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扳倒张家, 废掉四皇子李泓业, 才能保住崔家与皇后一派。
崔慕礼问沉杨,“裘珉今在何处?”
沉杨道:“据沉桦消息, 他半月前曾在郴州出没。”
郴州?
崔慕礼道:“裘家灭门后, 他本一直往西境燕都而去, 如今却改了方向, 在东南边的郴州出现。”
沉杨接道:“莫非是他嫌燕都太远, 改去南边了?”
崔慕礼不置可否。
许是裘珉年岁小,心血来潮改了方向, 又许出了什么意外,导致他必须要去趟南边。
凡事皆有可能,唯有找到裘珉,才能解开一切谜团。
他吩咐:“准备准备,三日后,我要出发去趟郴州。”
*
无独有偶,准备出远门的还有方芝若。
下个月便是耒阳造纸大会, 方芝若特意来向谢渺告别。
她道:“我此趟出门, 约莫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回, 你放心,纸坊里我都安排好了,有廖管事看着不会出岔子。”
谢渺与她相识两年,对她办事很放心,“好,行囊都收拾妥当了吗?”
方芝若道:“不瞒你说,我上个月便清点好了行囊,只等着出发呢。”
“你打算怎么去?坐马车还是搭船?”
“先坐马车,再搭商船。”方芝若道:“船从澜江转湘江,大约半个多月便能到耒阳,一路上还能欣赏湘江风景。”
“真好。”谢渺心生艳羡,道:“听说湘江极美。”
方芝若叹息:“是啊,可惜你我身份不同,否则定要邀你同去。”
方芝若是商户女,走南闯北并不稀奇。但普通的闺阁少女除去嫁人外,便极少有机会出远门。更何况谢渺嫁给崔家二公子,是位名副其实的官夫人。
谢渺明白她的意思,她郁闷了会,脑中忽然冒出个想法。
正好她看崔慕礼烦得很,要不然……
“谁说我不能一道去?”
“啊?”
“芝若,我决定了,我与你一道去耒阳!”
方芝若吓得够呛,“你,你怎么能去?”
“为何不能?”
“阿渺,你冷静些,你才刚与崔二公子成婚不久……”
“他是他,我是我。”谢渺道:“我要去哪,跟他有什么关系?”
方芝若见她一脸油盐不进,无奈道:“阿渺,你与他已经是夫妻。”
谢渺便附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
方芝若惊讶地道:“当真?”
谢渺点头,“挂名的夫妻而已,等往后他兴趣减退,喜欢上其他女子,我便能够重获自由。”
……方芝若觉得是她想太多了,瞧崔二公子待阿渺的模样,显然比周三公子更为偏执。
所以说阿渺到底是什么运气,遇上的都是死不肯放手的主?
她还想劝,谢渺却不愿听,一锤定音,“就这么说定了,三日后我们一起出发去耒阳。”
*
待崔慕礼下衙,谢渺破天荒的没有早睡,而是留灯坐在桌旁,满脸严肃地等着他。
崔慕礼一见这架势,便知她有话要说,想了想,猜她恐怕是为了夫妻分房之事。
她已忍了许久,终于到下最后通牒的时候。
“阿渺,我有话要与你说。”崔慕礼欲先下手为强,借去郴州出公差为由,暂时躲过分房的话题。
谢渺却道:“正好,我也有话要说。”
崔慕礼道:“我先说。”
谢渺也道:“我先说。”
崔慕礼道:“我的事情很重要。”
谢渺便道:“我的事情更重要。”
两人对峙半晌,终是崔慕礼先妥协,“那便请夫人先说。”
谢渺道:“下个月是耒阳造纸大会,我打算跟芝若一起去耒阳。”
崔慕礼一怔,她要去哪里?
谢渺误以为他在不满,道:“崔慕礼,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而是通知你,我,要,去,耒,阳。”
“是隶属湖广衡阳郡的那个耒阳县?”
“对。”她目光坚定,不容置喙,“三日后我便出发。”
崔慕礼坐到她对面,伸手摁着眉间,似乎无比苦恼。
“竟是如此啊。”
谢渺道:“母亲那边无需你操心,我会和她说清。”
“阿渺,你真决定好了?没有半点更改的可能?”
她斩钉截铁地道:“是。”
崔慕礼便道:“那正好,届时我们结伴出发,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
“哦。”他道:“正巧我要去郴州查案,亦是三日后出发。”
“……”
“郴州与衡阳离得不远。”
“……”
“我方才要和你说的正是此事。”
“……”
谢渺一脸呆滞,这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早知道便让他先说了!
*
无论如何,耒阳之行就此敲定。
方芝若本计划坐小商船走,因谢渺与崔慕礼的关系,她跟着坐上了长风镖局运货的大船。
那船足有三十丈长,十丈宽阔。桅杆高立,镖旗飘飘,巍然停立在码头。
码头上,工人们正往船上搬运货物,一名青衣男子在旁监督,过了会有人传话道:“大当家,崔二公子到了。”
樊乐康忙转身,迎向不远处的崔慕礼,朝他拱手笑道:“崔大人,樊某在此恭候已久。”
崔慕礼道:“樊大当家。”
二人寒暄几句,崔慕礼介绍起身边女子,“这位是我妻。”又对谢渺温声道:“阿渺,这位是长风镖局的大当家,樊乐康。”
樊乐康态度恭敬,“崔二少夫人。”
谢渺眼神微闪,若无其事地道:“樊大当家。”
方芝若随后也抵达码头,樊乐康引着众人往船上走,道:“此次我运送货物去长沙郡,恰好与诸位同路。诸位有任何要求,随时都请派人来寻我。”
说起来,长风镖局在大齐名声响亮,皆因其余镖局多走陆路,长风却擅走水路,往年更出过好几次远洋,带回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
能搭上长风镖局的顺风船,此次出行定能顺风顺水。
樊乐康带众人来到安排好的房间,叮嘱过注意事项便离开。
方芝若见状,也跟着道:“我去看看房间。”
待旁人走光,崔慕礼推开厢房门,道:“夫人先请。”
既是夫妻,樊乐康便只为他们准备了一间房,但在谢渺的强烈要求下,屋里依旧多摆了张长榻。
外头自然比不上崔府舒适,但想到能离开京城,游览湘江风光,即便得与崔慕礼同行,谢渺仍按捺不住雀跃。
崔慕礼看在眼里,笑道:“船很快便要出发,阿渺不如休息会,等傍晚再到甲板上看江霞。”
“不了,我去跟芝若说会话。”
谢渺不想跟他共处一室,便跑到方芝若屋里待着。
方芝若还在感慨,“若非沾了你的福,我恐怕今生都坐不上这样气派的船。”
谢渺道:“这有什么?往后等纸坊生意好了,咱们便叫人定做一艘船,专门载我们到处游玩。”
方芝若一听,这个想法好,“到时候咱们把巧姑、拂绿和揽霞都带上,想去哪玩就去哪,最好走遍整个大齐。”
谢渺便道:“那你得加倍努力,早日存够造船的银子。”
外头响起启程的号角声,谢渺和方芝若来到甲板上,见庞大的货船逆风前行,不过半个时辰,岸边景色渐匿,入眼唯有旷阔无际的江面。
天蓝云轻,江水波光粼粼。待到傍晚,更是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谢渺迎着余晖,情不自禁地赞叹:“太美了。”
方芝若正想说话,眼尖地瞄到崔慕礼站在角落,目光淡却柔和,静静地凝望妻子。
她掩唇偷笑:在崔二公子的眼里,美得估计不是湘江哦。
*
谢渺的欢欣只持续短短几个时辰,无他,她晕船了,吐得天昏地暗。
拂绿端着煎好的药喂她喝下,她才勉强好些。
“拂、拂绿。”她气若游丝地问:“你不难受吗?”
拂绿老实回答:“奴婢没感觉。”
“那芝若呢?”
“方小姐没有,二公子没有,沉杨没有,江容也没有……”拂绿将认识的人都说了一遍,同情地道:“只有您晕船。”
谢渺那个叫恨啊!凭什么?这不公平!
情绪一激动,喉间立刻又想作呕,她连忙用帕子捂住嘴。
拂绿从袖中拿出一罐膏药,拧开盖子凑到她鼻间,“这是二公子给您特意备得晕船膏,您难受了就闻闻。”
清凉的药味窜入鼻间,谢渺晕眩的脑子稍稍恢复清明。
她惨白着脸,担忧地问:“我该不会一路吐到耒阳吧?”
拂绿安慰,“不会不会,奴婢问过镖局的齐大夫,您是头回坐船,难免会不适应,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谢渺气得想捶床,奈何自己身体不争气,怪不得任何人。
拂绿咬唇,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低声道:“夫人,奴婢看那樊大当家,总觉得眼熟。”
谢渺道:“哦?”
“您看他像不像……”拂绿踌躇着道:“像不像去年我们在破庙里遇到的那名男子?”
谢渺没有绕弯子,“是他。”
拂绿心跳漏了一拍,“真是他?那我们要不要去告知二公子?”
谢渺靠在软垫上,淡淡地道:“拂绿,你仔细想想,崔慕礼是个蠢货吗?”
二公子当然不是!相反,他谋算过人,聪慧至极。
拂绿脑中灵光乍现,结结巴巴地道:“所,所,所以,当初二公子是故意来打探您的态度?樊大当家其实是他的——”
“嘘。”谢渺示意她噤声,道:“心里有数就好。”
拂绿猛点头,随即想道:二公子明知道小姐和她会认出樊大当家,却还是带她们一起上船,分明是……
“夫人。”拂绿叹道:“二公子待您可真是推诚相见。”
谢渺不置可否,是又如何?她根本不稀罕。
*
夜里起了风浪,货船跟着江水起伏颠簸,高高低低地继续行驶。
谢渺睡得并不安稳,隔半个时辰要起来吐一次,崔慕礼便跟着起来伺候。谢渺想让拂绿来照顾,崔慕礼却坚持亲力亲为。
“阿渺,你是我的妻子。”他边帮她拍背顺气边道。
换做平常,谢渺定有几十种法子讽刺他,但这会她吐得浑身无力,只能虚弱地憋出一个问题。
“你不觉得我身上的味很难闻吗?”
崔慕礼侧过头,凤眸掠过一抹笑意,随即满脸严肃地道:“再难闻你也是我的妻子。”
“……”
所以果然很难闻是吗?!


第130章
谢渺足足吐了四五日才缓过来, 彼时船已进入湘江,途径湖广南部各郡。
眼见着谢渺日渐消瘦,拂绿便趁着货船靠岸时, 去码头附近买了一堆吃食回来。
她将东西摆了满满一桌, 贴心地解释:“夫人,您最近胃口差, 不如吃些新鲜东西开胃。奴婢买了刚出炉的馒头, 还有素米粉、臭豆腐, 糖油粑粑、剁椒萝卜和鲜菇……”
鲜香飘散, 引得谢渺肚中馋虫作祟。她喝了好些天的白粥, 嘴里味道全无,确实需要提提味。
拂绿掰开馒头, 往里夹上剁椒萝卜, 递给谢渺, “您尝尝。”
谢渺咬了一口, 馒头松软, 剁椒香辣,萝卜脆爽, 三种味道在味蕾交织,顿时叫人食欲振奋。
“夫人,味道怎么样?”拂绿期待地问。
“好吃。”谢渺忍了忍,吐着舌头道:“就是有些辣。”
拂绿笑着给她倒茶,“奴婢听说这里的人无辣不欢,每日都得吃辣椒,否则便觉得没滋味呢。”
谢渺饮过茶, 吃完剩下的馒头, 嘴唇微微泛着红。
她心血来潮, 学着拂绿往馒头里塞萝卜片,“来,我给你做一个。”
拂绿推拒不过,只得千恩万谢地接了,同样吃得又辣又过瘾。
谢渺想着给方芝若也做个送去,谁知刚做好,崔慕礼便推门进来。
他瞧见琳琅满目的满桌吃食,没话找话,“阿渺在做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吗?用膳吗?!
谢渺很想装作没听到,但前些夜里受了对方照料(即便是他自找的),心里总归有些别扭。
她道:“拂绿买了许多当地的吃食,我刚尝了尝。”
他道:“味道如何?”
她敷衍,“还好。”
拂绿适时地问:“二公子,您用过膳了吗?”
崔慕礼坐到谢渺身旁,“还未,我随便用点就行。”
拂绿连忙递筷子,“那您趁热赶紧用些。”
崔慕礼没有接筷子,谢渺也知道他不会接。
极少数的人才知道,崔慕礼怕辣,不能沾丁点的辣。面前这满桌子带辣的菜,他更是碰都没法碰。
啧,人生该失去多少乐趣啊。
她正幸灾乐祸呢,崔慕礼已接过她手上的馒头,道:“我吃个馒头就好。”
“等……”
谢渺还来不及阻止,便见他咬下馒头,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果不其然,下一瞬便见他俊容飞红,额际沁汗,但奇怪的是他似无所察觉,正继续吃着馒头。
谢渺疑惑地问:“崔慕礼,你不觉得辣吗?”
辣?
崔慕礼这才发现馒头里夹着剁椒萝卜,红彤彤的颜色在提醒他本该有的味觉。
阿渺前世与他夫妻多年,定知晓他怕辣的秘密……
“辣。”他皱起眉佯装不适,连灌两杯茶水,镇定地解释:“我不能食辣。”
谢渺没好气地道:“谁叫你问都不问直接抢,一个馒头而已,你想要多少都有。”
说着将他手里的馒头取走,塞了个新的给他。
崔慕礼由她数落,心间弥漫开丝丝缕缕的甜。
原来这便是被妻子数落的滋味。
*
船很快便到了郴州,崔慕礼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临别前,他有许多话想说,但他清楚妻子不愿听。
阿渺希望他快些走。
她虽嫁了他,态度却比从前更为疏离,几乎全身心都在抗拒他的靠近。而他目前除借酒装疯时能表露真意,其余时候便得佯装温文。
忍住想要侵占的野心,佯装能日久天长的温文,侦候可乘之机,谋求她的垂怜。
所有的隐忍与蛰伏均为得到她的垂怜。
然他甘之如饴。
“阿渺。”他道:“我去郴州办完事便去接你。”
谢渺不领情,“你忙你的,我们自己会安排行程。”
他道:“出门在外,你们又都是女子,凡事要倍加小心。除去江容,我再把田丰和田德留给你,你有任何事情差遣他们就行。”
谢渺当然认识田丰和田德,这两位虽不如沉杨两兄弟出现的多,却也是崔慕礼最信任的护卫。
她摇着头,敬谢不敏,“我们只是去造纸大会长长见识,用不着他们跟着。”
“我不放心。”崔慕礼坚持,“让他们跟着你。”
谢渺退一步道:“那就留下田丰,他与江容便够。”
崔慕礼道:“阿渺,你第一次出远门,不知外面人心险恶。”
“崔慕礼,我不是你的下属。”谢渺慢条斯理地威胁:“你再长篇大论,我便一个人都不带。”
“……行,那就留下田丰与江容。”
他又啰啰嗦嗦叮嘱了许多,就在谢渺快忍不住赶人时,沉杨终于来催他下船。
日暮已落,他必须走了。
他朝她深作一揖,“能否劳夫人送我下船?”
谢渺本想拒绝,想了想,船上那么多人看着呢……送就送吧。
船已靠岸,樊乐康在上头等候,见崔慕礼与夫人出现后,忙上前恭迎。
“崔大人,一路小心。”
崔慕礼朝他微微颔首,转而望向谢渺,凤眸闪着轻光,似乎在等她说话。
谢渺言简意赅,“走好,保重。”
*
崔慕礼走后,谢渺觉得头不晕了,腿不软了,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
方芝若看在眼里,简直哭笑不得,“阿渺,你至于吗?崔二公子是全京城梦寐以求的贵婿,你却视他为猛虎野兽,避之不及。”
谢渺没有说话。
方芝若知晓她对婚事一直都不痛快,犹豫了会,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不肯接受崔二公子,是否有周三公子的关系?”
谢渺神色一怔,摇头道:“与他无关。”
真的吗?
方芝若注意到她有短暂沉默,再联想已久病多时的周三公子,心底暗暗唏嘘。若没有崔二公子,阿渺与那位未尝不能……
两人默契地终止话题,跑到甲板上欣赏风景。
江风拂面,柔和而清冽,吹散天际乌云,也吹散各自心中的烦闷。
谢渺左右一顾,甲板上除去她们便无旁人,机会难得,那不如……
她拉着方芝若跑到船头,双手拢在嘴旁,放声大喊:“待书香造纸坊名扬大齐,我要建艘大船,载我去到处游玩!”
方芝若见状,学着她喊:“待书香造纸坊日入斗金,我想在郊外买块地,盖比现在大两倍——不,大五倍的纸坊!”
谢渺又喊:“我想回趟罗城,去看看我父亲的雕像,去探望他惦念的百姓!”
方芝若也喊:“我想要造出新纸,将纸坊发扬光大,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让倪东升后悔,让那伎人自愧不如!”
她们的心愿乘风,悠悠飘荡,汇入无垠天地。
二人相视一笑。
方芝若凝望远方,神色坚毅,“阿渺,我可以,我一定可以。”
*
七日后,她们终于抵达耒阳县。
耒阳位于恒南郡南部,乃造纸大师蔡伦的故乡。当年蔡伦因发明蔡侯纸而名扬天下,耒阳因此而被世人熟知。随后的几百年内,耒阳百姓勉力兴盛造纸业,推陈出新,每两年更会举办造纸大会,汇集天下纸业英才,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纸都”。
一踏上这片土地,方芝若便觉得神魂受到了冲击。这里是蔡伦大师的故乡,是所有造纸人向往的纸都,仔细闻,连空气似乎都带着纸浆的淡香。
街头小巷,随处可见摆着小桌,吆喝卖纸的伙计。
“看一看啊瞧一瞧,我家的纸价廉物美,今日买一令送十张,买五令送一百张,多买多送啊!”
“新纸试用,一文不收,每人限领三张,早到早得,晚到就没咯!”
“正宗蔡侯纸,蔡伦大师后人的经典传承,喜欢的千万不要错过!”
方芝若险些按捺不住激动,背着行囊便要上前采买,然而看了眼天色,呃,还是先找地方歇息吧。
她道:“阿渺,你今晚想住哪?”
谢渺道:“都行。”
话音刚落,旁边便有位青年瞄准机会,热情地上前道:“这位夫人,姑娘——”
田丰与江容立即往他身前一站,敛容肃色,如门神般阻隔他与谢渺的对视。
青年被吓了一跳,忙摆手道:“我没有恶意,只是帮忙引路,挣几个辛苦钱而已。”
方芝若知晓很多地方都有此类引生意的人,悄悄向谢渺使了个颜色。
谢渺会意,道:“你们下去,我要与他说话。”
田丰、江容齐声回:“是,夫人。”说罢退到后头安静站着。
青年见状喜出望外,这位年轻貌美的小夫人衣着华贵,护卫训练有素,肯定来头不小!
他愈加殷勤地道:“夫人好,姑娘好,我叫陈强,是耒阳当地人,你们想要去哪吃啊喝啊玩的都能向我打听。”
方芝若便问:“你们城中最好的客栈在哪里?”
“那必须得是满月霜。”陈强道:“就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最便宜的单房都得一两银子一夜,天字号房更要翻上四五倍。”
真贵!
方芝若无意识地按上荷包,按她最初的打算,每日住宿至多只花两百文钱,但此番跟阿渺同行,定不能让她跟着住寒酸的小客栈。
她道:“便去满月霜。”
谢渺却道:“附近找家客栈就行。”
方芝若心知她是体谅自己,感动之余又觉得难为情,“阿渺,我带够了银子,咱们就住满月霜。”
谢渺问陈强,“去满月霜要多久?”
陈强道:“不远,不远,坐马车两刻钟就到。”
谢渺佯装朝她发火,“我乘了半个多月的船,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你却还要我坐那么久的马车?”
方芝若一想,也有道理,要么先随便找家客栈凑合一晚。
陈强难掩失望,随即又打起精神,“附近也有不错的客栈,走上半刻钟便能到,诸位跟着我来……”
陈强领他们到了东阳客栈,不大不小、不新不旧的门店,不时有住客进进出出。见到门口站着的谢渺与方芝若时,众人的眼神略显惊艳,但对上田丰和江容冷冽的目光后,又心虚地快速移开。
嗯,这不是他们能多看的小娘子。
江容环视周遭,蹙眉道:“夫人,此地不可。”
谢渺问:“为何不可?”
田丰道:“鱼龙混杂,危机四伏。”
方芝若一听,“对,还是去满月霜,那里肯定安全。”
陈强适时地道:“满月霜都是达官贵人出入,有专门的护卫看守,比此地安全几百倍。”
谢渺却置若罔闻,笑着问田丰,“你家公子离开前可有叮嘱过你什么?”
田丰恭敬道:“公子命属下务必保护好夫人的安全。”
“这不就是了。”谢渺轻飘飘地道:“此地危险,我才用得上你们,若去了满月霜,哪里还有你与江容的用武之地?”
……说得好有道理,江容与田丰竟无言反驳。
几人要了四间上房,陈强领了丰厚的赏钱,欢欢喜喜地离开。
谢渺进了屋,待拂绿关上房门,立刻没形象地扑到床上。
啊,还是陆地上的床舒服!
拂绿将行囊放好,立刻来替她揉按肩颈,按着按着,忽然问:“夫人,您是故意为难江容和田丰?”
谢渺闭着眼,不以为意地道:“是又怎样?”
她几乎能够想象得到,崔慕礼离开前定事无巨细地交代过两名护卫,恨不得将她的所有事安排妥当,每日按部就班,避免任何危险……
那与在崔府时有什么区别?!
她在崔府时要遵守规矩,扮演好他妻子的角色,好不容易离开京城,到这千里外的地方喘口气,还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吗?
她想住哪就住哪。
拂绿了然,心想,她家小姐这是被“压迫”狠了,想要反抗“强权”呢。
她柔声劝道:“奴婢知道您是烦二公子管东管西,但他的本意是担心您,怕您遇到危险。”
谢渺哼了一声。
爱也好,关心也罢,都是他用来施压的各种手段。她不想要的他偏追着给,而她真正想要的东西,他却用尽心机去斩断。
温柔与体贴都是假象,他内里仍是那个高傲独断的崔慕礼。
她惹不起,所以选择冷漠地推拒。


第131章
谢渺有意刁难江容与田丰, 却并未刁难太久,隔日便转去了城中的满月霜。
田丰刚松了口气,又接到谢渺指派的任务:他们起码要在此地逗留一月, 住在客栈开销过大,倒不如去租间像样的宅子短住。
田丰很想说:夫人, 公子有银子, 公子有许多许多许多的银子,您用不着给他省钱!
但江容点醒了他:“夫人是怕方姑娘不自在。”
原来如此。
田丰恍然大悟,二话不说地满城找宅子去了。
江容租了辆马车,方便带谢渺与方芝若去城中闲逛, 首先去的便是造纸大会场馆——蔡伦坊。
蔡伦坊乃百年纸坊,由蔡伦后人所建, 乃耒阳纸坊之首。它地处城郊,场馆规整, 占地宽阔, 门口立着一尊栩栩如生的蔡伦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