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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继仁牢牢地将小姑娘抓在怀里,他将浸了药的布捂在她的嘴上。
小姑娘徒劳地蹬着腿,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棍棒用力地抡向踏雪,一下又一下地击打在它的身上,踏雪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它还在呲着牙,身上的骨头却被敲得干瘪了下去……
念清瞳孔紧缩,她的眼眸倒映着血泊中的小黑狗,它逐渐没了生机,原本踏雪的白爪染上了红色,死不瞑目地瞪着入侵者们。
下一瞬,她失去了意识。
刘继仁收起药布,怀里抱着小姑娘,冷声道,“撤!”
魏府下人们已经得手,迅速地向着外面跑去。
如果没有下雪,他们可能直接翻墙到村外逃跑了。
可如今这雪下得雪堆能淹没成年汉子,他们不熟悉附近,自然也不知道翻过去到底是平地还是被雪添平的大沟,只能原路穿过村子返回。
结果才拐出虞氏兄妹所住的小平房,对面便来了一个听到声音来查探情况的农妇。
她看到凶神恶煞的蒙面男人,和其中一人怀里昏迷过去的虞念清,顿时磕磕巴巴地说,“你,你们——”
“不想死就别多管闲事!”刘继仁阴冷地威胁道。
旁边的人扔出一把碎银子,他们加快速度跑向村外。
赵姓妇人睁大眼睛,她被吓得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几个人离开了村子,才缓过神,手脚并用地向着村主路跑去,一边跑一边摔跤。
“来人啊,来人啊!”
村里的男人基本都出门了,只剩下老弱妇孺,和一些年轻孩子。
听到她的呼叫声,许多家开了门,其中就有一个和虞松泽差不多年纪大的少年。
“赵妹子,怎么了?”其他村妇上前扶人,疑惑道,“难道是看到狼了?”
“拍、拍花子!”赵妇人颤颤巍巍地说,“有拍花子把清妹子偷走了!”
听到她的话,村民们顿时骚动起来。
少年听到这话,立刻说,“我跑得快,我去跟他们!”
“别跟太近,他们带家伙了!”赵妇人连忙说。
少年应了一声,人已经跑出村子了。
村妇们惊魂未定,其中一个人道,“松泽呢?得告诉他一声啊。”
“这样,我们几个去附近山沟里看看,你们几个去安定城!”另一个村妇道,“如今大雪封山,他也只有这两个地方可以去。”
…
刘继仁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着。
他虽然也是平民出身,可在魏府‘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又人到中年,这雪路走得他气喘吁吁,刚刚抱着怀里的小姑娘也早就甩给其他下人。
村里的少年一个半时辰就能到的路程,这几个下人走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终于看到了安定城。
踏上官道,刘继仁将孩子抱了回来,用斗篷蒙着,这才进了城,坐上旁边等待许久的马车。
马车一路前行,最终停在魏家小姐府门前。
刘继仁刚迈入厅堂,等候许久的魏娆立刻迎了上来。
“人呢?”她焦急地问。
刘继仁将斗篷掀开,露出小姑娘那张白净纤瘦的小脸,她沉沉昏睡着,没有转醒的迹象。
魏娆盯着刘继仁怀中的孩子,面上的焦急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诡异又复杂的笑意,眼睛都放出光来。
前世那个享誉盛名、受人爱戴的虞念清,如今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娃娃,而且就在她的面前,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声在冷风中尤为渗人。
刘继仁小心翼翼地说,“小姐,这丫头要如何处置?”
“你说呢?”魏娆道。
她心底有点犹豫不决,若是直接让虞念清干脆地死在睡梦中,总觉得便宜了她,出不了自己的这口憋了几十年的恶气。
可若是让她活着,慢慢折磨她,魏娆还有点做贼心虚的胆怯,生怕夜长梦多。
魏娆将问题抛给刘继仁,刘继仁也有点犹豫。
如他这样的恶仆,也为主人家打死过闹事的贱民。只是那些人大多都已经成年,再不济也是少年人了。
他从来没动手杀过这么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孩,竟然也有点怕遭报应。
刘继仁想来想去,他低声道,“要不将她扔在马厩里,这么冷的天,过了这一夜就自己冻死了。”
不用他亲自动手,自然也就没有负罪感。
第6章 一手遮天
另一边,虞松泽从小路返回村庄。
他今日去附近山沟与山脚处,想看看在野外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附近的山沟除了一览无余的晶莹白雪,还有许多野兽纷乱的爪印,看来是大雪将动物们逼出了深山。
他这次运气好,竟然抓到了一只受了伤的野兔,可能是侥幸从狼口中活了下来没了力气,反而便宜了他。
虞松泽很高兴,家里已经快一个多月没吃到肉了,上一次沾荤腥还是邻居送的鸡汤。
这次正好给妹妹和踏雪补补身子,顺便也还回邻里一碗。
他正往回反,便看到村里的农妇远远地迎过来,一脸焦急的样子,看到他了,立刻用力地挥手。
虞松泽走过去,疑惑道,“孙姨妈,怎么了?”
农妇握住少年的手,焦声道,“松泽,你家里出事了,有贼人把清妹子掳走了。”
少年一怔。
在那一瞬间,他的思维像是断了线,身体不再受自己控制。
他丢下竹筐便向着村子跑去,连女人后面又说了什么都听不见。
虞松泽一口气跑到村头,就看见村里主路上不同以往的安静,有许多村民聚在一起,不知道在互相说着什么,她们看见他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变得犹豫而不忍起来。
这种不寻常的样子让少年的心中愈来愈慌。
“松泽,你……”
不等村里人说话,虞松泽已经跑回自己和妹妹所住的小院里,只见大门敞开着,冷风呼呼地灌进屋内。
虞松泽走进屋里,看着眼前的场景,他的大脑嗡嗡作响,血液不断涌上头顶。
房里一片狼藉,床上的被子搭垂在地面上,小黑狗倒在血泊中,已经没了气息,很明显是被人打死的。
地上有星星点点的血滴,一路向外。
他木然地转过头,便看到院中的雪地上散落着成年人杂乱的脚印,甚至可以从这一切看到当时那伙贼人是如何闯入屋中,打死踏雪,掳走虞念清的。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虞松泽一时间没有任何反应。
外面,村民们跑了过来,他们看到虞松泽形影单只地站在屋中发呆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
“松泽,你别着急,梁弟去追那伙儿贼人了,这天这么冷,雪又刚停,那些狗娘养的东西一定走不远,他们肯定会在这附近落脚。”一个村妇低声说,“等梁弟回来,再找几个汉子,我们一起去找那些人!”
虞松泽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嘴唇发白,侧过身,像是要向踏雪的方向走去,却腿下一颤,整个人撞在桌边,引得村里人一阵惊呼,赶紧过来将少年搀扶着坐在炕上。
他垂下头,轻轻喘息着,大脑一阵阵发晕。
虞松泽这样的半大小子,本该是什么都不干一顿吃三个大馒头都会饿的年纪。
这个月家里越来越艰难,省着吃的那点东西,喂给念清这样才三岁多的小孩还算勉强糊口。
他与妹妹对半吃,一天还经常只吃一顿,基本是靠要撑起家照顾妹妹的精神、和年少无畏的体格挺下来的,好像也不觉得苦。
如今念清忽然丢了,虞松泽的支柱骤然崩塌,又受这么大的精神重创,本就亏空的身体顿时支撑不住了。
为什么?
在眩晕与迷茫之中,虞松泽的脑海里唯独盘旋着这个问题。
为什么会是念清?从冬天开始,她连门都没出过,他们的家又在村子的最里面,她怎么可能会被人盯上?
虞松泽想不明白。
旁边的大人似乎一直在低声安慰他,可是虞松泽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他修长的手指摸着被褥,早上小姑娘还窝在被子里,抱着他的手撒娇,现在怎么会消失不见了呢?
虞松泽恍惚地想,如果他今日随了她的愿没有出门,她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外面的天,逐渐暗了下来。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骚动,有人说,“梁崽子回来了!”
虞松泽猛地抬起头,他向着外面跑去,只见梁弟仰面躺在村路上喘息着,脸跑得通红,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一看就是匆匆赶回来的。
“梁弟,你看见清清了吗?”虞松泽扑过去,他急促地问。
梁弟一边喘气一边点头,他磕磕绊绊地说,“我一直、一直跟那几个人,跟他们进了安定城,然后,呼,然后其中一个人抱着清清上了马车。马车太快了,我没跟上,但我进了城后一直在找,后来看到马车是从魏氏小姐府的那条路出来的……”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不由得都怔了怔。
本来村民都以为是拍花子偷小孩,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和魏氏有关系。
“梁崽子,你可认清了?这话不能乱说啊。”旁边有人疑惑道,“魏家怎么可能盯上念清,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啊。”
“我绝对没认错!”梁弟的气儿喘过来一点了,他从地上爬起,认真地说,“我一直在路边等着,且不说那马车是从小姐府的那条路出来的,那几个男人进城后摘了面巾,我亲眼看见他们从后门进了小姐府!”
他又说,“其中一个人的手还受伤了呢,我看很像狗咬的。”
在场大部分村民刚刚都去了虞家兄妹的房子,看到了死去的小黑犬和地上滴滴答答向着门外蔓延的血迹,少年说看见有人手上受伤,基本可以确定是这伙人了。
刚刚面对贼人都不畏惧的村民们,忽然意识到对方和魏府有关联的时候,都忍不住沉默了。
魏氏在当地权势滔天,对普通平民而言,是比强盗还要可怕的存在。
不说别的,光说这魏氏小姐府,就是魏老爷为了哄女儿开心,给当年才八岁的她在安定城最好的地段修的玩乐府邸。
不仅如此,魏氏要求那一条街不许再有其他人居住,只能开魏家的产业。
连皇亲国戚或许都没有这么大的排场,敢要求整条街住户清空,魏氏却敢,可想而知魏家在当地一手遮天到什么地步。
所以,梁弟说那辆马车从小姐府的路出来,基本也只能锁定魏家。
村民们互相看看,有人低声道,“要不然、要不然上报官府吧。”
“你疯了!”另一个村民斥责道,“县令老爷是那魏夫人的亲哥哥,告魏家的状,讨得了好吗?”
众人不由得沉默了。
如果对方是强盗,是拐子,他们整村人拼一拼,孩子说不定能要得回来,闹得大了可能官府还要管。
可对方是魏家……
似乎,就真的什么法子都没了。
人们沉闷地站着,一时无言。
不知道谁家的婴儿哇地哭了起来,冷风阵阵,在这冬日里多添了一抹萧瑟和凄凉。
跪坐在梁弟旁边的虞松泽动了动。
他转过身,俯下身体,对着村民们磕了个头。
虞松泽抬起脸,他表情平淡,不悲不喜,看不出任何情绪,整个人似乎已经麻木了。
“松泽多谢诸位这些年,对我们兄妹二人的帮衬。”虞松泽垂下眸子,他轻轻地说,“这件事到此为止,大家莫要再插手了。”
“泽崽子……”有人不忍心地唤道。
“我只有一个请求。”虞松泽说,“屋中的黑犬名踏雪,是我昨日捡回来的,虽然与它缘分浅薄,踏雪仍然尽了护主之职,恳请长辈们替我埋葬了它。”
说完这句话,虞松泽起身。
旁人惊道,“松泽,你要做什么?”
虞松泽的身影进了其中一户院里,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中握着寒光闪闪的猎刀。
面对想劝阻他的村民,少年平静地说,“大家,请回吧。”
他的身影消失在逐渐浓重的夜幕之中。
第7章 诅咒
安定城外,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城墙角落。
魏氏的几个下人呆在城门口附近,天越来越冷了,下人们揣着手,跺着脚,仍然感觉寒意不断从脚掌心蔓延上去。
其中一个下人低声抱怨道,“天这么冷,冻死老子了。”
“真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必要在这里,我看那农妇胆小怕事得很,不像是会告状的人。”另个男人也很不满。
“对啊,而且就算她告诉别人了,其他人又不知道是我们干的,何必在这里苦等?”
“别抱怨了。”一边的下人道,“毕竟和小姐的安康有关,我们苦点就苦点吧。”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他们看向一旁的马车时,神情还是有点复杂又不满。
他们都是下人,可刘继仁是多年的管事头头,与他们不一样。
他倒是会向主家卖好,说是出来蹲守,确保没人闹事。可实际上刘继仁坐在马车里抱着手炉避寒,他们这些命贱的,就只能在外面挨冷受冻,最后却落不得多少好处。
就在这时,有人低声道,“是不是有人来了?”
如今冬日寒冷,天黑得早。
虽然时辰不算晚,但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人出入城门了。
于是那个从雪路上走来的单薄身影便格外显眼,正是他们昨天开始跟踪的虞松泽!
其中一个下人跑到马车边,讨好地笑道,“刘管事,那小子真的来了,我们要怎么办?”
刘继仁撩开帘子,他抬眸扫了一眼远处步伐不快不慢的少年,沉声道,“拦下他,不论他是不是为此事而来,都不能让他进城。”
他其实不知晓大小姐在畏惧什么,毕竟魏氏在当地是倚仗权势的一霸,就算这少年真有确凿证据,闹到人尽皆知,魏家也有的是方法摁下此事。
可魏娆对这件事有着十分奇怪的警惕与忌惮,生怕事情闹大。以至于他很有眼色地提出出城蹲守的时候,魏娆忙不迭地同意了。
刘继仁下了马车。
另一边,下人们已经挡在了少年面前。他们已经与守卫打过招呼,两个守城的士兵都装作无事发生。
“这么晚怎么还要进城?”为首的下人冷脸道,“今日开始晚上戒严了,明日白天再来吧。”
若是外乡人,看到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说不定真的会误会这些下人和官府有关。
虞松泽扫视了一下这五个男人,果然看到其中一人如梁弟所说手掌受伤,如今包扎了伤口。
他沉声道,“我有事,要去找郎中。”
少年说着就要往城里走,魏府下人们自然不允,他们挡在他的面前。
虞松泽抬起头,看着这几个膀大腰圆的下人,轻声道,“诸位这是何意?难道是在下想要进城,会耽误魏府的好事?”
听到他忽然点出魏氏的名字,下人们有点吃惊,神情肉眼可见地慌乱了一点。
看到他们的表情,虞松泽已经确定今日种种都不是猜测。
他才十六岁的年纪,没什么城府,看到男人们眼神闪烁的样子,虞松泽顿时绷不住了。
少年咬紧牙关,哑声道,“就是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妹妹!为什么!”
他猛地要向前冲去,清瘦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两个男人差点没挡住他。
城里还有些人在外活动,不少人听见虞松泽的声音,都抬头看向城门。
下人们被点破真实身份,一时间不知所措。看到这一幕,刘继仁的太阳穴突突地疼了起来。
他走过来,虚情假意地笑道,“小兄弟,你别着急,我们去那边说,你妹妹的事情有些误会。”
虞松泽暂时不再挣扎,他冷冷地看着刘继仁。
在下人们的包围下,虞松泽随着他们向着侧边走了些,避开城门,来到城墙下,虞松泽冷声道,“你们为什么要闯入我的家,我妹妹现在在何处!”
刘继仁没有回答,他只是笑道,“其实都是误会,府里想买几个年轻娃娃,我们去的时候,你正好没在家,所以才将令妹先带走了。”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布袋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里面传来哗哗响声。
他伸手,要递给虞松泽,虞松泽没接。
“小兄弟,拿着吧。”刘继仁既是安慰,也是威胁,“你也是好福气啊,这里的银钱买你十个妹妹都绰绰有余了。你还这么年轻,以后还要置地娶媳妇,还要在这里生活,没必要得罪魏府。”
虞松泽的脖颈都因为这番话而气得泛红,他愤怒地将男人手中的钱袋摔了出去。
“你算什么东西,敢动我妹妹?”他怒声道,“我们兄妹二人深居村中,你们魏氏根本不该知晓她的存在,怎的就平白无故将她掳走,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她现在在何处?!”
看到少年油盐不进,刘继仁也脸色沉了许多。
“有些真相,只有死人才能知道。”他阴冷地笑道,“倒是不知道小兄弟你,是选择带着这袋子钱回去呢,还是选择真相。”
虞松泽没有回答,他余光看见其他人的手里已经悄然拿起了棍棒锤子之类的家伙。
旁边的下人伸手要抓他,没想到少年忽然发难,那把猎刀被他藏在后背,此刻被他抽了出来,一刀便扎入其中一人的腹部。
男人们都小瞧了这个清瘦的少年,谁都没有料到,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动了刀。
“把我妹妹还给我!”虞松泽双眸赤红,他嘶声道,“还给我!”
他抽出猎刀,刀上殷红的鲜血与他通红的眸子相配起来极其骇人。
刘继仁惊得向后连退几步,反应过来后,他顿时恼羞成怒地说,“敬酒不吃吃罚酒!打死他!”
除了受伤倒下的男人,其他下人都一窝蜂涌了上去。
虞松泽此生第一次动刀见血,又形影单只,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他又伤到其中一个人的手臂之后,手腕被一棒子砸到,猎刀顿时掉在地上,紧接着雨点般密集的棍棒顿时朝着他袭来。
因为同伙受伤的原因,男人们下手下得极重,少年已经倒在地上,他们仍然没有停下攻击。
一炷香过后,殷红的血逐渐染红雪地。
过了好一会儿,刘继仁才让下人们停住攻击。
等停下的时候,虞松泽浑身是血,几乎不动了,已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既然你找死,那便告诉你真话吧。”
刘继仁在他面前蹲下,手里摆弄着猎刀。
他漫不经心地说,“你妹妹与小姐命中相克,小姐梦中面见此事,要我将她抓来杀了,谁想到我还真找到了这丫头。”
他抬起眼,看着血泊中的少年,嘲讽地笑道,“她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吧。”
其实魏娆同意了将那丫头扔在马厩冻死的方案,这还没过两个时辰,估计还没出人命。
可刘继仁不知为何极其反感虞松泽这样的年轻人,少年不为钱财折腰,不畏强权找死的样子极其碍眼,碍眼到刘继仁就是想用一切方法碾碎他的脊梁。
他要让少年知道,他用命在意的东西是多么渺小,不过是大小姐的一场噩梦,就让他家破人亡。
杀人还要诛心,刘继仁这才觉得出了口恶气。
他正打算站起来打道回府,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得几乎要将他的腕骨攥碎。
刘继仁心头一惊,他低下头,猝不及防对上了少年通红的眼睛,竟然是虞松泽听到他那番话语,回光返照般吊起最后一口气。
他满脸满手都是血,犹如索命的厉鬼,血手死死地攥住刘继仁的手腕。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少年瞳孔迸发出可怕骇人的恨意,他厉声嘶哑地说道,“所有伤害念清的人,我生生世世都不会放过,无论用任何代价,我也要你们生不如死,不得善终!”
他沙哑狠厉的声音交杂着冰冷的寒风,让刘继仁为首的恶仆毛骨悚然。
他们这些人做过的亏心事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这类诅咒的话更是经常听到,本该不以为意。
可不知道为何,少年的话语仿佛变成有形的力量,极其渗人,刘继仁后背发凉,他想甩开自己被虞松泽抓紧的手腕,却动都不能动。
他恼羞成怒地骂道,“你们看着做什么,动手啊!”
恶仆们这才恍然回神,扑过去掰少年的手指。
他们都不寒而栗,竟然谁都没有再敢打他。
刘继仁终于从虞松泽的血手中挣脱出来,他一个屁股墩摔在地上,抬起头,却正好对手少年死不瞑目盯着他的瞳孔,顿时又一抖。
“把他扔到城外山沟里!”刘继仁的声音都破了音,“快啊!”
下人们跌跌撞撞将虞松泽抬向野外,来到山沟处,他们将少年丢在沟里,转身手脚并用地逃跑,仿佛黑夜里有什么怪物一样。
他们逃跑之后,野外重回寂静,只剩下雪地怀抱中安静的少年。
虞松泽处于一种极其奇妙的状态,一方面,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意识在下沉、在向着死亡的黑暗陷去。
另一方面,他仿佛自由了。
就好像他的一小部分意识开始脱离身躯,他看不到黑夜与雪地,世界逐渐模糊,身体也不再是魂魄的躯壳。
他意识到自己该‘走’,却有更大的一股力量让他留下来。
在这片混沌中,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过了几百年,又好像只有一瞬间。
忽然,他听到了一丝轻笑。
一个男人的声音饶有兴趣地响起,“有意思。”
少年的意识本来已经变得混沌黑暗,这句话像是破开雪幕的灯光,带来了一丝清明。
另个声音疑惑道,“主上,这不就是个执念过重的魂魄吗?属下看不出这人族哪里不同。”
“人族?呵……”那个声音轻轻地笑了起来。
“主上,您、您竟然——”另一个人似乎有些惊愕,他的声音逐渐消失不见。
滴答,滴答。
起初,少年没有任何感觉。
紧接着,他的魂魄逐渐有了知觉,干渴的喉咙不断咽下腥甜的液体——是血。
鬼气横生的血液不断涌入虞松泽的魂魄,虚与实以鲜血相连,逐渐融二为一。
…
云影散去,月光落在安定城外。
雪地上除了血迹与一丝若有若无的鬼魔之气,再无其他踪影。
第8章 婉娘
魏氏小姐府内,魏娆手中拿着闲书,却没看进去多少。
虞念清兄长的事情不了结,她便无法完全放下心。
等待刘继仁的这段时间,她手中的书已经翻来覆去捏出了褶皱。
过了一会儿,府外总算有了动静,刘继仁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魏娆看见他身上沾着血与泥泞的痕迹,便大概知晓结果了。
“小姐,那个叫虞松泽的少年拒绝收钱,已经被我解决了。”他低声道。
魏娆合上书,不由得松了口气。
其实她天生喜好美貌的男子,从小便是如此,所以对虞松泽颇有些怜惜之情。
只不过魏娆虽然有点可惜那眉眼清隽的俊美少年去了,但心中还是欣喜占了上风。
这样一来,这一世与虞念清有关的最后一人也不在世上,她所做的事情,便是真的无人知晓了。
至于帮她做事的刘继仁等下仆,魏娆则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凡人命贱,她根本不觉得他们会给她造成什么威胁。
魏娆十分大方地发了许多赏钱,她没发现刘继仁情绪有些奇怪的低沉。
她站起身,抱起手炉,打算去看虞念清最后一眼。
傍晚时魏娆本来打算将她扔在马厩里,可却发现马厩旁便是下人出入的后门。于是,她便转而命人将虞念清扔在了下人所居住的后院里,一堆柴火边。
旁边便是打水的水井,以及几间下人居住的通铺长房,位置比较居中,再让人看守,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她过去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刘继仁在前打着灯笼引路,远远地,魏娆便看见院中站着几个下人,似乎是刚刚随刘继仁出去的那几个,纷纷向她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