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数日,定北侯擅离京师,意图调兵谋反的罪名便被坐实。其身死的消息也随之被传开,而朝廷将此解释为“不慎遇山匪劫杀”。


第260章 寻到
此说法太过轻飘,而背后缘故如何,也不难深究——定北侯“已反”,朝廷大可光明正大行诛杀之举,纵是于京师外伏击,也是“合乎情理”,但如此一来,即便可堵世人之口,却也难止卢龙军仇视。
借“山匪劫杀”之说,将朝廷从中撇得干干净净,纵有人持疑心,但只要明面上的窗户纸不破,便有相对安抚稳固人心之效,且不会留给卢龙军借此起兵乱的名目。
各处对此各有揣测思量,但明面上可听到的声音却越来越少。
随着朝廷对“定北侯谋逆案”的彻查,开始有不少官员被牵扯其中,那日于“殿前失仪”的蒋大人便在其列——风波扩散间,下到民间,上至朝堂,一时皆是人心惶惶。
雨后的街道上本就行人寥寥,随着一队腰间佩刀的卫军经过,更是将行人惊得四散逃离,不敢靠近半分。
“瞧着像是宫中的千骑卫,听闻他们如今只为永阳长公主做事……”沿街商铺里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近日总见他们出现在城中各处,那定北侯府已被查抄了……今日不知又是冲着哪家府宅去的……”
“客官可勿要乱说这些……”商铺的掌柜连连作揖提醒着。
众人皆会意,四下沉默着,便只剩下一阵叹息。
那行千骑卫穿过长街,最终在一座显赫肃穆的府邸前下马。
那府门外本就有两名卫军把守多日,但只是监视,而尚未限制府内下人走动,此时府中管事听闻动静快步而来,便于前院中迎面撞见了那群来势汹汹的卫军。
“诸位这是要作何——”管事定声问。
“内侍省与殿院均已查明淮阳郡王遭毒害之事乃是由姜正辅主使,除此之外,更是罪涉与定北侯合谋造反一案,昨夜已于定北侯府内搜出了双方往来之密信!”
为首的千骑卫统领唐闻冷然道:“故我等今奉永阳长公主之诏,前来查抄此处!”
“说到底不过尽是些构陷之言……!”那管事挡在众人面前,虽慌却不惧:“姜氏乃百年士族,大盛开朝天子所赐丹书铁券此时尚且供奉于府中,尔等奉区区所谓长公主之诏也敢强闯妄言查封,可将高祖之诺放在眼中!”
唐闻面色未改:“大盛素来以法治国,姜氏犯下如此重罪,便是高祖有灵,也定只会失望痛心,而绝不可能姑息放任。”
“何为重罪?欲加之罪罢了!我家郎主遭永阳长公主拘禁多日,有冤不得明,有口不得辨……我要见我家郎主!”
唐闻正色道:“正因长公主仁善,念及姜氏往昔功劳,为全姜家颜面,复才未曾处以重刑,而只赐其饮鸠请罪——”
什么?!
“郎主……!”
管事听得此言,心中再无支撑,悲愤交加万念俱灰之下猛地便要扑向那些卫军。
众人拔剑之际,唐闻一脚将人踹倒在地。
“再行妨碍公务者,当诛不赦!”他抬手下达命令:“将宅中上下人等押离,入内清点查抄各处,不可有半分错漏!”
“是!”
随着卫军闯入各处,偌大的府邸很快便被惊惶恐惧笼罩。
“如何了!”
吉南弦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偏厅里的喻氏赶忙迎上来问:“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吉南弦面色凝重地点头:“姜令公被定罪,姜府已被查封——”
“内侍省与殿院……到底还是妥协了。”孟老夫人的神态也不甚乐观:“定北侯此番出事,卢龙兵符落于长公主之手……局面这般失衡倾斜之下,为利或为自保而倒戈者只能越来越多。”
宁玉焦急不已:“那姜令公岂非是要……”
“太子妃使人传了密信,道是长公主已与诸臣‘商定’,要赐姜令公自尽……”吉南弦紧紧皱着眉:“怕是就在今日了。”
“那阿衡那边……”喻氏急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如今姜令公被定罪,定北侯也出了事,眼看着就……单凭阿衡一人要如何行事?她如今身在虎穴之中,性命就悬在那刀刃之下……眼下如此,咱们不如先想想法子将阿衡救出来吧!”
什么大事不大事,哪有阿衡性命紧要!
此一刻,听得妻子所言,吉南弦也动摇了。
仆从的声音忽自门外传来:“老夫人,郎君,顾娘子来了。”
“快请。”孟老夫人看过去,门被推开,顾听南快步走了进来。
厅门很快在她身后合上,她自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交到孟老夫人手中,边道:“……定北侯府被查封之前,王副将他们一行人便已暗中躲起来了,如今城中四处都在搜捕他们的下落……方才他来过了,恐被人察觉他匆匆之下未及多言,只留下了这封信。”
想到王敬勇方才将信交予她时的神色,显是前所未有的郑重,顾听南心头沉甸甸的。
此事已非私事,那算盘珠子也未来得及说明信是给何人的,故而她已先一步将信拆看罢,此时便道:“信上说,他们近日会藏身于暗处,保护接应阿衡,还有便是……”
言及此,顾听南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
孟老夫人也已看清了信上内容,眼神微震之后,慢慢恢复了镇定。
吉南弦几人赶忙围了过来。
今年入夏后的雨水,较之往年尤为地多。
数日阴雨连绵之下,雨水不过刚休一日,此时临近傍晚之际,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雨雾如细细密针,衡玉静坐于窗前,如一株于风中静止的兰。
有些消息过于轰动,她纵是还未见得着韶言,便已经先一步从那些守在外面的女使们低低的谈话声中得知了——
譬如姜府被查抄。
譬如……他出事了。
她那晚于梦中所见,竟不止是梦吗?
诸般念头自脑海中闪过,她全然不知究竟该相信心中的哪一道声音,窗外风雨扑面,她始终一动未动。
直到女使进来掌灯,送了晚食。
“衡娘子用饭了。”女使在旁轻声唤道。
衡玉这才缓慢地转过身,片刻后,在桌边坐下,面色漠然与往常无异。
只她自己清楚,她拿起双箸时,究竟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得以将那双银筷握紧。
子时将近,雨水愈急。
自房中离开,来到那座凉亭处,这短短的一段路,衡玉浑身已近要被浇透。
韶言赶忙自亭中而出,拿雨披撑在衡玉头顶,护着她进了亭中,开口时,却是眼神犹豫不定:“阿衡……有件事……”
“我已知晓了。”衡玉道。
韶言一时怔住,好一会儿,才放轻了声音问道:“那……接下来你是何打算?”
“计划不变。”雨声喧嚣中,少女微哑的声音显得格外冷静:“救太子。”
不管他有没有出事,她都要把接下来的路走完。
既是决定好要做的事,便不会、也不能因任何人任何事而停下。
甚至正因此道愈艰,已有太多人为此付出了性命代价,她才更加不可能有半分放弃的念头。
“好。”韶言正色点头:“阿衡,你想救,那我们便去救。”
这几日,该探查的该准备的皆已完备,只等今夜动手了。
“不,我自己去即可。”衡玉道:“独自行事,更易掩人耳目。”
韶言面色顿变:“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独自冒险!阿衡,我——”
“韶言。”衡玉打断了他的话,道:“时至今日,到了这般局面,我一人安危早已不值一提。你留在外面,我若不慎出事,你至少不会因此跟着暴露,如此便等同还有第二次救人的机会,这是最稳妥的法子。”
没有半字感性之言,也未曾将此归于自身独担一切,少女的眼神是绝对的理智,让少年一时再说不出反驳的话。
对视片刻后,他终是点了头。
衡玉很快系好雨披。
韶言看着她,眼神反复不定。
在衡玉将要踏出凉亭之际,他忽然出声:“阿衡,有句话,我近日总想与你说——此时不说,恐日后便没机会说了。”
知道时间不等人,未及衡玉接话,少年便看着她,自顾往下说道:“从前是我一叶障目,如恐再次溺水之人,拼力想要抓住那救命稻草,自欺欺人之下,因此才有诸多狭隘算计与荒诞之举……日后若还有机会,我想学着做一位好兄长。”
看着衡玉,他无比认真地道:“做一位真正称职的兄长。”
少年本清瘦如竹的肩背身形,似于无形中悄然变得挺拔了起来。
新竹延展生长着,终于穿过竹林遮蔽,迎上了日光。
“不必学。”衡玉看着他,道:“你已经是了。”
少年倏地露出笑意,雨雾浸湿了眼眶。
衡玉也朝他笑了笑,而后转身走进了雨中。
雨水是极好的掩饰。
这几日,她早已将从此处到李蔚居院这段路上的布防与巡逻路线时辰熟记于心,一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那座居院后。
李蔚的居院不似那近乎荒废的西院,尚有旧锁可砸,此处每年都要检查修葺,连个可以拿来钻的狗洞都没有。
后墙根处,夏草生长,花木遮掩下,衡玉将阿瑞分散着藏在此处的砖石搬到一处,一块块垒起来,踩在上面,双手扒到墙头处,爬了上去。
外面有阿瑞提早备好的砖石可以踩踏,院内却不可能有了。
衡玉没有犹豫,顺着墙根让自己滑落,尽可能地减少受伤的程度。
她摔在墙下,撑地的手掌被尖锐的石块划伤,流出的血很快被雨水冲刷。
此处明面上并无防守,她避开守夜的女使,很顺利地靠近了紧挨着李蔚卧房的那间书房后窗处——
她取出备好的匕首,将那从内紧闭的窗撬开,翻了进去。
室内寂静,漆黑一片,只衡玉身上的雨水砸落,发出滴答声响。
衡玉将雨披解下,视线一寸寸地在房中慢慢移动着。
她之所以猜测太子被藏在此处,并非凭空揣测。
这间书房存在已久,李蔚常带她在此处读书作画,时常一待便是大半日。
也正因此,她在很早之前便察觉到了此处藏有玄机在——她并不精通机关之术,但因自幼跟随阿翁身侧,诸路书籍皆有涉猎,因此对一些机关术的布置便也略有觉知。
但此前也仅仅停留在此,而不曾想过深究过什么——富贵人家于府中设些机关用以藏物或它用,这再正常不过,她纵与长公主府亲近,却也犯不上事事无论大小皆要细致探问。
而昨日其蓁来看她时,见她“神情恍惚漠然”,便随口交待女使,可取些书籍予她打发时间——
以上种种,让她有了这个猜测。
但在找到太子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她只能一赌。
机关术的设置,若想打开,必要寻到开启之处。
衡玉放轻脚步,一步步来到了那面占据了整面墙的书架前。
与书架相邻的那面墙上,挂有一副盔甲,在黑夜中有凛然寒光闪动。
盔甲身侧,悬有一柄长剑,也被钉在墙壁之上,于昏暗中乍然望去,像极了一位握剑的将军守在此处。
衡玉抬手,慢慢探向那把剑的剑鞘。
“嗒——”
一声极轻的响动在黑夜中响起。
衡玉手下遂用力几分,随着那几处拿来固定此剑的铜钉凹向墙壁,只见她身旁那面书架也在向内凹陷——机关转动之声密密响起,书架开始往两侧分开,中间逐渐显现出了一道可容一人通行的空隙。
衡玉眼睛微亮,却未有立时进去,而是无声挪动脚步,先来到了那缝隙旁一侧站定。
“何人深夜来此?”
一道戒备试探的声音忽然自那空隙后响起。
衡玉浑身霎时间紧绷如弦。
果然!
果然在此——
果然有人看守。
她紧紧攥着十指,调匀了呼吸——
“宫中生变,殿下有令,命我来此查看。”
少女镇定平淡的声音传入密室。
只点了一盏微弱烛灯的密室内,正闭目静坐之人猛地张开了眼睛——那声音……是吉家娘子?!
而他身侧两名寸步不离看守着他的死士,相互交换了一记眼神之后,其中一人握紧了手中长剑,走了出去。


第261章 护送太子殿下回宫
随着那人走出来,暗室内的烛光也隐隐溢出,那着黑袍之人身影高大带着压迫之感,每一步似都含着带有试探的杀机。
他的视线扫向衡玉,见她一身雨水气息,眼睛里敛着寒意:“之前从未见过你来此——”
每日来送饭食的女使是固定的,与他们交接之人也是固定的,而此时面前之人十分眼生,且蹊跷。
衡玉镇定地拿起一物,示于他面前:“那你是否认得此物?”
那是李蔚的玉令。
她那日伤了李蔚,混乱之下却始终未曾丢下此物。
那黑袍人定睛看去,眼神微动。
而下一瞬,他极快地皱了下眉。
少女掌心有伤,淡淡的血腥气未能逃过他对血气格外敏锐的嗅觉。
不知想到了什么,黑袍人转头看向了房门方向,书房的门紧闭着,没有一丝夜光洒漏进来——
他骤然变了脸色,手下正要拔剑而出,衡玉已先他一步后退而去,一手掩住口鼻,一手扬起藏在另只手中的瓷瓶,粉末飞扬,在昏暗中如一团浓重白雾。
拔了剑的黑袍人面色一沉,刚逼向衡玉的脚步已然变得迟缓僵硬,随着“当”地一声响,他手中指向衡玉的剑无力跌落,人也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
衡玉立时抓起他掉落的那把剑。
而此时,一股带着杀意的劲风已由暗室而出,朝她袭来!
她能顺利解决走出来的那人,不过是占了个趁其不备,先拿玉令暂时分散了一瞬对方的心神,方才有了使毒的机会——
而此番面对这另一个一经察觉到异样,便立时对她使出杀招的死士,却显然不会有方才那般“好运气”了!
衡玉还算反应灵敏,面对那迎面袭来的黑袍人,侧身险险避开了那致命一击。
不待她再有反应,那人手中利剑已再次直逼她面门而来,她甚至听到了耳边散落的头发被剑锋削去的声音。
就在那冰冷的剑刃将要侧划向她脖颈时,那黑袍人的动作忽然被迫顿住,衡玉蓦地看去,只见是一条锁链从他脖子前绕过,拖住了他的动作。
“吉娘子,你快走!”
双手锁着铁链的太子以手上锁链拼力勒住那黑袍人的脖颈,一边对衡玉急声催促道。
黑袍人几近无法呼吸之下,抬肘重重击向身后的太子。
太子身形一躬,口中涌出腥锈之气,却仍未有松开那黑袍人。
此时此刻,眼看便要窒息的黑袍人再顾不得许多,手中剑锋一转,便要往后倒刺而去!
“噗嗤——”
利刃没入血肉之声响起。
一把利剑,先一步贯穿了他的心口。
随着衡玉将剑拔出的动作,鲜血涌溅如注。
衡玉顾不得去理会心中不适,看向太子:“殿下,走!”
太子匆匆点头,来不及多问半句,随着他将缚着锁链的双手移开,那黑袍人倒在了他脚下。
“殿下,这里!”
太子跟着衡玉来到后窗处,从此处出了书房,外面大雨滂沱,将太子行走间的锁链相击之音淹没了大半。
然而方才书房内隐隐约约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守夜的女使,她提着灯打开了书房的门,入内查看——
另一边,衡玉与太子刚来至后墙下,便听得墙外有整肃的脚步声响起。
衡玉抬手拦下了太子,与他比了噤声的手势——此时正是府中卫军巡逻经过此处的时辰。
那些人与衡玉二人只一墙之隔,就在衡玉焦灼地等待着他们尽快离去之际,只听得那些人当中有人道:“不对,此处似有人走过的痕迹——”
雨夜方便掩饰声响,但再如何小心也免不了要留下些泥泞痕迹……
而这些人敏锐至极,便是雨夜巡逻,也未有放过一丝疑点。
“难道有人闯入了殿下居院?!”
“快,进去看看——”
太子面色一紧,下意识地看向身后,只觉隐隐约约似也有声音传了过来。
而正是此时,一阵更加嘈杂的声音远远地传近——
“有人强闯西院,速速前去查看!”
墙外有声音打断了那些人本欲由后门入此院的动作。
那些脚步声迅速远去,衡玉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眼望向西面方向。
——韶言?!
是韶言!
是他去了西院,制造出了混乱,分散了府中各处巡逻卫军的注意力……想要借此声东击西,助她在此行事!
李蔚疑心甚重,纵是她府中卫军,却也不可能人人皆清楚知晓太子被软禁在何处,他们和她此前一样,只看得到西院把守森严,此时听得西院出了事,自然都要立刻赶过去——
这便是韶言的目的!
看着那些星星点点朝着西院靠近的火光,衡玉霎时间红透了眼睛,却没有任何可拿来犹豫耽搁的时间。
此处临近花园,太子从旁寻到搬来了一架用以打理花树的木梯,竖在墙下,他在旁扶着:“吉娘子,你先出去!快!”
衡玉没有推让,点头提裙爬上了梯子,跳下了院墙。
太子也很快跳了下来,二人都受了些伤,但谁都没有片刻停留,太子跟在衡玉身后,一路往长公主府的后院方向快步而去。
快一些,再快一些……
太子一人的性命安危,可挽千千万万条性命!
无论如何,今夜她都一定要将太子平安带离此地!
此一刻,衡玉脑子里只这一个念头。
西院那边的动静也惊动了其蓁,待她赶到时,府中侍卫已抓住了那私闯之人。
“怎会是郎君?”看着那被两名侍卫带出来的少年,其蓁皱起了眉:“郎君怎会在此处?”
“我不过只是不慎误入而已……”少年显得忐忑无措:“其蓁姑姑,此处……可是有何不妥之处吗?”
“郎君说是误入,那又为何要行藏躲鬼祟之举!”为首的侍卫目色锐利:“单凭此等谎话,便想蒙混过关不成?此前殿下有令,凡闯入此地者,格杀勿论!”
“放肆。”其蓁呵斥了一句:“郎君纵是有过,却也还是府中的郎君,理应要交由殿下亲自处置,而轮不到尔等来训斥发落。”
那侍卫闻言眼底闪过不以为然的傲慢之色。
府中有几人会真正拿他当作什么郎君来看?
其蓁深深看了韶言一眼,冷然道:“先带下去,待我入宫禀明殿下之后,再行由殿下定夺。”
那为首的侍卫虽有不满,但也知晓分寸,抬手示意手下之人将少年带了下去。
正是此时,忽有一声尖锐的鸣响盘旋着在夜空中响起——
声如鸣镝,却更胜数倍!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头顶,夜幕雨帘垂落,雨珠砸在脸上,让他们纷纷色变。
“不好!”
那为首的侍卫猛地回过神来,视线狠狠剜向韶言:“中计了!”
“追!”
他沉喝一声,立时带人往那声音的来源处而去。
那道尖锐的鸣响,起自府邸后院方向。
衡玉选在此处拉响暗号,是因此处临近后门,有近十名侍卫于出入处把守,她与太子没有任何避开这些人的视线逃出去的可能——
而再如何防守森严,却也到底只有一墙之隔即可出府,出路就在眼前了。
若王副将他们果真能够出现,此处无疑是最便于脱身的选择——
受鸣镝声吸引,把守在此的侍卫已围了过来。
衡玉和太子很快无处躲藏,被他们持刀团团围起。
下一刻,有道道黑影从天而降,与雨幕一同落下。
雨水与剑光交织,血雾弥漫。
一片厮杀中,王敬勇来至衡玉身前,挥剑砍断了缚着太子双手的锁链。
与王敬勇一同潜伏在暗处的,皆是萧牧身边一等一的心腹亲兵,个个皆有以一当百之勇。
他们很快杀出了一条路,王敬勇砍下后门门锁,一脚将门踹开,护着衡玉和太子走了出去。
而此时,那些闻声而来的侍卫已经赶到。
其蓁疾步走在人前,看着已跨出后门的那道身影,紧紧握着的手指松开了些许,声音却紧绷至极:“绝不能让他们离开!”
她脚下未停,跟着那些侍卫一同快步追出去。
“将此人带走,她可以助我们出城!”混乱中,衡玉高声道。
她声音刚落,掩护断后的蓝青抛出一物,落地之际“嘭”地炸开来,一时间呛鼻的火药气息与浓雾在周身弥漫,阻挡了那些侍卫的视线。
蓝青趁此机会抓过其蓁,往后退去。
飞驰而来的两辆马车经过此处,尚未停稳,王敬勇便带着衡玉等人立刻飞身上车,余下的蓝青等人则迅速上马,动作配合一气呵成,未曾有片刻耽搁地离开了此处,往出城的方向而去。
“他娘的!”
为首的侍卫破口大骂,急得头都要掉了:“快追!速速通知各处,务必要拦下他们,绝不能让他们出了城!否则你我统统都得以死谢罪!”
“是!”
“前面,在前面街角调转方向,走右边的暗巷往北!”将身后追兵甩开了一段距离后,衡玉打起车帘交待赶车之人。
赶车的正是萧牧身边的近随十一,他闻言提醒道:“吉画师,那条路出不了城!”
“不出城,方才是骗他们的。”衡玉说着,看向坐在对面的太子:“护送太子殿下回宫——”
十一听得惊住——此时回宫?!
宫中早已被永阳长公主控制,此时怎能回去!
车厢内,太子与衡玉四目相接之下,目色坚定地点了头。
没错,他要回宫。
他也必须回宫。
他被姑母软禁在此多日,下至百姓,上到朝臣,皆当他已被刺杀身亡。
若此时不立即赶回,出现在朝臣面前,姑母只怕有的是手段让他彻底消失,此后或无人再信世间还有李昶此人——
因此,在姑母尚未来得及使出应对手段之前,这个先机,他必须要占下。
“此前将军有令,命我等一切听从吉画师与太子殿下安排。”王敬勇面上没有犹疑,交待十一:“护送殿下回宫!”
十一肃声应“是”,喝了声“驾!”,马车飞快地往宫城方向而去。
而车内的蓝青,此时手持匕首,正横在其蓁脖间。
“入宫诸事,便要劳烦其蓁姑姑了。”衡玉看着她说道。
其蓁嘴角紧绷未语。
宫中左右监门皆换上了长公主殿下的人,若无她在前“引路”,太子绝无顺利回宫的可能。
狭小的车厢内无比拥挤,但此时纵是太子也顾不得在意,他的视线落在了那手持匕首的年轻人脸上,眼中有着意外之色:“……蓝青?”
蓝青闻声垂下了眼,未曾作答。
太子却已确认了。
那是敬之身边的近随,之后跟着二弟去了北地,他怎会认不出?
想到这些年来的种种,太子心中滋味繁杂。
被关在长公主府的这些时日,他已将往昔种种悉数都想明白了。
时家也好,二弟造反也罢,甚至云朝之死……不过都是姑母行棋之下的牺牲品罢了。
他未有沉浸在此心绪之中,而是向衡玉几人抬手:“多谢吉娘子与诸位舍命相救之恩。”
道谢后,他的视线终落向衡玉:“回宫在即,还要烦劳吉娘子将如今宫中与各处的局面细说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