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刘强没事干吹着口哨独自跑回学校。在附近瞎晃,他正准备找个烧烤摊吃点夜宵,天空响了一道滚滚的雷声,紧接着,白辣辣的大雨兜头而下。
刘强哼着小曲,一路跳开水坑,走进巷子里躲雨,他正开心着,后脑勺忽然遭到一记闷拳,人立刻被打趴到满是水坑的地上。
“我操你妈,找死啊。”
刘强朝地啐了一口唾沫,手肘撑在地上起来刚想打人,一道黑影压了下来,一记闷棍打在刘强胸骨上,发出一声惨叫。
雨不停地下着,斜打进来的雨滴溅到班盛脸上,神情冷厉,“邦”的一声,棍子被扔到地上。
潮湿长满苔藓的墙上投了两道身影,一道身影瘦削挺拔,帽子扣在脑袋,露出的侧条线条如刀削般锋利,面容如罗刹一般冷峻。
其中一道偏矮的身影不停地遭受暴打,最后弓腰,弯成一只虾,脸涨成猪肝色,终于支撑不住跪在地上。
刘强被打得很惨,他不停地求饶:“大哥,我错了,我哪得罪您了——”
刘强全身痛得不行,感觉五脏六腑都碎了,最后躺在满是泥坑的水上,班盛缓缓蹲下来,脸上被溅到了脏水,眉骨的伤口交错,他盯着刘强看,掌心里忽然甩出一把折叠刀,锋利的刀刃在灯泡下闪着寒光。
“哪只手打她的?”班盛缓缓出声。
见刘强一脸不知道所以,班盛给了一个提示:“蝴蝶。”
刘强听到这个词一下子想到了林微夏,整个人一激灵,不停地往后缩。当初他不过是摸了一下她的脸,手搭在她腰上刚摸到她的胸时,林微夏他妈就跟个贞洁烈女一样发疯了的咬他。
他当然得扇她耳光,教训一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女的,但没想到最后林微夏左耳的听力也受到了影响。
差一点,她就全聋了。
想到这,刘强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转身就想跑,班盛抬脚踩住他的手,后者立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把锋利的刀低在耳边上,班盛脸颊缓缓抽动了一下,手里的刀刃使了点力往前推了一下,刘强立刻感到耳边涌出温热的液体,吓得他再次发出惨叫。
“我改主意了。”班盛看着他的耳朵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个疯狗,说不定真的会把他耳朵割下来给林微夏赔罪。
刘强立刻挣扎着坐起来,抱着班盛的裤脚求饶,边求边跪在地上用力扇自己的耳光:
“我错了,我错了!大哥,不用您动手,我自己扇自己。”
班盛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刘强不停地扇自己的耳光,扇到耳朵红肿听不清声音,响声回荡在这狭窄的空巷中,边扇边喊:
“是我对不起林微夏,是我对不起林微夏,是我该死……”
“哐当”一声,棍子扔在地上,黑衣少年的脚步声远去。
而这场雨,仍在不停地下着。
班盛回去之后查了很多资料,都是关于听障人群的。
之前林微夏在学校被郑照行强行扯下助听器后,耳朵被弄出血,他带她逃亡时,班盛问她戴那个舒不舒服,林微夏说习惯了。
林微夏的表情好像她生来就该承受这么多。那一瞬间,班盛心底划过心疼的情绪,他很想为她做点什么。
之后班盛又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资料提到了人工耳蜗的设计与前景,植入人工耳蜗会对耳聋患者的声调提高到百分之30—70。
但因为世界上人工耳蜗的生产商都有自己的语音处理器,但国内大多实验室没有拿到入口通道,所以国内一直在不断自主研究自己的平台,并不断开发并更新属于汉语声调的语音编码。
一长串资料看下来,班盛了解到很多。他害怕林微夏以后老了,随着年龄或其他外因,听力下降或受到其他影响,那个时候不得不植入人工耳蜗。
这些事情发生后,班盛希望能为她做些什么——
让她可以一直更清楚地听见世界上每一种声音。
他姑娘来到这个世上,本不应该受这么多苦的。
她应该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守护林微夏,是班盛的秘密。
于是在申请国外大学的时候,班盛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放弃了热爱的天体物理专业,毅然决然选择了生物医学工程专业。
林微夏在跑去找班盛的路上,不断回响起李笙然的话。她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不停地挥手打车,眉眼焦急。
上了车以后,司机看见后座的女孩哭得满脸是泪吓一跳,问她有没有事,又摇了头。
“读高中那会儿我就不喜欢你,他一门心思放在你心上,结果你利用班盛,让他爸把他打了一顿,把他送出国后,导致他的抑郁症也不断加重。”
“之前帮他试探你刺激你,都是我自己的行为。看不惯你而已。最好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高中那些事他什么都不在乎,他到现在都害怕你喜欢的是梁嘉树。这么多年了,他看到的只有你。”
少年的真心,赤诚又坚定,一辈子就那么一次,只给了你。
给了,就再也没收回来过。
“不知道你发现他手臂的伤口没有,我见过他太多次发病了。他不是故意情绪反复冲你发脾气的,他控制不住自己,每次伤害你之后会后悔愧疚,然后用烟头烫伤自己的手臂来惩罚自己。”
重度抑郁的情绪的反复不用李笙然赘述,林微夏也知道,九伽山那次,是班盛发病最严重的时候,他不想让林微夏看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所以故意说狠话把她赶走。
班盛想过无数次,要把他的事告诉林微夏,骄傲如他,让他怎么说?他身处黑暗,人前的风光是假的。对不起,其实你喜欢的人是个精神病。
他很爱你,但无时无刻又都想着去死。
林微夏心像一把钝刀来回割着,原来她那天晚上在民宿摸到他手腕上的伤疤竟然因为这样。
作为一名心理学在读学生,两人相处时,上次在九伽山看他对风铃反应这么大,林微夏以为班盛是得创伤应激障碍,所以她一直试图引导班盛打开自己的心结。
而他对自己的态度反复,林微夏一直以为是班盛在惩罚自己,用来试探她的心意。关心则乱,当局者迷,面对班盛,她失去了自己理智的判断。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后抵达医院,林微夏打开下车立刻朝医院奔去,身后的司机不停地喊道没给钱。
林微夏又匆匆折回,从口袋里拿钱给他,连零都没有找就消失在司机的视线中。
来到住院部,林微夏在护士前台登记后,往左拐下意识地寻找4817房间,这里的墙壁是冰冷的淡蓝色,虽然有阳光,气息却阴森。
在经过一排排病房时,林微夏时不时听到歇斯底里的叫声和哭声,还伴随着护士低声安抚。
气氛压抑又让人不知所措。
来到一扇黄白色的门前,推开门,一缕阳光斜照了进去,
明明几天没见,林微夏却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没有见到他。
他穿着病服背对着她站在露台上,外面是蔓延的光秃秃的青山以及被融化了一半的雪,楼下时不时传来病人在楼下散步的声音,隔壁病房传来病人摔杯子崩溃的哭声,全都交织在一起。
班盛个子很高,身材瘦削,整个人被一种锋利的折堕感笼罩,好像只剩一副骨架在撑着,只剩嶙峋的骨头,手搭在裤缝上,手背一片乌青,扎满了大大小小的针眼。
“阿盛。”林微夏出声喊他,已经努力控制,声音还是止不住地抖。
班盛高瘦的身影僵住,阳光投在地上将他的影子拉长,他站在阳光下,却像活在阴影里,背对着她,仍没有回头,轻笑一声:
“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样。”


第83章 不值
“我都知道了, 你……以前老说我傻,”林微夏抽噎着说话,因为哭得太用力鼻子堵住不能呼吸, “你才是大傻瓜!”
林微夏走上前,站在班盛后面,一靠近, 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干净的气息,她没出息地再一次哭了,哭得隐忍又小心, 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心疼又懊悔。
为什么她不能早一点发现。
班盛的手搭在裤缝上, 蜷着的修长手指动了动,转过身, 高挺的身影笼罩下来,抬手给她擦眼泪, 嗓音嘶哑:
“我就是见不得你这样,才不敢把事情告诉你。”
林微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视线一片模糊,还打了个嗝, 眼睛,鼻子红成一片, 瓮声瓮气地说:
“你别想赶我走。”
班盛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门被推开,护士推着医药车进来, 开始熟练地拆开采血针, 并说话:
“病人家属出去一下。”
一位护士走上前领班盛回到病床上, 林微夏走了出去, 人站在门外,手搭在门把上,隔着一道缝隙,她清晰地看见班盛躺在病床上,冷白的一张脸上神情厌倦又相当麻木,采血针扎进他的淡青色血管里,血沿着虹吸器流过去。
心抽了一下,像有人拿着尖锐的碎玻璃,往她心脏上划。
林微夏数了一下,一共采了十管血。
门最后被门上,林微夏来到医院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一遍又一遍地往自己脸上泼水,冷水泼到脸上,一开始冷得激灵了一下,到后来五官感官变得麻木。
她才停了下来。
镜子前跃出一张疏离分明,情绪克制的脸,但眼睛,鼻子还是红的。林微夏站在那里,反复深呼吸,以此来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林微夏,你以后不能在他面前哭。”林微夏认真说道,一滴眼泪迅速滴在手臂上,快速融化在皮肤上。
患有抑郁症的人,情绪反复,焦虑且悲观,本身就处在一个低能量场中,林微夏能做的就是做那个拉班盛出来的人,让他晒到阳光,感受到周遭的一切都是正向的反馈。
林微夏洗完脸之后,去拜访班盛的主治医生,医生坐在办公桌前,用电脑打开病人的病例,他的声音和缓,说道:
“先尝试药物和心理治疗,光照治疗,后期会根据病人的反应,身体情况再看要不要进行mect(无抽搐电休克)治疗,电针等方案。但他最大的问题是心病。”
“好的,知道了,谢谢医生。”林微夏半晌才回神。
林微夏回去以后辞去了宋以航那份兼职,除了学校,她每天待的时间最多的地方是医院。
她会经常陪班盛一起吃饭,陪他去楼下做活动训练。林微夏注意到班盛食欲下降后,会一大早起来,在天刚雾蒙蒙亮的时候开始做便当,然后带去医院。
林微夏做的便当是严格按照抑郁症患者的食谱来的,但她也跟他身边的人打听班盛爱吃什么,然后记下来。
周五,中午12点,林微夏和班盛在医院的食堂吃饭,太阳从东南边的玻璃照进来,落在餐桌上,还有班盛身上,他的精神状态好了一些,人也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
林微夏打开便当盒,把筷子和勺子递给他,班盛抬了一下眉骨,竟然都是他爱吃的菜。
“那个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吃芹菜。”林微夏语气愧疚。
班盛淡笑一声,看着她开口:“哪有那么矫情,一开始确实不喜欢,但吃多了就喜欢了。”
林微夏唇角扬起淡淡的笑,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安静地吃着饭,时不时地聊两句天。林微夏想分享最近发生的一件好笑的事给班盛,来逗他开心,刚要开口时,在看到眼前的一幕瞳孔剧烈地一缩。
她清楚地看到坐在班盛后面的一位女生正安静吃着饭,趁旁边的人不注意,将手中的勺子猛地用力往自己手腕上用力一戳,鲜血涌了出来。
人群发生一阵暴乱,旁边的亲人,在食堂巡逻的保安立刻冲上去制止,女生崩溃地尖叫起来。
女生的眼神在半空中与林微夏相撞,她在那位女生眼里看到了赴死的强烈决心。
心一惊。
很害怕失去班盛。
班盛对这种情况没有任何反应,他侧了一下脸,视线极其冷淡地扫过,收回,慢悠悠地吃他的饭。
林微夏眼神紧张地看着他虎口处的勺子,轻声问道:“你不会这样的,对吧。”
班盛脸颊缓缓鼓动着,等他嚼完食物才开口,轻笑一声,说出来的话不以为意:
“以前住院的时候,我早试过了。”
班盛随意地说出这句话,说完之后才察觉不对劲。气氛安静下来,见林微夏黑漆漆的眼睫垂下来,下意识地用筷子扒拉米饭,也不吃,眼睫底下藏着心疼。
班盛放下勺子,抬手捏住她的脸,挑了一下眉,语气放松:“骗你的,小姑娘经不起玩笑啊。我找抽呢,用勺子戳自己。”
“真的?”林微夏眼珠转动了一下,眼底有了点生气。
“真的。”班盛肯定地答。
中午的太阳很好,照在人身上亮堂堂的,中午吃完饭回到病房后,林微夏见天气暖和,推开落地窗,又往露台处搬了两张椅子,拖班盛一起出来晒太阳。
班盛靠在椅子上,懒散地闭上眼,林微夏则坐在一边,手挨着他的手掌,在阳光下无聊地跟他的手比大小。
不料男生反牵住她的手,睁开眼,笑了一声:“宝宝,手机借我。”
他住院以后,班盛的手机,打火机,烟之类的统统被没收掉了。
“没问题。”林微夏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递给他,大方地说,“随便玩。”
林微夏倏然从椅子起身,回到病房,拿起一只杯子走到饮水机前接热水,冒着热气的水从蓝色的键流出来,她忽然想起什么,关了热水,放下杯子,冲那道背影说道:
“等一下!”
林微夏阔步走过去,班盛略微俯身,后颈那一排棘突在阳光下显得透明,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拇指停留在屏幕上,视线停住,一直没有移开。
班盛停留的页面正是学校官网做出对他暂停校实验项目的公告。
“学校已经在调查了,结果很快会出。你就当那些恶意泼脏水的人是疯狗。”林微夏轻声安慰道。
而且班盛住院的事,学校也很快知道了,她没跟班盛说是不想这些事干扰他的情绪。
班盛把手机还给她,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开口:
“我一直都有这个病,在国外那两年时最严重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开始频繁出入医院,找我的主治医生拿药,但不接受心理咨询,不听他的唠叨,烟酒不想戒,也不想跟别人说我的事,没什么好说的。病严重的时候,会加大药量。”
那些匿名举报信其实班盛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但他们说错了一点,他服用的不是违禁药品,是普通的抗抑郁和抗焦虑的药。
其他的也没说错,因为班盛情绪反复,加上长时间服药,他确实对药物产生了依赖性。有时服药过后,他眼前是一片五彩斑斓的颜色,然后会出现幻觉,能清晰地看见一些公式和知识。
班盛大脑亢奋的时候,就会熬在实验室里,去做导师给他的任务。
“还有你,少说点脏话。”班盛又捏她的脸。
林微夏不服气地嘟囔道:“知道了,谁让他们那样对你。”
班盛眼神一怔,随即发出很低的笑声:“行,我也有人护着了。”
班盛的状态时好时坏,大部分跟他的睡眠和做的那些梦有关。
在每天量完血压和抽完血后,还要被人看着固定地去做一些心理治疗以及各种CT 检查。
那个时候班盛的脾气特别差,他感觉自己像个没有尊严的犯人一样,身上所有东西被没收,重复地去做一些训练。
在医院的这段时间,班盛瘦得愈发厉害,全身凌厉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只有一双眼愈发漆黑,掺着浓重的戾气,与他对视,像是在坠入深渊。
有时候班盛喉咙痒得厉害,想抽烟,但身上一根烟都没有,他的情绪会起伏得厉害,正反复的时候,白皙的掌心伸了过来,上面躺着一颗话梅糖,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睛:
“锵锵!戒烟糖,以后我每天给你带一颗过来。”
“傻。”班盛笑她,但还是接了过来。
量完药吃完药后,班盛躺累了,想要出外面透透风,可他整个人的状态很差,脸色苍白,糜颓气息明显,神情冷倦。
林微夏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还是忍住了。
“那你先喝点水再下去。”
林微夏拿起一个透明的玻璃杯走到饮水机前接水,热水接好之后,她转过身,把水杯递了过去,冰凉的指尖碰到了的手,虎口圈住杯子。
林微夏适时松手,班盛接过杯子,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水杯晃动,“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响声,变成四分五裂的碎片。
班盛愣怔在原地,一阵热水烫到手背上,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感觉不到疼痛。
林微夏听到响声,立刻回头,拉过他的手反复检查有没有事,确认没事后,蹲下地上收拾,她一边拣起碎玻璃丢进垃圾桶里,一边说笑着:“一会儿要不要去打篮球啊,我陪你……”
林微夏正拣着碎片,班盛俯下身,攥住她的胳膊,想把人拉起来,哑声开口:
“林微夏。”
“嗯?”林微夏笑着应。
班盛的声音很沉,从喉结里滚出来几个字,语气艰难:
“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现在的我,不值得你喜欢。
班盛时常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什么事都做不了,也做不好。他的自制力和情绪控制变得很差。有时深夜睡不着的时候,班盛从梦中醒来,他感觉自己像地铁轨道里的一粒灰尘,所有人都不看见他,也不会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想把自己藏起来,或者消失也行。
有时又觉得自己像黏在地毯上顽强吸附的口香糖,吸尘器费了很大的力对地毯清除,也没有用。主人气急,直接蹲下身,用手指将那片发黑的口香糖抠出来毫不犹豫地丢进垃圾桶里。
终于摆脱他了。主人的嘴角泛出一丝笑容。
气氛沉静得不行,只有墙上的时钟发出滴答作响的声音,林微夏仰头看着他,看见他消瘦又冷厉的五官,鼻子发酸,但竭力忍住没有哭出来,她伸手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胸膛上,不停地说:
“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班盛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手掌落在她后脑勺上,他没有说话,林微夏感觉有一滴眼泪淌进脖颈里,湿湿的,很冰凉。
安抚好班盛的情绪后,加上他吃了药,困意很快袭来,林微夏替他盖上被子,小心翼翼关上门。
林微夏来到医院楼下的花坛前,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含在红唇里,熟练地点上火,白烟从一张清冷的脸庞飘过。
拿出手机,看了一圈的联系人,界面停在乌酸的电话号码上,犹豫了一下,拨打过去,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起,电话那边响起一道好听的女声:
“喂。”
“学姐,是我,是这样的,阿盛住院了,”林微夏一边抽烟一边把是所有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林微夏把手机举在耳边说道,语气沉静:“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我答应过他,要陪他找到他妈妈。但我没有他家人的联系方式,想来想去,你是他的远房堂姐,你们又是一起长大的。”
一阵冷风吹过来,天色灰暗,林微夏低头看着落在地上的枯叶,语气顿了顿:“学姐,我想帮他找到他妈妈,你没有他母亲的线索,或者她曾经在哪?”
即使希望渺茫,她还是想试一试。
听筒那边传来一阵冗长的沉默,似乎在绞人呼吸,程乌酸犹豫半晌,说道:“阿盛他妈在他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第84章 白天
班盛从小性格冷漠又孤僻, 但智商很高,脑子转得快,放在人群里是独树一帜的那种。班盛在学校很受老师喜欢, 也经常被其他家长拿来跟自己小孩横向比较。
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愿意跟他做朋友,开始隐形排挤他。
虽然强者总是游离在人群外, 但班盛在学校没有一个朋友,加上李屹然乌酸他们又跟他不在一个学校,班盛心里多少有些孤独。
好在班盛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 他的父母感情和睦,两人是从大学起相知相爱的恋人, 毕业后一起创业,班父在女方家庭的帮助下很快拿到了创业的第一桶金, 后来事业越做越强,两人之间也没有出现像电视剧上演的那样出轨, 负心的戏码。
父亲每天早上起来出门前都要在母亲额头里留下一个吻再去上班,下班再晚,都会记得带一份母亲爱吃的糖炒栗子回家。
唯一的波折是妈妈生班盛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几经周折才把他生下来, 但因此夫妻也更疼爱班盛。
宋知丽更是视这个小孩为生命的全部。
一次在学校,班盛从奥数特长班出来, 回去上课的时候,发现班上一个人都没有,后来其他班的老师告知他们全班在老师的带领下集体去参加星空露营了。
竟然没一个人通知班盛。
班盛背着书包, 一路踢着石子回家。南江的夏天漫长又闷热, 柔软的云朵翻滚在天上, 像形状不一的奶油蛋糕。
走在人行道上, 班盛碰见一排算命的边摇着蒲扇边招呼——看面相,二十元一次。
“小男孩,我看你这面相是个天煞星啊,要不我给你解解。”一位老头摇着扇子笑着说道。
班盛冷淡地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在棕榈树影尽头,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坐在地上,人很瘦,皮肤很黄,戴着一副眼镜,文弱模样,穿着打扮还算干净,他前面放了一块白色的牌子,上面用马克笔写道——陪玩数独,十元一次。
中年男人的比别人的便宜,却无人问津。
班盛看了一眼天光,还很早,脚步停了下来,跟中年男人玩起了数独。男人也是个寡言的性格,只负责陪玩。
开场班盛连输了三局,后面他只赢了一局。虽然受挫,班盛却隐隐兴奋,有一种跟高手过招的感觉。
玩到最后,一共玩了八次,班盛从兜里拿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递过去。男人接过来,从裤兜里拽出一把破烂的零钱,硬币弹落在地上,有的还泛着腥味,正低头给他找钱。
中年男人佝偻着腰,班盛注意到他身上穿着的蓝色衬衫后脖颈衣领那中间磨损出一道黑线,穿着的灰色西裤浆洗得发白,恻隐心起,开口:
“不用找了。”
“你周五还在吗?”班盛又继续问。
中年男人收起白色的纸板,回他:“你来找我就在。”
班盛很喜欢这句话,好像对方对他产生了一种信任感,他淡声应了句“好”就回家了。
在学校的日子很孤独,但班盛一点也不担心,他经常放完学会来到棕榈道跟这个中年男人一起玩数独,次数久了,玩多了两人慢慢地变成了朋友。
班盛见他瘦得厉害,经常没饭吃,每次去找他的时候都会带面包,或者分带来的便当给他。
两人成为朋友后,他们汇合的地点不再是棕榈道。中年男人带班盛去了他家。
中年男人的家在城中村尽头深处隐蔽的一处低矮的蓝色破厂房,他没有多少收入来源,也没什么朋友邻居。
他家很小,25平左右,客厅和房间连在一起,一进去闷热得不行,绿色的生锈风扇发出嘎拉作响的声音,墙壁上的白皮脱落,潮湿又闷热。
他家只有一扇窗户,外面就是池塘和大一片芭蕉树,窗户边上挂了一串漂亮的紫色风铃,有风吹过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漂亮的风铃。”班盛说。
中年男人笑了一声,极其隐晦地说道:“那是我交到新朋友的讯号。”
那个时候班盛才十岁,并不懂这句话的含义。而后越长大越回想起这句话,他每次都会毛骨悚然。
班盛在南江待了这么久,见惯了高楼大厦和CBD 里的写字楼,第一次知道南江还有这样的地方。
好在中年男人家里收拾得很干净,水槽上没有浸任何没洗的碗筷,他的被子叠得整齐,房间里有很多关于物理,数学方面的书。
两人熟了之后不只是玩数独,还一起玩象棋。中年男人教他很多知识,虽然对于班盛这个年纪来说,深奥又难懂,但他乐于挑战。
每次下完象棋后,两人会聊天,中年男人教班盛遇到事情要喜怒不形于色,他点了一根烟,想起什么继续说道,眼露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