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一动,德子就能感觉到。
朱老爷子眼里慢慢有了泪意,心想:“咋能是我小孙儿对不住呢,我养的孩子我知晓,最是心善,怪不着。”
……
游寒村。
左家忙碌的一天也终于消停下来。
后院墙搭好了,茅厕勉强搭上,就没整大门,需要换门板子。
送走大女婿那些帮忙的小兄弟,以及罗母,左撇子和白玉兰就进了屋。
不是不想往远了送罗母。
一是,大女婿小兄弟就能给捎一段,差不多能捎到家门口,二是留给小女婿和罗母还有小麦单独说话的时间。没看那些小兄弟都很有眼热往远了站,特意让罗家人私下说点儿话。
“大姑爷交给你多少银钱?”白玉兰累的盘腿坐炕上,她刚才还去将小稻出嫁那屋也收拾出来啦,这回左家有仨屋子能睡人。
“十六两。”
“艾玛,再算上那次的小十两,二十六两啦。”白玉兰瞅着老头子,咋感觉这么下去要发家呢。
而左老汉是将罗母给的那二十两摆在二十六两旁边:“你说,咱家真要买骡子车吗?还是小女婿他娘给的。”
不敢想,家里能养车。
白玉兰却没搭茬,提起罗母趿拉鞋出门。
“你干啥去,这正说银钱的事儿。”
“等会儿,夜里有的是功夫。趁着小女婿不在,我得抓紧去问问那罗婆子来家,我那娘到底是说她啥啦,吓的跟个小鹌鹑似的。”
秀花能扯白玉兰吗?早就睡了。不睡也不会再学一遍,怪累的。
玉兰只能问大闺女:“你外婆和那罗婆子上午聊什么了。”
“我在后园子干活离的远,有些话只记住一句半句。”
“你完蛋货,学话都不会。”
甜水从被窝里钻出来,揉着眼睛道,“姥姥,我知道啊。”
“走嘞,还得是姥姥心肝,今晚随姥姥睡。”白玉兰抄起甜水就走了。
第六十三章 放开嘴就是骂
小稻很无奈。
朱兴德还特意嘱咐过闺女,“少学话把,”那都挡不住他闺女睡懵起来接话,也不知随了谁。
小豆将脚泡到盆里,坐在炕沿边问小稻:“姐,外婆她,真说了许多难听话?都说啥啦,你快与我讲讲,我这心跟猫爪挠似的。”
小稻说了。
可见小稻哪里是没记住,趴二妹妹耳边挑重点嘀咕了几句,然后才说道:
“我怕爹娘听见生气。
本来没多想的事,会变得多想。
你说那才怪呢,外婆不和小妹夫那娘细掰扯前,我也没觉得咱妹子日子过的有多委屈,家家不都是那么过嘛,哪有十全十美的。
外头还羡慕咱家小妹呢。
结果,外婆一说完,有那一阵,提到那毛驴子我都有点儿跟着生气,干不进去活。就觉得没给小妹夫娘倒糖水就对了。”
而小屋里,此时甜水可不像她娘学话那么干巴巴的。
甜水披散着小头发,站在炕上,歪着小脑袋眯眼睛看门口:“你谁呀。”
妈呀,白玉兰都没多问,就知晓小外孙女在学太姥姥呢。
那语气学的比她都像。
秀花附身一样。
“噢”,一个噢字七弯八拐,甜水上下扫眼白玉兰。
白玉兰明白,这是又拿她当罗婆子呢。
“你就是罗峻熙的娘?”
左撇子拽住外孙女的小手打商量:“可不中,那是你小姨夫的名,在家不准那么叫。你看在村里不显,在读书人眼中,那是在骂人。”
“姥姥,你看姥爷呀!”
白玉兰急忙轻拍几下左撇子胳膊:“你别打岔,孩子这不在学她太姥嘛,平日里才不会那么叫小姨夫。”
又看向孙女叮嘱:“甜水,你听姥话,快点儿学,不用带动作,太麻烦,你还挺累。再说你小姨和你小姨夫快回来了,你不用大声学太姥,让他们听见不好。这不是在说人家娘坏话嘛,明白没?”
好吧。
甜水迅速进入角色,叉腰:“你不来找我,我还要找你呢。麻溜儿给你那儿子领回去,和离,这事儿我准保说得算。”
啥?
白玉兰和左撇子对视一眼。
甜水朝旁边站站,露出疑惑的表情:“您是小麦她外婆吧,我才听到信儿就来啦,这咋进门就说这话呢,您老是不是误会什么啦。”
甜水再朝旁边站站,正要学眼神,想起姥姥嘱咐忍住:
“误会?我看你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知不知晓就为你那宝贝儿子,我们全家昨夜差些全丢了命。
你快给领回去,将野猪招到你家吧,你们娘俩自己对付。
死啊活啊的和我们没关系。
正好你看不上我们家小麦,随了你的意。”
“婶子,我啥时候看不上小麦啦?你这话从何而来。”
“给我闭嘴,你还有脸说。
我家小麦嫁人前,水灵的像把小葱似的,谁见了不夸。这趟回来造的比她大姐还老。
你那点儿小心思在我这,压根儿不够看。
回门那日,你儿子在书院,你不陪着来,连个脸面都不成全。那时候嫌弃我们左家门槛低,今儿怎么登门了呢。
嫁这么近,俩月才让回趟娘家,回来还是为野猪。你可真是会算计,带三五斤粮食,你这是拿我家小麦当傻子,也拿我们老左家人命不当回事呗。
进门没过半月,你又将毛驴子卖了。
你是真会过日子,攒下卖毛驴钱给你儿子用,拿别人家养在手心里的闺女当毛驴使。
我告诉你,你就庆幸吧,那时我没在,我在,卖毛驴子那日,就将你家磨盘锨了。”
甜水微微弯腰:“不是,婶子,您这是咋啦,先别骂,您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比那些左邻右舍,磋磨儿媳妇的强出许多?
至少给吃饱饭,衣裳洗的少,没做两样饭,你咋不去和那些磋磨死儿媳妇的比呢。
我们还得谢谢你呗,没给我们整死。
你咋那么会比,心眼子咋都让你长去了呢。
那我们左家这回也学你,好好算计算计,你儿子那样的女婿我们左家不稀得要。
这哪里是女婿,来家住一宿就招野猪,这是催命的。
谁爱要你家文曲星,赶紧领走。
别一天牛逼哄哄的,我们得先有命享那文曲星的福啊。”
甜水抻了抻衣襟,很有秀花派头又道:
“反正和离,我们家不怕。到时候就说给大伙听,让评评理,是你儿子招野猪,成亲前,你家也没说有这毛病。而我可是听你儿子说了,成亲前他就招毒蛇,说句你家骗婚都不为过。”
“婶子,呜呜,不是,我……”甜水坐在炕上,捂脸假装哭了起来。
罗婆子当时说的这几个词,前后顺序,甜水都没差。
白玉兰和左撇子却没再像之前一般阻拦外孙女别演,哪有心思阻止。
甜水屁股又挪向一边:
“你又为何磋磨我家小麦,我不用问也能猜到几分。
你是不是来之前还在路上琢磨,儿子啊,你要是听娘话,找那有本事的岳家,大舅哥小舅子多点儿,眼下招野猪这事儿,是不是能更有依靠?至少能比左家强吧。
哼,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你当那有钱人是二傻子?
家里都那么殷实啦,要啥有啥,听说你儿子招野猪,谁会为你玩命,疯了不成。
放着大好家业,那大户能给闺女寻个你儿子这样的,回头就能再找俩仨。
你儿子没比别人多长一个鼻子一张嘴吧,没到就非他不可吧?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大活人有的是。
而这种时候,你那心心念念的满意亲家,还会将你们娘俩赶出去,一刻都不会多留,很怕你们多呆会成为催命符。
你想让帮忙护送你儿子,人家就会看你像二傻子,咋能提出这么不要脸的要求!”
“婶子,你别说了,我、我?我错了还不行嘛,往后我好好待小麦,您老也别再说气话。”
甜水声音忽然沉下来,虽然还是那么脆生生的,但挡不住感情在:
“你但得心正一些,我都不会在这种患难的时候如此数落你。
你这个人,是真儿真儿的,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
咋就能那样呢,嗯?你家孩子很多吗?不就多了一个我家麦。
你哪怕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看在我那老实姑娘姑爷的面子上,回回抬脸看着你,是找你借过银钱还是借过粮,那抬着脸眼巴巴的,是拜托你能对俺们孩子好点儿。
结果你呢。
我们左家人越这么哄捧的,你越拿我们不当回事儿。就显你会算计长脑子了是不是。
一会儿我那姑爷姑娘回来,你再看看他们,昨夜见到野猪懵在原地差些没了命,你听听他们会不会说你儿子一个不是。
论做人,你和我姑娘姑爷一天一地。”
第六十四章 嫌隙
“还有吗,”左撇子取来烟袋,没敢将烟袋点着火,问小外孙女道。
“唉,”甜水长叹一声。
就在左撇子以为这也是他老岳母的原话,在叹气呢。
甜水说:“姥姥,你看姥爷呀,我嘴都干吧了,他也不说让我喝点儿水再接着学。”
白玉兰立马下地,“对,你说你姥爷那人,下地只知道取他破烟袋,都不惦记给俺甜水倒口水喝喝。”
甜水端着小碗,一边小口小口喝着水,一边和姥姥姥爷打商量:“要不要换个地方?”
“换哪,为啥。”
“就要开始干活啦,要去灶房。
太姥姥说,这不野猪进院儿?家里破烂的东一块西一块,还欠着全村老少的人情。这可真是位好孙女婿啊,快赶上祖宗了,搭着全家为他一人忙乎。
太姥姥还说,她猎野猪腰伤啦,差点儿丢掉半条命。
小姨夫的娘就急忙擦擦眼泪:婶子,我来,都我来,你老快歇着。
太姥姥说,显不着你,给你儿子领走,别再让俺们家再有麻烦就行。
小姨夫的娘就抢过菜刀,拎起骨头开始干活,很怕晚一步被太姥姥轰出去,还说婶子,我求你了,快让我干吧。我多干一会儿,心里能舒坦些。是我们罗家对不住啊……”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响动。
白玉兰急忙嘘一声,让孩子先别说话,以为是小女婿他们回来了。
到门口一瞧,微松口气:“满山呀,你咋才从山上下来,挖陷阱挖到这时候?”
“嗯,姐夫那兄弟二柱子也刚回去。”
杨满山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脸上、胳膊上、腿上、脚丫子又是黑泥又是汗,东一条西一道。
干脆屋没进,先在院子里洗洗。
满山用眼神扫着,看来撞坏的井边重新砌好,也不知后院墙和园子、以及茅房收拾出来没有。
“娘,门板子我在山上破完了,夜里黑就没抬下来。明早我再回山上一趟,用推车拉下来。”
啥?
满山不止在山上挖了一天陷阱,还将家里门板子不声不响给打好了。
难怪累成那样。
白玉兰冲屋里紧忙招呼:“豆啊,满山回来啦,你快给拿帕子拿两件换洗衣裳。”
帮着擦擦背啥的,让舒坦舒坦,昨晚没睡好觉,今儿早些睡。
而白玉兰自己是转身进了灶房,将给二姑爷单独留的大包子,一直放在锅里热着端出来,打开咸菜坛子捞一小碗咸菜,又向灶坑扔几根柴火,热一热浓浓的骨头汤,这都是秀花熬汤那阵早就留出来的。
人家秀花说了,没道理全村喝大骨头汤,咱自家人却要喝添水的稀汤,好东西要先可着自家人,永远要记住这点。
小豆在仓房里点着火把,给满山擦背时,满山将一个破布口袋递给小豆:“家里的三十六两银钱拿出来了。”
小豆反问道:“那咱家是像大姐夫似的,都交给爹娘帮存着,留着明年盖房用,还是我自己单放着?”
“听你的,咋样都好。”
满山抹把脸上的水:“对了,大姐夫拉他祖父回来了没?”
“嗯,老早就回来啦,据说姐夫卖肉卖的可快了。”
“你给水没?”
“没有啦,就连缸里掺的那些水,也被外婆熬了汤。”
小豆想了想,这种偷摸给人水的事儿,还要劝人喝,有时候真挺难的:
“再说,就算有水,咋给啊,总不能对姐夫一遍遍强调,这水你别喝,喂给朱爷爷,姐夫会咋想。
可要是不强调吧,家家缸里有水,到家啦,谁也不会再碰水囊里的水。”
满山比小豆还不擅于撒谎,这种难题依他看,只剩实话实说一条路。
“那咋办。”
小豆抿抿唇:
“明日开始,你们不是要猎猪嘛,姐夫不在家。
我想着,依照大姐的性子,姐夫不让她回去,她也会回去一趟,就看是明日还是后日了,要不然她不放心。
嗯,到时我跟着回去,帮浇浇地,洗洗涮涮,给大姐扛包。然后找机会喂给那老爷子水。
反正老爷子不会说话,大不了趁大姐不注意,我硬喂。”
小两口想起水的作用,心照不宣的还有点儿含糊:
也不知有没有用。
像外婆就吐,还连吐带拉的,今早起来才好点儿。
可要说喝那水没用吧?外婆虽然习惯性与人叫苦,问就说要累死了,但是看起来明显的很有精神头。
问岳父岳母也说:别看没咋眯觉,挺有精神的。
岳父还玩笑说,腿没以往那么疼,可能是撵猪跑活血啦。
与此同时,游寒村到青柳村的小路上,罗峻熙不能再送,再送就要给娘送到家,他站住脚。
罗婆子今日累的腰要直不起来,借着月色仰头看眼儿子,嘴唇蠕动好几下,才道:
“明儿一早,我就将你的书箱,还有你和小麦的衣裳推来。”
“嗯。”
罗峻熙嗯完,忍了又忍,到底还是问出了口:“是您主动提出让我住岳父家的?”
“对呀,”罗母不明白儿子问这个干啥。
其实罗峻熙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确认这事儿。
昨儿娘没来那阵,为猎猪方便,那阵已然定下住岳父家。
当野猪追到家里后,掏心窝子讲,他务实些,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也确实更要住在岳父家。
既然是同一个答案,事情已经定下来,作为一个男人、儿子,又何必要计较是谁建议的。
可是这人啊,或许这就是人性。
复杂到道理都懂,却还是会纠结地、控制不住地朝不好的方向琢磨。
比如,娘以前恨不得他天天在家,根本不允许他在岳父家过夜,最好别登左家门。结果他前脚将野猪能招到家里这事暴露,娘后脚立马将他推出去,让常住。
罗峻熙有种,别扭的,不堪说出口的,被亲娘推出去的抛弃之感。
他想及时打住这种想法,不停地劝自己,如洗脑一般:
娘不是怕他回家招野猪会被连累到丢命。
毕竟娘要是想要他好好活着,又有什么办法呢。
难道自己非得将猪招到自家里,看到娘一个妇人连跑都跑不快,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别那样想。
没有任何一个做娘的不盼自家孩子好。
尤其是他娘,含辛茹苦将他拉拔长大。
第六十五章 多看美好,少理烦恼
罗母看着儿子脸色变了又变,拿不准儿子在琢磨啥,小心翼翼道:
“你别想太多,不用负担太重,走一步看一步,啊?没事儿。
那什么,我有给你岳母二十两银钱让去置办骡子车。
我听说,那猪不被杀死,它是畜生会一直追着你跑下去,咱哪能跑得过它。
只能想招杀。
有了那车,还能拉着肉卖卖,不用总借别人家的。
其实以前我就惦记让你有个拉脚车,人家那书生家里都有,是你不会赶车才作罢。
这回买了,你往后去书院还是去赶考,就不用只靠两条腿了,也能坐坐。”
罗峻熙问道:“您的意思是,车到头来还是给我置办的,和我岳父家没关。是不是我不再招野猪了,这车就要随我来回去书院,或是将来要牵回咱家?”
“不是不是。”
罗婆子有些急,儿子这是咋的啦:
“那哪里是那个意思,是你借光,往后备不住能坐坐。
咱给了你岳父家,就是给的,娘这回一点儿没心疼,真的。
别说车了,人家能帮这么大忙,给多少都是应该的。
这也就是你岳父家实心对你吧,这点道理娘还不懂吗?
要是换做旁人,外人知道咱招的野猪那么吓人,还抽冷子就跑出来,都不给拿家伙什准备,备不住给人四十两五十两都不乐意帮忙。
再说我早想明白啦,这已然不是花钱雇人的事儿了,能让人知晓吗?回头再给你暗害喽。”
事实上,罗婆子心里清楚,还真不是自己想开的,是小麦外婆彻底给她骂醒。
那老太太就说过:
打量过雇人打野猪吧?想着至多花几十两就能护住,不就是花点儿钱吗?呸,想得美,你儿子那秘密敢让人知道吗。雇来的人,见到危险哪里会拼命往上冲。哪次出个闪失,没护住,索性拿着你的钱跑了,你儿子被猪拱死往山里一丢,哭你都找不着地方。
罗峻熙听到娘说车就是给岳父家的,抿抿唇,这还差不多。
气氛一时又静了下来,像是都在思考着什么。
罗婆子瞟眼小麦。
眼下她见到小麦,又控制不住的脑里盘旋小麦外婆另一番话:
你儿子将来有没有出息,前提是有没有命享。没了命,还考个屁,还提什么出息不出息。
这些话都跟紧箍咒似的。
是啊,她承认那老太太句句说的对,全中她命门。
没了命,攒多少银钱准备科举有个屁用,人都死了,谁去考。
没了命,也确实不用再惦记出不出息。
所以罗婆子今日被秀花骂过一通后,心里的期待迅速降低。
她现在只想拜神求个最基本的平安、健康。儿子中不中秀才都没关系。
这不嘛,连喊了十几年要好好温书的话都忘了:
“行了,你和小麦快回去吧,蚊子多,缺啥少啥的夜里想想。明儿我来,你再和我说,我再给你们俩送。”
罗婆子又看着小麦道,“我嘱咐你的那些,记住没?”
“记住了,娘。您到家将门关严,自己在家。再别忘了熄火。”
“嗯。”
罗婆子此时还觉得很庆幸,她这儿媳妇多亏没回娘家说挨她巴掌跪过半宿的事儿,咱得承认那嘴是真严。
要不然她不用猜都知晓,就凭小麦那外婆,要是知晓小麦挨过巴掌那就完了,敢撕了她。
毕竟今日刚到左家那阵,那老太太明明不知晓这些事,她都能感觉到火气腾腾的。
其实她也并不怕被小麦的外婆撕,她怕和离。
罗峻熙在罗婆子要转身离开前,忽然道:“娘,那磨坊先停掉,别做豆腐了。”
罗婆子想犟嘴,想说小麦不在家,她也干得动,但看眼儿子脸色:“那、那好,听你的。”
罗峻熙听到娘应承下来,彻底放了心。
这才带着小麦,特意来到大姐夫的几位小兄弟面前客气几句:“拜托你们了,要捎我娘一段路。”
“没事儿,这都一走一路过,准保送到家。你放心。”
……
几位小兄弟发现罗婆子走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停下脚朝后看。
“大娘,咋啦,是落下啥了?要不要回去取。”
罗婆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是,麻烦各位再等我一下,我望望我儿子儿媳背影,看他们拐过这弯儿咱再走。”
说话时,还贼眉鼠眼的四处瞧瞧,那野猪不能从路上忽然蹿出来奔她儿子去吧?
唉,就不该让送。
罗峻熙还不清楚,他娘已经被吓破胆,有些神经兮兮。
——
罗峻熙到家前,左撇子和白玉兰已经迅速整理好情绪,给甜水塞进被窝。
掏心窝子说,老两口听完那番话生不生气?
他们又不是傻子,更不是面人,咋不来气。
就像小稻担心的那般,啥事儿就怕总结。
没细数那些事儿前,也不觉得咋滴,生点儿气是有限的。
生活不容易,睁眼干活,闭眼睡觉,更没精力多寻思。
怕就怕在细唠,有人帮你细分析。
别说小麦这种攀着非要嫁的必定会受些委屈,即便是小稻那种被大德子求到家的,也不能细唠啊。
一唠都觉得没啥意思,恨不得全和离。
左撇子就是这个劝法,劝白玉兰:
“没有十全十美,饭勺难免会碰到锅沿。咱俩听过就算,唉。
想不开就琢磨琢磨,小女婿那阵背着他娘,给咱补回门礼,给那兜里银钱花溜光。
还有干活可笨,却在地里一撅撅一天,一声苦不叫。
哪是那孩子嘴笨不会说讨喜话,不会耍聪明躲活,他都能打小被人传过目不忘。
只能说,孩子是实心实意想要好好待咱俩。”
为啥好好待,不就是看在小麦的面上,要不然能那么实在?
像回门那次补礼,那阵可没有野猪,可补可不补的事儿。小女婿却抄书挣钱买布买酒。
就像小麦在他家一样,受些委屈也实心实意待他娘。
两面的孩子,都在使力将日子过好。
白玉兰点头:“孩子确实是好样的,娘是真不咋地。算了,也算报仇啦,我娘这回给那罗婆子损成那德行,那罗婆子心里多少能有点儿数吧?不过,要是往后再敢对咱家麦……”
左撇子抢话:“你就找岳母,岳母就能收拾她。”
左老汉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岳母骂人也能让他心里挺爽快。以前都是骂他。
那嘴不好,也是有优点的嘛。
所以罗峻熙回来,盖的还是老左家最好的被单,穿老丈人补丁少的衣裳,洗洗涮涮的,岳父还问过:“要不要添点儿温水,你能用惯那凉的不?”
过一会儿又嘱咐他:“里屋门关严啦,猪不能再来,爹给你守着,好好睡。跑一天一宿了,挺累的。”
罗峻熙躺在炕上,望着外面的月亮,感觉这辈子也忘不了岳父岳母对他的好。
……
第二日一早。
秀花起来就被吓一大跳:“干啥呀,你扒我衣裳干啥。”
白玉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娘,你醒啦,你给我看看你那腰。我给你抹药。”
第六十六章 幸运
秀花面色有些不自然。
她专挑家里好的吃,没有过不好意思。
她张嘴就来数落这个那个,也没有过不好意思。
眼下,秀花被闺女按在炕上,非要给揉腰,却变得躲躲闪闪起来:“你怎知晓我腰疼。”
白玉兰一把抓过亲娘的胳膊:“你快点儿,我给你揉完吃口饭还要下地呢。锅里热着饭,孩子们在等饭,哪有功夫在你这里闲耽搁,一会儿该糊了。”
“那你快忙去吧,谁让你揉了是咋。”
这是什么态度嘛。
“我还没有醒,是你非要给我扒拉醒的。”
白玉兰哄秀花:“是是是,我想看看你那腰还不成嘛。不过,你才醒那阵吓一跳是什么意思,那脸色都不对啦,你是怕我翻你东西?娘,你是不是背着我藏啥啦?”
“我哪有东西藏,就这一把老骨头。”
嗯,也是。
白玉兰自然没当回事儿。
在她心里,她娘是被人撵回来的。
那老头子前脚一死,后脚那家儿子就急火火将她娘送出来,混的好怎么可能会那样。
想必这么多年在那个家,也就混个吃喝穿,兜里能存个三五两银钱……就多算,六七两养老银钱,不能再多。有三两还是从她家拿走的。
“我哪里粗鲁啦,您别净事儿,我看你这里到底是……”
没等说完,白玉兰动作忽然慢下来,她老娘的后腰青紫一片。
后园子里摘菜的小稻,清清楚楚地听到娘在数落外婆。
一会儿埋怨猎猪那晚外婆就不该瞎掺和,说外婆最是不听话,你看看,拽绳子一个大屁蹲儿撞到石头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