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主又狠又糙女主会撩的糙汉文上一章:无何有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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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亦!
此番四皇子来势汹汹,不仅立下大功,竟还一反常态,以礼待他,相邀赴宴……
张氏的野心,啧啧啧。
崔慕礼又想到谢渺送来的那封信,上头白纸黑字写着的人名,正是远在北疆军营,定远侯身边共战多年,亲如手足的兄弟。
——如宁德将军邹远道。
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这箭是由身边亲信所放,若非神通广大,又有几人能躲得开?
他的阿渺啊……无论从何处得知此事,那样心善,一次次提前将消息传给他,请他助定远侯躲开阴谋诡计的暗算。
张氏拉拢又如何?他不会辜负与念南的兄弟情,亦不会叫阿渺失望,做个背信弃义之人。
想到周念南,崔慕礼便苦笑连连。
他与念南都将对方视为劲敌,却原来阿渺对谁都无意。他们要做的并非脱颖而出,竟是与佛祖抢人……
“公子。”门外乔木在道:“奴才准备好了晚膳,您是现下用,还是晚些再用?”
崔慕礼没有用膳,他去拜访了谢氏。谢氏虽见了他,却面露愁容,朝他摇头叹息。
她抱歉地道:慕礼,阿渺心意已绝,你不如……放下吧。
崔慕礼并未多言,离开蒹葭苑后,转头去了海花苑。
书房里,谢渺正乐乐陶陶地抄着经书。
她就知道,姑母疼她爱她,定会如她所愿。待她去了清心庵,姑母初时或许会有不适,但时日一久,习以为常后,便会发现——也还好嘛。她只是在清心庵出家,又非被关进大牢,吃苦受难去了!
至于她答应姑母的带发修行……不管了,谢渺决定先斩后奏,等她绞了头发,一切已成定局,姑母还能将头发种回她脑袋不成?
甚好,甚好。
崔慕礼来的时候,谢渺正抄完最后一个字,她迟疑片刻,仍是应允他进来。
横竖姑母已送还他的两个大箱子,她们姑侄态度明确,相信他能够理解。
以往她还会装客套,此刻却是开门见山,“表哥,你有事吗?”
崔慕礼道:“夕宁来找过我。”
谢渺了然,“是孙慎元的事?”
“嗯。”崔慕礼道:“夕宁向我打听罗尚书的为人,我便……”
他将与崔夕宁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谢渺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崔慕礼静了会,又道:“前几日你送来的信,内容事关重大,你能否再描述下当日细节?”
哪里来的细节?都是她编的东西。
谢渺不想浪费时间,“该说的我都说了一遍,你再问,我也说不出新的。”
崔慕礼再道:“雪球它——”
“崔慕礼。”谢渺打断他,“姑母已经将你的箱子退了回去。”
崔慕礼应:“嗯。”
她道:“姑母允了我,等后日慕晟办完百天,便许我去清心庵长住。”
崔慕礼道:“好。”
她道:“别再来找我了。”
崔慕礼望着她,眸光微动,泄露心绪起伏。
“阿渺。”他问:“你教教我,怎么能做到像你一般忘得彻底?”
谢渺笑了笑,“再活十年即可。”
为何是十年?
疑惑间,有些东西在他脑中转瞬即逝,可任凭他反复寻找,都寻不到丁点端倪。
谢渺不再看他,转过身提醒:“表哥,时间不早,你该走了。”
他道:“好。”
脚步声拖沓离去,就在谢渺松了口气时,却又猛然反转——
她被人从身后抱住,冷松香闯入鼻息,还有他依偎在颈间,孱弱到近似无助的声音。
“阿渺。”他缓缓收拢手臂,摇着头道:“我做不到。”
谢渺垂首,细看他的一双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能握笔提字,亦能弹琴作画。
她一根根掰开了它,他再度合紧,她仍旧去掰……
无声的较量,谁都不肯认输。
不知重复了几回,崔慕礼率先松手,淡声道:“我懂了。”
谢渺以为他恢复理智,终于清醒过来,却错过背后那人眸中徐徐漫开的阴郁。
既然装可怜无用,那便用其他的法子。
无论用什么法子,能留住她就好。
*
隔日,崔慕礼穿戴好官服,进宫求见承宣帝,然而在偏殿等候了半个时辰,宫人匆匆来报,称承宣帝身体不适,近段时间都不会召见任何人。
近段时间?是多久?
崔慕礼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宫人险些招架不住,得亏内侍总管路过,有礼道:“崔大人,您暂且回去,等皇上好些了,咱家定第一时间转告。”
崔慕礼退出宫门,刚上马车,便对沉杨低声吩咐:“去查查圣上出了何事。”
除去崔慕礼,此时亦有好几股势力都在打探承宣帝的情况,不消多时,宫内眼线们各自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事情很简单,简单到荒谬。
后宫某位妃子,由于入宫多年,一直未有子嗣,眼看皇后有孕且诞下嫡子,艳羡之余,竟暗戳戳地生出心思。
这偌大的后宫,没有子嗣傍身,又无圣心宠爱,生存实在不易,若她能有个一儿半女……
皇后都能行,凭什么她不行?
于是她买通承宣帝身边的内侍,制造几次偶遇,引得承宣帝上了钩,又在茶水添了些助兴的药物……
为使一击必中,她自作聪明改了药物分量,谁知助兴药物过量变为毒药,承宣帝在做到一半的时候,翻白眼昏厥——
虽救治及时,承宣帝并无大恙,但仍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崔慕礼听完此消息,冷冷吐出两个字,“蠢货。”
因一个蠢货,便生生打乱了他的计划,再有几日便是慕晟的百日宴,若他不能及时阻止,阿渺真去庵堂落发出家……
他固然能强迫阿渺,但依她性格,定会不遗余力地反抗,届时谢氏和父亲掺和进来,此事绝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
崔慕礼想到了一个人。
念南。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不愿谢渺出家,那人必定是念南,既然如此,倒不妨……
崔慕礼招来沉杨,正想让他传信给周念南,却听他道:“公子,方才左青来传话,称周三公子约您晚上登云阁一叙。”
崔慕礼道:“倒是与我想到了一处。”
*
夜间,崔慕礼准时赴约。
周念南已在雅间等候,他单手撑额,神思凝重,目光眺向窗外——那是片漆黑深邃的夜,寒意倾袭,如无孔不入的针,钻进每一处缝隙。
“念南。”崔慕礼在他对面坐下,“你找我有何事?”
周念南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推到他面前,“看。”
崔慕礼拾起近看,那是一个桐木偶人,面绘五官,四肢关节灵活,身着明黄色衣袍,背后以朱笔写着生辰八字——
崔慕礼皱眉,“巫蛊之祸。”
汉朝时,汉武帝在位期间,曾发生过震惊全朝的“巫蛊之祸”事件,后人对这段历史描述的跌宕起伏,而归根究底,不过是有人借着巫蛊之名,栽赃陷害,铲除异己。
此事一出,朝野动乱,死伤无数。在佞臣的谋害下,皇后与太子相继自杀,后事实水落石出,汉武帝后悔莫及,但大错已筑,后悔晚矣。
崔慕礼立时将此物与打探来的消息结合到一起,“是你安排了移花接木?”
周念南肃色道:“没错。”
若非他及时察觉异常,今日传出去的消息便该是:承宣帝无故昏迷,太医束手无策时,有人恰好在御花园里翻出了巫蛊娃娃,顺藤摸瓜下,所有线索都指向了皇后——
至于皇后为何要谋害圣上,前几日宫中便已有传闻:因四皇子查获私盐大案再度立功,承宣帝欲立其为储,皇后愤懑不甘,欲铤而走险,趁圣上抱恙时联合朝中大臣,逼他立嫡为储。
一环扣一环的计谋,阴毒又合理至极。
崔慕礼沉吟片刻,食指轻叩桌面,“张贤宗想逼圣上作出抉择。”
“李泓业留不得。”周念南道:“他在一日,张贤宗便永不安分,必须想法子彻底除掉他。”
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人,“裘珉。”
周念南道:“若他身上真有李泓业的把柄,我们必须赶在张贤宗之前找到他。”
崔慕礼道:“待我手头事情告一段落,我亲自去会会他。”
周念南闻言,总算放下心,“如此甚好。”
谈完正事,周念南恢复散漫,状似无意地问:“崔二,你最近有没有见过谢渺?”
崔慕礼道:“同在崔府,比起你来,我与阿渺见面的时候确实不少。”
周念南有些嫉妒,随即又笑,“那你肯定见到我送她的雪狐白饭了?那是我在野熊手底救下来的小家伙,一看便觉得谢渺会喜欢。”
崔慕礼没有说话,就在周念南以为打击到了他时,却听他道:“念南,阿渺昨日向母亲坦白,声称待五弟的百日宴后,她要去清心庵剃度出家。”
第106章
饶是早有预料, 听崔慕礼亲口说出此话时,周念南的心仍狠狠一沉。
他双手紧握成拳,很快又松了开, 道:“她既收了我捏的泥人, 便该成为我的妻子。”
崔慕礼神色皆淡,状若未闻。
周念南眸光锐利地观察崔慕礼, 他不蠢,知晓崔二所言定有所图, 但不管怎么样, 他们两人目标一致,谁都不会允谢渺出家。
哪怕掀了全京城的庵堂, 他也要与佛祖抢人。
至于谢渺是否收下泥人?那并不重要。哪怕泥人化在雨夜窗台, 他也会再捏新的,将它与真心一起,锲而不舍地送到她面前。
*
崔慕晟百日宴的前一日, 罗尚书带着爱徒孙慎元, 气势汹汹地拜访崔老太傅, 声称因崔家大爷的嫌贫爱富, 执意阻挠一对互生好感的年轻男女, 孙慎元决意放弃科举, 选择举荐入仕, 只为能尽快登门求娶崔家二小姐。
然他虽出身贫寒,却有经纶满腹, 若真弃科举而从举荐,岂非急功近利, 为捡眼前的芝麻, 而丢了日后的大西瓜?
罗必禹想跟崔太傅讨个公道, 请他喊来崔大老爷崔士达,当面与其辩论个对错。崔太傅一番思量后,请人喊来了崔士达。
再说崔士达,平日面对妻子儿女及下人,态度称得上是说一不二,但对上罗必禹这位浸染朝堂多年,能舌战朝臣八百,将死的说成活的老官,不过三言两语,便被对方怼得怒火中烧却无言以对。
罗必禹一道: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①
罗必禹二言:一双儿女两情坚,休得棒打鸳鸯作话传!②
罗必禹三称: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③
罗必禹本为寒门出身,他依靠科考入仕,从八品小官一路升至二品尚书,即便不受各方待见,却以其古怪正直深得承宣帝器重。他对同样出身贫寒,有才能的年轻子弟多加关照,为的便是打破朝中被贵族子弟垄断的局面,如今孙慎元本有机会在科举中一鸣惊人,却因崔士达的轻蔑而改了主意,他一方面气孙慎元的不坚定,一方面又联想起旧事。
当年他爱慕某家小姐,便是因为出身低微,那位小姐没有选他,而是嫁给了于俊峰那老家伙……
罗必禹口口声声地指责:崔家大老爷误我学生仕途矣!
崔士达急得团团转,奈何口才不如人,且对方所言不虚,面红耳赤之余,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崔老太傅。
崔老太傅毕竟是天子之师,沉着地安抚好罗必禹后,转向自进门起便沉默不语的孙慎元。
崔老太傅欣赏孙慎元,也看出他与崔夕宁之间互有好感,但毕竟是孙女的婚事,他不好直接插手。
但事已至此……
崔老太傅问:“慎元,你当真想娶夕宁为妻?”
“是!”孙慎元掀袍跪下,情真意切地道:“慎元思慕二小姐,恳请太傅给慎元两年时间,慎元定以三甲之名,登门求娶二小姐!”
崔老太傅问:“若你未列三甲,当如何?”
孙慎元重重一拜,道:“若此生贫寒,两袖清风,慎元绝不误佳人!”
崔士达闻言冷哼,“话说得好听!两年后,夕宁已有十九,届时你名落孙山,夕宁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人——”
话音未落,崔夕宁闯进门,与孙慎元跪在一处,哽咽着道:“祖父,夕宁愿意等他两年,求祖父成全!”
崔士达立即骂骂咧咧,罗必禹一听,与其再度陷入舌战,一片吵嚷中,崔老太傅低喝:“够了!”
全员噤声,听崔老太傅一锤定音:许孙慎元两年时间,以三甲之列登门求亲,反之,婚约则就此揭过。
*
大戏落幕,崔夕宁与孙慎元这对有情人总算是苦尽甘来。
算算时间,这会正是前世崔夕宁定下婚约,孙慎元被挑断手筋的时候。今生他们还要再等两年,但以孙慎元的才能,想必两人终能成就好事。
谢渺深感欣慰。
崔夕宁对她千言万谢,谢渺笑眯眯地受了,完全没有要对她坦白出家的意思。多一个人知晓,便多一份非议,谢渺不欲惹人注意,悄悄地走,悄悄地出家,待成定局后,众人不接受也得接受。
翌日便是崔家五公子的百日宴。
崔府设宴,招待亲朋好友,祈愿孩子长命百岁,福泰安康。
崔士硕只邀请了朝中三两好友,谢氏那边倒来了不少京中贵妇,围着她与小慕晟,恭贺弄璋之喜。
其中地位最高的便是定远侯夫人。
上回崔老夫人六十大寿,她因事缺席,此番谢五公子的百日宴,她特意推去其他邀约,亲自登门道喜。
正厅主座上,崔老夫人慈眉善目,身边围着崔府的几位小姐,个个如花似玉,百伶百俐。
崔家三房的夫人坐在下首,大夫人李氏瞧着有些郁郁寡欢,二夫人谢氏抱着小公子春风得意,三夫人吴氏则忙前忙后,招呼下人奉上瓜果点心。
定远侯夫人不免感叹,真是热闹的一大家子,不像定远侯府,只有她与念南留在京中,念南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家里冷清的不行……
思及此,她望向站在谢氏身侧的谢渺,她容貌俏丽,打扮得体,双眸漾着亮晶晶的笑意,气质不输崔家嫡出的几位小姐。
是个好姑娘,难怪南儿念着她,数次到皇后面前表明心意,奈何皇后固执……
定远侯夫人暗暗叹息,她夹在皇后与念南中间,称得上是左右为难。若帮了南儿,恐与皇后离心。但若顺了皇后,南儿又不会善罢甘休。
便只能拖着,拖到皇后松口,或者拖到念南改变心意。
也不知会是谁先低头。
定远侯夫人抛开思虑,正想上前与谢渺说话,忽被一道淡绯色身影拦下。
“定远侯夫人。”崔夕珺捧着一碟子枣泥酥,朝她灵巧笑道:“离开席还有半个时辰,您不如先用些点心?这枣泥酥是祖母特意去江南请的厨子,味道十分正宗。”
定远侯夫人亲和依旧,言语却疏浅,“多谢三小姐的好意,我暂时还不饿。”
崔夕珺脸色一黯,花朝宴闹剧过后,她定给定远侯夫人留下了糟糕印象。换做旁人,她自是能置之不理,然而定远侯夫人是周三公子的母亲,她想亡羊补牢,但对方显然并不领情。
她仍抱有期望,打起精神,再度捡了个话,“夫人,听说您喜爱兰花,正巧我得了盆春兰绿云,可我没有养兰的经验,能否向您请教一二?”
定远侯夫人笑道:“我院里的兰草平日都由丫鬟照料,待会我叫她将法子告知你,你照着养,假以时日定能得心应手。”
崔夕珺找话题,定远侯夫人便用软钉子挡回去。她们的互动落入谢氏眼里,她略微蹙眉,随即朝她们走近。
谢氏喊:“定远侯夫人。”
定远侯夫人舒眉,“谢二夫人。”
谢氏顺手将慕晟递给崔夕珺,“夕珺,你帮我抱会慕晟。”
崔夕珺并不愿意,自慕晟出生,她甚至没仔细瞧过他。而小慕晟全然不知,兀自笑得可爱,张臂在空中虚抓几下,似乎想要漂亮的姐姐抱抱。
碍于定远侯夫人站在一旁,崔夕珺无法,只得接过他。
小慕晟穿着红彤彤的衣裳,脚上蹬着虎头鞋,脸庞圆又嫩,犹如年画娃娃般讨喜。
定远侯夫人对他又逗又夸,过了会便与谢氏聊起家常。
崔夕珺没抱过孩子,勉强坚持片刻,已觉得手臂又酸又痛。她使劲往上颠了颠,想将他还给谢氏,又怕打扰到定远侯夫人的兴致。
该怎么办?
崔夕珺在心底叫苦,眼神转了一圈,忽然定在了谢渺身上。
对,给她,她会带孩子!
崔夕珺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好不容易挪到谢渺身侧,压低声音道:“谢渺,快,接过他。”
谢渺本伸手要接,想了想却收回来,“我手疼,抱不了慕晟。”
“……”崔夕珺恼得咬唇,“谢渺,你看清楚场合,今日是他的百日宴,若他摔了哭了,会丢谁的脸面?”
谢渺轻飘飘地道:“谁抱得慕晟,便该谁丢脸面。”
崔夕珺差点被气出内伤,偏偏怀里的慕晟还在乱动,扭着身子,兴奋地咿咿呀呀。
“别动了!”崔夕珺轻斥,然而慕晟扯住她胸前的粉晶十八子压襟,正玩得不亦乐乎。崔夕珺怕他吃进嘴里,忙腾手去拉,岂料慕晟恰好一蹬腿,整个人便往下坠,崔夕珺不由瞪圆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谢渺托住慕晟的身子,将他安稳地放回崔夕珺怀里。
崔夕珺惊魂未定,忙紧紧搂住慕晟。
“臭五弟。”谢渺刮刮他的小鼻子,将十八子从他手中解救出来,严肃而亲昵地道:“不许欺负你三姐。”
小慕晟咧嘴笑得开心,顺便蹭了蹭崔夕珺的衣裳。
崔夕珺盯着怀中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内心深处有块地方变得柔软且泛酸。
他知道她是他的姐姐吗?即便再不喜,也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姐姐。
愣怔间,谢渺扶着她的手臂,帮她调整了姿势。
她道:“慕晟还小,浑身都软,你抱得时候要尽量横着来,用肘弯托着他的脖子……”
崔夕珺挣扎几许,终是用心用意地听了,待谢渺叮嘱完要走时,她扯住对方衣袖,扭扭捏捏地说了两个字。
谢谢。
第107章
晚间宴席自是高朋满座, 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崔士硕带着小慕晟在男席溜了一圈,随后谢氏抱回坐在崔老夫人身旁, 再过半晌, 慕晟饿了困了,便由乳母和瑞珠哄着带回蒹葭苑。
谢氏接连不断地被人敬酒,本就是开心的日子,她便都笑着饮了。
谢渺见她红光满面,春风得意,内心愈加安定。
有姑父与慕晟在,姑母会在崔府过得很好,当然了, 前提是崔夕珺今生莫再糊涂犯错。
想起前世崔夕珺的结局, 谢渺便禁不住地头疼。
她自小丧母, 由崔老夫人亲手带大,父兄疼爱有加,以至于养成一身骄纵脾气。往常惹点小麻烦都还好说, 但她的后半生偏与张明畅捆绑到了一起。
张明畅乃左相张贤宗的嫡子,其母出自太原王氏,据闻极其溺爱张明畅,将他养得不学无术, 骄奢淫逸。他喜好女色,整日流连勾栏之地,整个京城人尽皆知。
按理说,此等玩物丧志的膏粱子弟, 在京中不在少数。他固然惹是生非, 却也未杀人放火, 但某日他遇见崔夕珺,且不知搭错了哪根筋,死活要娶她进门。
想也知道,满门清贵的崔家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崔慕礼更暗里教训过张明畅数次。然而他贼心不死,趁着崔慕礼出京时围堵崔夕珺,虽不敢上下其手,却也在言语间占尽便宜。
崔夕珺是什么人?她从小在千宠万爱中长大,父兄皆是端人正士,被张明畅这样不入流的混子纠缠调戏,简直让她恶心至极!
她失去理智,将兄长的告诫置之脑后,狠狠教训了张明畅一顿——她想得简单,是他冒犯在先,她动手反击又怎样?事后无非是被父兄惩罚,再去祠堂紧闭两月,她承受得住。
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没有等来张明畅的告状,反而等来了他的死讯。
张明畅死了,死因是胸骨断裂,内伤过重而亡。
张明畅的母亲王氏带人抬着棺材堵在崔府面前,一口咬定是崔夕珺杀了她儿,要崔夕珺一命换一命,血债必须血偿!
而张贤宗在御前椎心泣血,称膝下唯有张明畅一个嫡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恳求承宣帝定要严惩杀人罪犯,替他儿讨回公道!
至此,事情完全超脱崔夕珺的预料,没有儿女间的小打小闹,有的是崔张两族旧怨新恨交织,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争斗。
太医验尸,仆人指控,所有线索都证明是崔夕珺杀了张明畅。崔士硕一夜白了头,崔老太傅病重在床,即便崔慕礼赶回京城,也只与张氏达成了协议,勉强保住崔夕珺的性命。
保住性命的代价是她嫁给了张明畅的牌位,此生都要在佛堂为其诵经超度。而由于她的牵连,崔老太傅与崔士硕名声受损,被迫辞官,整个崔家唯剩崔慕礼在朝中孤身奋战。
哪怕两年后,崔慕礼掰倒张氏,接回了崔夕珺……一切都不可能恢复如初。少女在磨难中凋零,如枯萎的鲜花永失鲜活。
她仍旧讨厌谢渺,但那时的谢渺是崔家主母,她再掀不起任何风浪。
谢渺喜欢崔夕珺吗?
不,她不喜欢,甚至在重生初时,她一度冷漠地想,便由崔夕珺再度闯祸,唯有备尝艰苦,才能真正成长。
崔家或许会经历短暂风波,但有崔慕礼在,总会愈挫愈勇,扶摇直上。
然而现在……
谢渺想,看在姑母与慕晟的面子上,看在崔慕礼帮她许多回的面子上,无论如何,她都会尽力帮崔夕珺躲过阴谋——
对,是阴谋。
张氏倒台后,张明畅之死的真相也大白天下。他并非死在崔夕珺手里,而是被其庶兄张明奴与亲父张贤宗联合算计,牺牲他一人的性命,用作击垮崔家的狡计。
在这场机关算尽的阴谋里,张明畅和崔夕珺沦为博弈的棋子,一人丧命,一人毁了后半生,他们均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但归根究底,始作俑者是张明奴与张贤宗。
当真是一脉相承,同样阴险的父子兵。
早在马场时,谢渺便提醒过周念南,叫他注意张明奴。他没叫人失望,在承宣帝秋狩遇熊时,抢走了张明奴一鸣惊人的机会——
眼下张明奴仍默默无闻,甚好,甚好。
离崔夕珺伤人事件还有半年多,谢渺揉了揉额角,预备进清心庵后再从长计议。
眼前是满桌佳肴,美酒飘香。崔老夫人已提前回院,余下诸位受酒意驱使,亦都流露出真性情,欢声笑语不断。
谢渺与崔家的几位小姐坐在一桌,崔夕宁坐在她左侧,朝她举起酒杯。
“阿渺。”崔夕宁眸光潋滟,笑吟吟地道:“我敬你一杯。”
谢渺执起茶杯,“我不善饮酒,便以茶代酒。”
崔夕宁推开她的茶杯,硬给她倒上小盏酒,“不行,今日你必须受了我这杯酒,若不是你,我与慎——”
她喝得微醺,顾不上场合,什么话都往外吐。
谢渺忙掩住她的嘴,唇角却上扬,“崔夕宁,你醉了。”
有吗?
崔夕宁略显茫然,随即拉下她的手,硬要与她碰杯,“我不管,阿渺,你快喝。”
她软磨硬泡了好半晌,谢渺推辞不过,又想到再过几日便要离开崔府,心底一高兴,便喝了一杯酒。
哪知喝了第一杯便有第二杯,喝了第二杯便有第三杯,以此类推……
待宴席结束,谢渺已双颊绯红,微醺薄醉。
拂绿最了解她的酒量,担忧地道:“小姐,您许久未饮酒,该悠着点……唉,明儿起来,肯定得恶心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