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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人手短,一回宴上,他酒意上头,便随手摘下贴身玉佩,赠予了这晏氏东家,允诺日后晏氏若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只管开口。
而后他大军凯旋,回京数载,去年顺利升任彍骑西营统领,而晏氏从未使人寻过他,他甚至已日渐要忘却此事了。
直到方才见到这枚玉佩……
没人希望“债主”上门,尤其是在此等敏感关头——
面对他的询问试探,晏泯道:“晏某喜好热闹,本是想一睹圣人千秋节诸方来贺之盛景,岂料短短数月,京中竟接连生如此变故……如今朝堂生变,永阳长公主意图把持朝政,这般局面,实是让人意外。”
赵钦明一时只是叹息点头。
“据闻朝中士族官员,日前曾拜访过赵将军……”晏泯问道:“料想应是为了劝说赵将军出兵入城,行拨乱反正之举?”
赵钦明眼神微闪。
中书省那帮人找到他,恐惊动永阳长公主,皆是私下前来,面前此人,倒是消息灵通得很……
他不动声色地道:“是有此事,但赵某不能答应。”
正因于此处碰壁,不得已之下,那些士族才有昨夜暗赴定北侯府之行——
此时,这赵钦明说道:“赵某肩负守卫京师之要任,于此飘摇时局,实在不敢妄动。且我不过一粗人而已,宫中之争,孰对孰错,难以分辨清楚,永阳长公主到底是皇室出身,淮阳郡王究竟为何人所害,更是尚无定论……”
他面色纠结不定:“彍骑为天子亲兵,本也不受中书省所辖,那些士族官员之言,我不敢尽信,只恐一时不察被人做了刀使,万一犯下那无可弥补之过,便当真要成了千古罪人了。非但是我,那东营卫,也是不敢擅自出兵的。”
“赵将军思虑周全,乃是大盛之幸。”晏泯道:“若谈对错,永阳长公主姓李,与中书省之争,自是一时不好论对错,可若是其与李氏其它子弟相争帝位呢?”
赵钦明看向他:“晏东家的意思是……”
“于此时保持中立,看似稳妥,可待风波消定后,谁又能保证那得胜一方,事后不会借故追究赵将军一个不肯出兵的失职之罪?所谓中立,也极有可能就此得罪两方人马,赵将军固然也可以无诏不可擅自出兵解释一二,可对方到时大权得掌,若想秋收算账,总能找得到借口与机会……”
赵钦明听得怔住:“我倒未想得这样深……之后局面如此,谁又能说得定?”
“正因是谁也料不准结果如何……然无论今后谁人稳坐高位,大权更迭之下,又岂容得下立场不明的外人?须知,彍骑历来是‘天子亲兵’,自然要交由真正信得过的人掌管方能安心——”
晏泯将赵钦明的神态变化尽收眼底,循循善诱道:“赵将军既手握六万精锐彍骑,又何苦非要将自己置于如此被动之地?女子称帝,终究名不正言不顺,赵将军何不亲自扶持新君,整肃乱象?”
“扶持新君……”赵钦明下意识地皱眉思索着:“淮阳郡王被人毒害,虽眼下生死不明,但到底是中书省所选立的新君……我若于此时另择他人,恐是不能服众的。”
“寻常宗室子弟,自是无法服众。”晏泯含笑道:“可若是为大行皇帝嫡子的湘王殿下呢?”
“……湘王?!”赵钦明意外地看着他:“湘王谋害储君,被贬为庶人,已被流放出京,罪人之身,岂还有其它可能……”
“所谓罪人之身,谁又能说不是被人污蔑构陷?”晏泯抬眉道:“当下看来,谋害太子之事,从中得利的永阳长公主之嫌疑远要比湘王更大——”
赵钦明面色一阵变幻。
“迎回湘王,赵将军出兵肃清罪人李蔚一党,师出有名——”晏泯道:“待得湘王殿下登基,赵将军之功,试问何人能比,日后之位又有谁人可以撼动?”
赵钦明眼中反复,却已显炽色。
他双手扶在膝上,手掌时而攥起:“……可那永阳长公主据说已经策动宫中千骑卫,彍骑东营态度不明……一旦交战,若是耗时过久,胜算倒是未知……”
晏泯起身,抬手道:“晏氏愿倾力相助赵将军成事,军械粮资,诸处打点,皆可悉数放心交予晏某!”
赵钦明抬头看向他,仍未就此松口,而是先问道:“晏东家如此相助赵某……不知赵某要如何予以回报?”
“晏某只一事相求——”那年轻人笑意不达眼底:“惟愿赵将军成事之后,将那反贼李蔚交由晏某亲手处置。”
赵钦明神色惊惑:“……晏东家与永阳长公主之间有何仇怨过节?”
“李蔚作恶多端,亦欠下我一份陈年血债。”晏泯并不详说,只道:“若赵将军可下决心,晏某三日内即可将诚意送达。”
赵钦明也自椅中起得身来,犹豫片刻后,道:“此事关乎甚大,请晏东家给赵某一日时间思虑……明日,赵某必予回复。”
“那在下静候赵将军佳音。”
晏泯离去后,有一名带刀的近随自赵钦明身后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赵钦明防备心极重,暗处从不会少了近随相护。
这近随乃是他的心腹,方才已将晏泯之言尽收耳底,此时便道:“将军还应小心分辨,此人之用心,恐怕不止于此……若是利用将军手中兵力行事,事后行过河拆桥之举……”
赵钦明冷笑一声:“我自看得出他另有居心,可纵是过河拆桥,也须得看这桥谁拆得更快一步……”
“那将军是打算答应此人了?可是……”
“不,自然还须先请示一番。”赵钦明转身往内室走去:“待我更衣入宫……请示之后,再做决定不迟。”
第255章 捡现成儿的
赵钦明更衣后扮作寻常彍骑,同每三日入城换防的队伍一同入宫后,即有一名内侍将其由侧门带进了甘露殿。
听他禀罢此事,珠帘后的永阳长公主不禁笑了起来:“竟还有此等趣事……可真真是出乎本宫意料了。”
“那晏泯只当彍骑不肯出兵,是有观望犹豫之意,恐到头来吃力不讨好,这才不敢妄动……”赵钦明笑着道:“因此才自作聪明找上了属下,以言辞利诱,想让属下拥立湘王为新君,借彍骑来讨伐殿下。”
却不知,他赵钦明背后真正的主人,正是永阳长公主。
他能坐上彍骑将军之位,这一路走来也非偶然。
一场延绵阴雨后,晴日再次高悬,便已有了两分燥意,帘后之人轻摇着团扇,含笑轻声道:“我便知道这孩子不会安分听话,总是要给他兄长惹出些麻烦来的……”
赵钦明并听不懂这句话,但他一直懂得有些话不该多问。
“他的性子,自幼便是偏激的,同他兄长一直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偏他兄长过于顽固,二人便免不得要有分歧……”永阳长公主闭着眼睛摇扇,嘴角勾起:“也好,他既上赶着想送军资尽孝心,本宫自也不好推拒……且答应他就是了。”
“那……是否要‘迎’回湘王?”赵钦明请示着。
“迎回来便是了。”永阳长公主漫不经心地道:“太早让他察觉到不对,便没意思了……既要做戏,便做得真些。”
“是。”赵钦明斟酌着道:“那属下使人暗中先将湘王劫回,藏身某处?若大张旗鼓正面相迎,让湘王出现在人前,万一其风头太甚,遭姜氏一派所用,恐当真会给殿下招来麻烦……晏泯那边,属下便以‘此事还须仔细谋划,不宜过草打草惊蛇’作为说辞,想来也是不会让他起疑的。”
永阳长公主轻一颔首,透过珠帘含笑看向赵钦明:“你行事周谨,滴水不漏,是最擅替本宫分忧的。”
“属下这一路来,全靠殿下赏识提携,若无殿下,便无属下今日。助殿下成就千秋大业,也是属下一直以来的愿景……”赵钦明身形微躬,道:“这一日,殿下已等了太多年了,属下亦是。”
永阳长公主喟叹道:“是啊,太多年了。”
这些年来,她明面上于京中养病,暗下却无一日停下过部署。
一切都在依照她的计划推进着,虽中途偶有不听话的孩子会带来小小变故,但并不足以影响她的大计。
赵钦明退去后,永阳长公主靠在榻中说道:“拥立湘王是假,想借彍骑来对付本宫,搅乱局势,给敬之铺路,变相逼迫敬之称帝是真……阿锦这孩子啊,自幼便总想将世上最好的东西,统统都捧到他家兄长面前去,也不管人喜欢还是不喜欢。”
说着,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自他与敬之见面后,我还当他这颗棋也要废了呢,没成想竟还是自个儿送上门来了,也不枉本宫这些年来对他的照料扶持……待本宫平定内乱后,且还有得是战事要打,可是少不了他的晏氏商号。”
其蓁垂下了眼睛。
多年未再拿刀的殿下,却仍是和从前一般主战甚至是好战。
这样的殿下若当真身居帝位……
“说来,李平那小东西倒是命硬。”永阳长公主感叹道:“听医官说,那口气至今都还吊着呢。”
其蓁闻言,无声收紧了袖中十指。
“无妨,左右已碍不了本宫什么事了。”永阳长公主掩口打了个呵欠后坐直了身形,其蓁见状忙上前将人自榻上扶起。
“天色已晚,殿下早些歇息吧。”
“还有好些军报未阅。”永阳长公主朝书案的方向走去,边随口说道:“各方虎视眈眈,如今留给本宫的时间已不多了,为防生变,有些事还当早做打算,有些人,则已是不能再留了……”
随着天色暗下,宫殿各处先后掌了灯。
琉璃灯火粲然,似在与黑夜无声对峙。
两日后,京师外三百里处,夜星寥落。
一行押送流放重罪之人的军士围着火堆而坐。
火堆上方烤着一只抓来的野兔,此时散发着诱人香气。
不远处被几名官差守着的囚车上,被镣铐立枷所缚、发髻散乱满面脏污的湘王李澄忍不住咽着口水。
这咽口水的声音实在过于不掩饰,引得不远处喝酒的几人笑了起来:“看来咱们‘王爷’这是馋了啊!”
“想来也是,和咱们这些粗人不一样,王爷这金尊玉贵之身,哪里吃过这种饿肚子吞馊饭的苦!”
其中一人扯下一只兔腿,朝囚车走了过来,将那兔腿在李澄面前晃了晃:“王爷闻闻香是不香?”
少年双眼泛光,紧紧盯着那只兔腿,由衷地答:“……香!”
“那王爷想不想尝尝?”那人笑嘻嘻地问。
少年忙不迭点头,下颌一下下撞在脖间的立枷上,满眼感激地道:“待本……待我日后洗清冤屈,定百倍千倍报答阁下!”
“王爷何必说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后话。”那中年男人笑道:“王爷若想吃这兔腿,只需喊我一声爷爷即可!”
四下顿时哄笑起来。
流放犯人乃是苦差,路途艰辛漫长,总要找个对象来宣泄一二——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室中人,而今被他们踩在脚下,最是适宜不过了。
少年面色几变,抿直了嘴唇,将头偏了过去。
“哟,王爷这是恼上了?不想吃兔腿了?”那人戏谑地将兔腿放到少年嘴边,见少年躲开,又塞过去。
如此反复,李澄恼红了眼睛。
男人见状越发来劲,一只手伸进牢车里叩住少年的脑袋,一手拿着兔腿强行往少年嘴边塞去:“他娘的还挺有骨气!老子给你吃,你倒又不吃了!”
四下的笑声愈发放肆了。
在这一片取笑声中,那往少年嘴里硬塞着兔肉的中年男人脸上神态忽然一凝,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去——
“扑通!”
囚车旁的一名官差忽然倒地,后心处赫然插着一只利箭。
男人眼神巨变,再顾不得戏弄李澄,立即抽出腰间长刀:“不好,有人要劫囚!”
众人立时起身拔刀。
夜色中,一行黑衣人现了身。
不远处,藏身于灌木丛后的另一行黑衣人见得那双方厮杀的情形,压低声音语含请示:“副将,咱们何时动手?”
“急什么,让他们先打一会儿。”
“是。”
他们来时便察觉到了另有一行人在附近,是以便未有急着动手,而是听从印副将的交待先于暗处静观其变,不,副将的原话实则是——等着捡现成儿的。
第256章 停得下来吗
那些黑衣人出手狠辣动作迅速,很快占了上风。
随着“哐!”地一声巨响,一名黑衣人挥刀劈向那囚车,三两下那囚车便四分五裂散开了来。
惊得瞪大了的眼睛的李澄被那黑衣人从囚车上扯下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边颤声问:“你……你们是谁!”
自无人有闲心回答他。
黑衣人解决了那些官差后,便拖拽着他离开了此处。
“行了,且把人捡回来罢。”印海自灌木丛中站起身吩咐道。
一行十余人应声而出,疾步追上前去。
那些倒地的官差看着又冒出来的一行黑衣人,惊骇无比地拖着负伤的身体后退——怎么还有?!
不多时,李澄亦有此惑。
看着那些忽然冒出来,将他从方才那些劫走他的人手中劫走的黑衣人,少年惊诧不已——今晚怎么这么多人要劫他!
得手之后,那些人将他带离此处,塞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于夜色中穿行,一路颠簸之下,最终他被带进了一座不大的宅院内。
李澄身上的立枷已被他们除去,此时身着囚衣坐在房中,看着那沉默着守在一旁的黑衣人,一时竟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
好半晌,才得以开口试探问道:“……这位大哥,你们将我劫……不不,你们辛苦将我救下,敢问是得何人授意?”
那黑衣人未答。
“咳,不便说,也无妨……”李澄干笑了一声,如坐针毡:“那敢问……我需要做些什么来报答诸位呢?”
黑衣人这次未再沉默。
“活着。”
“……?”李澄点了下头:“……必当照做。”
而后,又是令人无所适从的沉默。
见识过这些人方才“黑吃黑”的手段,李澄一时不敢擅自起身,唯腹中嗡鸣之声给了他勇气,大胆问道:“有……有饭吃吗?”
“等一等。”
李澄露出笑意:“好嘞。”
不多时,果然有人送了饭菜过来。
看着摆在面前的那三菜一汤,且多荤少素,李澄忍不住红了眼眶:“都是给我的?”
黑衣人嘴角一抽:“……吃吧。”
那少年的口水都要滴下来了,却仍小心翼翼,委屈地问:“不用喊爷爷吧?”
黑衣人:“……??”
这湘王什么毛病?
都给他整不会了!
“什么……反被旁人劫走了?”永阳长公主嗤笑出声。
“是属下派去的人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赵钦明矮身请罪。
“人都被劫走了,罚你有何用。”永阳长公主目色微闪:“看来这是有人怕本宫在途中对湘王下手啊……”
“会不会是姜氏一派……想改立湘王?”赵钦明猜测道。
“皆有可能。”永阳长公主微拧眉:“先使人暗中追查湘王下落,仔细留意各处动作。”
“是。”赵钦明应下后,询问道:“那晏泯处……要如何应对?”
对方鼓动他拥立湘王,可湘王此时却被他人劫走了——
“实话实说即可。”永阳长公主淡声道:“他又非真正想拥立湘王,不过是借此诱你上钩罢了,你只需于寻找湘王下落一事上表现得着急一些,一切依计划进行,他自也不会变卦。”
“是,属下明白了。”
又商议了一番各处之事后,赵钦明方才离去。
其前脚刚走,永阳长公主便唤了一名暗卫上前。
其蓁听罢她交待暗卫之言,只觉遍体生寒。
这些年来,此等事她已听得太多了,可此时此刻,却仍觉自心底深处冒出阵阵寒意。
这寒意非是因为“又要再死一个人”,而是她在这条杀戮的道路上,此时已觉看不到尽头——
从前她只觉得,只要等到殿下心愿达成之日这一切便都可以停下了……
当真还停得下来吗?
亦或是,守在殿下身边的她,一直以来都在试图以自欺来麻痹自身……
“对了,那只猫儿近日如何了?”永阳长公主有些疲惫地揉着太阳穴,闭着眼睛问道。
这道极轻的声音如一只巨手将其蓁的神思拉回。
她答道:“自那日殿下让婢子前去传话后,衡娘子便不再拒食了……但用得也不多。”
“可本宫总觉得她未必如表面看来这般……”永阳长公主未曾睁眼,交待着道:“如今正是紧要关头,本宫不想出半分差错……纵她没那个本领可以逃得出去,可本宫却也还是无法真正安心,不如你亲自回去替本宫盯上她几日,也免得她在此时闹出什么麻烦来。”
“是。”其蓁应道:“待婢子将殿中事务交待妥当,便出宫回府。”
永阳长公主轻“嗯”了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彍骑西营内,晏泯如约而至。
随之而来的米粮与金银,一抬抬被暗中运入赵钦明的军库中。
赵钦明喜笑颜开,抬手相请:“请晏东家随赵某前往书房细商大事。”
晏泯含笑点头,二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暮色中。
同一刻,城外近百里远,一处密林前,一辆马车被突然窜出来的匪贼拦了下来。
“你们……这可是天子脚下,你们竟敢于此劫车谋财!”车夫惊骇之下,试图吓退那些凶神恶煞的贼匪:“我们家中可是京师裴氏……!我家夫人,乃渭南窦氏女!此处已临渭南!”
“什么裴氏窦氏!天子脚下?哪儿还有什么天子!”那贼匪“呸”了一声,举刀便上前:“兄弟们,金银女人,抢了都是咱们的!”
这些亡命之徒毫无顾忌,几名仆从很快抵挡不住。
一名匪徒持刀来到车前,伸手就将车内一人强行拽了下来。
“阿娘!”
看着母亲窦夫人被那男人拽下了车去,车内的裴无双蓦地抽出一旁的佩剑,双手握着挡在身前,冲着那匪贼的方向道:“别过来!放了我阿娘!……你们无非是求财,安兰,把银钱首饰统统都给他们!”
她身旁的女使白着一张脸点头,吓得都快哭了,忙将车上值钱的东西都扔了下去。
“钱财都给你们了……快快放了我阿娘!”裴无双握着剑颤声说道。
那男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嘿”地笑了一声:“小娘子,谁说给了钱财就不要人了?”
中秋请假一天
今天过节,回来太晚了,明天见~
第257章 其蓁的提醒
他已看准了那车内的小姑娘握剑的动作都不稳,语落,便伸手一把抓住了那剑,猛地用力一拽。
裴无双被这道力气带的身子往前倾去,那人则趁机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下了马车。
“小娘子这剑瞧着不错,但不会使也是白费啊!”男人大笑着将她死死禁锢在身前,那把剑已是应声而落。
“双儿!”
一旁的窦夫人见状要扑上前来,被另一名匪贼重重一脚踹在了腹部,倒在地上。
那女使安兰也已被拉下了马车,方才扔下车的财物已尽数被他们收起。
裴无双挣扎间,低下头一口狠狠咬在那男人的手臂上。
男人吃痛要将她甩开,她却如何也不肯松口,直到那男人发了狠抓起她的头发,重重地将她摔了出去。
“这贱人!”男人看着几乎被她咬下一块肉的手臂,红着眼睛骂道:“把这几个婆娘都绑了带回去!让弟兄们好好调教调教!”
摔在地上的裴无双费力地爬坐起身,还想去捡那把剑。
那男人却已快她一步,弯身将那把剑捡起,拿在手中赏看着:“倒果真是把难得的好剑。”
裴无双见状红着眼睛想要夺回来,却被两人死死抓住,拿了麻绳就要捆缚住她的双手。
这时,忽有一阵马蹄声入耳。
“救命!救命!”安兰立刻放声大喊呼救。
“啪!”
贼匪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还敢他娘的乱喊!也不想想现如今这世道,谁还敢多管闲事!”
虽是如此说着,他们却还是立即拿布巾堵上了裴无双几人的嘴,加快了动作将人往林子里拖去。
“副将,那边似有人声在喊‘救命’——”
安顿好了湘王,欲回京复命的印海下意识地勒马,看向林中方向。
短暂的迟疑后,他还是道:“去看看。”
一行人马朝着方才声音的来处靠近,只见得一辆马车和几名仆从的尸体。
一人下马查看:“应是遇到匪贼了。”
印海坐于马上,道:“看他们的衣着只是寻常仆从……主人家何在?方才那呼救之音,听来像是女子。”
言毕,他遂转头看向那座密林深处。
富贵人家的女眷若落入劫匪手中,通常会遭遇什么,几乎是没有疑问的。
而他们此番是暗中出京办事,按说不该节外生枝,以免暴露身份给将军带来麻烦——
这一刻,一行人都没有开口。
直到印海道:“追——”
若置眼前之人不救,又何谈其它。
若将军在此,亦会如此。
一行人骑马入林,沿着痕迹追寻而去。
那些人不过是寻常匪寇,在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的追寻下很快便暴露了,抵挡片刻,死的死伤的伤,求饶的求饶。
暮色深浓,林中视线昏暗至极,几人上前给那被绑的三名女眷解开了绳子,刚取下口中布巾,便见其中一道少女身影朝着自家副将扑了过去,将人一把抱住。
众下属皆愣住。
虽说救命之恩是需感激道谢,可这小娘子的眼神怎就这般好,直接就越过他们,挑了他们当中生得最俊的副将?
他们自是不知,纵是四下昏暗,她却也认出那人了。
印海怔了怔,低头意外不已地看着身前之人:“……你怎在此处?”
裴无双未答,先放声哭了出来,哭声里尽是后怕。
印海抬手想予以安慰,见女使扶着窦夫人站起了身,却到底是将手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只将裴无双的身形扶离了自己,确定了她没有受重伤,才问道:“眼看天色已晚,为何还要赶路?”
“过了这片林子便是渭南,我外祖家就在那里……”
裴无双肩膀抽搐抖动,哭着道:“……伯府遭姜令公之事殃及,我大伯父被贬官,二伯父被牵连入狱,祖母气急攻心中了风,府中全乱了……大伯母求我和阿娘回外祖家求窦氏帮一帮,再不济借些银钱拿来走动关系,伯府或还有一线活路……”
她已有些语无伦次:“我也是如今才知,原来看似煊赫显耀的裴氏族中这些年来已没落到这般地步,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难怪阿爹总说族中有难处,他有诸般不得已,我从前却从未真正听进去过,成日只知任性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