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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渺面上感谢,转头便冷哼:上午在她院里喝了杯茶,下午便送来极品茶叶,此番行为,不是明摆着嫌弃她屋里的茶叶吗?
不过这位乔木倒是比之前那个松枝要和善可亲许多。
谢渺赏了他几个铜板,待他欢欢喜喜离开后,狠狠抓上一大把茶叶扔进壶里。
拂绿瞅着心疼,“小姐,这可是极品雨前,百两银子才一小把的量,您这一壶,喝下去就有两三百两银子。”
谢渺不搭理,继续扔茶叶。
最后还是拂绿忍受不住,伸手捉住她的手腕,认真道:“留点,等下回来贵客时用来招待。”
……行吧。
谢渺悻悻然住手,端起茶杯待喝时,看见架子上收好的青瓷祥云杯,又重重地放下。
手中瓷杯碰撞木桌,发出吧嗒一声脆响。
“拂绿,我不是让你扔掉那对青瓷祥云杯吗?”
拂绿耐心地解释:“小姐,那是咱们最拿得出手的一套杯子,价值五十两银子,扔了太可惜。”
……成吧。
谢渺拨拨手,嫌弃地改口:“那便收起来,再也别叫我见到它们。”
只因二公子用过这只杯子?
拂绿一头雾水,不应该啊,按小姐对二公子的情分,即便放下喜欢,态度也不该如此急转直下……
又听谢渺道:“以后别来个人就用好东西招待,给个茶碗就行了,明白吗?”
拂绿:更一头雾水了。
想当初小姐还在平江时,每在二夫人的来信里读到关于二公子的事便满心欢喜,来京城见面后,更是一头栽了进去。但如今……哪里瞧得出半分情意的模样!
她这头费解万分,陷入沉思,那头谢渺如牛嚼牡丹,豪气地连灌几杯茶水,待拂绿回过神来想要阻止,谢渺已喝光一壶浓茶,还打了小小饱嗝。
拂绿无语透顶:………………
深更半夜,万籁俱静,连草丛里的虫子都精疲力尽,翻着身打盹去了。
唯有海花苑中,卧房内室里,可怜的谢渺毫无睡意,与黑夜里的帐顶眼对眼。
……
茶叶虽好,却也不能贪饮哦。
第31章
第二日, 谢渺眼下泛青,气弱体虚,声若游丝, 如孤魂野鬼一般,游荡在院子中。
别问,问就是失眠,没睡好。
熬到第三日,她终于能安怠睡着,便抱着春被睡到晌午, 连早课都暂且搁置下来。
待到神清气爽,谢渺算算日子,离给崔慕礼写第二封信的日子又近了。她摊平一张毛边纸——这还是特意从方芝若那里拿来的旧纸。刑部破案靠什么?机敏, 警觉, 细致,果敢, 心狠手辣……缺一不可。她知晓崔慕礼的厉害, 如若一成不变,很容易被他抓到尾巴。
这次她特意改换笔墨纸张,用的俱是次品。字更是以左手写之,比起上次更为歪七倒八。信里的内容很简单, 不过短短八个字, 但其中表露的意思,相信崔慕礼会惊而惧之,惧后信之。
她就是要崔慕礼的“信”。
至于这回的送信方式, 她也有了新的打算, 因前世极度爱慕他的关系, 她着实做了不少功课, 其中便包括他的人际关系,想从中找出几名可靠之人……简直易如反掌。
纸张未干,崔夕宁已上门拜访,谢渺慌慌张将信塞到抽屉里,抬头露出浅笑,“你来了?”
崔夕宁提着裙摆进屋,示意丫鬟将食盒放到桌子上,“大哥带了糕点回来,我想着与你一起尝尝。”
比起之前,分享过秘密的两人要亲昵更加。
谢渺没客气,与她一起吃糕点。糕点香甜,入口即化,食多难免腻口。崔夕宁配着绿茶解腻,再看谢渺,手边的茶杯却是碰都未碰。
“你这茶叶不错。”崔夕宁夸道:“你怎么不尝尝?”
谢渺脸上一僵,拒绝三连,“不用,谢谢,别客气。”
崔夕宁是个宽容的性子,并不勉强,说道:“你明日有空吗?”
纸坊已渐入佳境,有方芝若坐镇,谢渺这个挂名二掌柜便又闲了下来。她道:“有空,你有事要办?我提前声明,掩护你去见情郎我可不干。”
崔夕宁嗔怒地瞪她,“胡言乱语些什么,慎郎要读书,哪里有空与我见面。”
谢渺不爱甜食,小尝几口便停下,“那你要做什么?”
“三月春开,韶光淑气,你就不想出去走走?”
“咦,你提醒我了,是时候去清心庵——”
“我是说踏青,骑马,游乐!”饶是崔夕宁个好脾气,也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我想去骑马,你陪我一起去行吗?”
说到骑马,谢渺不由想起一个人,“怎么不找崔夕珺一起去?”
崔夕宁蹙眉,无奈道:“夕珺最近情绪不佳,与苏盼雁作伴的时候更多。”心里却暗暗思忖,苏盼雁似乎……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谢渺曲指,在桌上轻敲两下,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染上了某人习性,“我影响到你们的姐妹情了。”
崔夕宁伸出一根手指,俏皮又大胆地推她额头,“你再说胡话,小心我告诉二婶。”
嗯,她偷偷见到过好几次,谢氏都是这样推谢渺的脑袋,而谢渺每回都是瘪着小嘴,面服心不服地忍下。以往总觉得她虚伪,如今看来,倒是她在谢氏面前透漏出的真实小性情。
她不再给谢渺推脱的机会,直接了当定下时间,“明日一早,穿上骑服等我。”
*
父母未去世前,谢家虽已没落,但谢和安对唯一的爱女,仍是竭尽全力地宠着。他休沐时,会带着她打马绕出城,在郊外迎风驰骋。
谢渺已忘记细节,甚至连父母的容貌都早在记忆中褪色,唯独记得年幼的自己窝在父亲宽阔的胸膛里,听鸟语闻花香,惠风和畅。
后来的后来,空白了许多年,直到来京城投奔崔府,在谢氏的要求下,做了两套漂亮精致的骑装,与崔府的几位小姐一同骑马游玩。然而去了几次,谢渺被排挤得厉害,便也渐渐失去趣味。
拂绿将骑装从箱底翻出来,洗净晒干,又配上香囊,仔仔细细地熨平。
*
京丹马场建在西郊外,与福祥果园一东一西,隔得老远。
崔夕宁有专属精骑,谢渺没有,便在诸多的赁马中选上一匹凑合。
赁马是马场中最次的一种,供那些偶尔来过个马瘾的外行人解解味。真正的爱马人士或权贵家的公子小姐们,都会在此养上自己的精骑,由专人照顾打理。
精骑与赁马的饲养池离得不远,对比天差地别。精骑油光水滑,单间喂养,食槽里堆满黄豌豆,玉米粒,竟然还有麦麸拌油。而赁马十几匹挤作一间,毛糙神怠,胡乱嚼着地上杂乱堆着的草料。
崔夕宁牵出一匹名叫丹煦的白色小母马,性情温和,类如其主。而谢渺随手选了一匹灰马,与丹煦相比,颇显得歪鼻子斜眼。
崔夕宁看看丹煦,再看看灰马,觉得差距实在过大,便提议:“要不咱们换着骑?”
谢渺扯过灰马的缰绳,摇头道:“我骑术不精,不过是骑着玩而已,用不着换。”
崔夕宁只好作罢,二人牵着马往外走,不期然撞上两道窈窕身影。
穿着丁香色骑装与缃叶色骑装的两名妙龄少女迎面走来,丁香色少女正柔声宽慰,“先骑马,骑完马,我带你去游湖,这会正是采莲子的时候,你要是有兴趣,咱们便划船去采……”
缃叶色少女面上的郁色稍褪,又在看见谢渺与崔夕宁时,眼睑重重往上一抬,“夕宁姐姐?”
崔夕宁压下心底那么丁点的尴尬,如常笑道:“夕珺,苏小姐,这么巧,你们也来骑马。”
苏盼雁的视线在谢渺身上逗留片刻,笑道:“确实巧。”
崔夕珺的脸如乌云过境,阴扑扑地,她习惯性想讽刺几句,对上谢渺冷静无波的眼眸时,又硬生生咽回去。
罢了,横竖谢渺不再缠着二哥,她又何必掉份去与她作对。
崔夕珺别开脸,无视掉谢渺,对崔夕宁道:“既然遇上,那便一起玩。”
马夫已牵出二人的马,一枣红一白金,体型虽娇小,却均是雄奇健美。与之相比,丹煦又略逊一筹。
崔夕宁不由夸道:“好马!”
崔夕珺走到枣红色骏马前,从马夫手里接过一块方糖,喂马儿吃下,亲昵地摸它的鬃毛,“这是二哥特意替我和盼雁从神风营求来的汗血宝驹,能日行千里。”
说完,有意无意,略显鄙夷地看了某匹小灰马一眼。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也好意思牵出来丢人现眼。
小灰马毫不自知,还在为难得的出列而兴奋,扬起前蹄,从鼻子里重重喷出一口气,似乎在讲:跑起来,跑起来!
两人行变四人行,崔夕珺拉着崔夕宁与苏盼雁说话,独留谢渺默不作声。崔夕宁斟酌片刻,决定与崔夕珺分开,冷不丁又遇上两位熟人。
身着靛蓝色骑装的俊美青年与一名白脸圆身的青年自远处打马而来。骏马飞蹄,扬起阵阵尘土,待离得近些,先头的周念南一扯缰绳,降下速度,轻踏缓行到她们面前。
他仍坐在马上,唇畔噙着抹玩世不恭的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位姑娘。倒是白面圆脸的青年先下马,打起招呼,“哟,崔府的两位小姐,苏小姐,还有,还有谢小姐!”
打招呼的正是百里盛,他对京中的娇小姐们如数家珍,自然识得眼前几人。不比对待方芝若时的轻佻,此刻他倒是十分彬彬有礼。
没有崔慕礼在,几人只算得客气寒暄。百里盛见周念南虽未说话,眼神却不住的往谢渺身上瞟,心思不禁百转千回。
方才他跟周念南说起纸坊那日之事时,周念南口口声声道:瞧瞧瞧瞧,他说得没错吧,那谢渺果真是极不好相与。
但以他多情公子的经验来看,念南眼角眉梢的春意都快漫出来了!
春天到,万物复苏,千年铁树也要开花咯。
“谢小姐!”百里盛笑眯眯地走上前,打量着她身后的灰马,“这是你的马?”
谢渺还未说话,便听崔夕珺嘲弄道:“赁马而已。”
百里盛眼珠子一转,心里直痒,坏水噗嗤嗤地冒出来,“哎呀,赁马骑着忒不带劲。你若是不介意,不如试试我这匹奇覃,它是前年的马王……”
他边说边注意周念南的神情,果不其然见他黑了半边脸,冷哼道:“百里盛,你真是出息,前年的马王还好意思拿出来吹。”
他扔开缰绳,潇洒地跳下马,侧身站着,露出后头的高头骏马,带些鼻音地道:“我这匹叫疾风,是去年的马王,它父母是鼎鼎有名的纯血马赤兔与辉日,跟随我父亲征战沙场,踏遍边疆国土。”
众人端视起疾风,见它通体黑亮,鬃毛顺滑,四肢修而健美,如黑曜石般的双瞳似知人意般,骄气地瞥过众人。
苏盼雁夸道:“果真是好马!”
周念南面有得意,瞥向谢渺,挑了挑右眉,仿佛在问: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谢渺茫然回视:昂?
“非也,非也。”百里盛双手负在身后,摇头晃脑道:“此马虽好,脾性却过于暴躁,不像我的奇覃,谁摸它都不会生气。谢小姐,你想不想试试?”
谢渺刚想推拒,便听周念南抢先答道:“胡言乱语,疾风的脾气再好不过!”
百里盛气结,不顾有女子在场,直接撩开袍角,拉起裤腿,露出小腿处的淤青,粗声粗气道:“好个屁!老子腿上被它踢得伤到现在还没好!”
周念南反唇相讥,“谁让你用芦苇逗它,活该挨踹!”
“你……你……”百里盛被他的无情噎得说不出话。
“不信换个人试试。”
周念南装模作样的在几人间巡视,最后定在谢渺身上,直接拉她来到疾风面前,从腰间荷包掏出点心放到她手里,又往她背后轻推一把,“去,喂它。”
一连串动作发生得猝不及防,待谢渺回过神,疾风已垂下高傲的头颅,与她靠得极近,欢快地卷食点心。
谢渺的手心被舔得发痒,想缩回手,又忍不住轻碰疾风头颅。疾风得了甜头,收起平日里的坏脾气,舒服地半眯着眼,乖巧任她揉捏。
“谢渺。”温热的呼吸轻柔拂过,周念南贴过来,声音满含笑意,“它喜欢你。”
第32章 【正常了大家重新看!】
春水碧天下, 周念南与谢渺同抚疾风鬃毛。两人贴肩而立,青年俊美,少女娇俏, 天地间仿佛生出一张无形的网, 独将他们包裹缠绕。
旁人看在眼里, 心思各不相同。
百里盛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崔夕宁面有踌躇, 苏盼雁莫名松口气,而崔夕珺眼中则扎进根刺,觉得这和谐画面万般碍眼。
周念南虽纨绔好乐,但他相貌出众, 身份矜贵, 素来不近女色。哪怕往常与她寒暄, 也是碍于崔慕礼的情面。这样的人, 如何能跟谢渺这般小门小户的女子搅到一起?
她甩开牵马的缰绳,直接上前挤进两人中间,用肩膀顶开谢渺,伸手便要摸疾风。
“我也来试——”
话语未落,疾风已不悦地甩开前蹄,朝她不客气地喷出一口气,“嘶——”
崔夕珺被吓得连退几步, 周念南忙搂住疾风脖颈安抚, 戏谑地朝她投去一眼, “崔三小姐, 看来疾风不大喜欢你。”
崔夕珺的脸倏然胀红, 眼中闪过难堪与愤懑。她恶狠狠瞪向谢渺, 随即羞恼地翻身上马, 夹腿用力一蹬,发狂似的赌气跑远。
“夕珺!”苏盼雁连忙追赶而去,“周三公子,我们先行一步。”
百里盛也挤眉弄眼地道:“我也去看看。”
眼看崔夕宁还站在原地,周念南不禁好心提醒,“崔二小姐不去吗?”
崔夕宁来回打量他们,周三公子待谢渺,他……?
谢渺误以为她在担忧自己,忙道:“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崔夕宁心里的确记挂崔夕珺,便道:“我去看看夕珺,待会就来找你。”
眼见崔夕宁也离开,谢渺便打算骑上灰马随处溜溜,刚迈开脚步,却被周念南拦身一挡,“去哪?”
谢渺没好气地道:“骑马!”
“那马如何能骑?”言辞好不嫌弃。
谢渺反问:“都是马,如何不能骑?”
周念南知晓她一肚子歪理,懒得同她争辩,直接掐过她的腰,举臂往疾风身上一放——
“啊!”谢渺惊呼一声,紧紧搂住疾风脖颈,待坐稳后,恼怒地喊:“周念南,你疯了!”
周念南不惧她的怒气,神色依旧疏懒,“叫你骑就骑,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从腰间卸下长鞭,往疾风屁股用力抽去,疾风沉鸣一声,如梭箭般冲了出去。
这个混蛋!
谢渺暗骂一声,连声都不叫出来,只双手扯紧缰绳,努力保持身姿自然正直,免得被疾风甩下马。
清风拂面,郁郁葱葱的树影从两旁疾速掠过。耳畔是马蹄声,眼前是绿野地,辽阔天空,一望无际。
谢渺的心情随着速度慢慢释放,初时的紧张被抛在脑后,她闭上双眼,任发丝飘扬,春日的清新随着呼吸,一丝一缕地荡进心头。
“谢渺!”
她回过首,周念南已换了一匹棕马,向她倍道而进。
谢渺跑得正酣畅,朝他挑衅而笑,扬鞭挥下,“疾风,让我瞧瞧你跑得有多快!”
疾风仿佛听懂她的话,臀尖蓄力,再次疾驰而去。周念南扬眉坏笑,食指贴唇,吹出一声口哨,“西风,追上去!”
两匹骏马风驰电擎,撒开蹄子你追我逐,不知跑了多久,才在一条溪边悠悠停下。
马儿驻足饮水,周念南与谢渺坐在一旁的草地上稍作休憩。
谢渺的呼吸略微急促,拿出帕子轻拭薄汗,片刻后,嗅嗅掌心,问道:“你方才喂疾风吃的是什么,怎么有股怪味。”
“特制的零嘴,里面有几样珍稀草药。”周念南伸直长腿交放,双手撑在身后,懒洋洋地道:“还有,你要喂它吗?”
“嗯。”
谢渺接过剩下的零嘴,兴致盎然地喂两匹马儿吃下,又洗净双手,这才坐回草地。
“阿嚏!”
周念南打了个喷嚏,曲着指揉揉鼻子,朝她摊开手掌,瓮声瓮气地道:“喂,给我条帕子擦鼻涕。”
谢渺没动,“你得风寒了?”
“还用问吗?”
看在疾风的面子上,谢渺递了条干净帕子给他。周念南胡乱擦拭一把,随手将帕子塞进袖笼,“洗干净了还你。”
谢渺抱膝而坐,下巴轻搁在膝上,无所谓地道:“扔掉就行。”
周念南从一旁扯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我听百里盛说,你跟那商户女混在一起开了家纸坊?”
谢渺轻哼一声,不悦道:“什么商户女?她有名字,叫方芝若。”
“方芝若也好,圆芝若也罢,横竖就是个商户女,你怎么同她搅在一起?”
“她是商户女,我是破落户,不是刚好凑成一对?”
“你……”周念南被气笑,“谢渺,你何时这样自甘堕落了?”
“这叫认清事实,有自知之明。”谢渺瞥他一眼,笑道:“幸有周三公子多年来的耳提面命,如今我幡然醒悟,你的功劳最大。”
周念南耳际似有磨砂纸剐蹭,不舒服极了,“你是崔二的表妹,与普通的破落户自有区别,与商户之女混到一起着实掉价。”
“我倒是觉得,方姑娘有一手造纸的好本事,当为女子楷模。”
周念南不屑道:“造纸能挣几个钱?费这些功夫,倒不如给百里盛做小妾,金银玉器都少不了她。”
不愧是好兄弟,连说话都如出一辙。
谢渺拨弄着地上小草,歪头看他,“周念南,莫非你觉得嫁人便是女子的唯一出路?”
那是自然。
周念南刚想说是,便见她摇头道:“不是。”
“谢渺?”
“嫁人不是女子唯一的出路。”她眸光清澈,郑重其事地道:“我们明明还能做许多许多的事情。”
周念南无言半晌,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他以为谢渺要长篇大论,说出一堆花言巧语来。谁知她一脸认真地蹦出两个字,“尼姑。”
……
周念南“呸”的一声吐掉狗尾巴草,倾身过去,两手箍住她的脑袋,不客气地来回晃荡几下,“我今天非把你脑子里的水倒出来不可!”
谢渺使劲掰着他的大掌,“周念南,非礼勿动!”
“我是好心,担心你脑子被泡久了会傻!”
“你才是脑子进水了,你给我松手!”
“你叫我松我就松,那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周念南!”
好不容易夺回自由,谢渺当即离他三丈远,连骂了他几声混蛋。
周念南不觉生气,反倒笑意舒展,嗯,还挺乐在其中?
她用手笼着鬓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父亲何时到京?”
周念南回:“不出意外,下月初能到。”
谢渺“嗯”了一声,问道:“你没想过随他参军吗?”
周念南有短暂沉默,“你也觉得我该去?”
本以为她会像旁人那般不吝教导一番,谁知她想也不想便道:“鸡蛋不应该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周念南微怔,随即失笑,“我堂堂定远侯府,在你眼里只是一篮子鸡蛋?”亏她想得出来。
谢渺不理会他的揶揄,极为细致地拣着裙摆上沾到的草叶,“你父亲与兄长在边关保家卫国,而你,理该替他们扫清诡计暗算。”
周念南笑容渐敛:她知道些什么?
“左相张贤宗的庶长子,已进大都督府任职。”
大都督府掌全皇城统兵权,兵部掌调兵权,二部由皇帝直接调配,然而兵部尚书王永奇与左相张贤宗是一丘之貉,大都督老奸巨猾,是出了名闻风而动的墙头草。
周念南静默片刻,复又笑道:“不过是个庶子……”
“嫡子无能,庶子继位又如何?”谢渺道:“英雄不拘出身,圣人任贤用能。”
周念南的神色已由散漫变为不动声色,“你一个闺阁小姐,如何知晓朝中之事?”
谢渺抿唇一笑,半真半假道:“我早说了,得过佛祖点化。”
周念南心思百转,继而大笑,“那佛祖可有告诉你,谁会登上太子之座?”
谢渺没有说话,只深深地望着他。
“周念南,进宫吧,好好保护你的姑母和弟弟。”她音容皆淡,声音缥缈,散在风里,“保住他们,也保住定远侯府。”
*
之后无论周念南说什么,谢渺都不再开口。她甩甩袖子,说了句“仍有味道”,便又去溪边浣手。
周念南不声不响,重新审视起她来。
相识三年,她贯来表里不一,面上柔弱,实则凶悍,可终归是个不闻世事的闺阁小姐。若说上回施粥避祸是凑巧,那加上今天的一番话,便可以断然,谢渺必定通晓些什么。
周念南当然不信她那番佛祖点化的鬼话,他猜测,她定是遇上什么人,偷听到了某些秘密,便到自己面前装高深来了。
啧,明明是小姑娘非要装深沉,小模样真是有意思的很。
他站起身,掸掸衣袍上的草屑,待去溪边洗手,远处突然传来阵阵瘆人嚎叫。
“嗷呜,嗷呜嗷呜——”
这是……
周念南脸色大变,飞奔到谢渺面前,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去够不远处的马缰,“先上马!”
谢渺也听到了叫声,瞪圆了眼,难以置信地问:“这是狼叫?”
似乎在响应她的疑问,狼鸣愈加凄厉清晰起来,连风中都泛起隐隐的腥臊。
动物的五感总是先人一步,疾风与西风似预知危险般惊恐地甩头撒蹄,看都不看周念南伸出的手,猛地举颈长鸣,疯狂扑腾着瞬间挣断了缰绳,转身先后绝尘而去。
周念南究竟慢了一步,恨得咬牙:“这该死的畜生!”
谢渺的手被攥得生疼,却顾不上挣脱,努力镇定道:“离得这么远,它们也许不会注意到我们,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惜自我安慰失败,她转头便见到西边林子有两抹灰色踪影钻了出来,与人对视时顿了一顿,立马如闪电般朝他们二人奔袭而来!
周念南四顾一瞬。
这里是马场,丛林远眺,近处大多一片空旷,树木也十分稀疏。最近的唯一一颗还算稍高的果树,还有几十丈距离。不暇多想,他拉起谢渺便往那棵树狂奔。
谢渺脚步踉跄,几乎跑得上不来气,忿忿喊道:“去哪?这是马场……为,为什么会有……有狼!”
问得好!
周念南也他娘的想问问苍天,这马场如何会有野狼!
但眼下哪有想这个的时间,不消半刻,那两道灰影离二人只剩一里多路。
总算跑到目的地,周念南在树边一个急停,“你可会爬树?”
谢渺差点撞上他的背,右手覆在胸口,努力平稳呼吸,“我,我,我不会。”
周念南当机立断蹲下身,“站到我肩上爬上去,快!”
谢渺的余光瞥见狼影,顾不上矫情,扶住树干抬脚便踏。周念南握紧她的足踝,力道尽量平稳地往上一顶——
谢渺堪堪抓住一截枝干,借力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半趴在一横半空的枝丫上。她顾不上衣衫狼狈,急忙地朝他伸出手,“快,抓住,我拉你上来!”
周念南触碰她的手,温软细腻裹在掌心,似他曾把玩的极品羊脂白玉一般,让人爱不忍释。
旖旎转瞬即逝,周念南轻轻一碰便松开,“乖乖在树上待着,别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