯的日子,他当真是一天也演不下去了!
也只能孤注一掷,陪着定北侯赌一把了!
好在定北侯画饼归画饼,对他的要求却也不算高,知他没可能伤得了那戒心极重的长公主,便交待他只需伺机拿下那阉人刘潜——
是以,纵是此时急于跑路,璞贞仙师也不忘将刘潜捎带上。
刘潜此行是为赐死姜正辅而来,是以室外已备下了敛尸的藤架,璞贞仙师与徒弟合力将刘潜抬上藤架,拿白布蒙覆住,示意扮作了内侍的姜正辅来抬:“形势所迫,暂且委屈姜大人了!”
面对这略有些离谱的局面,死里逃生的姜正辅也无片刻犹疑,与那道徒一前一后将那藤架抬起,跟在拂尘一甩即恢复了仙人之姿的璞贞仙师身后离开了此处。
宫中如今皆知璞贞仙师得永阳长公主看重,那些出自璞贞仙师之口的“天意之说”更是广为流传,因而纵是此番其亲自来为“姜正辅”收敛尸身,宫人们见了却也未觉出太多异样,更加不敢直视亦或是细问盘查什么。
于是,天色未明之下,姜正辅就这么跟着对方混出了内侍省。
但此法只能蒙混一时,抬着具“尸身”行走于宫中到底太过扎眼,李蔚手下之人必然很快也会察觉到不对,是以姜正辅压低声音问:“仙师打算往何处去?”
“自是出宫……”璞贞仙师道:“咱们试着借那长公主的名号混出宫去再说……”
姜正辅眉心微皱,觉得此提议太过冒险且不靠谱,毕竟宫中寻常宫人不提,守宫门的禁卫若有心,必然一眼便能将他认出,是以只能快速地思索着其它的可行之策。
而此时,忽有一声极响亮尖锐的异响在皇宫正上方响起。
姜正辅眼神一震,下意识地看向那异响传来的方向。
一刻钟前。
面对内宫监门禁军的查问,其蓁打起车帘一角,肃容道:“我奉殿下之命出宫办差,如今回宫复命,车内之物不便查验,尔等放行即可。”
那两名禁军皆识得她,知她是长公主身边最得信用之人,闻言互视一眼后,便应声放了行。
在入宫之前,那些跟随马车左右的近随便隐散而去,马车前也挂上了其蓁随身携带的永阳长公主令牌。
一路上,见到那枚令牌的禁军纷纷避让。
马车内,蓝青手中的匕首始终抵着其蓁的后腰。
但并非是车前悬挂此令,便代表着宫中无禁止之地,各处皆可畅通无阻——
意料之中的,马车在通往延英殿的汉白玉桥前,被守卫禁军拦了下来:“何人竟于延英殿外纵行车马?可知冲撞殿前是何罪名!”
马车被迫停下,衡玉估算了一下时辰,与太子互视着点头。
蓝青先是推着其蓁下了马车。
那一行守卫认出了其蓁,正待询问时,只见车中又下来了一名少女,那少女衣裙狼藉,身上脸上皆有着血迹残留,唯神态从容镇定——
守卫见状惊惑难当:“尔等何故纵车马冲撞延英殿?!”
此刻,巡逻经过此处的一行千骑卫见状也走了过来查看情况。
而那守卫话音刚落,便见车内又下来一人,那年轻男子同样衣袍脏污带有血迹,但那张脸赫然是……
“……太子殿下?!”
数名守卫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之人,真真是如见了鬼一般。
太子殿下的尸身此时尚在太极殿内……那眼前的又是什么?!
此时天光不过初亮,那满身脏污却威仪仍在的太子殿下立在破晓微光中,落在众人眼底,离奇诡异到了极致。
而那行上前查看的千骑卫听得此一声惊呼,待看清了那车前之人,不由大为色变。
为首者立时拔刀:“放肆!何人竟敢冒充已故太子殿下!”
他们当即便要围上前来,为首者要以冒充之说断绝一切可能与变故,这亦是衡玉等人临到延英殿外,方才敢让太子下车的缘故所在——这宫中千骑卫,已为李蔚掌控,若非如此,太子全然没有出现在百官面前的机会。
与蓝青一左一右护在太子身前的王敬勇毫不犹豫地挥刀削去那为首者的头颅,提在手中,震声道:“太子殿下回宫还朝,尔等遭人蒙蔽,而今尚有将功赎过的机会!若一意孤行要助反贼犯上,下场如同此人!”
此举极大地威慑了余下那些本就不明真相的千骑卫,他们后退数步之下,皆弃了手中刀剑,面色惊惶地拜伏下去:“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不远处,几名前来早朝的官员闻得此声,脚下猛地顿住。
——什么?!
——谁?!
而此时,衡玉在马车内交给蓝青的那几枚鸣镝,已先后盘旋着升至上空,发出尖锐鸣响,响彻整座宫城。


第264章 拨乱
这一声声鸣响,震动了初醒的各宫殿,引得无数双目光望向延英殿的方向。
此举意在占下先机,让太子回宫的消息尽可能快地传至各处,如此之下,李蔚便再无暗中下手瞒天过海的机会。
宫中千骑卫纵已为李蔚所用,但宫中不止有千骑卫,且千骑卫中也非人人皆知晓真相,更多的是盲从者,太子归来的消息一经传开,无疑有着归拢人心之效——
千骑卫如此,文武百官亦如是。
此前各处明争暗斗,抛开李蔚的心腹不提,其余之人多是在“太子已死”的前提下方才选择拥立他人,亦或是被迫站在李蔚一方,而今太子“死而复生”,无论是心之所向还是形势所迫,太子二字即意味着正统与绝对的名正言顺——
如此之下,百官之间的风向转换便是毫无悬念的。
延英殿外,宫人内侍拜伏在地,先到的官员们亦惊疑不定地纷纷行礼。
“消息此时必然已传到长公主耳中,为防其借太子妃行胁迫之举,有劳王副将先行去东宫查看,以护太子妃无恙——”衡玉低声与王敬勇说道。
王敬勇颔首,太子则遣了一行侍卫相随在前引路往东宫赶去。
那一行被太子点到的侍卫脚下飞快,只觉许久未曾如此昂首挺胸——他们这些尽力保持中立的禁军,这些时日没少受千骑卫明里暗里欺压。
然而待他们赶到时,东宫内已是血流成河。
有千骑卫牢牢把守在东宫外,不给其内之人任何求救的机会。
“太子殿下已回宫,我等奉殿下之诏肃清犯上逆贼!凡降者,可从宽处置!”
此言掷地有声,一经出口,便让那些千骑卫先行乱了方寸。
——太子殿下回宫了?!
已经死了的人……怎会如此!
“将军!唐将军!”
人心大乱间,一名千骑卫快步入得前殿慌张禀道:“……延英殿御前侍卫来此,声称太子殿下回宫了!”
“什么?!”
唐闻亦是大惊。
怎么可能!
他起初选择追随长公主,一是因为局势使然,在长公主与中书省的争斗间,他顺理成章地选择了皇室出身的李蔚。
其二便是因圣人驾崩,太子遇害,湘王已被贬为庶人,与其拥护那些势单力薄、胜算难定的宗室郡王,倒不如选择已掌朝政大权、皇室嫡脉出身的永阳长公主——
而若非他做出如此选择,千骑卫大将军的职位定然早已便换了人,说到底他亦是为局势所迫。
至于对一些真相的察觉,那便是后来之事了。
可眼下已走到了这一步,太子殿下为何却又突然“回来”了?!
太子之死从一开始竟就是假的?!
看着眼前染血的东宫,唐闻一颗心沉到了极点,握紧了手中长刀。
一步错,只能步步错——
自他选择了追随长公主开始,便已无退路可言了!
那些侍卫已经杀了进来。
唐闻疾步入得内殿,欲先将太子妃挟持了再说。
内殿中放眼望去皆是尸身残肢,已无可下脚之处,那拼死护着太子妃的东宫禁军统领傅铮已是杀红了眼,浑身浴血,身上已无完好之处,却仍牢牢地护在太子妃身前。
看出他已是强弩之末,本不欲亲自动手的唐闻飞身上前,便要一刀取其性命。
下一瞬,却见有一道黑影更快他一步,挡在了那位傅统领面前,二人手中刀剑相击,发出叮当嗡鸣之音,唐闻被逼退数步。
很快有侍卫涌入内殿。
唐闻未能得手,见状不妙,唯有立时道:“撤!”
此时初得知太子回宫他手下人心大乱,已是与不宜再战,须得先行自保退去,再去寻长公主探明局势!
傅统领口中溢出一口鲜血,身形再支撑不住,膝下一软拄着刀跪了下去。
王敬勇忙伸手将人扶住。
“傅统领!”满眼泪水的太子妃也连忙相扶,双手触及之处皆是湿黏鲜血。
“……当真是太子殿下回来了?!”傅统领目色灼灼地盯着王敬勇问道。
“是,太子殿下已平安回宫。”
“好……太好了!”傅统领眼眶红极,涌出泪光,紧紧抓着王敬勇一条手臂:“烦劳替傅某转告殿下,便道,太子妃无恙,傅铮未曾辜负殿下所托……!”
王敬勇点头应下:“放心。”
下一刻,便觉那只紧攥着自己手臂的手陡然失了力气,而后缓缓垂落。
“傅统领!”太子妃眼中泪水滚落,泣不成声。
在这场围杀中,若非傅统领以自身为盾护着她,她早无命活了!
眼前尚是血腥之象,此一刻太子妃心中的悲沉愤怒,更胜过初得知太子回宫的喜悦。
也受了伤的项嬷嬷含泪将她扶起。
太子在百官的跪拜注目下,走进了延英殿内。
旋即,一道脚步略显踉跄的身影入得殿中,头上内侍冠巾除去,露出花白发髻,望着殿中那道背影,抬手定声道:“殿下——”
太子转过身,快步朝那身影走去,扶住其双臂:“老师!”
“殿下无恙便好。”姜正辅心神大定,眼底恢复了往日镇定从容。
“这段时日,老师受苦了——”
纵是以往师生时有政见不合,姜氏为首的士族一派制衡了东宫势力,但谁都不曾有过越过底线之举,中书省与东宫也从来不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之势,尤其是在如今此等局面之下,此中前嫌在此时更是不值一提了。
太子清晰有力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永阳长公主此前设下陷阱,诱吾出宫,将吾暗中拘禁于长公主府多日,此番幸得吉家娘子与萧节使麾下良将冒死相救,吾才得以脱身回宫——”
“父皇驾崩,亦并非病故,而是遭其毒害!永阳长公主密谋弑君在先,在外假造吾已身死之假象在后,把持祸乱朝政,网织罪名戕害良臣,其罪已是罄竹难书,实无可恕!”
殿内顿时哗然。
少数的知情者与半知情者,及全然不知者,此时反应各异,却无疑是惊怒居多。
弑君!
谋害储君,并将罪名嫁祸于湘王……!
这些竟皆是永阳长公主所为?
他们这些时日所看到的争权之举,竟已是浅显无比的后话了!
在此之前,对方已不知密谋许久,更不知究竟已做下了多少桩骇人听闻之举!
在那张病弱无害的面孔之下的真面目,竟还远比他们所看到的更为血腥可怖——
一片匪夷所思的惊怒叱责声中,永阳长公主缓步来到了延英殿外。
她经过跪在殿外的其蓁身侧时,脚下微微停顿了片刻,眼底噙着深不见底的寒意:“你瞧瞧,你究竟是给本宫惹下了多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