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去找大夫时候,就连医馆的大夫都不由得摇头。
幼儿夭折在民间百姓中一向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孩子年纪小,体质弱,一些大人可能扛过去的病痛放在孩子身上,便会凶险数倍。
更别提虞念清还不到四岁,她病得重,生活条件还这么差,就连喝下去的药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是药三分毒,哪怕已经削减了药性和配料,也没人能确定虚弱得已经昏迷的小姑娘能不能受得住。
那时大夫话里已经暗示虞松泽不要再花钱买药了,最后很可能人财两空,留他一个十五六岁身无分文的少年,自己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都不好说。
虞松泽也是铤而走险,他不知道妹妹能不能挺过去,可他真的没有办法了,当时虞念清已经发烧昏迷数日,如果不喝药,那便真是一切交给老天爷,在家活活等死。
幸好,老天眷顾了他们兄妹俩。
少年的神色变得温柔许多,他慢慢将小姑娘放在炕上,将那只紧紧攥着自己衣襟的小手轻轻松开,轻手轻脚地从土炕下床。
小念清好像熟睡着,可感受到哥哥的体温变远的瞬间,顿时蹙起眉毛,模糊地哼几声,带着孩子的奶气和不愿。
她的眼睛还紧紧闭着,手已经下意识伸向虞松泽所在的方向,很快被反握住。
虞松泽将她的手臂塞回被子里,温声道,“哥哥先出门了,尽量早些回家,念清乖乖的待在家里等哥哥,好不好?”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虞松泽知道妹妹一向听话乖巧,只有这样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二分小孩子该有的耍赖和娇气。
果然,小姑娘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不再挽留兄长,又独自睡去了。
虞松泽将门开了一条缝,自己迅速出来,又轻轻关上。
瞬间,刺骨的寒冷让他连打了几个哆嗦,整个人瞬间就冷透了。
他看着这寒风大雪,一时有点迷茫,不知自己该人向何处。
自从妹妹生病后,虞松泽怕她冷,这半个月家里的柴火不停休地烧着炕,眼见着剩下的只够一两天了,他该弄些新柴来。
可是连续三个月的反常大雪,让距离安定城比较近的山沟里树林都被人砍完了,更深处的山中野兽也没有吃的东西,开始频频出没在这附近,可想而知山中有多么凶险。
之前也就算了,兄妹俩省着柴火烧,余温闷两天,抱在一起也能互相取暖。
如今他却不敢省下这温度,妹妹刚刚转好,万一再入病就不好了。
虞松泽本来想冒险去山中砍点柴,没想到今日寒风刺骨,大雪纷飞,山里面是去不成了,看来只能去安定城,看看能不能找些活计,换钱买点柴火。
另一边,魏府。
魏娆抱着手炉,披着厚实的白狐斗篷,听着窗棂外呼呼作响的寒风,心下烦躁。
前世没拜入仙门前,她只是一个整日无忧无虑在自己小姐府里玩乐享受的千金,竟然从没察觉到,有一年的冬日竟然下了这么大的雪。
她如今心里压着事,根本享受不起来。虞念清一天不被人找到,魏娆便一天坐立不安。
魏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这一世她抢占新机,好似老天都在她这一边,让她能重生重新走自己的路,前世的种种已经烟消云散,再不被他人所知。
她要做的这一切本应该是无人知晓的,可不知为何,魏娆心中仍然升起一种心虚和畏惧。
前世沈云疏和其他五个亲传弟子对虞念清太好,已经好过对普通师妹的界限,反而更像是没血缘的一家人。
虞念清和他们之间的感情实在是太深入人心,这让魏娆如今每次对她动杀意的时候,自己心口处被沈云峰刺穿的地方便隐隐作痛。
魏娆忍不住想,如果这件事被他们知道了,她一定会被他们生吞活剥、死相凄惨吧?
刚起了这个念头,魏娆便伸出手打了一下自己的脸。
她咬紧牙关。
“出息点,魏娆。”魏娆神色阴霾,她低声自言自语着,“没有虞念清,你才是他们要保护的师妹……”
她阴冷的声音与窗外的寒风逐渐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她的贴身丫鬟红袖跑了进来。
“小姐,刘叔回来了!”
魏娆抬起头,她猛地站了起来。
“快让他进来!”
刘叔名刘继仁,是魏老爷多年前便派给女儿驱使的下人,平时帮她管理小姐府的仆从,算是管家。
但魏娆若想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比如暗中将某个她讨厌的小姐毁容,又或者强行‘请’几个她看上的平民少年陪玩,都是刘继仁亲手去做,乃当仁不让的魏府恶犬,他自己在外时也欺压百姓,仆随主貌。
找虞念清这么大一个事情,魏娆如今十多岁的娇小姐身子不可能亲自动手,唯有交给刘继仁才放心。
这一边,刘继仁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带来一股冷气。他肩膀上沾着雪,身上和靴子都是泥泞,一看便是一直在外奔波。
“刘叔,怎么样?”魏娆轻轻问,声音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承蒙小姐信任,小人这几日将安定城普通居户搜查了个遍,一无所获,所以猜测到您所指的虞氏兄妹不是城中人,又想查城里各大铺子的记录,然而其他家族的产业我很难正面插手。”
刘继仁行了礼,事无巨细地说,“小人只好从那些个人开的店铺查起,一共查到虞姓人三十九个,最后在城东的医馆里发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虞姓少年登记,他咨询买药的对象却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
魏娆听男人絮絮叨叨便心中烦躁,还是前世这些年磨练出来了些隐忍,让她耐着性子听刘继仁说了一堆废话,最终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
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魏娆其实并不太了解虞念清的家庭状况,前世她也只是假意关怀过她几天,只知道虞念清有个死了的哥哥,所以只能以此为线索查找。
没想到,还真让刘继仁找到了。
“应该就是这个!”魏娆压抑不住兴奋,她问,“这少年身在何处,他们家住哪里?”
刘继仁摇摇头道,“我问了医馆大夫,他昨天才取了一次药,但按照疗程,这也是最后一份药。那大夫说他要救的孩子尚不足四岁,病得又重,恐怕活不长了。”
魏娆心中冷笑,虞念清是何等人也,剑骨护体,气运加身,天下万千幼儿都夭折死光了,她也定不会死。
她又想起前世在外门时,那小姑娘含着眼泪说她兄长死在魏家长工手中,心中便动了动。
“爹这段时间在城里有大动作吗?”魏娆说,“这兄妹家境贫寒,一定会出来谋生,去查干活新收的短工里有没有姓虞的少年。”
刘继仁犹豫了一下,他说,“最近府中没有要动的生意,风雪太扰人。”
魏娆对凡人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她只觉得身边所有人都愚不可及,没有修仙界那些土生土长的修仙二代的万分之一,说起话来都这样费力。
她不耐道,“没有就找个地方扒了再建,全城就我们招工,那不是更好找人吗?”
魏娆一句话,进进出出便要搭上不少银子。
刘继仁不敢再多言,行了礼,赶紧退下去布置了。
当天下午,招工信息便发布了出去。
日子难过,不少穷人都已经饥寒交迫,忽然看到有工作能干,哪怕东家是为富不仁的魏氏,也让不少人都振奋起来。
结果去了才知道,这次魏家招工要求苛刻,不论经验和力量,只要十五到二十岁的年轻人。
魏娆坐在温暖如春的小姐府里,她闭目养神,心中一遍遍过滤自己前世所知晓的消息,以此来让自己平心静气。
这次的消息来得很快,没过一个时辰,刘继仁便又次登门。
“小姐,有一个身穿单衣、名叫虞松泽的少年报名参与,而且请求日结,小的觉得很像是我们要找的人。”刘继仁试探地问,“要不要我去刺探一二?”
魏娆睁开眼睛。
“不必了,我亲自去一趟。”她沉声道。
雪渐渐小了,一架不起眼的马车悄然行驶过主路,停在了被扒了重建的魏氏产业对面。
魏娆坐在马车里,她伸手掀起帘子,按照刘继仁的指引看向院中忙碌的其中一人。
那衣着单薄的少年身形消瘦,却线条紧实,明显是要经常干活的底层人练出来的结实肌肉,他看似瘦弱,实则搬起东西十分有力。
等到他转过来,看着那张与虞念清成年后六分神似的眉眼,魏娆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
“就是他。”魏娆压低声音,“此事切记不要失手,将他的妹妹给我带来。”
刘继仁微微点头,他迟疑了一下,又问,“小姐,该如何处置这个少年?用钱打发了吗?”
世道艰难,就会有活不下去的穷人卖儿卖女。魏娆虽然不知道虞松泽的性格,但她总觉得他不是那种会为了钱财而放手的兄长,不然虞念清重病时他就不会花所有钱给她买药了。
这么想着,魏娆心中又无端冒出些对虞念清的嫉妒和怨气,只道这丫头命好,从不缺人护着她,自己却是从来得不到这份偏爱。
想了想,她从马车中拿出了两个沉甸甸的银子,递给了刘继仁。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若是愿意,就给他。”魏娆缓缓地说,“如果他不愿——”
她转了转眼睛,忽然想起以前听内门师兄们聊天,据说这世间一切都与因果有联系,道行浅时不觉得如何,修为到一定地步了,才会发现因果欠债难消。
魏娆从前修为没到那么高的地步,可她今世是准备好好做一个受人爱戴的正派小师妹的。
万一她也和前世的虞念清一样,得顶好的灵丹妙药相助,到了会被因果所负的境界,如今她做的事情岂不是自己给自己平添业障?
她想得挺多,这话就没说下去,反而唉声叹气道,“那我也不知该如何了,只是我这条命……”
魏娆话没说透,刘继仁已经懂了。
他立刻表起忠心,“小姐你放心,小人都懂得了,等到小人做好准备,最迟明天就让您看到那丫头!”


第4章 骗小孩
虞松泽今日答应妹妹早点回家,可雪停后寒风不止,从安定城回村子的路更是难走。他出城时天还是亮的,等抵达村外的时候,已经暮色浓重,天黑漆漆地压在他的肩膀上。
少年有些疲惫,但想到妹妹或许现在在黑暗的家中等他,他的脚步便慢不下来。
直到来到小院外,他才看到烛火透过窗户闪烁着,里面似乎传来女人的声音。
进了屋,他便看到同村的李婶来了,正坐在炕边不知与虞念清说着什么,小姑娘咯咯笑着,消瘦的小脸在烛火下也多了分气色。
虞松泽松了口气,他温声道,“李婶,劳您费心。”
“你这孩子,和我客气什么?”李婶转过头,看到少年冬日里还露在外面的皮肤,和他已经冻得发红的鼻尖和耳朵,忍不住心疼道,“松泽啊,你现在年轻,吃的是本钱,以后老了可都要找上门来。”
话说出口,老实本分的农妇心中又感觉自己说错了话。
虞松泽是不想多穿点吗?还不是穷的。
安定城附近的农田不富裕,税又太重,村子里的男人大多在安定城或者更远的地方打工,留下妇人们做农活或者缝些东西。
他们整个村子都很穷,虞松泽心地纯善,平日帮留守的老者妇人做农活,搬东西,也不要报酬。人心换人心,村民们也反过来对他们这对兄妹很好。
这么艰难的冬天,连李婶身上穿的都不是御寒的棉服,小念清身上却裹着棉衣棉被,都是每家每户凑出来的棉花。
虞松泽笑笑,他温声道,“能有本钱挺过这一个冬天,我已经满足了。”
他又转向虞念清,小姑娘如今病大好,气色虽然还没恢复,但从眨呀眨的大眼睛中,已经能看出曾经的灵动了。
李婶的目光不由得看向虞松泽手中拎着的包袱,笑道,“泽崽子买什么好东西了?”
虞松泽解开布包,李婶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倒是小念清惊喜地‘啊’了一声,一把推开被子,就要过来。
那布包里,赫然是一只黑色的小狗!
说小,也不算太小,大概已经有三四个月,只是瘦弱得皮包骨头,已经奄奄一息了。
李婶一边将虞念清塞回被子里,一边目瞪口呆地说,“泽崽子,你们自己都吃不饱,怎么还有闲情捡狗?”
虞松泽将狗抱给妹妹,果然看到小姑娘眼睛都亮了,连一直苍白的脸颊都涌上些血色。
她将布老虎扔在一边,瘦弱的手臂搂不住小狗,只能让它趴在自己的腿上,爱不释手地摸了起来。
看到她高兴成这个样子,少年嘴角也含笑。
“回来的路上碰见的,我不抱着它回来,它就要冻死了。”虞松泽温声道,“念清一向喜欢动物,看她开心,真好。”
李婶不觉得哪里好,她觉得虞松泽疯了。
这俩孩子一碗的食物要彼此分着过一天,或许还真没有富贵人家的猫狗吃得多,自己都要饿死了,竟然还多救一张嘴,日子还过不过了?
就她所知,居住在外的一些散户因为这冬天吃不到什么东西,不知多少家都杀了看门狗,虞松泽可倒好,竟然还往回抱。
她苦口婆心劝了半天,虞念清专心撸狗,虞松泽笑着看着,连那只黑狗的尾巴都逐渐摇了起来,人家其乐融融,很明显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李婶摇了摇头,只打算明天白天就和村里其他妇女说这件事情,让大家一起来劝劝这对过于天真善良的兄妹。
饥寒交迫的时候还会对动物施以援手,这基本是只有孩子、还有少年人才能拥有的天真又珍贵的善良品质。
李婶走后,虞念清将小黑狗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她惊喜地小声说,“哥哥,它的爪子都是白色的呢,是不是被雪染白的?”
虞松泽忍着笑意,他点了点头,“等到春天的时候,你带着它去河边洗洗,看看能不能将雪洗掉。”
小姑娘认真地应了下来,明显当真了,她又发愁道,“那它叫什么呢?”
她声音里还夹着奶气,却小大人一样严肃,让虞松泽忍不住伸手想去掐她的脸蛋。
结果少年没掐到肉,手指在她的脸颊上划了过去。
虞松泽手一顿,心中酸涩,表面却不显。
他想了想,“那就叫踏雪吧。”
小念清明显没听懂,于是虞松泽便耐心地给她解释了这个词的意思,还讲了些他从茶馆听来的评书小传,加上自己的编造润色,变成一些小故事,便于她理解。
听过之后,小姑娘是一知半解,但总归还是很开心的。
虞松泽心情也很好,他今日去魏氏做工,其实是走投无路。
魏氏老爷的夫人乃当地县官的亲妹妹,官商结合,魏家在当地势力大得很,连其他世家都要被它压一头,更何况平头百姓,大多都苦不堪言,只能努力避开魏家这座瘟神。
过去他们召工,工钱要克扣一半不说,苦活累活却要多一倍,被监工打得重伤的也不在少数。
虞松泽实在是没办法才去魏氏做工,还顶着挨打的风险问那监工能不能按日结钱,他可以做两个人的活,但只收一个人的钱。
他自己都不觉得对方会答应,没想到,监工竟然同意了。
虞松泽想着自己新买的柴火,心中安稳了下来。
他将剩余的食材看了看,其中不乏有村中其他村民送来的一口粮食,如东家一小节玉米、西家一个菜叶子,南家一小块粗面饼……能看得出都是村里人努力在自家饮食中克扣出来的,放在一起像是残羹剩饭,却是大人们的心意。
虞松泽舍不得都用,他和妹妹像是苟延残喘的野猫,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只拿出一点煮了汤,其余的都放在墙角,这么冷的天还能存住一段时间。
煮汤也是最好的,炒菜的话只有一点点,但却可以煮许多,配着热汤喝,至少灌个水饱,心里暖和。
第一碗是给虞念清的,虞松泽多盛了些锅底的米粒还有菜叶。
他端着碗来到炕边,还未等说话,刚刚一直摇着尾巴任由虞念清摸它的踏雪忽然猛地一冲,前胸撞在碗上。
虞松泽猝不及防,他没有拿稳,狗和碗一起摔在地上,汤也撒了一地。
这满满一碗落在地上,才能看得出大部分是水,米粒和菜只有一点点。
小黑狗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它夹着尾巴,虚弱得四肢都撑不起身体,脑袋却仍然贴着地面努力快速地舔着汁水和食物,喉咙间传来疯狂舔舐的呜呜声,像是饿狠了。
兄妹俩都吃了一惊,虞松泽最先反应过来,可既然碗已经撒了,他便等着踏雪吃了地上的东西,这才拎着它的脖子,将狗放回炕上。
踏雪意犹未尽地咂嘴,尾巴却紧紧夹着。
土狗都通人性,哪怕它不大,可血液里流传的经验也让它知道,撞了人类的碗抢食会有怎样的下场。
虞松泽伸手摸了摸踏雪的后背,感受到手下的狗在颤抖,不知道是饿还是冷,或者是怕的。
他缓声道,“它一定是饿急了。”
小念清点点头,伸手将小狗捞了回来,继续抱着。
兄妹二人谁也没怪它。
虞松泽收拾了地面,又盛了一碗。端过来时,他看到踏雪发亮的眸子,有些无奈。
“家里就三个碗,别再撞坏了。”他说。
也不知道踏雪听没听明白,它这次安安稳稳地趴在一边,馋得口水都快下来了,也没有再动弹。
兄妹俩又是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晚饭,等灭灯睡觉的时候,小念清习惯地窝在兄长的怀里。
布老虎已经失宠,夹在他们之中的变成了小黑狗。
虞松泽伸手摸了摸踏雪的肚子,只鼓了一点点,而且大部分都是汤水,他便不由得目光黯淡了下来。
如今他们兄妹俩经常一天只吃一顿饭,这一顿饭进了狗肚子,连狗都没喂饱。
虞松泽心下苦涩,他抱着妹妹瘦弱的身体,越发自责起来。
他在黑夜里并没有出声,不知怀里的小念清怎么察觉了,一只柔软的小手慢慢攀上少年的脸颊,摸向他无意识皱起的眉毛。
“生气飞飞。”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地说,“哥哥抱。”
虞松泽一边将她的手臂拉回被子里,一边更用力地抱住了她。
小姑娘察觉到他不开心,用这样的方式哄他。
她只知道哥哥喜欢抱她,却不知父母双亡、流离失所对少年造成的创伤与影响。
年幼的妹妹是虞松泽最后的念想,努力活下去的意义。他喜欢抱她,更像是想永远紧紧抱着自己在凡世间唯一的珍宝,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虞松泽就这样抱着妹妹睡了一夜,直到次日醒来,他伸手照常摸了虞念清的额头,然后打算起身偷偷离开。
如今家里多了一张嘴,他该要更努力地去做活才行。
虞松泽刚想放下妹妹,一低头,却对上了她的目光。
小姑娘眼睛明亮,很明显醒了一段时间,不知是不是因为病情大好的缘故,不再像是之前那样整日昏睡。
不等虞松泽开口,小念清已经奶声奶气地开口,“我也要去。”
“外面太冷了,等春天哥哥再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发现妹妹抱着自己手臂不放,少年有些无奈地说。
虞念清睁大眼睛,“冬天已经好多好多年了,什么时候才能春天呀?”
虞松泽伸手揉她的头发。
去年十月初开始,外面就下雪了,比往年要早一个半个月。
对一个没有清晰时间概念的小孩子来说,她只能感受到冬天似乎漫长得没有尽头。
只是妹妹一向很听话,虽然三岁多正是黏大人的年纪,她也很少因为自己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呆家在里而闹过脾气。
可这次小姑娘紧紧地抱着虞松泽的手臂,下巴抵在他的胳膊上,像是小猫一样缠人,有一种耍赖誓不罢休的感觉。
虞松泽有点无奈,他一抬眼睛,忽然看到去年自己买的话本,顿时计上心来,将书从角落中翻出来,放在被子上。
“你看,书上都写了。”虞松泽指着毫不相干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读’道,“春天才能出去玩。”
虞念清还抱着哥哥的手臂,她低下头,也看着书本,一句话都没看懂,但已经有点犹豫。
虞松泽看到她欲言又止、睫毛一颤一颤的小模样,差点便破功要笑出声。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这一行写着:五岁以下的孩子要待在家中,五岁之后才能和兄长在冬天出门。”
念完这句话,虞松泽低下头,他轻轻笑道,“你现在几岁?”
五岁?
虞念清睁大眼睛,她算来算去,都算不出一个五来,才垮下肩膀,不开心地嘟囔道,“三岁……半。”
补上的后半句是她最后的尊严。
听到妹妹认真又沮丧的声音,虞松泽终于忍不住侧过头,无声地笑起来。


第5章 踏雪
虞松泽其实心底很希望妹妹能多发脾气耍赖,不要总是那么听话乖巧。
所以看到今日她少见地坚持不让他走,虞松泽便真的在家陪了她很长时间。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他才伸手刮了刮小念清的鼻尖,无可奈何地说,“哥哥真的要出去干活了,不然你和踏雪就没有吃的东西了。”
虞念清听到踏雪没有东西吃,她低下头,正好对上小黑狗的圆眼睛,它歪了歪头,摇起尾巴。
想到它饿的四肢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颤颤巍巍地蹒跚几步的样子,小女孩怔怔地松开了哥哥。
看着虞松泽起身似乎要离开,小姑娘急忙补充道,“那,那我们春天出去玩哦。”
“嗯,等春天就出门玩。”虞松泽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破旧的木门在面前关上,哥哥离开后,屋内忽然陷入安静,只有外面的冷风呜呜呼啸着,撞着门窗与房顶。
虞念清有些恹恹地缩回了被子里,她很怕外面凶狠的风。
她将被蒙住头,似乎这样就能听不到可怕的声音了。
就在这时,踏雪跌跌撞撞地从被窝里拱了过来,虞念清一把抱住它,感受到它在黑暗里舔着自己的下巴,小姑娘顿时怕痒地咯咯笑了起来,一瞬间就将害怕的事情忘记了。
摸着狗狗骨瘦嶙峋的皮毛,她心里想,什么时候才能春天呢?
她每天醒来都希望是春天了,可是每次睁开眼睛,外面只有无穷无尽的白色。
好漫长的冬天啊。
虞念清抱着狗儿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之间,她忽然感觉到踏雪不知怎么发了疯,猛然从她的怀里挣脱。
砰——!
下一瞬,木门被人踢开,冷风骤然灌入温暖的屋内。
小姑娘推开被子,她呆呆地抬起头,看到几个蒙着脸的男人闯了进来,踏雪正向着他们狂吠着。
“动作快一点!”为首蒙面的刘继仁沉声道,“别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他一发话,魏家的下人们便冲了过来,目标直指炕上的小女孩。
小黑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它呲着獠牙向前扑,阻挡他们靠近虞念清的身边,竟然还真的有点骇人。
下人们有备而来,旁边那个立刻从怀里拿出肉包子,从中间掰成两半,露出还温热的肉馅,冒着油光。
他们一路上潜入村中,已经这样喂了好几条看门犬。
这么冷的天,村民都吃不了多少东西,能几天喂一次狗就很不错了,看见肉包子,狗大多饿得眼睛发红,便顾不得陌生人了。
男人将肉包子扔向踏雪,没想到踏雪竟然连看都没有看那肉馅一眼,它趁着他手垂下来的瞬间扑了上去,毫不犹豫地、死死地咬在他的手上。
男人吃痛,下意识甩手,结果踏雪不仅不松口,反而咬得更紧了,身体在空中荡来荡去,血顺着男人的手掌滴落,疼得他脸色发白,大叫起来。
“你们去帮他,小点声,快点!”刘继仁低声怒斥。
他亲自扑到炕上,将呆住的小女孩捞进怀里,与此同时,其他下人已经掰开踏雪的嘴,将它甩在地面上,手中的棍棒挥舞得呼呼作响,打向小黑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