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子斜倚在门框边,抱胳膊眯眼道:
“叔,我同意分家,举双手赞成,别整的好像我要赖着他们似的。
不过,正因为分家,我才要将他们叫旁屋先说会儿话。
因为不说的清清楚楚,我那位伯母容易犯糊涂,会分不明白我家的田地和银钱,您稍安勿躁。
我啊,特别拿您几位当回事,您老别动气,啊?”
里正一愣:啥意思嘛。
所有人都直觉不对劲儿。
所以当三堂嫂要跟着去听听咋回事儿时,朱家伯母观察大德子脸色,主动将三儿媳撵了出去。
旁屋里,只留下儿子们和侄儿。
“伯母,你刚才说,谁惹的祸,谁就要少分家产,还要月月给我爷交药钱和孝敬银?”
朱家伯母拉长一张脸,眼下这种情况,量侄儿也说不出花来:“你到底啥意思,别兜圈子,那面等着呐。”
“意思是,错事根子上在于你那老来得女的闺女。
你那闺女,脱光溜的和王赖子钻苞米地。
我倒霉遇见。
我特娘滴是真倒霉。
我当堂哥的不揍王赖子,我留他过年?
我能眼睁睁看着那不正经的勾当正在发生,我听个响,然后当作没遇见走开?”
几位堂哥难以置信:啥?这里咋还有妹子兰草的事。
朱家伯母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不相信自己的闺女会做出如此糊涂事,憋好半响才颤动嘴低声喝骂:“你胡说。为多分家产,竟然敢胡乱编排你妹子!”
朱兴德嗤笑一声:
“胡没胡说,将王赖子捆来就知晓。
信不信王赖子就能帮我嚷嚷满村皆知?
到时我也不剁他手指头了,就让他给我做个证明吧。
我爷病倒,事出有因。”
第三十二章 灵魂失控
朱兴德脸上挂着讽刺的笑容,实际上心里并不好受。
如若那个梦是上辈子,或是老天爷给他提前来个预告。
那只能说明,在那个梦里经历分家时,他选择过隐瞒实情。
没将堂妹兰草的事情说出来。
而为隐瞒,自个背了将祖父气倒的骂名,被强行征徭役时,村里长辈没人为他出头说话。
结果换来的依旧是不公的分家。
还换来他被官差带走,却没得到家人一丝丝关心。
一个个只哭自己家,都不带问问他的。
这些所谓的亲人们啊,呵。
至于后面的事,虽然还没梦到。
但是可以想象得出,他一旦要是离开了这个家,他媳妇和他闺女会过啥样的日子。
说来也好笑,不知道的以为朱家是地主富户呢。
为祖上留的那点儿家产,伯母和堂哥们没等爷回来就惦记,一点儿亲情人味儿都不讲。
那他又何必客气,该是他的绝不能少。
至于兰草那件事是否有苦衷,人家有亲娘亲哥哥们,他往后死记:他是堂的,显不着他出头,也用不着他解释。
真关心,自己去问。
因为有了这层变故,有兰草那个大把柄在,小屋已经一片乱糟糟。
大堂哥朱兴昌抱头蹲下,一张脸愁的皱在一起,埋怨道:
“娘,小妹咋能做出那种不要脸的事儿,让妹婿家知晓喽,不得打上门啊,唉!”
二堂哥朱兴安是指着朱兴德鼻子方向质问:
“你眼下说出来就是为了多分田地?德子,二哥对你太失望了。你对亲哥哥们使那威胁的下三滥手段?”
朱兴德也很失望。
二哥直奔主题,听说亲妹子和人钻苞米地都不带感慨两句的,还抵不上大哥,一门心思怕他拿这事做筏子多分田地。
而他要是不威胁这些人,都白瞎大家伙的期待了。
朱家伯母哭道:“兰草一定是被强迫的,我养的闺女我知晓。”
说完猛的抬头,伯母忽然扑过来拽住朱兴德的衣袖:
“德子,伯娘知晓你是个仁义孩子。
伯娘求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要不然,你妹子会被老周家人打死的。
不打死,那老周家人也不会放过咱家。
周家会讹人让咱家赔个媳妇,咱有那银钱给你们兄弟几个分了好不好。而且你妹被休也只剩下死路一条,她那种名声再嫁谁去啊。”
又加重老爷子的砝码,伯母那口才在乡下真是做农妇白瞎:“到时你爷也回来了,他虽不能说话,但是听见那闹吵吵的也会知道出了事。你不想你爷再出事的吧?”
朱兴德推开伯母扯他衣袖的手,“别总拿我爷要挟我。爷是我自个一人的吗,他就不是你们的亲人?呵,可真行。好,为我爷,我认栽,那就先好好说说分家的事,我看你们态度。”
朱家伯母吃了定心丸,这才下定决心,像老了十岁般泄气道:
“该你的,你放心,伯母做主会分给你,咱一笔写不出……”
客套话没有说完,亲情牌也没打完,一直在门外偷听的朱家儿媳们冲了进来。
凭啥呀。
小姑子干出那不要脸的事,被大德子拿住把柄,要让她们吃亏。
她们分家和小姑子有个屁关系。
到时,少分的银钱和田地,回头小姑子给补吗?
不补又凭啥要让她们吃亏。
“朱家怎么能出那么不要脸的人,我呸,兰草就该沉塘!”
“我这个亲娘还没死哪,我看应该将你沉塘。要不要脸轮不到你个外人说。该怎么分家也轮不到你瞎咋呼。这里是我儿子们当家,滚犊子!”
朱家伯母一人大战仨儿媳,一手拽头发,一手巴掌撇子抽过去,那都不带含糊的,哪个儿媳出声就打哪个。
大堂哥媳妇嗓门大,气的呜呜直哭,直嚷嚷道:
“咋就轮不到俺们掺和?俺们为这家累死累活,到头来要因小姑子吃亏,天下就没这样的道理。俺们生的娃不是你的孙子?分少啦,你孙子们往后日子难捱你就乐意啦!”
要是让她吼出真心话,她定要再加一句:虎不虎啊。
二堂哥媳妇是娘家殷实底气足,她揉着被抓疼的头皮,气急威胁道:“娘,你要是再说不管俺们的事儿,我这就回娘家。让我爹他们来,索性将他们亲哥几个也分了家。”
这可彻底戳中朱家伯母的心口窝,她一手叉腰,一手比划,那都不带怕的:
“你吓唬谁,你快滚回娘家,别再滚回来。
回头我就给二儿娶个黄花大闺女,不比你鲜嫩?
看你一个嫁出去的死丫头片子,你哥嫂能容你几时。也让你尝尝娘家嫂子逼小姑子去死的滋味儿。
我告诉你,滚回娘家你要再想嫁,到时你就是个二手货,再打着灯笼你都找不着我二儿这样的。
就冲今日你敢伸手撕挠长辈,俺家没主动休你,你就偷着乐吧。等回头倒出手的,我找你娘家村里好好说道说道,问你娘脸上,问她咋教的闺女!”
朱兴德在旁边看着这场闹剧,发现挺厉害的二嫂,实际上战斗力太差。
才说一句回娘家,大伯母就顶回来一堆,白瞎上头有四位娘家哥哥,将二嫂气的嘴打哆嗦,直踢他二哥屁股。
“他爹,你倒是说话呀。你要休了我?你敢,我让我哥哥们打断你腿给你扔壕沟里!”朱家二儿媳不再和婆婆撕扯,用脚一遍遍踢蹲在地上的朱兴安。
越踢越用力,只恨男人窝囊,屁都不敢放。
倒是三堂嫂李氏没怎么上前。
知晓自家男人不在场容易吃亏,自己娘家也不给力,她只刚才在门外偷听那阵给两位嫂子不停拱火。
到真进了屋,见到她那一直以来蔫坏的婆婆,今日连那遮羞布都不要,直接伸手打,怕落不到好,还挨着大德子方向站着。
李氏想着婆婆要是敢伸手打人,她好跐溜一下躲大德子身后,以防被挠了脸。
此时见到两位伯哥统一动作蹲下身抱头装死,两位嫂子也不敌婆婆,只顾呜呜哭,她忽然出声道:“娘,依我看,先别分家了,解决完小妹的事再说。”
朱兴德看李氏一眼:“你们说分就分,说变卦就变卦,你们是太阳啊,啥都围着你们转。我告诉你,心眼子少往我身上使,别扯没用的,分家。”
看够闹剧,也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回头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别耽搁我功夫。先说银钱有多少。”
小屋的动静早就传到堂屋里。
在里正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面前,左小稻汗都下来啦。
虽然隔间灶房,小屋里的话传不真切,但是小稻心里知晓实情,总感觉这几位已经听的一清二楚。
“您几位喝水。”
小稻一直在外面添茶倒水,倒是没太关心分家能分得啥。
也不着急。
因为她知晓,她男人要是真与谁计较起来,吃不着亏。
第三十三章 爱与哀愁
“德子,你爷那里,只有十五两银钱给你们哥几个分。”
朱兴德嗤笑一声。
伯母之前为兰草哭成那样,眼下还有心思玩心眼子,这真是拿钱叫爹的人:“你说我会不会信。”
搁这骗鬼呐。
“……没骗你。”
朱兴德心头滋滋冒火:
“伯母啊,我还叫你一声伯母,为我爷,为我大伯,敬你是长辈。
往后咱们也要一个房头抬头不见低头见。
我劝你,别耍那没用的小心思。
真的,特别没意思。
你翻箱倒柜,我心明镜的,我爷根本不可能就攒那点儿钱。
你要是这么不实在,非像滴香油似的,非得我撂次狠话才能滴出一滴,那咱干脆到外面,将事情原原本本说明白的。
就像二嫂说的,我觉得她说的特别有道理。”
朱兴安媳妇立即挺直腰板。
朱兴德皱眉继续道:
“到时把嫂子们的娘家人找来,我也派人将我老丈人接来。
你可别说和他们没关系,这都各自成了小家,岳父将来也是依仗。
咱要分,就清清楚楚分分这个家。
该是谁的错,全说出来,有我的,我不躲,咱谁也别占谁便宜。
也免得我二哥口口声声说我拿兰草威胁你们。
我倒是想问问,我威胁啥啦,啊?
就威胁你们不要骗我?
就威胁你们,让我得到我该得的那份,没让你们占到便宜就叫让你们吃了亏?”
朱兴德被气的闭了下眼。
你瞅刚才几位嫂子气急败坏说出的那些话,那已然暴露心思。
伯母说会公平分,她们就冲进屋急了。
合着公平都不行,看看,这就是他老朱家人。
往常村里还夸呢,说朱家人抱团。
就这?
那建议村里都分分家,最后谁家没为银钱打翻天,才叫真抱团。
二堂哥朱兴安眼神闪了下。
大德子还不知晓,他这位二堂哥正在心里为他鼓劲儿呢。
二堂哥觉得大德子那建议非常好,最好将各个兄弟的岳父都叫来,索性大伙一起分家。
正在心里祈祷:德子,你快闹起来吧,你甩手说去叫你老丈人,二哥好跟着你借光。
倒是大堂哥一看德子脾气要炸,急忙想顺毛摩挲。
因为别看朱兴昌平日里吭哧瘪肚的,这样的性子也有好的方面,他胆小。
大堂哥不敢想,分家这事儿要是闹大闹的很不光彩,回头祖父到家会不会被气死,他妹子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想祖父和妹子死的,那可全是亲的。
再一个,德子要是炸了毛,谁也管不住。
能拴住德子的祖父并不在家。
是不是都忘了堂弟说抄菜刀就抄菜刀,惹急眼谁也不惯着,能作翻天。
终归是不占理,心有点儿虚,朱兴昌一改往常在后面猫着等现成的,向亲娘拧眉道:
“娘,你干啥不说实话。即便分家,堂弟不姓朱了是咋,往后俺们兄弟还处不处啦。”
说完亲娘,这才对大德子利索坦白:“四弟,是二十八两银钱,不是十五两。”
朱兴昌将亲娘气个倒仰。
朱家伯母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她可是才说完没骗德子,结果就被亲儿子打了巴掌。
“你,你……”
对大儿子你了半响,最终看向朱兴德脱力道:“没错,是二十八两,行了吧,这你总要信吧。”
朱兴德依旧皱眉:“不信。”
这回朱家伯母感觉哭要找不着地方,她说的真是实话,只翻到那么多。
大堂哥也囔囔道:“德子,是真的,我担保。不信你问你二哥。”
朱家二哥先瞪眼大哥,然后才不情不愿道:“翻出来就给我们看过,是二十八两。我也没想到爷就攒下那点儿银钱。”
大德子扫眼堂哥们,硬生生咽下嘴边话。
其实,他很想问:
你们确定是真的?
亲娘又如何,今儿算是发现,金银面前无父子母子。
就不能是伯母她自个偷留,只告诉你们翻到二十八两银钱?
他相信他只要说出来,不提俩哥哥准保会怀疑亲娘,毕竟伯母刚才还在撒谎,撒谎又不是一两次,这就是做老人心不正的苦果,嫂子们立马会和伯母掐起来。
到那时,或许堂哥堂嫂们,还会让他见到更不一样的嘴脸。得老热闹啦。
朱兴德最终抿抿唇,硬将话憋了回去,赶紧分家要紧。
说到底,人有软肋,他软肋就是他爷。
朱兴德和大堂哥是差不多同样的心思。
他怕朱家分家这事闹的沸沸扬扬,回头将爷气死。
祖父已然哆嗦乱颤,口齿不清,再被气一下,直接见阎王爷。
朱兴德说:“二十八两银钱,我要十八两,往后留着给爷看病买药。那病不是一两日就能好的,郎中说的话,在场的也听见了,这不过分吧?这次去镇上也是我掏的银钱。”
三位嫂子一听看病钱,都要恨死小姑子啦。
也是奇怪,她们现在不恨打王赖子的大德子,不恨王赖子挨完揍来到朱家耍赖气倒的老爷子。
不管那些因果,只恨小姑子兰草和人钻苞米地。
屋里没人应声。
那可是十八两,一大半带拐弯要分出去。
事太大,不想决定。
等好半晌,大堂哥东看看西瞅瞅,不得不开口:“成,你拿十八两。”
惹来朱家大房其他人一顿白眼,连他媳妇都瞪他:你咋那么欠呢。
朱兴昌心里寻思话:里外不是人。那你们不吱声,完了我说话还不行。你们以为能躲过去是怎的。
三嫂李氏先看眼婆母脸色,才试探着问道:
“德子,你看你分那么多。不算俩长辈,你们明明是哥四个,你一人就分走一大半银钱。往后爷要是再抓药,这年纪也越来越大,要是再折腾去医馆,年头拖得长……打比方说,早就花超十八两啦,你会不会再让俺们几家平摊啊。”
“不用担心,到时不用你们掏。
我有口饭吃就给爷供得起药。
你都能想到的事,我心里更有数,这亏我认了。
别说十八两,即便让我花一百两只要能治好爷,我也认。
因为我怕我不管这事,爷落在你们手里,回头你们会抠着钱不给他抓药治病。”
这一刻,朱兴德语气里带出些悲哀,为他祖父巴心巴肺的为这个家:“往后你们要是有心,日子过好了,过年过节看爷缺点啥,能惦记给买点啥就行。也算祖父没白对咱们。”
两位堂哥低头没坑声。
堂嫂们是互相对视一眼:
这事儿一会儿要白纸黑字写上,那银钱的事就先这么着吧。她们吃点亏当作买省心。
再者说,药汤子可不是一般人家能供得起的。
别看大德子眼下能得十八两,往后很有可能还要倒搭。
她们会从旁守着的,大德子只要敢挪用那十八两,到时她们就拿着白纸黑字找里正。
而且大伙心里都清楚:要说分家,重头戏不是那银钱,是朱家的二十四亩地。
第三十四章 多芬(为盟主改名字也太贵了罢打赏+)
朱家没有很值钱的水稻田,但是二十四亩地也全是肥田,没什么孬地。
朱兴德心里明白,他要是提出按两房分田地,想要分走十二亩,那是做梦。
想要个十亩八亩嘛,倒是可以操作。
“田地,我想要十亩。”
啥叫翻脸比翻书快。
朱家人现场演绎。
“你想屁吃吧,还想要十亩?你咋不想榨干俺们的骨头髓!”这是大嗓门的大嫂,一听想要十亩就急了,都不带听朱兴德说完的。
土地才是庄户人家的根本,关乎能不能吃饱吃好,家境是否殷实,这是命根子。
往常大堂哥不是让亲娘出头,就是让媳妇在前头胡搅蛮缠,他闷在后面做老好人。
这一刻,大堂哥也顾不上装相,这和银钱是两码事。
傻眼般嗖的站起身,“那俺们咋整啊?德子,去掉赋税,俺们就紧紧巴巴的了。你不能这么坑兄弟啊,你还坑你侄子们。”
朱兴德不明白,他咋就坑兄弟。尤其是大哥。
二十八两银钱,知道为啥要给堂哥们剩十两不?
怕征徭役,怕大哥掏不出十五两人头钱。
有剩下的那十两在,堂哥们三家再凑凑剩下的五两,一家均摊不到二两,不闪腰不岔气不用卖房卖地,不用打的人脑袋变狗脑袋躲名额就能交上。
不比其他人家强出许多?
梦里,大哥就没干过有好岳父做倚仗的二哥,没干过心眼子多的三哥三嫂。
他要是真想坑兄弟,准确地说,是坑梦里被征走的大哥,他会二十八两通通都要。
别以为他做不到。
郎中可是说过,爷那病是慢病,不是调养仨俩月就能好的,一年下来只喝汤药就得个十两八两。
爷能只活两年吗?
就这事,他还不用拿兰草说事儿,他只要出去和里正好好掰扯一通就能做成。
家里不缺吃不少喝,各房都有压箱底钱,谁不知道谁呀。
他通过梦境,都能将各家藏钱的地方翻出来。
那么,二十八两谁也别动,专门给爷供药,当他做不到?
而自己被征徭役那事,倒是不想挪用爷的十八两药钱,还得现掂掇。
他够仁义的。无非是想到在那梦里,他大堂哥“借他光”,得罪了王赖子,想交那十五两也没被替换下来。
“你咋就不够吃,我老丈人家五亩地,年年有剩,去掉赋税还能往外卖换些银钱。”
大哥掰手指说,“不信咱算算,你要分走十亩,大哥还不敌你老丈人呢。你看十四亩再分三份……”
朱兴德的大堂哥还没有说完,朱兴德的二哥蹿了过来。
差些拎起大德子的脖领子质问:
“你以为拿捏住兰草那事就能多得?那不用你威胁,我这就出去说,我说完,我看谁敢多分地的!”
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朱家伯娘顾不上对侄儿发火,听完这话心拔凉,她好像第一天认识二儿子。
心凉又如何,她还要哄,上前连扯带拽:“你疯啦,你给我站住,那是你亲妹妹。”
“娘,你到底要儿子还是要闺女。爷有四个孙子,二十四亩田,一人六亩还说得过去,凭啥德子要十亩,就为你闺女那破事?臭不要脸,兰草,等回头不用姓周的收拾她,我就收拾她。我没有那样的妹妹,往后我要和她断绝关系!”
“是,娘知道,二儿,你受委屈了,你别……”
伯母赶紧一手拽住二儿子,一边扭头看向朱兴德眯眼恶狠狠道:“德子,你非要逼得家破人亡吗?你要非得拿那事做筏子,我这就收拾收拾进城找你爷说去。”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那就顾不上老爷子原原本本听完能不能挺过去了。
而且老爷子一旦知晓,哪怕不为孙女兰草,只为顾忌家里名声和脸面,老爷子就会主动拦住大德子不让往外说,那么朱兴德想拿这事要挟多分田地就是想得美。
搞不好,甚至眼下家也不用分,直接给老爷子准备后事吧。
伯母心里寻思话儿:
老爷子要是死了。
反正后悔的不是她。
大德子和老爷子多亲,大伙不瞎。
真到那一步,到时她还要各村宣扬,德子为多得田地,拿丑事威胁家里给老爷子气死了。
她落不着好,闺女被休回娘家,德子也甭想好过,咱鱼死网破。
朱兴德气的脸红脖子粗。
“来啊,来!”
用手指着二堂哥,刚才还敢和他捂捂渣渣的,“你过来,我看你敢和我动个手的。”
二堂嫂伸开两只胳膊挡住她男人,一边护着一边使劲推朱兴德,嘴里还喊着:“他爹,去,上我娘家喊我哥哥们。”
朱兴德瞪视二哥嗤笑道:“多几个大舅哥这把你嘚瑟的,有能耐给他们全找来,我给你们绑一块揍。谁躲谁是孙子。”
又指着伯母道:“你去镇上,去啊!我爷要真被气死了,那也是被咱全家的子孙一起气死的。别想拿捏我这个。我算看出来,人善被人骑。我白给你们家背黑锅?我多要两亩地咋的,我就多要啦!这要是我有黑锅让你们背,你们才是那种会将我骨头渣子榨干的人。”
小屋门被踹开,里正背手站在阴影里吼道:“你们家到底还分不分啦。”
农忙时间,一上午全耽搁在朱家。
从小屋到堂屋,这短短的路程,朱家人又差些打起来。
大房人嚷嚷说不分了,不停地打嘴架。
朱兴德不同意,“不行,必须分。”
村里几位岁数大的长辈,被这动静都闹懵了。
之前,他们一直以为会是朱兴德不乐意分家,毕竟大德子有名的不老实种地,真分家谁干活,那还咋游手好闲。
却没想到,到节骨眼儿是朱家大房不想分。
这回可比小屋乱套。
因为有甜水忽然加入。
小丫头跑回家,正看见二伯母在推搡她爹,二伯以及大房那些人都在骂她爹,急忙扔了手里的小野花,一路冲刺跑进屋,差些给朱兴德的二嫂撞个跟头,“不准碰我爹。”
撞完没站住,噗通坐地上了。
小稻回头正好看见这一幕,眼睛都红了,“二嫂,你敢打我闺女?我让你打完我男人,打我闺女,我和你拼了。”
顺手抄起鸡毛掸子就开始撵二嫂。
场面立马变得鸡飞狗跳。
二堂嫂还真就很害怕小稻。
你想啊,即便大德子不雇叔嫂脸面,真就气急给她一巴掌一撇子的,至多她被打一个趔趄,哪怕受伤,她也是清醒的能告状的。
四弟妹动起手那就不一样了,左小稻能一巴掌给大德子打昏死,这至今是老朱家的最大谜题。
她怕她也被一巴掌打昏死。
大德子打人至多受伤,小稻打人容易要命。
所以,绕着堂屋的桌子,一个追,一个跑。
人家朱兴德二堂哥家的仨孩子见了,扔下手里的筐也跑进屋帮爹娘。俩男孩子拽住朱兴德的大腿要撕咬,最小的女娃娃叫甜杆,和甜水厮打到一起。
啪嚓一声,朱家仅有的一套茶具,啪嚓一声脆响,里正将茶壶摔啦。
第三十五章 女儿是爹娘小棉袄
堂屋里的成年人,随着茶壶碎裂静了一瞬。
一下子变得老实不少。
八十户为一里,设里正。
这是明面上的最低要求。
要是大村,还有管百十多户、几百户的里正。
每个村的里正掌户籍,负责出具进城路引。
别看去镇上没人管。
乡下人要想去趟县城,比方说罗峻熙往返县里书院,作为请保人,需要提前找他们村的里正开路引。
罗峻熙这种有身份的要如此,普通村民就更有求到里正的时候。
去县里、去府城,根本离不开里正出具的文书。
里正要帮忙写上不是逃户,不是逃兵,这小子叫啥,家是哪的,因家里揭不开锅、穷的都要尿血了等等事由,要去哪里做小买***如卖个猪肉,在你那里逗留。
里正要是不帮忙写,想要刻意为难谁,那就出不去。
在这里,不是说城里那么大,随便能去看看的。
再者,一个村的里正还要负责村里课植农桑、断个没出人命的官司等等,其中最重要的,要属催办赋役。
朱兴德大梦过一场,预知后事,征徭役马上就来,知晓眼下绝对不能得罪里正叔。
所以里正将茶壶这么一扔,手掌那么一拍桌子,连不服管教的朱兴德都及时消音儿,就更不用说朱家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