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边,一个模糊的像是包袱一样的小小黑影在整齐码好的柴火旁,正是小念清。
不知是不是刘继仁今日的迷药下多了,又或者已经虚弱得昏迷,女孩还没有转醒的迹象,却已经冻得下意识蜷缩成一团。
魏娆披着斗篷,捧着手炉,看着小女孩身上破旧打着补丁的厚棉衣,不由得蹙眉道,“把棉衣给我扒了。”
她指令下完,旁边却十分安静。
魏娆抬起头,就看到这几个下人面色露出犹豫的神情。
“你们聋了?”魏娆冷声道。
她自然不知晓,这几个男人如今只要一看到在寒风中昏迷的小女孩,便想起那少年赤红的眸子,和让人不寒而栗的诅咒。
他们过去做亏心事的时候,也受过不少人口头上的诅咒,没有哪一次像是这次一样,让他们心有戚戚。
还是刘继仁一咬牙,走过去将小女孩身上的棉服扒下,露出了里面单薄的短衫。
魏娆这才满意。
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点向刘继仁,又点向其他几人。
“刘叔,你亲自看守在院里。你们几个叫上其他家丁,一起看守在后门与侧门外。今晚辛苦点,明日本小姐还有重赏。”
刘继仁和家丁们应下,魏娆这才转身离开后院。
下人们都不敢看小姑娘一眼,一言不发地去外面守门了。
被少年捅伤的那个人就在魏娆来之前一命呜呼了,他的死亡将虞松泽的诅咒又笼罩上了一层惨淡渗人的气息。
夜晚极冷,刘继仁在院中蹲守了不到半个时辰,魏娆的丫鬟悄然从另一边走来,二人碰到一块,丫头低声道,“管事,小姐已经睡下了。”
“知道了。”
丫鬟一走,刘继仁便搓着手回了自己单独的卧房。
他根本无法明白魏娆为何对此事这样小心。在她自己的地盘上,又是这么冷的天,那孩子一晚上自然便死了,看与不看,有什么区别呢。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定安城开始宵禁。
最后一批出门的下人也从后门外出归来,后院有些响动,而后逐渐恢复平静。
刘继仁披着衣服出去看了一眼,看到火柴堆旁那一小抹阴影还在,又想到有其他人看守在后门外,便完全放下心,回屋喝酒驱寒去了。
他的卧房被设立在后院外,自然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到了柴火旁,将小念清抱走了。
仆妇的下房木门被悄悄打开一条缝,女人刚进来,便被人喊住了。
“婉娘,你拿的什么东西?”
婉娘一声不吭,她佝偻着腰,快速走向角落。
下人们住的是通铺,她过路的时候,其他奴婢看见了,顿时一惊。
“婉娘,你,你怎么把那孩子抱回来了?!”
她的话顿时引起所有女人的哗然,年纪较大的几个仆妇在前,其他年轻丫鬟在后,她们将婉娘围得水泄不通。
婉娘似乎是精神不太好的,她只是紧紧地抱着小姑娘,嘴里自言自语着,“音音乖,音音乖。”
“这可怎么办?”有年轻的小丫鬟惊恐地说,“要是让小姐和刘管事知晓了,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快趁没人注意,将她放回去吧……”
有人想伸手抢念清,婉娘却激烈地挣扎开了,她破开人群,自己抱着小姑娘蹲在角落,继续拍抚着她的后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着什么。
女子们面面相觑,她们都有点下不去手。
谁都不想看着一条生命枉死,可是这么漫长的冬天,如果她们被连累着丢了饭碗,可怎么养家啊。
她们不由得看向其中一位最为年长的仆妇,无措道,“王嬷,这可怎么办?”
王嬷是女婢中资历最深的老人,也是除了刘继承外在下人中话语权最大的人。
注视着婉娘怀里瘦小的孩子,她沉默了半响,低声道,“事已至此,便救吧。”
她看向其他女婢,淡声道,“若是出事,有婉娘和我顶着,你们不必担心。”
有她这样一说,所有人便都安静了下来。
王嬷伸手搭住婉娘的肩膀,她开口道,“婉娘,你再这样抱着,这孩子就真的要死了。把她给我。”
婉娘抬起头。
她长得很有风韵,眉骨漂亮,看样子也就三十多岁出头,只是饱经沧桑,满鬓的黑白发杂乱地拢在脑后,平添了许多年纪。
婉娘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松了手,让王嬷抱走了小姑娘。
王嬷摸了摸女孩的身上,却有点吃惊。
这么大点的孩子,就算穿着棉衣,被扔在外面几个时辰,哪怕没死,应该也要冻僵冻伤了。
可这小姑娘除了有点发烧外,甚至都没有冻出什么问题,像是老天保佑着一样。
如果她温度太低,又或者关节僵硬,还需要用温水做急救,如今却是什么都不用,只要好好取暖就行。
房里没有孩子穿的衣服,仆妇丫鬟们便都贡献出布料最好的衣物,选了其中最柔软的衣料将她裹了一层又一层,轮流抱在怀里暖着。
小女孩的呼吸逐渐明显,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她们看着她苍白消瘦的小脸,卷翘的长睫毛,小巧的鼻尖,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
有人低声道,“这孩子眉眼长得真好看,以后肯定是大美人。”
“她哪里都可爱,就是太瘦了。”另一个小丫鬟说,“小孩子还是胖胖的才好。”
说着说着,她们便都沉默了。
魏府所有的下人都知道魏老爷这半个月,是怎么大张旗鼓地寻找与小姐命里相冲的那个人的。
就算她们救了她一晚,明日这孩子还是要死。
有人低声道,“……要不、要不我们将她从后门送出去吧。”
“出不去,外面有家丁守着。”其中一个踩着宵禁回来的丫鬟说,“小姐府所有家丁都在外面呢。”
另一个女婢也轻声道,“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听那几个家丁亲口说,刘管事带着他们将一个少年在城外乱棍打死了,他们说这兄妹俩相依为命,她恐怕没有其他家里人了。”
“什么?!”有人震惊道,“怎么、怎么能这样——”
仆妇丫鬟们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愤恨来。
就凭白因为大小姐的一场梦,便无缘无故将这么一对兄妹置于死地,这世道还有王法吗?
“那兄长的尸体如今应该还在城外呢。”那女婢低声道,“等明日白天,我们去把那孩子埋了吧。”
“若是能埋都算好事了,就不知今夜会什么情况。”有人叹息道,“这个月城外有野狼徘徊,不然也不会宵禁。还不知道那苦命的孩子能否留个全尸。”
“狼连死人都吃么?”有年纪小的女婢惊道。
“那是自然,饿急了人都能吃人,又何况畜生呢?”
仆妇们七嘴八舌地聊开了,便听到有人急促道,“都别说了!”
她们转过头,便看到王嬷的怀里,被各种布料包裹着的小姑娘仍然闭着眼睛靠着老妇人沉沉昏睡着,一滴清泪却顺着卷翘浓密的睫毛流下,滑过她苍白瘦弱的面颊。
小女孩清瘦苍白的侧颜倒映着微微火光,像是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泽,精致漂亮得不似穷人的孩子。可那滴从眼角落下的泪水,却让人心中痛了痛。
屋中沉默了许久,才有人轻轻道,“她醒了吗?”
王嬷说,“她如今虽然昏昏沉沉睁不开眼睛,却应该能听到一些东西的,你们都少说两句。”
众人都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人哼着歌挤了过来,是婉娘。
她将一支发旧的发钗插在小念清的发间,上面做工粗糙的蝴蝶垂下来的流苏轻轻晃动着。
婉娘抚掌笑道,“音音漂亮。”
王嬷的神情有些无奈,她沉声道,“婉娘莫闹,音音生病了,要静养。”
婉娘这才噤声,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缩着肩膀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王嬷头疼道,“她这看到孩子就发病的老毛病还是没变。”
那个新来的小奴婢看到这一幕,小心翼翼地问,“音音是谁呀?”
“是她女儿。”旁边的仆妇叹气道,“哎,也是个可怜人。”
“这个婉娘本来并不是本州人,是流浪到安定城的。”另一个仆妇说,“她本来是嫁到一处依河而生的宗族里,结果男人死的早,她和她女儿相依为命。”
“你也看得出她漂亮,她女儿似乎比她还要美,才十一二就被村里那些个单身汉盯上了。婉娘护着她女儿一直到十五岁,得罪了宗族的那些人。族长的孙子有天趁着婉娘出门,想强了音音,没想到那孩子硬气,一刀戳瞎了族长孙子的眼睛。”
“那,那后来呢?”小丫鬟紧张地问。
那仆妇叹息道,“婉娘第二天回去的时候,眼睁睁看着音音那孩子被那些以族长孙子为首的男人们绑去沉了河,他们说她惹怒了河神,所以要将她祭祀给河神平怒。”
“婉娘也被宗族的人绑着扔进深山里等死,等她解开束缚跌跌撞撞地再次赶回去,你猜发生了什么?”那仆妇说,“她女儿沉河的第二日,那河竟然发了大水,将整个村子都夷为平地,淹死了所有人,只剩下她一个活口。”
王嬷垂下眸子,看着怀里小女孩头顶的蝴蝶发钗,她淡淡道,“她那天出门是为了给女儿买及笄的礼物,便是这发钗了。”
在场许多人都知晓这件事,可是重新提起来,仍然十分唏嘘。
“也不知哪位神仙显灵,为婉娘出了这口恶气。”有仆妇低声道,“若是也能救救这孩子该多好啊。”
众人就这样聊着,一直到整个晚上过去,整屋的仆妇丫鬟们都没有睡觉,她们坐在一起,守着孩子到天明。
眼见着天逐渐变亮了,女人们都有些不安起来。
“再过一会儿,刘管事就要醒了。”有人低声道,“我们怎么办?”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们守着这小姑娘一晚上,谁都做不出将她放回去等死的事情来。可是她们又没有能力留住她。
“要不然我们凑钱贿赂刘管事,让他和小姐说,这娃娃已经死了,被他扔了,我们偷偷把这孩子再送出去?”有仆妇建议道。
其他女子纷纷赞同,都回去摸自己攒下来的钱财,唯有王嬷沉默不语。
她总觉得这件事不会如此轻易摆平,光是魏娆让这么多家丁守门,就能感受到她对此事的重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骚动声。
“怎么了?”王嬷抱着小姑娘,她转过身,蹙眉道,“是刘继仁醒了吗?”
有丫鬟从外面跑回来,她掩了门,惊惶道,“大小姐来了!”
众人一片哗然。
天还没亮透,魏娆怎么就来了?!


第9章 碾压
魏娆披着斗篷,在丫鬟的跟随下来到后院。
刘继仁睡得正熟,他刚得到消息,衣服系得歪歪扭扭,披上外套就出来了,正好在后院门外迎上魏娆。
“小姐,清晨霜重,怎的劳烦您这么早就来了。”刘继仁笑道。
魏娆其实这一晚睡眠极好,带着一种胜利的香甜。
只不过她心里装着事,所以醒得也早,迫不及待想来看看虞念清死去的样子,她才能安心准备自己未来的仙门之路。
因为昨日还有意外之喜。
当她将虞念清扔在外面一整个傍晚之后,竟然收到了长鸿剑宗的剑符!
此剑符非符箓,而是和孩童手掌大的小飞剑,通体银色,样式是长鸿剑宗独有打造出的长鸿剑,以此为身份证明,代表受到的凡间孩童已经被长鸿剑宗留用,很快会有长鸿弟子过来接人。
其实每个大仙门都有各自的办法检测到凡间有仙缘的凡人,可人家总归是要挑一挑好苗子才收过来。
毕竟人界灵质斑驳,大部分凡人弟子的资质只能成为外门甚至杂役弟子,许多大仙门哪怕感应到了,也不愿意收。
长鸿剑宗却不是如此,长鸿主峰广场上有一初代尊者留下的仙石,名天目石,不仅能检测弟子根骨资质,更是能直接寻到凡间适合修仙的凡人。
不论年纪,不论天赋高低,只要天目石有所感应,长鸿剑宗从不挑三拣四,都视为与仙门有缘,一律收下,好好教养。
一视同仁,刚正不阿,便是长鸿剑宗所追求的道义。
当然,除了缘分之外,拥有修仙天赋的凡人会在危难中无意识爆发本身的能力,以此来保住自身性命。
在这个瞬间,也是容易触发天目石的时刻。
天目石感应到后,就会往凡间送去剑符,如果对方运气好,还能被修士救下。
昨天傍晚,她让人将虞念清扔在冰天雪地的屋外,这小废物的自身天赋一定在努力维持生命,没想到竟然触发了天目石。
魏娆一眼就看到了那剑符,并且立刻据为己有。
剑符对仙门而言更像是路标,并没有标明身份的作用。
毕竟人界灵气稀薄,整个人界大陆加起来,十年能出几个有根骨的人修就已经很不错了。
哪怕是活了几百年的修士,也不会料到魏娆和虞念清身上发生的本不该存在的纠葛。
魏娆都已经做好准备,等到仙门来人,他们测到她有根骨,自然而然会以为她就是此行要带走的新师妹。
她便可以瞒天过海,用虞念清的剑符前往门派。
只是这事情发生得有些猝不及防,魏娆算了算时间,长鸿剑宗的人今日应该就要到了,她自然更加睡不了懒觉,过来看一下虞念清的尸体,再让人赶紧毁尸灭迹。
她冷声道,“那小东西死了吗?”
刘继仁也不知道,他一边将魏娆迎向院里,一边笑着模糊地应对道,“这么冷的天,应该死了……”
二人进了院子,魏娆看见远处在柴火的阴影处有一团小小的东西,等走近了,刘继仁倒吸一口冷气,魏娆也瞪起眼睛——那不是虞念清,只是一团塞了东西鼓鼓囊囊的包袱而已!
“她人呢?!”魏娆厉声道,她的声音尖锐得连刘继仁都吓了一跳。
刘继仁出了一脑门冷汗,他跑到后门,看到外面是冻得直战栗的家丁,心中松了口气,招呼着其中几个人进来。
“小姐,外面一直有人守着,说明这丫头还在院里!”看着她的脸色,刘继仁立刻说,“一定是哪个不开眼的下人将她藏起来了,我现在就命人清查!”
魏娆站在后院中央,她冷眼看着家丁们将所有木门踢开、将沉睡中的下人们赶出屋,各种柜子里的东西也都被扔到院里……后院一时间骚乱起来。
看着这一切,她的心却一点点冷下去,手指死死地捏紧成拳,恐惧与愤恨纠缠着她的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如今的地步,虞念清的命还是这样硬?
这丫头今天必须死在这里,她绝对不允许她活下来,绝对不允许!
魏娆等了没多久,从仆妇丫鬟的屋里传来了争执的声音,紧接着是鞭子的冷风声。
随着女子的尖叫和哭泣声,刘继仁快步跑了出来,怀里抱着的正是不见了的小女孩。
“小姐,找到了!”刘继仁满头大汗,讨好地说,“是那不要命的仆妇偷偷藏了起来,被小的在衣橱里找到了。”
魏娆死死地盯着他怀里的女孩,她看到小念清虽然仍然闭着眼睛昏迷不醒,可嘴唇红润了一些,脸上也有了血色,身上缠着各种颜色布料包成的襁褓。
很明显小姑娘昨夜里不仅没受到风寒,反而被呵护得很好。
魏娆的牙齿都愤恨用力得咯咯直响。
凭什么?
凭什么这贱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人对她好?她兄长对她好,师尊师兄师姐对她好,就连到如今的地步,还有一堆贱民仆妇上赶着保护她?!
为什么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围着她转,永远都让她逢凶化吉?
魏娆怒极反笑,她冷笑道,“好,好。好一个福大命大的虞念清,我看你还能有多少本事活下来!”
她从刘继仁的怀里夺过小女孩,向着院中的那口井走去。那些被家丁赶到院中的仆妇们顿时尖叫着,恳求着,魏娆充耳不闻。
什么因果善恶她通通顾不上了,她只要怀里这个可恶的小废物死!
魏娆毫不犹豫地将怀里的小女孩扔进了井中,她眼睁睁听着井水扑通一声,看着小念清沉了下去。
配上仆妇丫鬟们的惊叫与哭泣声,魏娆心中只觉得爽快。
“刘继仁!”她抬高声音,“让人在井口压上石头,谁都不许再动!”
刘继仁走过来,他面露苦相,低声道,“小姐,府里只有一块大石头,是老爷重金为你请来的镇宅石,保佑万事顺遂的。动了的话,不太吉利啊……”
魏娆冷笑起来,她的心一直就在修仙界,连她凡人的爹妈她都已经放下了,一块凡人迷信的破石头又算得了什么。
“去搬。”她阴冷地说,“那丫头死绝,就是对我最大的万事顺遂。”
刘继仁真的不想干这个活了,从昨天被那少年临死前的诅咒开始,他便总觉得哪哪不对,如今更不想再和这小女孩过不去。
可没办法,他去找家丁搬石头,结果昨天晚上参与的那几个下人纷纷躲避,就是不肯干活,刘继仁只能找什么都不知道家丁去做。
魏娆眼睁睁地看着大石头压在井上,她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她看虞念清这次怎么起死回生!
另一边,被家丁看守的仆妇侍女们大多在哭泣,有几个性子冲的甚至不停地大骂。
魏氏欺压百姓已久,小念清的事情像是导火索,让平民百姓出身的奴婢们都压不住心中的火气与恨意。
“刘管事,刘管事!”有个小厮从后门外跑来,气喘吁吁地说,“有一堆村民闹到城里衙门了,说小姐滥杀无辜,要个说法……”
他人没到,声音先到,等进了院里才看见全是人,连魏娆也在,顿时瞪大眼睛,剩下的话都吞了回去。
魏娆心头烦躁,她不明白这些贱民是怎么敢一直闹的,他们不要命了?
她要赶紧解决这堆混乱,她还要迎接长鸿剑宗的师兄们呢。
这时,传来家丁的痛呼声,原来是婉娘咬了那家丁一口,男人没有抓住她,婉娘冲了过来,尖叫着:“河神!河神!”
她明显受了刺激,将魏娆当做了那条吞没了女儿的大河河神。
谁都没有预料得到婉娘的突然袭击,她一掌扇在魏娆的脸上,指甲在她白皙的脸蛋上留下三道血痕。
刘继仁赶紧上前将婉娘抱住拖走,魏娆捂着脸,她怒声道,“你这疯泼妇,竟然敢伤本小姐,刘继仁,打死她!”
“放开婉娘!”有仆妇尖声道。
原本只是怒骂的仆妇丫鬟看到这一幕,都红了眼睛地挣扎,家丁们猝不及防,还竟然真的被她们挣脱开了,她们都向着刘继仁和魏娆冲过去。
放在昨天,以刘继仁为首的家丁都绝对不会相信,那些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丫鬟和人到中年的仆妇竟然会有那么大的力量,她们疯了一样,他们竟然根本拦不住!
魏娆绝对没想到场面会变得越来越混乱,看着那些人红了的眼睛,她也有点慌了。
她看向那些呆住的家丁,怒骂道,“都愣着做什么,去拿刀,拿棍棒!杀了这群贱婢,杀一个本小姐赏一根金条!”
家丁们如梦初醒,纷纷动了起来。
一时间,魏氏小姐府的后院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怒骂或者哭喊的声音。
眼见着一切越发难以控制,就在这时,一股比寒风更加冷冽肃杀的寒意顺着地面骤地蔓延开来,整个院子温度骤降。
不论家丁还是仆妇,一股巨大的、从魂魄根源而来的恐惧感让他们僵滞地停了下来。
院中蓦然安静了。
魏娆瞳孔紧缩,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若是不遇食肉猛兽,恐怕凡人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明白,这种从心底而生的恐惧是什么。
可她却十分清楚,这是境界高的修士对下方生灵的完全碾压。
这、这是谁的威压?是长鸿剑宗的人吗?
魏娆心乱如麻,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让她有些窒息。
她一生中曾经有过两次这样被碾压得喘不过气的经历。
一次,是沈云疏亲手杀了她。
而另一次……
空气噼啪作响,随即撕扯开一条血红的缝隙,一股巨大的煞气从血隙中涌来,让院中所有凡人都软着身体跪了下去,趴伏在地面上颤抖着。
一袭玄衣踏着碎裂而出。
来者黑发如墨,面如冠玉,本是生得俊美清冷的仙人之姿,却偏偏一双眼眸透着寒气。他的左眼是淡漠的黑眸,幽潭般深不见底。右眼的瞳孔却竟然是如琉璃般血红色的不详异瞳。
魏娆抬起头,便撞上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
她瞬间如遭雷劈,浑身血液刹那冷透。
竟、竟然真是谢君辞!


第10章 双生子
魏娆前世曾经见过谢君辞一面。
那时她还是魔城领主的妾室,那魔人在修缮得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宴请其他魔族。
魏娆坐在一边,冷眼旁观他左拥右抱着温香软玉,被属下吹捧得开怀大笑,斗志昂扬地打算趁着仙魔大战,再吞掉更多的领土。
那时大殿中央的空气也是这样忽然卷起红色的裂缝,谢君辞踏着碎裂走来,殿中的火光映衬着他冷玉般的脸庞,添了一层暖意的光泽,却融不掉他眸中的冰寒。
光影交错间,她和其他女子都因为这个忽然出现的俊美男人而呆住,却听到到身边魔人的尖叫声。
魏娆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才看到自己那元婴期的领主丈夫瞪大着眼睛,脸上的恐惧和震惊还没来得及收起,便已经死去了。
他死得这样迅速又无声无息,于那人而言像是捏死一只虫子般简单。
谢君辞杀了在场的所有魔族将领,魏娆差点以为自己也要死了。结果他没有伤害在场的女眷,只是在临走前,侧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让魏娆毛骨悚然。她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甚至感受不到谢君辞如谪仙般俊美面容的魅力,她只有恐惧。
沈云疏杀了她,她有阴影。但她怕的是死亡的感觉,而不是他本人。可谢君辞,魏娆对他的恐惧刻入骨髓,仿佛弱小动物对天敌的血液中的战栗。
后来魏娆才想起来,谢君辞很出名,其实她曾经还在长鸿剑宗时便听说过他的名字。
修仙界一直有些从无数年前流传下来的传说,比如传说曾经在上古时期一剑平定三界混乱的天尊将自己消散于混沌之中,化为众生世界的秩序。
而在流传的故事中,天尊的内丹破碎后化为与之相反的两种力量。
一边是只有混沌邪恶的阎罗之力,一边是能渡人向善、为世间带来光明的天理之力。
从修仙界长大的小孩子,从小就听说过这个在流传中逐渐变成普通的英雄故事——两股力量化为一对双生兄弟,哥哥善良阳光,弟弟则是因为天生的邪恶而坠入黑暗。
后来便是老生常谈的正义对邪恶,弟弟霍乱世间干尽坏事,最后被觉醒全部力量的哥哥亲手诛杀。
因为这个故事口口相传,人人皆知,导致谁家生了双胞胎,都会在床头挂符辟邪,取一个好彩头。
直到一百七十年前,准提禅宗出了一位震动天下的佛子,实力卓绝,最令人震撼的是佛子额间竟有天眼。
他以一己之力抵挡数万魔物,拯救了一城百姓而闻名,后来又多次挽救危机,最终得到修仙界各方势力的尊重。
而更重要的是,佛子法号云规,原名谢清韵,原是双生子中的兄长。
他的双胞胎弟弟便是谢君辞。
一切正如传说中的那样,身为兄长的谢清韵不仅拥有额间天眼,成了人人尊重的佛子,而作为弟弟谢君辞也拥有一只血红色的异瞳,被外人惧称为阎罗瞳。
——流传的故事竟然在这对双生兄弟身上应验了。
相比受人爱戴的兄长,谢君辞的路却并没有那么好走。
他常年右脸佩戴面具,腰配玄黑长剑,为人冷酷阴沉,像是游走世间的厉鬼。
谣言传说他以阎罗瞳修炼邪术,每隔一段时间便要用人血浇灌他那邪剑,又有那深入人心的故事做背景,所以哪怕修仙界弱肉强食,大部分修士虽然都手上沾血,却仍然可以占据道德高点,将谢君辞当做修罗化身摒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