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到底什么虫子?”女修吐了一番,稍觉舒坦些,转过身来边问边又嗅了下自己的衣服,“呕……这臭得散不掉……”
哪怕只沾了一点味道,也熏得人半死。
嫣华已经把面罩取下,所有人中,只有她泰然自若,闻言只将那匣子取出打开,拣了只甲虫出来。
“你别!”女修见她又有捏破甲虫之势,吓得退避三舍。
嫣华道:“臭屁虫呀,你们小时候没玩过?”
玩?!
南棠和那女修对望了一眼——谁小时候玩这鬼东西?怕不给自家师父打死。
“就是九香虫,老祸害我种的灵植,赶又赶不绝,我就一只只抓起来喂养研究,慢慢就养出这匣九香虫来,我管它们叫‘轰天炮’,是不是很形象?!”嫣华一边解释,一边得意。
“你行行好,先把这虫子收起来!”女修怕及了这虫子。
“哦。”嫣华就将虫子小心翼翼装回匣子里,宝贝似的收了起来。
女修这才坐了回来,打量起嫣华和南棠来。南棠调息片刻,气息平复,已起身走到夜烛身边。夜烛正趴在地上,无奈地任由两只小赤宁兽钻到自己腹下。
这两只赤宁幼兽还很小,体形只比猫儿大点,应该刚满月没多久,它们不像成年赤宁兽那般矫健,还是圆滚滚的模样,雪白的绒毛,斑纹未成,看起来像雪白的糯米团。
没人能抗拒这样的幼兽,尤其是南棠这类对毛绒绒毫无抵抗力的,她坐到夜烛身边,很想扒拉出幼兽揉揉,但又不敢动手,怕吓到它们。夜烛看出南棠心思,挪了挪位置,露出一点赤宁幼兽的屁、股,南棠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戳了戳其中一只幼兽臀上的毛。小幼兽摇摇屁、股,又往夜烛腹下钻去。
“这是真把你当爹了?”南棠冲着夜烛捂嘴笑起来。
赤宁兽幽幽兽目白了她一眼——行吧,这回兽体倒是满意了,但为什么又带了两拖油瓶?
“这么小就没了爹娘,怪可怜的。”南棠看了眼瑟缩在夜烛兽腹下的幼兽,感慨道。
那边女修听了两句突然插嘴:“今天连累你们了,这两只幼兽送你们做赔礼吧。”
南棠微诧:“赤宁幼兽价值不菲,若能驯养也是你的得力帮手。”
“我不做灵兽买卖,也不会驭兽,刚才在关墨谷里撞上龙牙寨的人,见这两只小崽子被他们用网兜兜着,实在可怜,所以才出手救下来。你身边既然已经养了一只赤宁兽,想必对赤宁不陌生,交给你们正好,不然我还得愁给它们找合适的收养人。”女修直白道。
南棠看了眼夜烛,忖道:这女修似乎没把夜烛与这两只赤宁幼兽联想到一起。
“那就多谢道友了。”因思及夜烛这具兽躯得自幼兽父亲,南棠便没有客气。
虽然兽躯里早就换了魂,但对两只幼兽来说,能留在父亲身边,多少是种慰藉吧。
“别客气,相逢既是有缘,况且你们也帮了我一个大忙。”女修摆摆手,不以为意道,又从储物空间里摸出三根竹筒,朝嫣华和南棠一人丢了一根,“喝点儿?有助恢复灵力。”
嫣华率先打开竹筒封口,深嗅了一口,喜道:“思醉酿?”
“你识货啊?!”女修笑了。
“那是自然!悲雪城的特产,我喝过一回。”嫣华迫不及待灌了一口到嘴里,“好酒!”
南棠慢了一拍,也随之小饮半口,甘冽的滋味直冲头顶,而后化成灵气四散,游入百骸,虽然是酒,可越喝越越让人精神。
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灵酒。
她们越不客气,女修反而越发高兴,兴致起来一扫冷艳模样,道:“你们看起来不像是菩音的修士,从哪里来的?我叫缇烟,怎么称呼你们?”
“噗——”
嫣华正好又灌了一大口酒,听到这个名字,忽就喷了。
“缇烟”这个名字,对嫣华和南棠来说,那简直是如雷贯耳。
南棠慢慢放下竹筒,与嫣华对视——同名之人?
缇烟见到二人奇怪的反应,也放下了手里竹筒,笑意渐敛,问了声:“你们来自眠龙?”
“正是。”南棠微微颌首,“缇烟道友,你与三十年前眠龙的一位女修同名。”
“不必拐弯抹角,我就是你嘴里那个女修,眠龙缇烟,万筠徒孙,秦凤安的徒弟,不对,应该说是曾经……”缇烟靠到树杆上,目光微远,“没想到三十年了,眠龙的修士还记着我的名字。”
“我听说你在眠龙山碎丹还师后跳崖,如今怎么……”南棠好奇道。
她怎么也没料想到,自己到菩音第一个遇上的,竟然会是缇烟。按传闻所言,缇烟应该死了,就算不死,也不可能是金丹中后期的修为。修士碎丹后境界大跌,再凝金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说,就算能再结新丹,也不可能短短三十年就到金丹中后期。
“你也说是听说,既是传闻就可能有假。”缇烟饮了口酒,她并不避讳提及三十年前旧事,“我没碎丹,剖丹还师跳崖身死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幻局而已,若不如此,只怕我逃到天涯海角大师伯也要将我捉回。”
她说着说着一口饮余酒,将竹筒怒掷地面,眉色透冷道:“我千辛万苦练成的仙体和金丹,凭何要我将拱手让人?难道我不配为人?我又为何要为了他们碎丹?在眠龙那些年,我没少替师门出力,师门养恩早已偿清,至于金丹,那是我的。”
“可是你一走,你师父秦凤安就因你入了魔……”
“秦凤安入魔是他自己想不通。他骗我在先,欺我在后,养我为夺,纵有几分师徒情谊男女之情,也早就断得干净。这世上四条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玩儿什么深情?”缇烟踢了一脚竹筒,竹筒“咚咚”滚远,她的脸在月光下愈显霜冷。
“你是没死,死的是其他人。”提及旧事,嫣华觉得酒不香甜了。
她想起自己的师父。
“你们是说浮凌山的事?”缇烟抬眸对上她二人晶亮的眼,几缕愧疚浮上眉间,霜冷顿散,“我没想到秦凤安会入魔,也没想到他会大开杀戒。”
秦凤安从魔狱归来时,她人早已逃到悲雪城,浮凌山的消息传来之时已经是大战之后很久的事了,她根本来不及想办法阻止。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那无数条生命的血,确实也沾在她手上。若是早知结果,也许她会想个更加妥当的办法,但这世间最难办到的,就是“早知道”。
三人间陷入了沉默,嫣华垂头摩娑着竹筒不说话,她当然知道这事不能怪缇烟,可想起师父,想起那一夜的惨烈,她又很难完全对缇烟完全释怀。
“你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些?不怕我们将你的行踪泄露出去?”南棠打破了沉默。
“三十年了,不是三年五载,秦凤安都在重虚宫关了那么久,大师伯也被废了修为赶出山门,眠龙山的人都以为我死了,这些年我遇到的眠龙修士,就没几个记得我的名字,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就算叫他们知道,难道还有人会千里迢迢把我一个死人抓回去?”缇烟淡道,“如今我不过一介散修,和谁都没有关系。你问起,我就说,又有何碍?”
做过的事,她得认。
南棠便也没什么想问的了。
美好的气氛被破坏殆尽,缇烟闷闷不乐地转开脸,也不再询问她们的来历,只等天亮后就分道扬镳。
三人各自闭眼调息。
月沉星潜,天色渐渐亮起,薄薄晨雾笼罩四野,山里的清晨与夜晚一样宁静。
蓦地,一声呜咽响起,初时只是细细的嘤嘤声,并不引人注意,但很快的这嘤嘤转成尖锐的兽鸣,一声接着一声,没完没了,而更叫人头疼的是,另一个泣鸣声也跟着那嘤嘤声响起,音量渐渐变大,此起彼伏。
南棠睁开眼,与同样被吵醒的嫣华、缇烟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两只赤宁幼兽已经从夜烛腹下钻出,坐在地上张着嘴,嗷嗷直哭。衔宝受不了这魔音,捂着耳朵跳到老远的石头上,只有夜烛从原地站起,和南棠四目相觑。
昨晚还好好的,这大清早的是怎么了?
两只幼兽嚎了半天,停了片刻,看看夜烛,发现夜烛没有反应后,忽然间又更大声地嚎了起来,这一下连南棠她们都受不了地捂住耳朵。
“你是它们的爹,快让它们住嘴啊!”南棠奔到夜烛身边,对着他一顿耳语。
夜烛只能用赤宁兽的兽目瞪着南棠——他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爹了?他也不会驭兽,也没带过幼崽,都闹不明白它们怎么回事,怎么让它们住嘴?杀了吗?
“是不是饿了?”嫣华问道。
“应该是。”缇烟蹲到幼兽旁边,不知从哪儿摸了块鲜肉出来,“吃肉吗?”
两只幼兽暂停哭嚎,一左一右对着肉嗅了嗅。缇烟一喜,正要开口,可没等她高兴够,两只幼兽又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得更加大声。
南棠的指节用力顶顶太阳穴,蹲在夜烛旁边道:“这两小只可能……没断奶,是不是犯奶瘾了,你……”
她的话音没落,夜烛冲着她发出声低吼,紧接着厚实的赤宁兽爪一掌按在南棠头上。
虞南棠,你是不是找死?!
第51章 银沙
南棠扫开夜烛的大爪子,一下子就猜出了他的想法。
“想什么呢?我没让你喂、奶。”
就算她想,也得他有东西喂呀。当然,这句话南棠只敢放在心里,不敢说出口,否则夜烛能撕了自己。
夜烛没好气瞪她一眼,魂托兽躯已经够惨了,这会还再带两拖油瓶,他这日子越来越没法过了。
南棠却揉揉他的脑袋,哄道:“阿渊乖,我知道你委屈,这不是没辙嘛,你想想办法。”
当着外人,她依旧喊他“阿渊”,不叫真名。
夜烛别开头——他一个公兽,能有什么办法?不对,他一个男人,能有什么办法?
还没等他想出来,一双柔软的手臂缠上他的脖颈。南棠搂住了他毛绒绒的脖子,用脸蹭蹭他的脸颊。夜烛呲呲嘴,兽须敏感,被碰得发痒。她俯在他耳边,小声道:“阿渊,你是他们的爹,他们肯定听你的,你好歹帮帮忙,拜托!”
尖尖的耳朵折了折,里头的绒毛被她吹得更痒,夜烛低吼一声,转过头来一张嘴,咬住南棠侧颈。凌厉的齿尖轻轻磨过她白皙的皮肤,只啜了啜,他就松口,再朝她吼了声,抖毛起身。南棠摸摸脖子,心想:夜烛和自己一样,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好哄得很。
夜烛走到两只幼兽前面,张大嘴冲着它们一声震吼。两只幼兽猛得闭嘴,贯耳魔音总算消停。父亲的威严这就出来了,小幼崽不敢吱声,委屈地看着夜烛,夜烛低头叼起一只小兽甩到自己背上,再对另一只如法炮制。等两只幼兽都上了自己的背,他也不和南棠打招呼,腾地跃向远方,转眼没入密林中。
“他这是……”缇烟不解道。
“去带娃了。”南棠含笑回头,“放心吧,交给他,他能搞定。”
南棠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反正就觉得夜烛可以解决眼前这个棘手问题。
缇烟点点头,又恢复霜冷模样,刚要告辞,却见南棠走到视野开阔处问道:“你可知这是何地?”
昨日逃命匆忙,也没顾上方向,如今不知逃到了何地。
缇烟飞起探向四野,道:“这里应该是银沙山,往东百里有个银沙集……”她说着落下身又望南棠,迟疑片刻问道,“你们都是初入菩音吧?这里和眠龙不太一样,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好歹我在这里混了三十年。”语毕又看两人脸色,补充了一句,“要是介意我就算了。”
“冤有头债有主,是非对错我们还分得清。昨夜我与她只是想起当年惨状,心中一时悲愤而已。”南棠说话间望向嫣华。
经过一夜,嫣华明显想通了,情绪也好转,便道:“我知道,那事不怨你。”
说到底,缇烟也是受害之人,又有何过?
缇烟垂头沉默了许久,才道:“谢谢。”
“不说这些了。”南棠岔开话题,问道,“我们从眠龙而来,对这地方确实不甚了解,你同我们说说?”
“这得看你们来菩音的目的。”缇烟斟酌问道。
“我们是来历炼的,打算一路游历下去,不过目前手上盘缠不多走不了多远,听说菩音比眠龙要繁盛,所以想来这儿赚些仙币。”南棠道。
“那你们是来对地方也问对人了。菩音不像眠龙那样门派划分森严,这里的门派多筑城而建,一般是凡仙杂居,各个城派之间多贸易往来,散修也遍布其间,没有比菩音更适合赚取仙币的地方了。”缇烟说着举起右手做了个摸钱的手势,继续道,“当然,派系一多,各方势力良莠不齐,就容易起纷争。这里不比眠龙太平,派别之争时有发生,抢地盘、夺宝贝,杀得你死我活……那都是常态。”
对比眠龙,这儿的修仙环境明显要残酷许多,大大小小的争斗从没停歇过,而眠龙绝大多数时间都很太平,门派之间壁垒分明,彼此少有走动,百多年来最严重的一次战争,也就是三十年前秦凤安入魔攻袭浮凌山了,不过其残酷程度,倒是远胜菩音这些大大小小的纷争。
“悲雪宗不管这些吗?”南棠好奇道。
“他们管大不管小,维持大致平衡,不会出现譬如浮凌山那样大规模屠戮战争也就够了。这地方虽然纷争多,竞争激烈,但机遇也多,因此吸引了许多上修前来。高手隐于市集之间,和你我一样寻求机会累积资源,在这里,只要你肯吃苦,赚仙币的机会有的是,各色资源都能买到。”
缇烟长篇大论地说着,人也坐到山岩上。
资源累积够了,修为也在历炼中提升了,就可以找地方闭关突破……这是个循环的修炼过程,没有呆在眠龙门派时那样安稳,但是刺激,也更利于提升个人实力。
“那我们能去哪里寻找这些机会?”南棠对菩音的大概情况有了了解后,直截了当问道。
“你们……”缇烟刚想回答,却听不远处传来声兽吼,她暂时闭上了嘴。
密林中窜出道迅疾如风的影子,眨眼间就掠到三人面前。
夜烛回来了。
吼——
他落地之后长啸一声,背上趴着的两只赤宁幼兽自觉地跳到地上,各自盘坐在地面,舔嘴巴的舔嘴巴,舔手掌的舔手掌,其中一只甚至还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南棠瞅着这两只小家伙圆滚滚的肚皮和心满意足的表情,格外惊奇怪。
“你上哪儿给他们找奶喝了?”她问夜烛。
夜烛斜睨她一眼,冷哼一声——喝个鬼奶,牙都长齐的小崽子,该学着捕猎吃肉了,又不是家养的猫狗,还惯着宠着。
他就是把它们扔到狐耳鼠窝附近的草丛里,示范了一次捕鼠而已,能领会多少就看它们了。好在这两小只没让他失望,捕猎可是赤宁兽的天性,它们很快就有样学样了。
就是可怜了他,活这么久,头一次捉耗子。
“辛苦你了。”南棠从他眼神中品出不悦,当下也不管他到是找了奶还是其他什么办法,先夸再说,“阿渊最棒,真是多亏你了!”
反正能解决问题就好。
千穿万穿,马屁最穿。夜烛很是受用,兽须一翘,脑袋顶了过去,南棠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又一通乱蹭。
缇烟和嫣华站一旁看了半天,忽然道:“这两的感情……不一般吧。”
嫣华高深莫测地耸耸肩,其实她也闹不明白师叔这柄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们如果信得过我,不如就跟我去银沙集吧,我带你们熟悉熟悉环境。”缇烟见天已经亮得差不多,将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
“求之不得。多谢。”南棠放开夜烛,朝缇烟抱拳道谢。
“边走边说吧。”缇烟祭起自己的飞剑,一步跃上。
三人四兽,便朝着银沙集飞去。
————
因为要与南棠介绍这附近的环境,缇烟飞行速度并不快,三人边飞边聊。
南棠坐在夜烛的一对前翼正中,身前是两只吃饱喝足睡得正香的赤宁幼兽,肩头藏着只猴子,正问缇烟:“昨日追你那人,似乎也和龙牙寨有渊源?他们与你有怨?”
“没怨。昨天那人叫袁赫,是玉京阁的一位峰主……玉京阁就是云台山最大的一个门派,出了名的霸道,强迫附近的小门派纳贡,龙牙寨就是其之一。我呢,要潜进龙牙寨拿件东西,来的路上正巧遇见袁赫……”她说着瞥了眼南棠,没说自己要拿什么东西,只一捋长发,续道,“袁赫那老色胚垂涎姐姐美貌,我便一不做二不休灌醉了他,套出他来龙牙寨的目的,又偷走了他的令牌,幻化成他的样子借口收贡进了龙牙寨。”
她龙牙寨后没多久,真的袁赫赶到,戳破她的身份追杀她,她逃到了关墨谷的浅滩前,正好遇上早就进关墨谷捕杀赤宁的龙牙寨修士,顺手救下了赤宁幼兽。
“这龙牙寨行事也着实残忍,杀成兽捕幼兽。”嫣华咕哝了一句。
“是残忍,可也不能全怨他们。我听龙牙寨的修士说,玉京阁收贡的时间越来越短,他们原本是驯养了一批赤宁成兽用来诞崽,可半年前刚刚交过一回,这次新的幼兽还没生,玉京催得又急,倘若不能按时交上去,全门派都要遭殃。我去之前,袁赫已经催过数次,他们也被逼得没办法,才动了歪心思。”缇烟道。
“原来如此,那我们将幼兽带走,龙牙寨岂不是……”嫣华又“啊”了声捂住嘴,开始担心起龙牙寨来。
“在这里很多人可能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同情了这个,被他所害的那个人又该怎么办?你别想太多,也习惯习惯,以后可能会遇到更多这样的情况,帮哪一边都是错,袖手旁观也是错,又该如何是好呢?”提起这些,缇烟的语气便冷漠起来,许是这三十年经历太多,看得太多,心都跟着硬了。
想当年,她也与她们一样,是门派精心栽培的温室花朵,为了融进这个现实而残酷的修仙界,吃尽苦头。
嫣华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缇烟说的话她不太能参透。
“前头就是银沙集了,这地方在云台山和柳门山的交界处,却是云台山和柳门山都不敢管,也管不动的地方。”
南棠顺着缇烟所指方向望去,果然隐约看到个小镇。
“银沙集的老大是个化神期的散修,名作月枭,与悲雪宗的宗主交好,修为高深莫测,因此这附近没有任何一个门派和山主敢得罪他。听闻此人性好自由,不愿被宗门束缚,所以一直是散修,洞府就在前头的银沙湾。他呢怕吵,他洞府所在的方圆百里内,不允许有人斗法,但凡有人在这里斗法,先要被他削去半条命,久而久之没人敢在附近闹事,很多寻求庇护的修士就跑到这里,慢慢形成了一个杂居的小镇。如今这里是个无人敢管的太平地带,很多修士在这里做买卖,收资源,发任务……这里因此也被人戏称作小悲雪。”
“原来如此。”南棠一边听着缇烟的介绍,一边与她们一起降下云头,落在银沙集外。
“化神期啊……”嫣华还陷在这个遥不可及的境界里,“缇烟姐姐,你见过他没有?”
“这位仙尊神出鬼没,整个银沙集见过他的人,五个指头都不定数得过来。不过据说见到他的人无不为其风采所倾。”缇烟随口道。
嫣华更加神往了。
“你们初来乍到,想要找赚仙币的门路,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悲雪城那边上修云集,你们修为不够去了也白搭,还是这里好。”缇烟领着几人往里走,走到银沙集的木匾下时,土里突然钻出了一个皮肤像树皮般发褐发皱的人,这人身体粗壮,四肢却很细,不成比例,一双眼瞪得像铜铃,落在嫣华与南棠身上。
“妖!”嫣华立刻退后。
“别怕,这是月枭仙尊收留在此处看守门户的鬼榆精,不会伤人的。”缇烟回头安抚了一声。
“缇烟,你这又哪弄回来两个新人,怪没礼貌的。”那鬼榆精不高兴地盯了嫣华一眼,喊出缇烟的名字。
“土地爷,你都说她是新人了,没见过世面不是很正常,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们一般见识了。”缇烟笑道,又向南棠二人介绍,“他没事就钻在土里,这儿的人都喊他土地爷,呐,镇子中间那棵大榆树,就是他的真身。”
南棠远远望去,果然看到镇子中心有棵小山般的榆树遮天蔽日,树身上似乎还建了不少木屋。
“登记,一人五十仙币。”土地爷哼了一声,变出个两块木令牌来。
“土地爷,卖我个面子,便宜些?”缇烟手肘撞了撞他。
“烦人!”土地爷白了她一眼,“老规矩,四十五。”
“多谢。”缇烟道声谢,又朝南棠二人道,“进银沙集的新人需要登记,还要交纳每人五十仙币的登记费,土地爷心疼新人,给你们算便宜了,四十五,能省一点是一点。对了,我还不知道如何称呼你们。”
“我叫嫣华。”嫣华毫不犹豫开口。
“南棠。”南棠随后道。
缇烟微蹙眉——这名字,好耳熟。
好像,和她的一样,也是个死人名。
第52章 白汲
见缇烟满脸迷惑,南棠好心提了个醒,补上自己的姓:“虞南棠。”
缇烟一震,僵硬地转头望向南棠:“是我想的那个虞南棠?”
其他人对这个名字陌生,但她绝对不陌生,不止不陌生,她还牢牢记了三十年。三十年前秦凤安入魔屠戮浮凌山后,她曾经回过一次眠龙,甚至去了浮凌山,把那一场浩劫打听得清清楚楚。在所有的名字中,“虞南棠”这三个字对她而言,是最震憾的。
即使过了三十年,大多数修士已经想不起记不清这个名字,缇烟依旧是牢牢记着。
虞南棠是救下重虚,封印秦凤安的人。
“如果你是指封印秦凤安的那个人,我是。”南棠淡道。
缇烟倒吸一口气:“你不是死了?”
“你不是也死了?”南棠含笑反问。
缇烟噎住。
好吧,这年头假死的人有点多。
“你们还登不登记?不登记得别挡入口!叙旧上别处去。”土地爷拿木板咣咣敲墙,不耐烦道。
“登记登记,马上。”南棠立刻道,指尖划开一道小口子,滴在令牌上之后交还土地爷。
土地爷用力一掰,那片令牌一分为二,原是面子母令。他在母令上写上南棠名字后收起,把子令递给南棠,南棠伸手要接,他却又缩手,只用另外的手在南棠眼前做了个数钱手势。
南棠会意,立刻数出九十枚仙币奉到他面前。
“我和嫣华的,您收好。”
土地爷掂掂仙币重量就收入囊中,又替嫣华办起登记来,一边登记一边道:“这枚银沙令你们随身带着,就能自由进出银沙集了。缇烟,你和她们好好说说规矩。别在这儿犯事,否则天涯海角也能追到你们!”
说话间,他敲了敲母令——滴过血的令牌,可以追踪到每个人的下落。
“哦。”嫣华吐吐舌,从他手里接过办好的银沙令收好。
“行了,去吧。”土地爷挥挥手正要放她们入内,忽然又道,“等会!”
南棠见他目光落在身后的赤宁兽上,不由问道:“他们也要登记?”
“那倒不用。”土地爷瞥着赤宁兽道,“就是提醒你们,管好你们的宠兽,别让他们随处拉撒,破坏公物,尤其这种凶兽可要看紧点,冲撞了其他修士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