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萨店中人不多,堂食的人很少,一个外卖员在等着拿单子,点餐处的服务员正在聊天,夏皎却没有直接过去。
她下意识地寻找店里的自助点餐机。
即使柜台前没有一个顾客,夏皎仍旧走到机器前,认真地挑选着屏幕上的比萨分类。
她征求温崇月的意见:“你觉着鲜香麻辣海鲜好,还是炙烤牛肉芝心?”
温崇月说:“炙烤牛肉。”
话音刚落,比萨店的玻璃门被大力推开,身着黑色鼓鼓囊囊羽绒服的男人火急火燎地进来。
夏皎下了单,还没和温崇月说话,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我要俩超级至尊花轮……芝……芝心……这名字真拗,还有炙烤西……啊,就这个,来一份,还有那个,这个,都要。”
温崇月看着身边的小蜗牛悄悄地挪了脚,罕见地伸出她缩起来的小触角。
夏皎侧身,看着不远处正在点单的人,与此同时,后者点单结束,转身,手肘搁在柜台上。
温崇月看到男人的脸,对方没戴口罩,皮肤很黑,牙齿白,像一个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哈士奇。
夏皎想要转身,杨叶已经锁定了目标,他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声音响亮,在店铺内回荡:“小饺子!”
他嗓门亮,一句小饺子把店里的工作人员都喊起了头,看向声音发源地。而杨叶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好似没有注意到这些目光,他乐呵呵地走过来,惊且喜:“你也回家了啊?”
夏皎避无可避,她没想到自己戴着口罩还能被认出来。
她说:“回家看看爸妈。”
“缘分啊,”杨叶乐了,“要不说咱俩有缘呢,我也是——”
这样说着,他下意识想拍夏皎肩膀,伸出手,却被人捏住手腕。
杨叶这才注意到温崇月。
这么冷的天气,温崇月穿着黑色大衣,难得见穿这么考究的男人,长得也不错,杨叶愣了愣神,觉着眼熟,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温崇月文质彬彬地说:“我理解你见到老同学的激动心情和过度热情举动,但请不要拍打我的妻子。”


第20章 龙井虾仁
双菇烤鸡卷
杨叶惊愕,问夏皎:“你什么时候结的婚啊?怎么也不在同学群里说一声?”
他嗓门大,在公共场合和他对话,实在需要消耗许多夏皎的勇气。
夏皎真想拉着他去外面谈,至少不要在店内,不要引起其他人的围观。
夏皎绞尽脑汁地想,她的脑袋要愁爆了。本来就不擅长撒谎,现在还是这种难堪的情况下,她慢吞吞地说:“快过年的时候——”
温热的手搂着她,顺势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过年前领的证,婚礼定在四月份,”温崇月自然地说,“还没有派发请柬——你知道的,”
他笑了一下:“皎皎性格内向,喜欢低调,不喜欢太高调。”
杨叶不知道,他哪里知道,只记得烈日炎炎,夏皎红着脸递给了他一瓶水。
只记得那时候夏皎被太阳晒红的额头和脸,好像眼角也发着红。人的记忆有限,杨叶只记得这一点红和一瓶水,忘记了夏同学是不是性格内向,是不是喜欢低调。
杨叶喔了一声,得到答案后,他僵硬地抬头,拍了拍温崇月的肩膀。
他说:“恭喜啊。”
温崇月说:“杨先生别忘了来喝喜酒。”
杨叶客气:“一定一定。”
烤制披萨的香味儿在店内渐渐散开,像是烘焙出的香味也带着体积,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拥挤起来。
外卖员拿着打包好的披萨离开,店员核对着号码——夏皎忙不迭地过去,取了披萨,温崇月自然而然地接过,一手拎披萨,一手牵着夏皎的手,和杨叶告别。
夏皎的手掌心微微发热,奇怪,明明今天天气算不上多么暖和。
走出好远,温崇月不经意地问:“你和高中同学还经常联系?”
“不,”夏皎迟疑着,摇了摇头,“上大学后,不经常见面,关系就淡了……大学同学也是,毕业前天天见面,一块儿吃火锅吃烤肉,一毕业,大家各有各的忙,见面机会少,也不怎么聊天。”
说到这里时,夏皎有些怅然。
社恐更多是没办法和无交集或者不熟悉的人打交道,并不代表完全没有朋友,也不意味着完全不和人交际。
在自己喜欢的领域或者朋友圈中,她们也有着舒适的、可以自由交流观点的同好。
正如夏皎,在网络上欢脱,但在现实中见生人就很沉默。
夏皎在高中和大学都有要好的朋友,遗憾的是大家不可能永远在一起。毕业后选择的职业方向、城市、地点不同,也就渐渐地分开。
或许,除了结婚之外,她们都不会再去主动找对方。
掰着手指算下来,如今最要好、基本上每周都要联系的,也只剩下江晚橘。
想到这里,夏皎感慨:“读书的时候只觉着工作好,有钱,也不用考试;没想到工作后更累,钱不多就算了,还得加班……考试不是经常,加班倒是成了常事。”
温崇月说:“你放心,新的工作不需要经常加班。”
温崇月不会骗夏皎,她不用再加班,会有很多时间来休息。
两人次日返回苏州,如今正是暮冬初春,万物复苏,不过近几日多是细雨濛濛,春泥尚有寒。
南方的湿冷天气能要人的老命,家里空调开着除湿,出去转悠一圈回来就瑟瑟发抖,风湿病患者在这样的环境下只会痛到病发。
在这样的糟糕天气下,原定的外出计划只好暂时搁浅。南方的湿冷具备着穿透性的攻击力,在这样的魔法状态下,不会有人想要外出闲逛,也没有游玩赏景的心思。
在大多时间中,夏皎都是躺在阳台上那把铺着柔软毛毯的椅子上,一边搂着怀里的温泉,一边用带着铃铛的仙女棒逗小虾米。
新买的黄色郁金香有着油画般的光泽,剑兰开出浅色的花苞,窗外春雨浅浅细细,杏霭流玉。温崇月在厨房中清洗刚买回来的草莓,爱干净、刚刚洗过澡的温泉用软乎乎的粉色肉垫在夏皎腰上踩奶,在猫咪的呼噜声中,夏皎渐渐地睡着了。
三天后,两猫两人回到北京,夏皎终于见到于昙的徒弟——张云和张老师。
他在某知名花艺家居品牌中做总监,和温崇月同岁,是一位喜洁、严肃的男性。曾经结过一次婚,无子女,目前独居。
和夏皎想象中不同,张云和不是那种高傲自大的性格,也不是平易近人、八面玲珑的角色,他很沉默,经常穿黑色的衬衫和裤子,外套也是黑的,背一个简朴的黑色双肩包,整个人就像是从墨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张云和极少说话,下属做错了他也不发脾气;但如果说有耐心也不尽然,他每天辅导夏皎的时间固定,时间到了,就算夏皎心里有疑问,也得留到明天再问——张云和绝不会加班,单独辅导夏皎已经是看在于昙的面子上。
夏皎学得也勤奋。
16年,国内就已经取消了花艺行业的资格认证,国外倒是有一系列的花艺师认证,相对应的,其课程和报考的费用也要比国内的其他考试高出一截,辅导机构更是遍地开花,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列出考证的好处和途径。
在于昙眼中,这些不被国家认证的证书没有必要考。和一张证书相比,于昙更看重个人能力。
夏皎的生活又开始忙碌起来,张云和的工作时间固定,如果没有意外,就是每周的周一、三、五这三天工作,夏皎会跟在他身边默默学习,看他如何处理。等到张云和下班后,她会听张云和的单独授课。
其余的时间,夏皎就自己啃于昙和张云和列出来的书籍,或者在店里观摩其他花艺师的作品,看一些内部资料——基本上是顾客的反馈,记得密密麻麻,每位顾客都有单独的档案,记录着他们对每一束花和作品的反馈和意见。
于昙要求她培养个人审美能力,夏皎就去看各类艺术展,去博物馆看画,在家中看一些美术风格强烈的电影。温崇月偶尔会陪她看,不过他并不喜欢文艺风格的电影,很多时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或许因为即将去苏州,温崇月的工作渐渐忙碌起来。
偶尔也会加一次班,他会提前发消息给夏皎,抱歉地解释自己加班的原因,告诉她自己大概的下班时间。
在这时候,夏皎就会自动承担起晚餐的责任,不过她会的料理不多,且都是些简单的基础菜式。
在新鲜香椿刚上市时候,夏皎买了一碟香椿芽,全是掐的最顶端上的嫩尖尖。
有句俗语,雨前椿头嫩无丝,雨后椿头生木枝。香椿最嫩的时候,就是三月末四月初,清明雨前。嫩嫩的香椿颜色带点紫调,叶脉细绒,像是能掐出水来,最配娇滴滴的内酯豆腐。香椿过水烫一下,切成碎末,不需要太复杂的佐料,加点芝麻油、生抽、醋、盐就能拌得嫩滑鲜香,一口清汁。
温崇月吃不得香椿,却仍旧给面子地吃了些,十分配合地夸赞夏皎手艺好。
夏皎追问:“真的好?”
温崇月喝下一大杯水面不改色:“真的好。”
夏皎:“好在哪里?”
温崇月赞美:“你做的香椿味道很鲜,鲜到我仿佛看到了极光,看到了清澈的小河,还有白色的小石桥,河对面盛着汤招手让我过去喝的老婆婆。”
夏皎:“!!这么美味的香椿!怎么会让你吃到去奈何桥喝孟婆汤的感觉啊!!!”
夏皎不甘示弱,恰好今年的明前龙井上市,她买了一些,认真地做龙井虾仁。查遍了菜谱,外加远程视频请教妈妈,做出来的成品也大获成功。滑炒过的虾口感细嫩鲜甜,吸足了明前精华的新茶香解了鲜虾的微腥,玉白虾仁配茶绿,勾出的芡汁如一场清凉苏州雨。
四月初,豆荚嫩。
夏皎做蒜香培根炒荷兰豆,这时候的豆荚最嫩,脆中带丝丝甜味,粉色的培根做了陪衬,只为衬托咬开荷兰豆后留在齿间、舌尖的微甜脆香,锁住一抹春意。
等天气再热,长出的豆荚就没了这股清甜。
夏皎吃惯了温崇月做的饭菜,偶尔,也忍不住开始按照温崇月的料理方法,笨拙地用自己不熟悉的烘焙工具做一些简单食物。
比如烤箱。
烤箱实在是懒人料理的神器,只要食材备好,按照温崇月写下来的温度和时间调好,就绝不会翻车。
夏皎已经学会了用口蘑、香菇和剔除骨头的带皮鸡大腿肉做香喷喷双菇烤鸡卷,烤好后的烤鸡卷外表泛着淡淡金黄,用牙签戳一下鸡肉中央,会流出清澈的、有着口蘑和香菇气味的清澈肉汁。
不需要复杂的调料,肉质柔嫩,汁水都被牢牢锁住,一口菌菇香。
还有吐司奶酪焗土豆泥,只要四十分钟,就能烤出来有着浓郁黄油香味的焦黄酥脆吐司,这是夏皎本来就会的一道料理,温崇月教她改良,将土豆捣成泥后再拌入牛奶和无盐黄油、黑胡椒粉、肉豆蔻粉,格吕耶尔奶酪碎等等调料,这样做,更容易让土豆里的蒸汽散开,烤制后的土豆泥口感也会更加顺滑。
夏皎都不知道温崇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小诀窍。
他会用几滴色拉油和面粉、猪排和烤箱做出健康油炸的炸猪排和可乐饼,完全不会油腻腻;会做可爱的章鱼香肠、橘子桶、火腿花和莲藕花;会用粗制酸奶、柠檬和滴落式咖啡壶做奶酪,用卡门贝奶酪和白酒做卡门贝蛋白酥;不仅仅是料理方面,衣帽间中被他整理的永远整整齐齐,悬挂的衣服没有一件有褶皱的,两只猫咪的食物都是温崇月一手照顾,拆封的猫粮被抽了真空,一个又一个地放在专门的真空储藏箱中。
温崇月甚至修复了夏皎一本珍爱许久的漫画书——那是日本某大师的绝版画稿,读高中时候,监管没有那么严格,夏皎从橙色软件上购买的,漂洋过海地过来,因为时常翻看,书脊松散脱落了一半。
温崇月用了被水稀释后的树脂和纸筒修复脱落的书脊,粘合之后,在书上下用重物压着,静置两小时后,书脊和书粘得严丝合缝,不用再担心会散开。
夏皎将书捧在手中,左看右看:“天啊,你从哪里学到的?”
温崇月说:“爸爸教我的。”
“真好,”夏皎羡慕地说,“我爸爸只教我在路上遇到熟人后该怎么礼貌地拉下帽子假装不认识、然后快速跑走避免打招呼。”
温崇月:“……”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词语:“伯父十分懂得韬光养晦。”
夏皎珍惜地将书贴在胸口:“没关系,你可以偷偷讲他怂,我不会告诉他的——他也天天和我妈妈说我胆小,一样的。”
温崇月赞叹:“真是家风淳朴,父慈女孝。”
孝女也会遇到头痛的事情,比如在试婚纱的时候,夏皎经历了几乎每个人都会遭遇的问题。
成年人的生活,除了容易变秃变胖变穷之外,样样不容易。而夏皎幸运地遇到了第二件容易事——
她胖了。
腰围大了三厘米。
正是这三厘米的差距,夏皎又是吸气又是呼吸,用力拔高了身体、想象自己是被农民伯伯从地里往上拽的一头蒜。
好不容易才提着气拉上拉链,绑好背后的绑带。
店员温柔体贴地告诉夏皎:“夏小姐,我们这里提供免费的婚纱改尺寸服务喔,如果您想要更改的话——”
“不要,”夏皎摇头,“不改不改,谢谢你。”
悄悄摸了摸自己并没有变化的腰,夏皎忧郁地跟着温崇月回家。
电梯中只有两个人,夏皎站稳,掷地有声地和温崇月约定好法则:“从今之后,我要规范饮食,我要开始吃素,我要减肥。”
温崇月平静地提醒她:“吃素不能减肥,看过西游记吗?猪八戒西天取经一路上吃素也没有瘦。你得需要运动。”
夏皎说:“运动不能减肥,看过西游记吗?猪八戒西天取经一路上步行也没有瘦。”
温崇月双手抱她起来,掂了掂:“皎皎,说真的,你一点儿也不胖。”
夏皎举起手:“但我重了好几斤!”
温崇月冷静地说:“因为你最近一直在学习,这是你灵魂上知识的重量。”
夏皎:“我宁愿不要这些知识重量。”
温崇月逗她:“什么都不学,那不就成了小猪?”
这样说着,温崇月用钥匙打开家里房间的门。
夏皎张开双手,猛地向温崇月背后扑过去。鼻尖撞到温崇月的背上,疼的她鼻子一酸,夏皎不在意,说:“那现在就让你尝尝小猪灵魂上知识的重量,看看温老师能不能经得住……”
她大胆起来,双腿自背后夹着温崇月的腰,一手搂着温崇月脖子,另一只手去摸他的锁骨,温崇月只能托住她,忽然停住,声音冷静:“妈。”
夏皎笑着闹他:“叫妈妈也没有用,不过叫爸爸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下,大不——”
温崇月动作迅速地将她放下,伸手捂着她的嘴。
夏皎在他怀抱中,费力地探头,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
一位姿态优雅的贵妇人,看上去可能才四十出头,保养的极好,黑白小香套装,夏皎认出来,那是春夏新品。
她冷漠地转脸,看向温崇月和夏皎,视线没有丝毫温度。
温崇月捂住怀抱中瑟瑟发抖、好不容易伸出触角跳舞又被魔女吓到缩回壳子中的小蜗牛。
他问:“妈,谁给你的钥匙?”


第21章 清蒸刀鱼
青团
这是夏皎第一次见白若琅。
温崇月的母亲有着柔软的黑色头发,整个人气质像是冬天落在梅花上的一片雪,透着生人勿近的凉。
她审视着夏皎,牵出一丝笑,客客气气:“夏皎是吗?我听老温提起过你,夸你很懂事。”
夏皎说:“谢谢伯母。”
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状况,温崇月搂着她,重复问白若琅:“你找我爸了?”
白若琅避而不答,她微微仰脸,仍旧看夏皎:“从知道崇月结婚,我就很惊讶,想着得多懂事的人,才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和他闪婚。结婚和恋爱可不一样,这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崇月胡闹,难为你也跟着他一起胡闹。”
她的语调很温柔,平和,不疾不徐。
夏皎捉摸不透她的意思,没说话。
白若琅继续温温柔柔地说:“不过婚都结了,上来还是叫伯母,我看你也不是特别懂事。”
夏皎拽住温崇月的衣服一扯,温崇月将人搂在怀中,问白若琅:“你是打算自己走,还是等我报警?”
白若琅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漾起一圈:“天底下哪里有人报警赶自己亲妈的?”
温崇月说:“所以您现在还可以选择自己走。”
他语气平静,看了眼手表,提醒:“您还有一分钟的时间考虑。”
白若琅不笑了,她看着温崇月,过了好半晌,才慢慢地说:“我早和你说过婚姻不是儿戏,你不听劝……算了,算了,今天我也就是看看皎皎。”
她叫得亲密,夏皎听在耳中却不舒服。
和夏皎接触过的那些被装扮好的奢侈品模特一样,没有人否认白若琅的美丽,但她似乎只是一个精致的空壳,内里是空荡荡的存钱罐,只能在投金币后能够听到悦耳的金钱回响。
白若琅兴致索索,她拿了包离开,走出门,又停下脚步,慢慢转身,看着房间内二人。
她问:“记得提醒你爸,多吃药,听医生的话,好好接受治疗,保持心理愉快。”
夏皎觉着她似乎只有这一句话带了温度。
温崇月说:“您少去看他,他的心情自然好。”
白若琅不说话了,在辩论方面,她永远不是温崇月的对手。
温崇月在她刚离开就关上门,拿出手机,冷静地打电话,联系换锁的人。
做好这一切后,温崇月向夏皎道歉:“抱歉,我和妈的关系不太好——她针对的是我,不是你。”
夏皎点点头。
过了一阵,她小声问:“温爸爸是身体不舒服吗?”
温崇月停顿一瞬,回答:“不用担心,已经动过手术,恢复得不错。”
夏皎不说话了。
有了江晚橘之前打预防针,夏皎隐约能猜到温崇月着急结婚的原因。一是为了避免被母亲安排相亲,二……或许就和温父的病有关系。
温崇月让人换了家里的锁,和父亲打电话,两个人具体说了什么,夏皎什么都不知道。
在两天后,他们去探望温父,这位老教授以茶代酒,为自己前妻的言词轻声向夏皎道歉。
“她一生过得顺遂,没吃过什么苦,脾气有些傲慢,”温父说,“皎皎,我知道你委屈,也不好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我只能保证,下次绝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夏皎受宠若惊,连忙说不敢,将水一饮而尽。
这是夏皎与白若琅的初次交锋,以温父的代为道歉和安抚做了结束。
且不说她如何,夏皎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减掉“多余”的肉,让自己顺利地穿上婚纱。
她的节食计划被温崇月统统否决,温老师见不得她这样虐待自己的胃,两人商议许久,最终勉强订下一个均衡膳食的菜谱。
早餐的面包全部换成低脂全麦,控制糖的摄入,重点是蔬菜纤维和优质蛋白质,牛奶也换成黑咖啡。
温崇月家中有一个烘焙炉,一周内,他会烘焙两次咖啡豆,烘焙好的咖啡豆需要在释放二氧化碳后才会被碾磨出动人的味道,而在放置96小时后,这些咖啡豆则会达到风味巅峰。
众所周知,咖啡豆只能生长在“咖啡带”中,而在这北纬25度到南纬25之间,不同的地貌风情、种植条件又养育出不同风味的咖啡豆。作为对食物研究极为透彻的人,温崇月家中储藏了不少品种的咖啡豆,放在规格统一的玻璃大罐中,外面贴着标签,用钢笔写着英文标注。
在和夏皎一起烘焙咖啡豆的时候,温崇月对这些贴着标签的咖啡豆如数家珍:“这些豆子来源自肯尼——”
夏皎插嘴:“肯尼迪?”
“不是,”温崇月笑,“来自肯尼亚,你闻闻。”
温崇月取了咖啡豆放在她鼻尖下,她用力嗅,是咖啡的味道,还有一点点的酸。
夏皎没忍住,偷偷伸舌尖舔了一下——
哇,还有点苦。
她皱起眉。
“好酸,”夏皎小声说,“冲出来的咖啡也是酸的吗?是你这里最酸的咖啡?”
“不,”温崇月回答她,“它的酸度只能排第三,苦度倒是可以排在第一名。我认为它像风干的杏子干,有酸酸甜甜的果香,我一般拿来中深烘焙。”
夏皎品不出来什么酸酸甜甜的果香。
她只是一个初学者,只能尝出来它是又酸又苦的咖啡豆。
温崇月打开红色的烘焙炉,均匀地在其中放入咖啡豆,在高温催动下,其中慢慢旋转的咖啡豆散发出浓郁的芳香味道。
在等待的过程中,温崇月和她分享了他收藏的其他咖啡豆,比如夏皎最熟悉的蓝山咖啡,实际上产自牙买加多雨雾的蓝山山脉,颗粒饱满,馥郁扑鼻;危地马拉产地咖啡豆,颗粒最大,坚硬得像是小石子;温崇月认为最酸的的咖啡豆是哥伦比亚产的,也是他苦笑着称烘焙难度最高的;苏门答腊岛北部产的曼特宁咖啡豆有着柔和的香气,卢旺达产地咖啡豆颗粒小、均匀,兼具红茶香味和水果酸……
温崇月最爱的是也门产的咖啡豆,有着摩卡风味红酒的复杂香气,而夏皎喜欢最后一个玻璃瓶中的咖啡豆,它闻起来有着淡淡柑橘系果香,酸度和苦度都很低。
夏皎举着瓶子:“这是哪里的?”
她没看到标签。
温崇月看了眼,回答:“洪都拉斯。”
夏皎小心翼翼地将玻璃瓶放回去:“我只听说过拉斯维加斯。”
温崇月问:“想去拉斯维加斯玩吗?”
夏皎拼命摇头:“不了不了。”
“等疫情结束,”温崇月说,“重新给你补一次蜜月。”
夏皎点头。
出于减肥的考量,温崇月为她冲泡的咖啡中没有奶也没有糖,只有浓郁的咖啡香气。
闲着也是闲着,夏皎跟随温崇月学习了该怎么在家手冲一杯咖啡,如何挑选烘焙好的咖啡豆,现磨粉,如何精密地计算豆子的克数和矿泉水的量,冲煮咖啡需要多少时间,以及浅、中、中深、深焙的区别,常见的咖啡豆适合怎么烘焙……
夏皎对温崇月的崇拜简直与日俱增。
嗯,两种形式上的日,无论是指时间量词,亦或者动词。
平日里的温崇月温文尔雅,唯独到了某些事情上会过重索求。夏皎不想用野兽这个词语来形容对方,然而对方在这个时候的确展露给她看了不少恶劣面,比如骗她快要出来了,比如哄着她说等会儿就好,夏皎初尝滋味,被牵着七荤八素地转,无论什么姿,势都学着玩了一遍。
他总有许许多多的新花样。
不知道是不是每天两日早晚操外加新的食疗起了足够的效果,言而总之,在一月之后,夏皎顺利地穿上定制的婚纱,腰间甚至还有足够的余量,能够放进去一根小手指。
温崇月变着法子给她补。
春江水暖,成群的刀鱼顺着长江水逆流而上,桃花落流水,江涛浪翻雪,艳阳下,闪闪银印几道白亮。
清明前的刀鱼肉质最嫩,入口即化,温崇月购来开捕后最新鲜的一批江刀,配上香菇,加葱节、姜丝等佐料清蒸,高温将鱼身融为脂,盈盈暗香,嫩到筷子都夹不起来,只能小心翼翼地挑着肉吃。
夏皎小时候被鱼刺卡过,现在也吃不了多刺的鱼,温崇月就剃了刺一点一点喂她。或者直接揭掉鱼皮——刀鱼的细刺大多连着鱼皮,掉了鱼皮,肉里面的大半软刺也被自然而然地带出来。
温父还有一个妙招,温崇月学了来。把猪肉皮垫在去了皮的刀鱼下面,用刀背轻轻敲着刀鱼,将那些刺和骨全都戳到猪肉皮上,再用雪亮的刀去轻抹刀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