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江止一声令下,待命的两个修士再度上前,将田柔拖了下去。
哭求的声音渐渐远去,江止点了一个人的名字:“你代我主持测试。”又朝南棠道,“南棠,随我来。”
南棠向众人抱抱拳,跟着江止离去,萤雪自然紧随二人去了。
“老师!”杜一壶忍不住喊了一声。
南棠回身,远远眨眨眼,冲二人露出阔别已久的笑容。
真是老师,她回来了。
————
南棠随江止去了青霄峰。
青霄峰果然大变模样。拥有四时明媚春光的云川在大战中被摧毁殆尽,再也无法修复,后来江止在废墟之上重建了一座三重宫阙,唤作“昭明”,紧依着昭明的是取代飞鸾浮仙阁的虞仙楼,原本穹海之处只剩一片嶙峋山石,被改作观天台。
“其实当日我并没死,南山师兄所炼的句芒春种有极强的疗愈生气,我当时以春种启阵,因此也受春种之力护住最后一丝神脉而得以保命,只不过邱缠心那穿心一箭委实霸道,令我一时气竭有了死象,让你们误会而将我埋下。往后三十年间,春种生力一直在治疗我的伤处,而我更是因祸得福,返老还童,得以离土而出。”南棠坐在昭明殿下首的椅子上,抚着自己乌黑的道髻解释起来。
其实也谈不上返老还童,三十年前的她没有老去,只是容貌成熟而已,而如今是恢复到她容颜最盛之时。
江止坐上主座之上,与萤雪一并静静听她解释。
其实不论是三十年前她结丹失败的白发红颜,还是结丹前的柔美外貌,与这二者相比,她还是有了极大变化,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洒脱自在,折射于眼眸里,亮成一片璀璨星河。
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美,而这样的美,却多少带着让人摸不透的陌生,仿佛已经不再是他们熟悉的虞南棠,随时都会消失般。
“原来如此。那你的修为……”江止又问道,她的容易虽改,可他并没从她身上感受到境界变化的气息。
“修为就没办法了,还是筑基圆满。”南棠耸耸肩,笑道,“不过死不掉总归是好事,掌门师兄就不用替我担心了。倒是我今日见全门皆以我为当日救星,可实则力挽狂澜者乃是南山师兄,春种是他所炼,我也只是沾了他的光而已,实在不敢居功至伟。”
今日她虽匆匆露了个面,但死而复生的消息已经轰动整个重虚宫,不久的将来,势必还要传遍整个浮凌山乃至眠龙。她不愿遁走做个没有名姓之人,可毕竟是在众人眼前死去的人,一旦像出现人前,必定遭人怀疑,她要找个合理的借口,只能把南山师兄给搬了出来,希望师兄他泉下勿怪。
江止摆摆手,直接道:“南棠,我知道你的顾虑,你的事我会向门派并万筠脉尊做交代,不会有人为难你。至于当日之事,大家有目共睹,南山的确功不可没,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如果不是你,重虚宫已经不复存在。”
他说着起身,走到殿中,负手望向殿外,又道:“从前,门中众人有负于你,至你蒙辱,是我之过,以后不会了。”
有他这一句话,南棠放下心来,起身道谢:“多谢掌门,至于从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吧。”
江止没回答她——过去了吗?过不去了。
“师尊,五师叔,六师叔。”江止的徒弟聂隐在殿外躬身行礼,手中捧着一个托盘。
南棠眼睛一亮,她等到她的宝贝了。
进昭明殿前,她就把自己的要求同江止说了,江止便让聂隐去取她的随身之物。
托盘上只有两件东西,一个储物袋,一个画匣。
“你的东西一直供奉在虞仙楼内,没人动过,如今物归原主,你瞧瞧可少了什么。”江止挥手让聂隐把东西捧到南棠面前。
“有师兄代为照管,少不了。”南棠一高兴,又喊起师兄来。她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把玄灵千机图背到背上,再将储物袋揣到怀里。
江止心头微触,仍旧按下情绪。南棠收好东西,又想起一事来,问道:“对了,你们这些年可有师父的消息?”
照理来说重虚宫遇到这么大的劫难,师父没回来看一眼说不过去。
江止缓缓摇头:“师父初离浮凌时尚有传音过来,后来就越来越少,这几十年已经音信全无。”
提及此事,确有些蹊跷。裴玄熙离开浮凌山之后,虽然与他们疏于联系,但这份香火情一直都在,三十年前浮凌山大劫,重虚宫遭难,按理裴玄熙就算无法赶来助力,于情也该问上几声,可他竟一点声音都没有,哪怕是江止给他传音也如石沉大海。
南棠沉吟:“我记得师父出任山君之地,名为四象。”
江止点了点头:“确切来说,是西北浮鲸海的四象岛。”
玉昆修仙界的正统仙门有六宗三海一说,六宗以山陆为靠,而三海则以川流为依,浮鲸海是三海中最大的一片海域,北接南棠取髓笋的冰窟。四象山是浮鲸海之上的一个岛屿,也可叫四象岛。
“浮鲸海四象岛距此路途遥遥,可知师父当初为何要去这么远的地方?”南棠好奇问道。
修士升任山君,即使不能像江止这样留在原址成为山君,也不可能选择那么遥远的地方,一来人生地不熟,二来风险不可估,再来他们的师父当时也不是非去不可,如今回想,南棠便觉得有些奇怪。
“确实奇怪,但师父的脾性你我又不是不知,他的心思谁能猜到?”江止淡道,又问她,“你怎么忽然问起师父来?”
“没什么,只是……埋在土里时想起许多故人而已,顺口问问。”南棠轻描淡写回答他。
江止不疑有他,倒是一直没有插话,懒懒倚在椅子上听他二人交谈的萤雪朝她露出个复杂目光。
“宁霞峰被毁之后已经重建,殊灵洞不在了,你的新洞府,我会让门派替你安排……”江止便又道。
“不用麻烦了,我在山尽峰借住几日就好。”南棠打断了他的话。
萤雪忽然开口:“借住?那师姐日后有什么打算?”
“还未想好。”南棠想也没想便道。
她能有什么打算?不就是和三十年前一样,离开重虚宫外出游历,顺便去拜望一下师父裴玄熙。既然答应了夜烛要帮他寻找回去的路,她自然要尽心,当初是师父将萤雪带回来的,其中似乎又牵扯到落星壑,她想找师父问问清楚。
“哦?”萤雪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人心般盯着她。
南棠不再多说,起身告辞。江止并没留她,只目送她与萤雪一前一后踏出昭明殿。
殿门关闭,大殿空寂寂的,只有墙上的宝珠绽放的温和光芒,杂乱无章的声音又在江止脑中响起。
“看吧,她还是要走。”
“她不相信你,不会告诉你她的去向的。”
“她走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
“你不是她心里的师兄了,她对你没有感情,连同门之情都不存在了,醒醒吧,江止。”
……
江止咬牙苦撑,却始终按不下这些声音,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按在身边的木桌上。
砰——
木桌四分五裂,连桌上的摆件与旁边的椅子都撞飞四散,发出巨大声响。
世界却终于安静了,有道透明的人影从他眉心飞出,浮在半空。
他抬头,怔怔望向透明的人影,人影缓缓伸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温柔道了声——
“师兄。”
那人影,是南棠。
————
南棠走下昭明殿的引阶,一边往外走去,一边沉忖。
看来想见师父一面并不容易,连江止都几十年没有他的音信了,恐怕她也联系不上师父。而此去浮鲸海路途遥遥,且不说路上危险之大,就算她安全抵达浮鲸海,四象岛也只是茫茫海域上的一座浮岛,不比陆地有迹可寻,她要如何确定四象岛的位置?
恐怕还得从长计议。
除此之外,她此番归来,不止重虚宫大变模样,连人都变了许多,尤其是江止。
江止很不对劲,不仅仅如嫣华所说那般性情大变,他的身上传来一股让她很熟悉的淡淡气息。
“你师兄心魔正炽,恐怕已沦为半魔。”夜烛的声音忽在她识海中响起。
南棠顿惊。
三十年前秦凤安入魔后所带来的祸事尤在眼前,若是江止也入魔……
“你放心,你师兄和秦凤安不一样,秦凤安是因怨生恨而至堕魔,而你师兄则是因为心结生魔,和你当年的情况一模一样。”夜烛继续道。
入魔也有区别的,秦凤安的堕魔,乃是心智被怨恨侵占,彻底魔化,后又被邱缠心趁虚而入,成了傀儡而已,但江止是因为心魔作祟,心魔所蚕食的是个人道心,毁的是个人修为。
心魔的滋味,南棠再了解不过,它的可怕之处在于生魔者的心智全在,每日每夜饱受煎熬,再坚韧的意志与清醒的神智,都会在这天天月月年年的折磨中瓦解崩溃……
可江止为何会生心魔?
南棠百思不解,刚要飞离青霄峰,一股带着些许压力的仙威笼罩而来,下一刻,萤雪出现在她面前。
“师姐,你又打算像三十年前那样,不告而别?”
冷幽幽的声音响在南棠耳边。
第47章 实力
萤雪并足垂手站在南棠面前,微落的目光轻抿成线的唇,除了那丝境界天生所带的仙威外,她并没释放更多威压。
那是她后来才知道的事,师姐在魔物攻山那天本来要悄然离开重虚宫,而时隔三十年,一切仍未改变,她一眼就能看穿师姐的想法。
南棠头疼。她倒宁愿萤雪拿出元婴修士的身份与自己对话,这样她能更加强硬地表态,可萤雪并没有,一声冷幽幽酸溜溜的质问,却连眼睛都耷拉下来,形容委屈至极。
美人垂眸,不要说男人,就是同为女人,也是要心软的。
南棠吃软不吃硬,最怕这样的局面,这比让她和萤雪打一架还让她头疼。
“萤雪,我有我想做的事。”南棠尝试讲道理。
“我知道,师姐。”萤雪点点头。师姐的心很广,装着太多东西,不会只有她,她用尽办法试了那么多年,也没见师姐改变过。
“你也有你要做的事。”南棠继续道,哄孩子一样的语气。
天知道,要她一个筑基期修士哄一个元婴中期的修士,是种怎样的体验?
“嗯,我也有。”萤雪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那我们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有何不好?”南棠循循而诱。
“师姐,我疼。”萤雪没回答,只是抬起手,在南棠面前摊开。
狰狞的伤疤破坏了她完美的手,如同无瑕美玉上长出的瘤痕。
南棠沉默地以指腹轻触过她掌心伤疤,萤雪倏尔又笑了,收拢手掌,南棠飞快收手,没让她握住自己的手。萤雪不以为意,道:“那么,师姐想带着我哥哥去哪儿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南棠一扫心软情绪,心头警铃大作。
“让我猜猜吧。”萤雪望向她的左臂,“浮鲸海,四象岛,你要带他去见师父。”
左臂上的黑纹游向南棠手掌,夜烛的声音同时响在南棠识海中:“他发现了。我来与他说,你帮我传话。”
一道黑焰从南棠掌心飞出,很快就在南棠身边聚成人形。经由三十年生气滋养,不成形的黑雾已可化出人形虚影。
南棠退后半步,看他二人面对面站着,愈发觉得两人眉眼轮廓几乎如出一辙。
“果然藏在师姐身上,难怪我寻了三十年,都没发现他的踪迹。”面对夜烛,萤雪气势顿增,元婴的威压渐渐释出,顿时将二人笼罩。
“你哥哥说,你有这时间花在他和我身上,不如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追捕你的人就快到了。”南棠不知道这兄妹两人间的过节,只将夜烛的话重复给萤雪听。
“你还当我是那个被你们镇在巫岭一千三百年的困兽吗?哥哥,你莫不是忘了我脚上的符铃为何而存?那可是你亲手系上的。你说我现在有没能力将它打开?”萤雪目光愈发寒凉。
“既然是我亲手系上,就没人比我更了解它,凭你还打不开。”南棠的声音,夜烛的话。
她听到夜烛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自信。
巫岭是什么地方?南棠从没听说过,还有,一千三百年?萤雪寿元难道已经超过一千三百年?可师父将她带回来的时候,她明明还只是个普通孩子啊。
“所以……还是要你亲自来解。”萤雪说话间人影陡失。
南棠一惊,但比惊讶更快的,则是自己的感知。她竟然感知到萤雪的行踪,萤雪闪到自己的正后方并朝夜烛出手。这不应该,筑基对元婴,本是被碾压的境况,当初她在五莲峰观战时就有感触,自己压根跟不上元婴期修士的动作,但这次……不一样了。
夜烛的影子倏地回到南棠掌心,似心有灵犀般,南棠倏地攥住黑焰回身跃到半空,手持长焰如剑,朝着背后斩下,将萤雪挡开。
电光火石间的异变,速度快到让人摸不清。
南棠有自己的打算,她想借机试试实力——虽有春种为丹,但她的境界永固筑基,无法透过固有修仙等阶来判断自己的实力。
其实她心里对自己实力的预估是在金丹期,但具体多强却不知道,不过要是能与萤雪斗一场法,倒也遂了南棠多年心愿。她从没和萤雪斗法过,师兄妹六个人,她永远是那个被拿出来与萤雪做对比的人,就如同她之于常织织。曾几何时她也有过打败萤雪的愿望,可惜如天方夜谭般遥不可及。她对常织织那一分惺惺相惜之情,也正因此而生。
萤雪既然发现夜烛半魂,这一架她逃不掉也避不开,不如就试试吧,但她们不能在这里打,门派内不许弟子私斗这条规矩,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南棠折身飞出青霄峰。
一击未能擒住夜烛,萤雪眉头顿蹙。
筑基期的师姐就算加上夜烛的半魂,也不可能躲开她刚才那一招。
师姐的修为,有些不对劲。
思及此,萤雪跟随南棠掠过天边。
江止发现四周气息变化赶出昭明殿时,这二人的身影均已消失在天际,而重虚宫的弟子只看到天边两道人影,一黑一青,如流星般划破长空,掠出了重虚宫。
————
“师姐,别跑了,将夜烛交给我!”萤雪隔空喊道。
“六师妹,闲话休说,你想要夜烛,不妨先与我打上一架。”
及至重虚宫外无人的山头上,南棠才止步回头道。萤雪踏步半空,衣袂被风吹得猎猎狂舞,往常呈现在脸上的种种情绪都被平静取代。
“师姐真想与我打?”她淡道。
夜烛身影已失,在南棠手中化作黑色剑影,剑身之上不住有黑焰跳动,里面裹的全是南棠源源不绝灌入半魂的生气。
“想。”南棠简单道,另一手在胸前掐诀,玄灵千机匣开启,两道人影飞出,落在南棠与萤雪之间,赫然便是剑甲与刀乙。
这两尊都是攻击型傀儡,傀儡虽然精致,看面无表情盯着对手时却依旧有些瘆人。
萤雪的手凌空一抓,银亮长剑入手。
“师姐所求,我奉陪到底。”一语落地,萤雪身上陡然释放出巨大仙压,如同无形巨爪遥遥抓向南棠。
南棠催动春种,四野灵气为源源不绝向她涌来,聚在她周身,磅礴之力仿如山峦般沉沉落下,对抗着萤雪仙压。
山野上卷起狂风,飞沙走石,草木狂摇。
萤雪沉默不语,纵身而起,催动咒语,长剑化水,水又生龙,一只银亮水龙呼啸而起,向南棠冲去。南棠左手执剑,右手剑指,指上两道肉眼不可见的青芒没进傀儡后颈,傀儡随着她的操纵高高跃起,剑甲执剑,刀乙执刀,一左一右,向水龙斩下。
哗拉——
没有湖泊河流的山头忽然掀起惊浪拍岸声,巨大水龙被拦腰斩断,可刀光剑光之后,被冲散的水柱却又化无数细小龙形,仍旧直奔南棠而去。
南棠退后数步,四周草木沙石拢来,只闻沙沙簌簌之音不绝于耳,这些小水龙被尽数拦下,南棠微喘,可未待她平息,草木沙石突然散落,萤雪欺身而来,逼至眼前,剑甲与刀乙两尊傀儡跟在她背后,举起刀剑朝着她的背心斩下,她却不挡也不避。
一声金铁交鸣的脆音,斩在萤雪后背的刀剑被弹开,连带着两尊傀儡亦被震开。萤雪的手穿过重重障碍,出现在南棠面前,朝她细颈抓去。
南棠左手执“剑”回挡,焰刃灼到萤雪手上,逼得她缩回手。萤雪身形再换,转至南棠身侧,然而南棠周身如有无数眼睛,已然将萤雪行踪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到底修为不比萤雪,动作慢上一拍,叫萤雪一把攥住她的左手。
萤雪的手如同铁箍般紧紧箍在南棠手腕上,将夜烛一寸一寸往外赶,夜烛似乎被她逼得无可奈何,一点一点离开南棠的手。
南棠双眉紧拧,她抓不住夜烛,只眼睁睁看着夜烛缓缓脱离自己手臂。
最后一点黑雾终于从她指尖逸出,萤雪松开南棠,正要将夜烛擒入魂珠内,怎知黑雾离开南棠后突然化成人形,本来无实体的夜烛,因受南棠生气影响,短暂凝出实体,如黑色电光般朝萤雪攻去。
夜烛半魂之躯,得凝实之力,动作迅如流星,萤雪猝不及防下被他一掌划破衣袖,心火大炽,怒起杀意,掌中聚起红光,与夜烛在半空缠斗。
南棠掐算着夜烛凝结实体的时间纵身而上,掠到二人身边,道了句:“夜烛,回来!”随之伸手一抓,左手触碰到夜烛半魂,不管夜烛愿意不愿意,就将他扯回手臂之内。那厢萤雪杀机已动,反掌击来,却见夜烛换成南棠,情急之下收手,红光堪堪擦过南棠右臂。
“师姐!你为何非要帮他?”萤雪看着南棠右臂之上鲜血渗出,攥紧拳头又气又急——师姐受伤是一重,因夜烛受伤又是一重。
夜烛的声音几乎与萤雪同时响起:“南棠!”同样震怒,他未曾想到南棠胆子如此之大。
“我就是要帮他!你想抓回夜烛,行,先杀我。”南棠捂着右臂的伤口,微仰下巴道。
她笃定,萤雪不会朝自己下杀手。
萤雪被她一句话激得半晌接不上话,转手发泄般朝着远山打出一道气劲。轰隆一声,山石碎落。她当然可以从师姐手里强抢回夜烛半魂,但师姐的修为似乎精进许多,尽管境界凝滞,可实力不可同日而语了,动起真格来要搏命护住夜烛的话,她很难做到不弄伤师姐。
“师妹,这架打完了,师姐甘拜下风,先走一步。”南棠可没功夫陪她在这发疯,自己目的达到便腾身而起,没等萤雪回答就一步掠远。
————
一路风风火火赶回山尽峰,南棠捂着手臂落下云头。
夜烛已经在她神识里把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从来没说那么多话过,无非是觉得她行事鲁莽冲动,险些被萤雪打成重伤。
“这不是没事嘛!”她叨叨着进了茅屋,“你以为我为何要捂着伤口?我怕这伤好得太快让她看出端倪。她又伤不到我,你自己看,伤都愈合了。”
南棠松开手,右臂上的伤已经愈合得只剩道浅浅伤疤。
拜春种之赐,她的肉身拥过极强悍的自愈能力。
“再说了,她想抢回你的半魂,这是我想逃就能逃掉的?还不如让她明白,要从我手里抢走你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我死,否则就算是萤雪也不可能从我手里把你抢走。”南棠一边在神识中回答夜烛的问题,一边又一叠声喊嫣华与衔宝。
这趟斗法唯一一件让她惊喜的发现,就是她的实力远远超出她的预估,面对萤雪,她也有了放手一搏的能耐。
“你怎就笃定他不会取你性命?”夜烛道。
南棠猛地顿住脚步:“夜烛……你难道不知道,你妹妹喜欢我?我说的是……情情爱爱的喜欢,不是师姐妹的喜欢!”
她直白道。萤雪已经表现得那般明显,她再没感觉就真是傻子了。
虽有些胜之不武,但对于萤雪,南棠恐怕不能按常理出牌。
夜烛猛地沉默。
良久,她才再度听到夜烛的声音,他似乎妥协:“从前我以为,让你避着他些,也许就能安全,但如今看来恐怕不能了。萤雪是个极度执拗疯狂的人,他想得到的东西,从来不会放手。他喜欢你,就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你。”
“所以呢?”南棠边把桌上要带走的东西收进储物袋边问道。
“给你两条路。一条是超越他并且打败他,凌驾于他之上。”夜烛缓缓道。
“另一条呢?”
“驯服他。”夜烛冷道。
南棠一愣,她忽然想起夜烛提过……萤雪不是人。
“师叔!”嫣华听到她的召唤,急急忙忙带着衔宝冲进茅屋,“怎么了?”
她叫得这么着急,别是出事了。
“收拾东西,我们要离开重虚!”南棠道。
“什么时候?”嫣华问道。南棠早就与她说过离开的打算,不过日子还未定下而已。
“今夜动身。”
“啊?!”
嫣华愕然:这么快?
第48章 缇烟
翌日想上山拜会虞师叔的修士全都挤在山尽峰下,可山尽峰早就人去山空。白天才离奇出现震惊众修的虞师叔,夜里就不见了,没给重虚宫门人一点反应的机会。
消息报到掌门处,江止仿佛早已料到般只平静点头。
萤雪亦无诧异,只在璩灵洞旁放出两只血蝶。
反而是沐春峰的几个弟子,因为没能见到虞南棠而失落万分。
“老师太过分!一面也没见就离开了!”陆卓川气坏,枉他们这些年惦记着老师,年年都去她花海祭拜,可她心里却一点也没有他们。
“别气了,老师兴许有自己的打算,不便透露给我们。”商九安抚他道。
“你们别吵!老师给我传音了。”坐在树上的叶歌拿出发亮传音符,激动地从树上跳下来。
其余三人都凑了上来,叶歌将传音符开启,南棠的声音响起。
“小崽子们,知道你们想我,不辞而别是为师不对,待为师探好了路,回来带你们外出历炼!好好修练,别偷懒!”
声音音连放三遍才停止。
“好想和老师一同外出历炼。”杜一壶羡慕道。
“谁不想呢?”商九反问道,正要说话,却见陆卓川也拿着传音符神色微凝,“卓川?怎么了?”
“门派有外出任务安排下来。”陆卓川道,“要押运一批矿料前往悲雪城。”
“悲雪城,那是在菩音山脉!”
“派谁去?你吗?好小子,第一次任务就去这么远。”
“不是我一个人,是我们四个。”陆卓川摇摇头,“跟着萤雪师叔。”
————
这一回,南棠说走就走,到第二天才给江止和叶歌各自传音辞别。
她本想走之前和那五个小崽子打个招呼的,却没想自己会走得这么急,来不及和他们见上一面,只在华圣峰上匆匆一见。想来他们听到自己突然离开的消息是要生气的,尤其陆卓川那小子,她都能想像他黑着脸的模样了。
从重虚宫出来,南棠带着嫣华和衔宝掠行了三天三夜,终于在第四天赶到与眠龙相邻的菩音山脉。玉昆修仙界三脉成一宗,眠龙、菩音与廊回三条山脉组成一个宗门,号之“悲雪”,而这个悲雪宗,恰恰就建在菩音山脉最高的一座雪峰上。
比起眠龙山脉,菩音的范围要小一些,但地势却不像眠龙那般多险峻,有诸多平原地域,因此这里的大小门派多建城而聚,而这其中最大的一座城,就是悲雪城,位于悲雪宗的雪山之下,乃是悲雪宗亲手扶植而起,不算门派,却是三条山脉中最繁华强大的城池,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