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摇斟酌片刻:“大……大概?”
“嗯?”
云湘身边的魔头亦是挑眉:“小公子,你玩儿我?”
“绝对没有!”
杀意近在眼前,云湘正色抬头:“姐姐,你不是说过,我才是你唯一的道侣吗?”
云湘手忙脚乱,用神识回应:[我我我也不知道啊!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倘若强行终止这场闹剧,十有八九会惹人起疑,大大阻碍接下来的计划。
现如今,他们别无他法。
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
他已分不清爱与恨,是否就这样。
温泊雪咬牙,狠狠看向满目茫然的谢星摇,字字泣血、声声哀怨:“唯一的道侣?你分明说过,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
谢星摇:……?
云湘闻言亦是愣住,很快轻颤着握紧双拳,仰起少年人澄澈的双眸,笨拙接戏:“姐姐,莫非你和他,也——”
谢星摇:……?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无情女子哄骗纯情少男,脚踏两条船的恶行当众败露,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二人势同水火争执不休,人群中不知是谁低声开口:“快看快看,有管事的侍女来了。”
很好,很及时。
谢星摇心中暗喜,长出口气。
只要侍女出面、立即中断这场争执,他们的计划就能如常进行。
然而下一刻,她听见似曾相识的嗓音:“筵席之上,还望诸位稍安勿躁。”
离谱它娘给离谱开门,离谱到了家。
当她恍惚回头,居然在门边见到带着礼貌假笑、端着个水果盘的月梵。
而在月梵胸口,赫然挂着一块显眼名牌。
这个世界,它怎么了。
谢星摇用为数不多的理智,一字一顿念出名牌上的大字:“赵——铁——头?”
月梵微笑:“是的小姐,铁头竭诚为您服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月梵目露痛色,传音入密:[我拿的,是个男侍从的名牌。]
“咦!”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骇然惊呼:“这位公子与铁头小姐,不是一并进入飞天楼的道侣么?”
另一人嘀嘀咕咕小声接话:“那他还与别的女人如此暧昧……”
震撼一整年。
剪不断理还乱,这居然,还是个错综复杂的四角恋。
又一阵沉默浑然降临,转瞬,是浪一般汹涌澎湃的哗然。
——两句话,将整场大戏的节奏推向了一个全新的高峰!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月梵呆愣几秒。
该死。
她和温泊雪是道侣关系,忘了还有这一茬。
“——好啊!”
半晌,月梵目眦欲裂,死死瞪住身前的白衣青年:“我辛辛苦苦打了十几份零工,只想着养家糊口、让你过上好日子。结果你倒好,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
月梵几近崩溃,疯狂传音:[啊不是,什么情况这是?那三个深陷三角恋的傻子,不会就是你们吧?]
局势陡然逆转。
原受害者、现任纯种渣男温泊雪痛心疾首,掩面而泣:“对不起,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不是个男人,我该死!”
温泊雪识海里的小人双手捂脸:[老天,谁都好,快来救救我们吧!]
原本是二男争一女,眼见对手被扫地出局,云湘一副小人得志的得意姿态,被一伙人带得慢慢入戏:“有了道侣还来勾搭姐姐,混账!”
云湘后知后觉:[这个剧情,好刺激好厉害哦。]
演起来还有点儿小激动!
谢星摇神色恍惚,双目无神,口中毫无感情色彩地棒读:“好啊,你有了道侣还来勾搭我?”
谢星摇:[救……命……]
月梵不愧为温泊雪的正牌道侣,言语之间底气十足:“今日便把话说清楚!你先老老实实告诉我,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我、我心里一直都有你啊!”
温泊雪心中慌乱,回忆曾经看过的无数电视剧,将渣男一角饰演得淋漓尽致:“是她,都是她。她口口声声说爱我,要和我永远在一起,我本来不想的……是她一直缠着我不放,都是她的错!”
“爱他,缠着他?”
云湘心痛不已:“姐姐,所以你当真与他有染!那我算什么?你那被蒙在鼓里的夫君又算是什么?”
月梵:“什么!你有夫君?”
温泊雪:“什么!你有夫君?”
人群里,好几道下意识的自言自语同时响起:“什么!她居然还有个夫君!”
话音落毕,方才还目不暇接的诸多视线,齐齐聚上这出狗血大戏的真正主人公。
谢星摇面无表情,只能苦中作乐自我安慰,不幸中的万幸,晏寒来没有出现在这里。
不然肯定乱透。
下一瞬,侧厅门前的烛火簌簌一颤。
仿佛是为了给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回应,当侧厅内此起彼伏的议论愈来愈多,一道颀长瘦削的身影,出现在敞开着的门边。
透过那张易容后的脸,谢星摇辨认出他的身份。
她如今名义上的道侣,方才被反复提及的“蒙在鼓里的夫君”。
晏寒来。
男主人公终于露面,修罗场中灼热的烈焰,不费吹灰之力,瞬间来到最高峰。
——同情,逐渐填满空气里的每一处角落。
“怎么了。”
青衣少年见她神色怔忪,抬手亮出一个盛着糕点的小盘,语气冷然:“你要的点心,别再喊饿。”
他还特意为她拿了点心,用一个精致的小盘。
——人群之中,已有不少人露出不忍的神色。
出于灵狐一族的本能,晏寒来觉得气氛很是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谢星摇、温泊雪与云湘呈现出了十分古怪的三足鼎立之势,三人皆是神情仓惶、目光诡异;而月梵端着果盘呆立一边,胸口挂着的名牌上,方方正正写着[赵铁头]。
正如他不会明白,为何在场的每一位看客都噤若寒蝉,齐齐望向他的目光里,有悲伤,也有浓郁得化不开的同情。
全场唯二无辜受害者,他的鸦青色外衣,是那样显眼突出,色彩分明。
凉凉春风过,拂动窗边一枝冰封的树梢,鸟雀无声掠起,踏落一捧久违春光。
春天来了。
晏寒来,静悄悄地绿了。


第27章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早春时节最是多情,萧瑟冬日堪堪褪去,便有浓浓春意氤氲而开。
屋外仍是玉枝拂雪、素裹银装,仅仅一窗之隔的飞天楼内,却早已生出碧色青葱,柔暖交融——
才怪。
谢星摇只能感受到深入骨髓的阴寒。
晏寒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修罗场巅峰的时刻突然现身。本就混乱的现场再添一员,剧情如同野马脱缰而去,再无逆转的可能。
更为倒霉的是,她,一个脚踏三条船的人渣,不幸成为了最引人注目的众矢之的。
至于晏寒来。
他跟在穿越者们身边数日,见过不少离谱之事,经过短短一刹的怔愣后,居然飞快接受了现状,眉峰稍压,投来一道慢悠悠看好戏的视线。
——侧厅突发一起惊天动地的爱恨纠葛,这个消息早在飞天楼里传开。他不久前便听得了传言,只不过对男女之事生不出兴趣,故而没来一探究竟。
没成想,大戏的主角全是老熟人。
少年毫无慈悲地冷笑,琥珀色瞳仁暗光翻涌,掠过毫不掩饰的嘲弄与恶趣味:“怎么了,夫人?”
他这辈子头一回念出“夫人”二字,尾音生涩下压,显出几分青涩的笨拙。
却也因此,愈发显得茫然无辜、惹人怜爱。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混蛋。
像这样僵持下去必然会出问题,谢星摇轻扯唇角,尝试打破沉默:“你听我解释。”
月梵凄然传音:[使不得啊摇!这是妥妥的渣男语录,说了会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温泊雪深有同感:[而且是情侣分手开关。]
谢星摇:……
谢星摇试图挽回局势:“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样。”
温泊雪痛心疾首:[在我演过的所有影视剧里,但凡有人说出这句台词,都会被狠狠扇一耳光。]
月梵语重心长:[摇,你的下一句,不会是‘他们和我只是普通朋友’吧?]
谢星摇默然无言,把即将脱口而出的“他们和我只是普通朋友”咽回肚子里。
可是仔细一想,似乎又不太对。
如今的她脚踏三条船,生生凑出了一段惊心动魄五角恋——
这分明已经是个人渣了吧!哪有什么嫌弃渣男语录的资格啊!!!
“这几位是——”
晏寒来见她欲言又止,抬眼将几人匆匆扫视,缓步上前:“曾经来过我们家中做客的……你的各位朋友?”
人群中又是一阵悲叹。
造孽啊,居然在夫君眼皮子底下这般那般!
他最后一字说完,恰好行至谢星摇身前。青衣少年宽肩窄腰,罩下来的影子高高大大,谢星摇需要仰头,才能对上他目光。
属于狐狸的、幽幽冷冷暗藏锋芒的目光。
若是常人,置身于此种情境之下,定会心神大乱、不知如何是好。
奈何对视良久,她竟并未生怯,而是回以一个同样模式化的假笑。
谢星摇:“实话跟你说吧,这些,全都是我的情人。”
围观群众们狠狠倒吸一口冷气。
“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么。”
谢星摇扬唇:“是谁整整一年未曾归家,又是谁在外沾花惹草、把成过婚的妻子抛在脑后?你和其他女人你侬我侬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正煲了一碗热腾腾的汤等你回家?实话告诉你吧,你已经脏了,看见你我都觉得恶心!”
这是何等的人才啊。
月梵大受震撼。
她摇不愧是她摇,既然晏寒来铁了心将她拉下水,她便反将一军,同他共沉沦。
于是现场局势再再逆转,竟由人神共愤的海王翻车实录,变成了一名苦情女子的黑化报复史诗!
跟风,是群众的特质。
言谈之中,人们凝望晏寒来的眼神,已不复最初那样单纯。
“就是。”
不知哪位女客一声冷哼:“男子能拈花惹草,我们女人便要独守空房?脚踏三条船又如何,三个男人,不都因她感到了愉悦欢乐?”
“是啊。”
谢星摇拭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正因体会过空虚冰冷的房屋,我才更想给每个男孩子一个温暖的家。”
云湘已有动容之色:“姐、姐姐……”
月梵:……
云湘你不要听她胡扯!
今夜的飞天楼狗血大剧,剧情几度反转,真相层层揭开,临近结局,才发现除了赵铁头女士,赫然全员恶人。
修真界民风淳朴,围观群众努力稳住碎裂的三观。
恶人头子晏寒来闻言笑笑:“是么。”
在场大多是富家小姐和公子哥,唯独他周身的气焰懒散又冷煞,独独往门边一站,就隔出一片令人心悸的晦暗。
许是记起如今的人物设定,少年眉宇微舒,朝她勾勾手指头:“过来,我们谈谈。”
不愧是晏寒来,被当众戳穿却毫不慌乱,生动形象演出了渣男本色。
月梵正欲开口,忽见对方长睫倏动,虽仍在笑,语意悄然透出几分骇人阴戾:“至于剩下几位……应该不想同她一并前来吧。”
这威胁的语气,这正宫的气派,简直能去拿奥斯卡。
恶人演恶人,就是活灵活现。
察觉晏寒来不动声色向他们挑了个眉,月梵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晏公子好演技,这是他在催促我们快走!]
温泊雪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不知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居然能稳稳当当接住谢师妹的戏,还给了我们撤退的理由……太厉害了!]
云湘颇感遗憾:[要走了?男女主角之后怎么办,究竟会彻底撕破脸皮,还是破镜重圆?]
她真的好想知道喔。
奈何现下的局势,已不允许让他们看到结局。
“我,呜——!”
月梵转身狂奔,前往约定好的灵力供源地:“都别跟着我,我没脸见人了!”
“阿头!”
温泊雪咬牙,跺脚,顶着盲人般的无神双眼拂袖而去:“我、我有何脸面再去见你!”
云湘目露悲色,也呜呜咽咽跑走了。
谢星摇:……
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谢星摇别扭摸摸鼻尖,顶着身后鸦雀无声的视线,一步步走向晏寒来。
气氛有点尴尬。
奈何他们有任务在身,没法子离开飞天楼,只能在书房附近瞎转悠。
无论如何,侧厅肯定是不能再待。她被这出闹剧弄得头昏脑胀,正颇为苦恼地思忖着下一个去处,陡然感到身侧袭来一道凉风。
晏寒来毫无征兆地伸手,一把抓住她手肘。
“随我来,莫要分神。”
少年神色淡淡,嗓音极低,见她愕然抬头,笑出微不可闻的气音:“怎么,谢姑娘仍觉得我脏?或是说……道侣之间,莫非还要忌讳这种动作?”
晏寒来之所以触碰于她,自是为了让她回神、尽快随他离开此地。
两人隔着一层衣衫,毫无真正意义上的接触,偏生他嘴毒,非要隔应隔应谢星摇。
以他的预测,对方定会匆匆抽出手臂,仓惶同他分出一条界限。
但谢星摇只是笑笑。
“不是啊。”
她说着踮起脚尖:“我只是觉得——”
被少年握住的手肘,不太舒服地动了动。
紧随其后,是一道袭上他手臂、温热绵软的陌生触感。
晏寒来脊背僵住。
“晏公子的动作不似道侣,更像对待俘虏。”
谢星摇环住他臂膀,掌心向内轻轻一合,古怪而柔软的热度隔着衣物,浑然涌上皮肤:“道侣之间,应该更亲近一些。”
晏寒来:……
很好,他差点儿就匆匆抽出手臂,仓惶同身边的人分出一条界限。
但他终究止住了这个冲动,在两人暗暗较劲的关头,退让就代表认输。
他已将飞天楼第一层勘探了个遍,知晓何处宾客稀少,一面领着谢星摇步步往前,一面压下手臂上怪异的感受,低声转移话题:“玩得开心?”
“有点儿。”
谢星摇颔首:“晏公子演技不错。”
她少有夸他的时候,晏寒来本欲报以一声冷笑,又听她正色道:“也可能是本色出演。”
少年不恼,语调懒散悠然:“谢姑娘说的那些话,给每人一个家……也挺像发自真心。”
“怎么,”谢星摇亦是笑,“惹得夫君不高兴了?”
那两个字灼得他下意识蹙眉,晏寒来抬眼,见她状若无辜眨了眨眼:“晏公子之前叫过我一次‘夫人’,现在还回来,算是两清吧?”
果然是个幼稚又恶劣的报复,摆明想要看他错愕的神色。
喜怒无常,睚眦必报。
晏寒来决定不去理她。
他带着谢星摇一路前行,穿过人潮汹汹的主厅,再绕过一条灯火通明的长廊,不过片刻,来到一间立在角落的小小厢房。
小室之中宾客不多,粗略数来不到十个。抱着箜篌的歌女端坐于台前演奏,乐音靡靡,桌上则摆着各式各样的点心。
对了,点心。
谢星摇心头倏动,不动声色垂下视线,瞥向晏寒来左手。
早在他误入修罗场之前,就已为她端来了一份糕点,后来场面过于混乱,糕点也就被所有人忘在脑后。
刚进飞天楼时,谢星摇的确说过一声“有点饿”。
……不会吧。
他居然当真记住了。
那她之后没心没肺欺负晏寒来……应该没有伤他的心吧。
难怪这只狐狸一直阴阳怪气。
她的目光毫不避讳,很快被身边的少年一瞬捕捉。
晏寒来垂眸,面无表情看向手中的块状小方糕。
谢星摇生出一丝微妙的负罪感,决心痛改前非好好做人,尝试给狐狸顺顺毛:“谢谢晏公子。”
她的变脸技术无人能敌,晏寒来眼看着瓷盘被小心接过,语气听不出太大起伏:“我欲勘探飞天楼,这不过是个用以掩饰的借口。谢姑娘莫要自作多情。”
“嗯嗯。”
谢星摇很有自知之明:“谢谢晏公子,晏公子真好。”
口蜜腹剑。
少年蹙眉,寻了个角落坐下,没再理她。
晏寒来挑选的糕点个头很小,看上去挺像牛奶小方,通体乳白、方方正正。谢星摇拿起其中一个放入口中,顿时感到丝丝凉意如雪化开,沁出淡淡奶香。
她心满意足弯起双眼,小腿轻快晃了晃,看向身侧的一袭青衣:“晏公子不吃吗?”
晏寒来:“不。”
“可是味道很好欸。”
他应得别扭,谢星摇却想起这人吃糖时的模样,闻言又拿起一块小点心,在他眼前悠悠一摇:“甜甜的,带点儿奶香,一到嘴里就立马化开了。”
她用另一只手撑着侧脸,说话时鹿眼弯弯,在尾端荡开浅浅的弧,莹白食指微微屈起,手中糕点雪白,指甲则是漂亮的粉色。
晏寒来听她带着笑音道:“晏公子,真不想要?”
谢星摇笃定他不会要。
晏寒来行事作风虽是随心所欲,但在男女之事上,似乎拘束得过了头。
连叫他昵称都会耳尖泛红,更不用说是这种微妙又亲昵的动作,从她手中衔过那块点心。
正因如此,她欺负得有恃无恐。
“不吃就算了。”
雪白糕点不再晃悠,谢星摇笑意更深:“可惜,其实它味道不错——”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整个人下意识愣住,识海轰地一热。
二人坐在厢房角落,本是隔着段距离,却在此刻猝然骤缩。
一束阴影沉默着下压,裹挟了皂香的冷风紧随其后,最终落在指尖的,是一抹柔软热度。
糕点被咬走,近在咫尺的青衣随之往后,再度与她隔出安全距离。
这个动作于她而言不算过火,但方才她下意识往后,晏寒来突然往前……似乎有过一刹极为短暂的触碰。
剩下的言语全数堵在喉咙,谢星摇轻捻指腹,仿佛仍有古怪的触感残留在上头。
那触感柔软得过了头,被她指腹轻轻一碰,便软绵绵往下凹陷,还带着若有似无的余温。
不应该继续往下想。
她别开视线,把瓷盘推到中间:“就——”
谢星摇:“……味道还行吧?”
纵使只有刹那的相触,晏寒来定然也有所察觉,长睫撩起,倏忽一颤。
即便被当众指认为人中渣滓,也未曾见他如此不自在,细细看去,耳边的碎发居然像是炸了毛,蜷缩起一个小小弧度。
晏寒来垂眸:“……嗯。”
“灯应该快灭了。”
谢星摇认真思忖,决定转移话题:“等拿到那本古书,我们就找个借口从飞天楼离开。”
晏寒来抿唇,炸毛般翘起的发尾缓缓恢复原状:“……好。”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相隔不远的另一处角落,一对年轻男女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他们觉得主厅侧厅太吵太闹,刻意寻了一处僻静厢房,不曾想,居然见到那场狗血大剧的男女主人公。
经历那样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史诗级别大乱斗,这对夫妻居然还能坐在厢房之中互喂点心,着实叫人意想不到。
破案了。
狗血的尽头,是渣男贱女。


第28章
飞天楼内灯火尽歇,始于一盏茶之后。
由灵力点燃的连绵火光煌煌似鎏金,流连于楼中每处回廊,当那声并不明显的嗡响陡然出现时,大部分人都未曾将它放在心上。
下一刻,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暗骤然降临。
谢星摇等人在傍晚时分进入飞天楼,经历一场阴差阳错的狗血大戏后,夜色已然渐深。
雪夜的天空总是显得格外低沉,窗外墨色暗涌,黑潮席卷着呼啸的北风;楼内幽暗蔓延,自每个不起眼的角落悄然生长,几乎能将视野吞没。
转瞬,一片喧哗与骚乱。
这里本就是妖魔的巢穴,被邀约而来的人们提心吊胆,不知何时会沦为腹中之物。此刻恰逢这片突如其来的漆黑,恐惧油然而生,毫无疑问,定不会多么安分。
混乱之中的黑暗,是他们行动的最佳时机。
据常清姑娘所言,飞天楼一层的书房下有条暗道。
因有晏寒来的事先踩点,这间小室距离书房并不算远。谢星摇在灯灭的一刹从椅子站起身来,正要离开,却见晏寒来迟疑顿了顿,没有动作。
他做事一向利落,谢星摇心生疑惑,暗暗传音:“怎么了?”
“无碍。”
置身于黑暗里,少年的双目纤长而漂亮,被月光映出浅浅亮色,如同两颗静静镶嵌的玻璃珠。
他视线极冷极淡,毫无声响地起身而立,仍是用了传音:“走。”
修仙之人五感绝佳,其中目力更是从小锻炼的重中之重。
谢星摇刚来修真界的那会儿曾被惊到过,即便身处黑夜,也能在无光的环境里隐隐看清前路。只可惜她的修为不算太高,看得不甚清晰,倘若到了类似晏寒来的金丹期,应该能长进不少。
书房被划为飞天楼禁地,并未向来此的宾客们开放。万幸须弥教曾经掌管此楼,入城之前,常清特意给了他们一把钥匙。
书房大门紧锁,这会儿又正值一片混乱,如谢星摇预想中一般,房门前空空荡荡、无人守卫。
她用钥匙轻而易举打开锁头,推门而入,嗅到一股浓郁的陈旧书香。
“我想想,常清姑娘说过,密道在第三排书架旁,只需要转动桌上的梅花花瓶——”
谢星摇循着记忆如法炮制,花瓶被顺时针旋转到第二圈,果不其然,身侧的墙壁传来一声轰响。
墙边的书架自行移开,阴影之后,是条狭窄纤长的幽寂小道。
顺着小道一路往里,抵达尽头时,就能找到被魔族封印的祭司古书。
“应该就是这里了。”
谢星摇向内张望一眼,借由修士超凡的目力,隐约见到一条长长阶梯。
她说着扭头,看向晏寒来:“里面很可能有驻守的妖魔,倘若亮灯,大概率会提早暴露——就这样下去,你没问题吧?”
这不过是一句习惯性的客套话,她本以为对方定会毫不犹豫应下,没想到回过头时,只得到一阵沉默。
晏寒来对上她视线,双目幽深,侧脸被月色浸开冷厉棱角。
谢星摇听见他道:“抱歉。”
她一愣,晏寒来口中却是没停:“我看不清。”
“没关系,我也看不大清楚。你不会怕黑吧?就一条阶梯而已——”
她说着嗓音渐小,忽然想起楼中灯灭时,少年面上的恍惚与迟疑。
谢星摇上前一步朝他靠近,伸出四根手指:“这是几?”
晏寒来漂亮精致的瞳孔,像极蕴了冷意的玻璃珠。
他没做掩饰,答得直截了当:“看不清。”
不会吧。
谢星摇愕然收回右手,瞥一眼窗外的月亮。
月色如纱,虽被寒风骤雪吹散大半,却仍有几缕余晕坠落窗边。借着这道光线,哪怕是个练气期小修士,都能轻而易举看清她手里的动作。
晏寒来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小时候受过伤。”
当务之急是尽快取回祭司遗物,晏寒来没作矫情掩饰,传音入密:“近日突有恶化,我没料到它已到此种地步,下去只会拖你后腿。你入密道,我留在书房布置障眼法,不让旁人察觉异样。”
书里从没写过这一茬。
想来也是,晏寒来一个标准反派角色,作者何必去写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病症,只需要不断惹事,再被主角团制裁就够了。
他说得坦然,言罢忽然抬起双眼,极快与身前的少女匆匆对视,再垂眸时,向谢星摇递来一张符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