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不远处就是眠龙与菩音的界碑,她们踏过此碑,已经算离开了眠龙地界,两人各占了一处石岩盘膝调息休憩,衔宝则蜷缩在南棠身边酣眠。嫣华打座打得很认真,一动不动坐着,南棠看上去也与嫣华一样,可神识虚空内却是两种天地。
夜烛在她的神识小仙境里,已经从左走到右,再从右走到左,就是无法摆脱如影随行的南棠。
南棠总算有时间好好和夜烛聊天了。
“你让我驯服萤雪?”
“我没让你驯服他,你也可以打败他!只要你能超越他,他就无法对你构成威胁。”
他就不该一时冲动和南棠说起这事,而比起超越萤雪,毫无疑问驯服更加困难,必需建立在南棠的实力凌驾萤雪之上才有可能。
“你说过萤雪不是人,如今又让我驯服她,而你与萤雪又是兄妹,那你呢?”
南棠关心的并不是驯服萤雪这个问题,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了。
“我和他不一样!”夜烛第十次回答她后甩袖转身朝另一头走去。
南棠却像鬼魅般从他身前浮起——这里是她的神识虚空,随着修为的增进,她对这地方的掌控越来越强,已能随心幻化。
“可你们是兄妹?亲的吗?同父同母?”
叶烛躲不开她的骚扰,道:“是!
“那怎么不一样?萤雪是什么?妖?魔?鬼?兽?”南棠的十万个为什么恨不得立刻就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南棠,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达成共识,不追问这些。”
“可你让我驯服他!”南棠慢慢飞高,居高临下看夜烛,“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驯服?”
“我没让你驯服!”夜烛捏住眉心,“就算是要驯服,也得你的修为先超过他再说。”
“我已经可以在她手下撑半个时辰了。”南棠道。
元婴中期修士的攻击下撑半个时辰,她的实际修为起码得在金丹后期。
“他没出全力,对你放水了。”夜烛提醒她。
“我也没用全力……”南棠道,“不对,你别扯开话题。我又不问你们的过去,我就想知道你和萤雪到底是什么……”
种类?种族?品种?
南棠找不到词来表达了。
“等你超过他了再说。”夜烛转身不理她。
南棠想了想,倏地一下又从他面前飞了起来:“你不告诉我,该不会是怕我找到法门之后,依样画葫芦把你也驯服了吧?”
“……”夜烛眯了眼,盯着她半天才道,“你可以试试。”
“试什么?驯服你吗?”南棠伸出手——那还不简单!
她的手,钻进了夜烛的魂体中,二人同时一震,阔别已久的战栗归来,还带着食髓知味后的期待。
“虞南棠!”夜烛被她折腾得一点办法没有。
两人已经在这里朝夕相处了三十年,彼此间越来越熟稔,而她也越来越肆无忌惮,仿佛前半生苦抑的本性在这里彻底得到释放,在他面前亦无半分顾忌,想什么就做什么。
她本就该是这样活泼的人,没有心魔与外界的压抑,她回归本我,一身轻松,有着旺盛的好奇心,他与她呆在一起,像是一潭活水里的两尾游鱼,惬意轻松,因而很多时候,夜烛都放任她的挑衅与靠近,慢慢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界线。
“都三十年没碰你了。”南棠一声轻叹,又捏捏魂体,他雾似的身体在她指尖散开。
这话说得,好似她是个三十年没吃肉的人。
夜烛魂体剧震,咬牙切齿道:“虞南棠!”
星空之下,嫣华调息一个周天后睁眼——师叔还安安静静盘膝在原地,一脸的宝相庄严。
遥远仙域的浮舟上,神仙般的男修依旧端坐佛掌之上,耳根倏尔一红,不过片刻时间,神情已改……又来了!
————
翌日,天光大亮,南棠神清气爽地睁开眼。
“师叔!”嫣华从石岩上跳下,问道,“我们接下去要去哪里?”
幸亏这些年因为看守山尽峰的关系,她把春醒坊的事务都交托出去,并没要务缠身,这才能顺利和南棠离开重虚宫,不过到底出来得太急,她都顾不上问南棠要去哪里。
南棠摸着小猴子的后脑,从储物袋里翻出张舆图,边看边道:“往前再走三百里,有个驭兽的门派,先去碰碰运气,看能否给我的剑找个身体,然后咱们去悲雪城,那里是群修聚集地,我们先赚点上路的盘缠,再想下一步。”
她的终极目标,当然是浮鲸海四象岛,不过此去浮鲸路途遥遥,路上危险很多,她得做好万全准备才能动身,边游历边修行边探秘,这是最好的办法。
“你的剑?”嫣华纳闷,她从没见师叔用过剑。
南棠拍拍自己的左臂:“是啊,我的剑。”
夜烛生气了,她要给他找个身体赔赔罪。
————
过了眠龙与菩音的界碑就是菩音山脉的云台山,往南三百里,果然有个以驭兽为主的门派,唤作龙牙寨。龙牙寨很小,总共就三座峰,掌门不叫掌门,自称寨主,是个金丹中期的胖修士,名作崔命。
崔命正被人一天三催命。
“是是是,好好好,在下一定竭尽所能,请袁仙再宽限几天时间。”崔命对着大马金刀坐在上座的男修不住做揖。
那男修穿一件石青长袍,生得高壮魁梧,下巴上是冒头的铁青胡茬,左脸一道刀疤从额头劈到下颌,满眼满身的煞气,一手正把玩着一片薄刃,薄刃随着他翻飞的五指跳跃如蝶,另一手靠在桌畔,肘旁是块令牌,上头刻着只赤蛇。
“这批月蜂和赤宁幼兽你们拖了多久了?还要宽限?崔命,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男修手上动作倏尔一停,斜眼看崔命,不耐烦道。
崔命拭拭额头冒出的汗,一边向手下打暗示,旁边立时有人送上一匣子灵髓。
“请袁仙通容通容。”崔命拱手道。
那姓袁的男修打量了两眼木匣,伸出手将木匣子慢慢摸到怀中,摸着下巴上的胡茬道:“袁某倒是想通容,就怕我们掌门等得不耐烦,也罢,我且再替你周旋一二,最多两天,两天之后我必需要把月蜂与赤宁幼兽带回玉京。”
“一定一定,两天时间够了,多谢袁仙!”崔命急忙道谢,又唤人,“快,快带袁仙去休憩。”
姓袁的男修跟着道童自去休息,站在崔命身边的人这时才拍案道:“寨主,这玉京阁越来越过分,以前一年才进贡一次,如今半年就来要一回,我们哪供得起?”
崔命摆摆手:“现在说这些没用,谁让咱们小门小派,还得依附玉京讨生活。”
玉京阁是云台山最大的一个门派,出了名的作风霸道,恃强凌弱,强迫附近的小门派纳贡,稍有不如意就要率修上门烧掠,闹得附近小门派苦不堪言,偏那玉京阁的阁主又是云台山山君的徒弟,此等恶行被云台山山君压下,无人敢管。
这月蜂和赤宁幼兽就是玉京阁的点名要的,刚才的男修就是玉京阁派来收月蜂和赤宁幼兽的,名为袁赫,乃是金丹后期修士,那枚赤蛇令牌就是他的身份证明。
“可是月蜂还好说,门中正好练了一批,但赤宁幼兽……半年前才送了两只过去,现在门里的赤宁兽都未产崽,哪来的幼兽送给他们?”
“上半年门中弟子曾在西边关墨谷中发现过一对赤宁兽夫妇的踪迹,母兽已经有孕,今年应该诞下幼兽,我前两天已派人前往捕捉,应该马上有消息了。”崔命道。
“野生赤宁兽,又是刚产崽不久的,不好对付啊。”
“我让他们带着镇兽杵去了,必要的时候,斩杀成兽带回幼兽。”崔命说完摆摆手,状似疲倦道,“行了,别操心了,你先下去吧。”
那人只能抱拳告退,崔命便盘膝坐到屋中运功调息。
天微微亮时,屋外有道童急冲冲跑进来:“寨……寨主,外头又来了一个袁赫……”
“什么?”崔命睁眼惊疑道。
还没等他问出口,屋外就是一阵罡风涌来,将那道童撞开,雷鸣般的嗓门响起:“妈的,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才是袁赫!那小娘皮拿酒灌醉老子,盗走老子的令牌逃到这里。”
崔命连滚带爬冲到屋中,又看到了一个袁赫。
“袁……袁袁袁仙……”崔命彻底懵了。
“快把那小娘皮给老子交出来!”袁赫怒道。
“谁?”
“盗我令牌的小娘皮,缇烟!”
第49章 得子
“师叔,咱们到关墨谷了!”嫣华掏出舆图对照着地形看方位。
南棠站在两步开外处,看着嫣华身边的摩崖石刻,“关墨谷”三个大红字清晰可见。她点点头,道:“过了关墨谷的墨河,再往前走不远,应该就到龙牙山了。”
“没错。”嫣华指着舆图上某个画了宫阙的位置道,“加快点脚步,我们天黑之前能到。”
那是云台山离她们最近的驭兽门派,龙牙寨。
“衔宝,藏好。”南棠拍拍正对脚盘坐在石岩上的衔宝后脑勺,“别叫人瞧出你的来历。”
狡猴已经二褪,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也是以驭兽为主的修士最想得到的灵宠,他化为人形虽然可以迷惑大部分人,但以驭兽修士对灵兽的了解,穿衔宝的来历还是会被看穿,恐怕会引来觊觎。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少,南棠不想生事,所以叮嘱衔宝藏起来。
衔宝虽然已是成人大小,但行为举止仍像稚童,最听南棠的话,闻言身上金光一闪,“嗖”一下变成巴掌大小,窜到南棠肩头。南棠散下长发,任他钻进藏起。
“出发吧。”她整理好头发,踏上机关凤雀,与嫣华再度掠起。
不知行了多久,两人飞到山腰处,山谷内的墨河近在眼前。墨河窄细曲折却水流湍急,时不时有撞上河中石岩而溅起的白色水花,哗哗的水流声也不绝于耳。河面上没有桥,两侧都是茂密山林,看似无路。南棠停在山腰处看了片刻,刚要和嫣华继续前行,却闻几声异响远远传来。
“等等!”南棠叫住嫣华,将神识铺展,融入四野草木,循着异响往墨河深处探去。
墨河深处有片浅滩,浅滩往上依旧是密林,异响就从浅滩密林内传来的。
南棠的神识到浅滩与密林的交界处,就察觉到一股阻力,密林间有道无形的气劲将此地与外界隔开,白雾笼罩着四周,叫人无法窥探,也让里面的动静难以全部传出。
结界?
这是修士斗法或行秘事时所用的法术亦或阵法,能将打斗的区域与外界隔开防止外人察觉,高阶的结界甚至可以切出一个独立空间,与外界彻底隔开。
南棠推断眼前这个结界并不高明,还是有动静从其中泄露出来。此地已经逼近龙牙寨,也许是龙牙寨的修士在此行事,她斟酌片刻,决定收回神识,不要多管闲事。
如此想着,她的神识刚要退回,忽然之间一道刺眼白光亮起,白雾从这白光间涌出散去,结界仿佛裂开一道巨大缝隙,还没等南棠琢磨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裂隙处的白光里就冲出只巨兽来。
斗法的声音随着结界的破碎而大了起来,陡然间响彻关墨谷,其中还伴随着巨兽的怒吼。
巨兽背后跟着十数名修士,正对这只巨兽穷追猛打,巨兽逃得狼狈不堪,身上已经有多处负伤。
“雪毛紫斑形如豹,四足踏火,背生四翼,身形比豹大出三倍……”南棠不认得这巨兽,边以神识观察边向嫣华道。
她的神识已远远超越结丹境界,所能探查感知的区域比嫣华远得多。
“赤宁兽,擅火,可飞,出没之地狮虎俱服,乃是山野悍兽霸主。”嫣华很快给了南棠答案,又道,“赤宁兽非群居,一般成对出没,师叔你看看,附近一定还有另一只。”
那只赤宁兽已经被追到水里,它的背翼上缠满红线,无法飞起,只能左支右绌地躲避身后的攻击。南棠往密林内探了探,密林中一片狼藉,山石碎裂,草木摧折,是大战后的情景,地上洒满鲜血,还躺着几个被嘶咬后气绝身亡的修士,南棠在近结界处,果然看到了另一只赤宁兽。
这只赤宁兽比外面那只要小点,身形更加矫健,但已经死在结界裂缝之处。
看起来,像是这只死去的赤宁撞破结界,才给了另一只赤宁逃出的机会。
“死去的这只应该是赤宁公兽,逃出去的是母兽。赤宁兽夫妻向不独活,母兽逃走的原因只有一个,师叔你再仔细瞧瞧,母兽身边是不是有幼兽?”
嫣华一边听南棠的描述,一边道。
南棠再度探向外界争斗,果然在母兽腹下发现两只幼兽。
嫣华叹了口气:“赤宁兽强大,若能驯化为用,是修士的强悍助手,不过成年赤宁性野,不可能被驭兽师驯化,所以这些驭兽师若要得到赤宁兽,必需从幼兽开始养起,因此一般是捕捉一对成年赤宁兽,待它们诞下幼兽后抱走驯养。这是常见的赤宁驯养法,但也有个别凶残者直接击杀成年赤宁兽,夺其幼兽。”
她们今日所遇,应该后者。
南棠蹙蹙眉——这些围堵赤宁母兽的修士都着同色衣袍,对于赤宁兽的捕杀显然是有备而来,手法极其娴熟,若她没有料错,应该就是龙牙寨的修士。
“跟我来!”思考了片刻,南棠忽然掠起,带着嫣华从旁边悄悄绕到浅滩密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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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残酷厮杀还没停歇,密林内却只剩下大战过后的寂静。
南棠降在那只死去的赤宁公兽身边,低头看了两眼,公兽身上的外伤不多,应该是受内伤致死的,她将左臂一甩,轻道:“夜烛,你的新身体,这回总该满意了。”
左臂上的黑纹仿佛活了般向外游移,眨眼间冲出她的手臂,钻进赤宁公兽的身体内,开始融合。
嫣华看傻了眼——师叔的剑,还能这样用?
南棠却没再管夜烛与赤宁兽的融化,待夜烛离体之后,她就转身飞上密林的一棵茂密大树上,远远望着浅滩上的厮杀。
赤宁公兽的尸体虽然算是她捡了个漏,不过眼见赤宁兽一家被如此残忍捕杀,她就这般将公兽尸首占为己用,有些说不过去,可龙牙寨人多势众,她与嫣华联手也不是其对手,管不起这档事,思前想后,她能做的只一件事。
青光一点自她指尖绽起,而后化作无人可察的生气,朝着已经逃到水面上的赤宁母兽飞去,眨眼之间没进赤宁母兽体内。
赤宁母兽本已力竭,身上又多处重伤,又不肯屈服,正做困兽之斗,眼见就要被龙牙寨修士斩杀,却忽然仰头震啸,近它身的三个修士被震退,捂着流出血的耳朵诧异非常,似乎不能明白这只母兽为何精神了。
南棠收回手,她的生气让母兽的伤势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母兽也再度有了一搏之力。
她的能帮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恢复了几成精力的母兽震翅扯断缚在羽翼上的红线,纵身而起扑倒前方一个修士,转头望向南棠处……已经厮杀到泛红的兽眸似乎看出了什么。
龙牙寨领头的修士顿觉不妙,搏杀已经一天一夜,耗死了公兽,眼见母兽也要不支,没想到异变陡生,再拖下去对他们也不好,他咬咬牙,擎起一枚金色尖头杵,杵头是三个表情各异的狰狞佛脸。
一道狠戾且凶悍的气息随着那件尖头杵的出现而向四周奔涌。
“镇兽杵现!退!”修士里有人高喊一声,原本围在母兽身边的修士都齐刷刷退开。
那枚镇兽杵金光大作,“腾”地飞到母兽上空,尖厉的杵头朝下,三个佛脸向三个方位散开,在半空中幻化成巨大佛头,将母兽牢牢困在其中。
南棠眉头大蹙,这枚镇兽杵一出现,她就知母兽逃不掉了。
那镇兽杵,应该是件次仙级灵宝。
果不其然,母兽在镇兽杵的压力之下不断发出哀吼,用身体护住腹下两只幼兽,四周修士已经聚在一起开始吟咒,镇兽杵朝着母兽头顶刺下……
南棠霍地转身,不愿再看,只朝嫣华走去。
修仙界厮杀之残酷,这才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好了吗?好了就走吧!”她没有多说什么。
浅滩上传来一声凄厉兽鸣与修士们的高喝,母兽已被镇兽杵击杀,修士们正拥上前抓捕幼兽,几声呜咽传来,仿佛更加印证这场弱肉强食的厮杀。
夜烛已经从地上站起,抖抖身上的毛,朝她望来。
时隔三十年,南棠与他终于又有了一次在真实世界里面对面的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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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滩之上,龙牙寨的修士们已经用网兜兜住了两只赤宁幼兽。幼兽不知所措地蜷着身体,看着地上母兽的尸体呜呜咽咽。
“总算有个交代了。”领头的人抹抹汗,接过幼兽道,正要吩咐众人清理战场,忽然间墨河对面的山林里飞出一人来。
来人御剑匆匆而至,飞到河上时见到一群龙牙寨的人,顿时停在半空。
“袁仙?您怎么到这儿来了?”龙牙寨的领头见到来人大吃一惊,忙上前行礼。
来的是袁赫。
袁赫也是一怔,很快震声道:“我能来做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们迟迟不交赤宁幼兽惹得我们掌门大发雷霆。老崔说你们在这里捕捉赤宁兽,我来瞧瞧。”
语毕他看了眼那人手里的幼兽,漫不经心挑眉:“这是抓着了?”
“禀袁仙,捉着了。”
“那就拿来吧,正好我赶回去复命。”袁赫道。
“这……”领头之人犹豫起来。
“我本就是奉命前来收取赤宁幼兽的,你在怀疑什么?”袁赫冷道,又从腰间扯下一面令牌,在那人面前晃了晃,“看到没有,玉京令!”
那人终于妥协,将辛苦了半天才抓到的幼兽递给袁赫:“那就有劳袁仙了。”
袁仙飞快接过网兜,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耐烦再说话,御剑飞进了浅滩后的密林。
他飞得很快,不多时便飞出一段距离,外形也渐渐起了变化。
壮硕的男人身体仿佛起火的画纸,一点点化为灰烬,眉目也随之融化般消失,露出了这外皮之下的真实模样。
着黑鳞紧甲裙的颀长身形玲珑有致,高束的长发下一张标致的瓜子脸,腰间各别着两柄弯刀,是位冷艳利落的美人儿。
浅滩之上的修士们还在清理战场,领头的修士向龙牙寨寨主崔命发去传音,不多时就收到回音,震雷般的怒骂从传音符上传来。
“那是假袁赫!”
那修士一愣,继而转向密林,吼道:“快,给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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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棠坐在赤宁兽背上,与嫣华一起向与龙牙寨众修相反的方向掠去,飞了没一会,忽听身后有风声传来,两人转头一看,却见一女修御剑而来,飞到她们身边。
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遇到别的修士,那人也是一滞。
两厢对望片刻,她道:“好巧。”
南棠和嫣化没说话,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两只赤宁幼兽上。
“吼——”赤宁兽突然间发出声怒吼,把那女修吓了一跳。
赤宁幼兽已经被她从网兜里放了出来,本一左一右被她搂在怀里,见到这只赤宁成兽,两只幼兽却突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女修有些抱不住它们,气道:“我自身难保还好心救你们,你们不知感激也就算了,可别扯我后腿!”
话音刚落,其中一只幼兽已经从女修的怀抱,半空中飞上赤宁兽的背,整只小兽趴在颈背上,非常娴熟地揪紧赤宁颈毛,呜呜呜地叫个没完没了。
南棠看看女修,又看看这只幼兽,与嫣华对视一眼,最后拍了拍夜烛的头:“你儿子来了。”
“……”凭空得子的夜烛默。
“不好!龙牙寨的人追来了。喂,你们不想死就跑快点!”那女修却突然回头看了眼,朝南棠急吼一声,人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闹不清到底发生何事的南棠看着趴在夜烛后颈上的小幼崽,寻思这要是让龙牙寨的人撞见,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便也喝了声:“走!”
两人一兽,跟在那女修身后疾速掠逃。
第50章 奶崽
追兵来得非常快,没给南棠和那女修分道扬镳的机会,一股无形的强大气息已经追到附近,仿佛锁定了她们几人般。
南棠神识朝后铺展,果然在身后十里地外看到一个男修追来,身边还跟了只通体全黑的狗。虽然只有一个,但这人的修为也在结丹中后期,而一大两小赤宁兽就在身边,若是争执起来,她很难撇清关系。
正想着,她们身边的女修忽然松开手,把另一只赤宁幼兽也扔到夜烛背上,沉脸朝远空望去:“袁赫这个老色胚追来了,真是晦气!你们先走吧!”
一句话说完,她已双刀在手,杀气渐溢。
“走不掉。”南棠跟着停在半空道。
女修诧异望来,南棠又道:“他带着苍犬。”
苍犬是修仙界一种以嗅觉闻名的灵兽,被驯养后用来追踪猎物,可以追踪到方圆数十里内的猎物。如果这修士是对方的人,那必定除了这个女修外还要追踪赤宁兽,而赤宁兽又在她们身边,气息掩盖不掉。当然,若对方只有一个结丹后期的修士,他们也不是不能打,可显然对方是整个门派,哪怕解决了这个修士,其他人也会追上来。
“我大意了。”女修柳眉微拧。
龙牙寨既然以驭兽为生,必然有苍犬这类擅长追踪的灵兽。
“不就是苍犬,有什么可愁的?”旁边忽然插进来一个声音,却是嫣华大惑不解地飞到南棠身边。
“你有办法?”南棠问嫣华。
嫣华从储物袋里摸出个透明匣子,匣子里满满一盒背壳幽青、腹部滚圆的甲虫。
“有办法就快些施展,被袁赫缠上就麻烦了。”那女修倒是不客气地开了口,“袁赫是玉京阁的人,玉京阁你们知道吧?被盯上了死路一条!”
玉京阁……她们还真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南棠对眼前局势的判断。
“真要我用?”嫣华不大确定地询问南棠。
南棠点点头。
嫣华没再犹豫,从储物袋里又翻出个面罩,飞快将自己头脸罩住。南棠与那女修同是一愣,却听嫣华从面罩里传出发闷的声音来:“你们记得屏息!”
还没等南棠和女修反应过来,嫣华已经打开匣子,从匣子里拣了三只甲虫后一一弹到半空,再弹出三枚砂砾打穿了甲虫腹部。
刹时间,三只甲虫的腹部喷出三道细细的青黑液体,液体遇风则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扩散成一股庞大青雾,瞬间笼罩了附近。
“好了,快跑!”
南棠和那女修脸色已青——尽管她们得到嫣华的提醒已经提前闭气,但还是嗅到了这股奇臭无比,仿佛无孔不入的臭味。
几人退到青雾之外,嫣华又飞快掐诀,在附近施了个幻咒,将这地方的山势变了个模样,这才与南棠他们继续朝着前方疾速掠去。
不远处,袁赫已经停步,苍犬嗷嗷叫唤着不肯再行半步,不管袁赫怎么拉扯都没用。
风送来一股恶臭,苍犬眼白一翻,直接便从半空栽了下去,恶臭袭来,瞬间包裹袁赫。
“呕……”
袁赫突间嗅到这股气息,脸色顿时发白。
这吃屎一样的滋味……直冲五脏六腑。
————
南棠三人带着赤宁兽马不停蹄地逃出百里后,确认不会再被那些人找到后,她才降在附近的山头上。
天色已尽黑,夜空繁星密布,四野的寂静被突兀的干呕声打破。
“呕……”女修扶着树杆俯身不住干呕。
南棠也盘膝坐在原地,脸色不太好看地调息,适图按下那股久久未散的余韵。衔宝已经从她肩头滚到地上,不停打着喷嚏,夜烛使劲甩毛摇头,两只赤宁幼兽更是将舌头吐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