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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展得很顺利。
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温崇月与她成为法律上承认的夫妻,他带了夏皎去见父亲,父亲并没有说什么。家中没有女孩,因此温启铭也将她当女儿一般看待,尤其是婚姻仓促、夏皎年龄又比他小,温启铭私下中嘱托温崇月,不要欺负她,他占据了年长的优势,更应该懂得包容。
温崇月明白,所以在父亲家中,第一晚与她共枕同眠,当她疼到脸色苍白害怕到掉泪时,温崇月终止了行动,低声安抚她。
他甚至觉着自己是个禽兽了。
第二次要好很多,两个人都喝了一些酒,在温崇月的房子,不,两人的家中,温崇月花了许多时间和阅读科普书籍得到的经验来减轻她的不适,用柔软的语言和耐心的抚慰来麻痹她的神经,夏皎真得很体贴,在难捱的时候也只是咬着唇,不拒绝。温崇月有些惭愧自己到底不能完全抹除她的痛楚,但她还是会努力地接受他的亲吻,尝试着去寻找两个人都开心的方法。
对于新婚夫妻来说,磨合期需要一段时间;需要频繁地操作,才能达到双方的身心契合。
温崇月如约承担了身为丈夫的责任,整理家务,打扫卫生,包括不仅限于照顾夏皎的生活起居。夏皎提到过自己的工作性质,温崇月隐约察觉这份与她性格不符合的工作是加剧她疲惫的元凶,但……
温崇月无权去要求妻子换一份工作。
他只是在后期夏皎不坚定的时候,建议她,或许可以尝试一下新的。这份工作如此痛苦,不如我们选择换一份。
其实夏皎无论找什么工作,温崇月都希望她能过得舒心些。金钱不是什么问题,温崇月本身职位年薪不低,更何况他善于理财,积蓄丰厚,哪怕夏皎不工作都可以,能让她过上物质丰裕的生活,绰绰有余。
不过温崇月也不希望她被家庭困住翅膀羽翼,她的聪慧应当能为她打开更广阔的视野,而不是囿于昼夜厨房,困于几室厅堂。
再加上温崇月的工作内容变动,夏皎那个看上去让温崇月不太喜欢的高中班长……
夏皎考虑过后,答应了温崇月的建议,两个人一块儿搬去苏州。
在温崇月的生日到来之前,温崇月始终认为自己寻找到一个合适的伴侣,他很喜欢两人的婚姻方式。
但也是生日这天,温崇月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或许,他和夏皎能够更喜欢两人的婚姻,这场婚姻绝不能只靠责任和合适来维持。
还有爱。
温崇月的生日和白若琅是同一天。
这是一个美丽的巧合。
不过白若琅后面去算命,大师告诉她,她一生有两次避不开的灾祸,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生两个和她同日生辰的孩子。
于是白若琅第二个顺利成长的孩子,也就是宋兆聪,就是算准了时间怀上、剖腹产出生的。
温崇月对生日此事没什么想法,反正每年他都能看到,白若琅为宋兆聪办盛大的生日晚宴。
和当年抛弃温崇月不同,白若琅明显很爱自己这个儿子,宋兆聪的生日宴会声势浩大,一年比一年奢靡,豪华,温崇月却从未听过她一句生日快乐。
就算是要利用他的时候,白若琅也不会在生日这天找他。
结束工作,下班时间,温崇月从朋友圈看到宋兆聪发的图,白若琅为了他布置的那些花朵,声势浩大,美丽惊人,感谢母爱的伟大。
温崇月从没有收过花朵。
又逢梅雨季,处处潮潮润润湿湿,温崇月独自开车在雨中穿梭,想到家中还有妻子与灯光,心中才稍稍有些慰藉。
大概这就是婚姻的意义,总会有人在家中等待你,互相依偎,或许能让潮湿阴暗的梅雨季也变成悠哉的“绿绮韵低梅雨润”。
这样想着,温崇月打开门,他看到认真在厨房中忙碌的夏皎。
他那个不善厨艺的妻子,今天推掉了和同事的聚会,放弃在外面一块儿吃喝玩乐,而是独自返家,为他的生日努力准备晚上的饭菜,为他精心准备花束,为他挑选漂亮实用的生日礼物,在他的生日蛋糕上插上漂亮小蜡烛,开心地为他唱生日快乐歌。
温崇月忽然很想抱抱她。
不带欲、只带情地抱抱她。
温崇月知道,他年龄很大了,不适合像毛头小子一样长篇大论地说那些肉麻的话。
但是,他又的确很为对方这种举动而感到感动,无以复加。
于是,情不自禁的温崇月狠狠地橄了她。
第77章 明月皎皎(三)
温崇月并不确定性之于其他人, 是生活的调剂,还是说,是必需品。
对他来说, 这是一个很好宣泄自我的渠道。
在绝大部分人包括朋友面前, 温崇月得到的评价都是温和有礼,有耐性, 有度量。
温启铭教育他,遵循的是自己认可的一套方法。
“君子慎独, 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
首要克己, 还需慎独, 既要守心,更要明性。
本源还是一个忍耐,三思而后行,知而后定。温崇月在如此教育氛围下成长,本身性格就和“毛糙”两个字毫无关系, 后来狠狠跌了一跤, 因而愈发压抑。
人总要有些地方来释放无穷的精力和压抑的情绪,以前是运动, 打篮球,越野跑,骑行, 潜水……现在换了, 每月给自己安排上一到两次的户外运动, 每日在小区附近公园晨跑, 晚上和妻子的运动。
温崇月不否认自己对夏皎的喜爱, 她其实很能忍痛,有时候狠了也不推拒,还是温崇月清理时发现有月中的痕迹。他为自己的放纵而道歉,夏皎搂住他的脖颈,用唇温柔地贴贴他带着水的脸颊,她的语调温柔,看向他时的视线也温柔。
“没关系的,”夏皎说,“我喜欢你这样。”
温崇月很难用语言来描述这一刻的心悸,她看上去很累,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半坐在浴缸中,头发和脖颈都有着一层润泽而干净的光。而光芒之中,她抓住温崇月的手腕,半闭着眼睛,脸颊贴在温崇月的手掌上,轻轻地贴了贴,朝着他笑:“我很喜欢这种方式。”
温崇月心中的那点负罪感并没有消失,反而隐隐更加歉疚。
他确认自己在性上贪得无厌,绝非正人君子。能知道这点的唯独夏皎一人,这就像是让她见识到自己的卑劣面,温崇月自觉对她颇有亏欠,可夏皎并不这样想,无论温崇月多么过火,她都会温柔地给他拥抱,哪怕被弄哭了也会抱着他贴贴,小声解释自己只是泪失禁,并不是真的生他气或者难过。
用乖巧这个词形容她显然有些不合适,她不是听人命令的那种好,而是发自内心地体谅他人那种好。夏皎太好了,遗憾的是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其他人能看得到。
比如她那个班长,在婚礼前才送了花过来。温崇月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夏皎,他自己存了私心,也庆幸他先一步遇到夏皎,否则,或许她会选择那个看上去忠厚老实的男性。
再比如温崇月那个并不太成器的弟弟宋兆聪,温崇月早先听说过宋兆聪读书时候追学妹有点过火,当时没放在心上,哪里想到现在才知道,对方追的居然是自己现在的妻子。
尚在北京的时候,温崇月和陈昼仁吃饭时候才意识到这点。不过不妨事,温崇月想办法骗了这个家伙往外跑,又把宋兆聪跑去赌场玩的事情透露给白若琅,白若琅哪里能容得下宋兆聪做这种事,当下也不着急干扰温崇月的“闪婚”了,匆匆忙忙过去逮了宋兆聪回家教育。
一箭双雕。
夏皎不知道这些,她很喜欢苏州的生活,也喜欢自己换的新工作。温崇月察觉到她对料理植物、植物搭配上有很高的天分,而于昙也证实这点。
其实若不是分身乏术,于昙会亲自教导夏皎。她的档期排得很满,就连新交往的小男友张抱林也很少出去约会。
在与张云和分手后,于昙又交了其他男友,张抱林是最像张云和的那个,不过要更年轻,还在读研,笑起来有些腼腆。他其实并不如张云和会做菜,但温崇月每次登门拜访,都能看到张抱林在厨房认真忙碌——他甚至还剪了新的发型,换了穿衣风格,这些东西让张抱林看起来更接近张云和。
温崇月不确定于昙与历任男友的关系,他只知道张抱林的确是喜欢且仰慕着于昙,以至于不惜通过各种方面的调整来让自己更接近于昙喜爱的形象。网络上有句话叫做“莞莞类卿”,可怜的一个替身梗,偏偏张抱林不一样,他就差拿笔在自己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就是要类卿我高仿请您快来爱我吧”。
温崇月于感情之事上并无经验,他无法理解这种关系,也无意去深入了解。和这些比起来,更让他在意的,则是夏皎口中的那段“暗恋”。
夏皎像是一个小蜗牛,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终于用两根机灵的小触角确认了安全,开始向他放下戒备,认真地和温崇月谈自己的过往,以及将来。
包括她无意间说过自己的“暗恋”,温崇月想,那应当是属于她的一抹少女情怀,是她珍藏在心的一段往事。
温崇月能够理解,却仍旧会忍不住为此不可遏制地吃些莫可奈何的醋。
他遇到夏皎迟了一点,并无参与她青春悸动的这份幸运。
但温崇月想,或许他可以取代那个夏皎心中的那个青春影子。
身旁人怎么会担心一个虚无缥缈的家伙。
他会为夏皎做饭,一日三餐,会在下雨的时候接她回家,会给感冒的夏皎熬煮汤水,会整理好夏皎的衣橱……这些东西,那个仅仅占了“暗恋对象”虚名的家伙,能做到么?肯定不能。
夏皎去昆明出差的时候,温崇月第一次感觉到寂寥的滋味。
她不是那种外向的性格,但在家中时候,总是喜欢叽叽喳喳地和温崇月分享许许多多有趣的东西。客人精致的衣着,或者花瓣上的水珠折射出来的光芒,天上的云朵像是冰激淋,今晚的月亮颜色像蛋挞所以她也买了香喷喷的蛋挞……
温崇月很少会察觉到生活中这么细致而微妙的变化,她聊的这些小事,他都喜欢听。她分享的每一点一滴,都让温崇月感到舒适妥帖。
也正因此,当温崇月下班回到家,看到空荡荡房间时,才倍感寂寞。
两只猫咪仍旧你追我打,只是温崇月却找不到和他分享今日快乐的妻子。
夜间寝宿,温崇月胳膊搂不到妻子,只能嗅着有她身上气息的枕头,才能稍稍安稳。
习惯是一件很强大的事情,强大到只有在对方不在的时候,才会以狠狠的痛楚来提醒你,你有多么需要对方。
到现在为止,温崇月还以为这种情绪叫做习惯。
等到夏皎来的时候,他在周末订了私家小院和她放松约会,夜间竹影绰绰,人影亦重重合合。夏皎身量过小,小到几乎能被温崇月的影子完全重叠。她的呼吸像夏日骤风下的纤草,几次都要到温崇月以为她会昏厥的地步,但没有,夏皎任由他捧着蜜桃吃,任由他边吃桃边将茄子塞入溢出来的虾饺中。
温崇月也发觉接吻和拥抱比其他的更能让他安心,婚后两人其实很少会讲情话,说些你侬我侬的东西。但每次结束后,温崇月都喜欢搂着她,而夏皎也乐于享受这份温存,互相依偎着入睡,或者在闲暇周末午后一起看一场电影。
有些事情的发生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比如夏天的来临,气温是一场风胜过一场热,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东西渐渐地变了,变得比性更能让温崇月感受到解压。比如说结束一天疲惫工作后,夏皎也会做一些柔软的粥,在温崇月的努力下,她终于尝到愉快的味道,也开始变得主动,和温崇月越来越契合,每每望见她不可自控的反应和表情,总能让温崇月心生愉悦。
伴侣的快乐比他自己本身的感觉更能让温崇月心理满足。
夏皎向他打开的也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她藏了好久的一颗心脏,也逐渐地向他放开。
洞庭瓜果盛的时期,杨梅上市,温崇月自驾伴夏皎出游,她讲自己年少时候的自卑,讲自己被性格所苦恼……
那么多。
她似乎永远都看不到自己的好处。
江晚橘说夏皎会保守好秘密,从来不会搬弄是非;于昙私下里也和温崇月说,夏皎和店里面每一个同事都相处得很好,不抱团排挤人,对顾客的服务态度也好;温崇月是她的丈夫,了解到自然更多,妻子属于高敏感人群,但她并不会因为自己的情绪敏感而去将别人都往糟糕的方面想,这是多少人很难做到的事情。她善解人意,作为妻子也同样称职,温崇月不擅长照顾植物,家中的花草都是她一手打理,阳台上的小花园被她照顾的井井有条、蓊蓊郁郁……
最让温崇月在意的,还是某个普通的周六上午,他临时加班,不得已取消了和夏皎已定的约会——他已经答应好了夏皎,并订好车票和门票,要和她去迪士尼玩。
可惜工作上的事情紧急,出去玩不可能,温崇月满怀歉意地告诉夏皎这些,她懵了几分钟,脸上有些遗憾又有些失落。
“没事,”夏皎还是说,“你去忙就好啦,咱们时间还有好多。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再去玩呀。”
温崇月清楚地知道妻子有多讨厌计划临时更改,他昨晚还看到夏皎在开心地挑出去玩的衣服。
现在临时取消,她很快地接受这一切,面色如常地继续过周末,甚至在温崇月加班归家后,给他煮一碗暖暖的红豆粥。
夏皎愿意让步妥协,并体谅他。
甚至是在这种让她不舒服的事情上,她也会如此迅速地调节好心情,并不会发泄在他身上。
温崇月那天慢慢地喝掉一整碗绵软的红豆粥,味道很好,煮粥的人更好。
这么多的优点,她自己从未察觉。
就像夏皎始终不知道,她那个高中班长黑高个对她也有点朦胧的爱意。
温崇月不吃那个黑高个的醋。
吃什么呢?夏皎的暗恋对象又不是他。
温崇月也不吃夏皎那个“温柔的神”同事的醋。
只是个男同事而已。
夏皎的暗恋对象肯定也不是他。
……
倘若真的提到“吃醋”,那个足够让温崇月忍不住嫉妒的家伙,应当还是夏皎无意间提到的“暗恋对象”。
那个家伙真的幸运,居然能得到皎皎的倾慕。
身为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男性,温崇月明白自己应当对此保持平静。
只是可惜,事情总是超出他的意料。
那天是夏皎的生日,只邀请了两人的朋友,她很高兴,喝了很多很多的酒。等人走后,温崇月理所当然地承担起照顾妻子的任务。喝醉酒后的皎皎很乖巧,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有点呆呆地,感觉到口渴,甚至还会仰脸喝从淋浴中掉下的水。
温崇月忍着笑,觉着她又可怜又可爱,无奈地移开,告诉她,这是洗澡水,不能喝。
夏皎呆呆地叫他温老师,这是她喜欢的一个小称呼,温崇月乐于和皎皎尝试很多角色扮演游戏,兄妹,师生,皎皎喜欢,他也喜欢。
所以温崇月从来没有起疑。
他思考着是先让她清理干净,还是先去倒水。
夏皎却主动拥抱着他,她变得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要粘人,索要他的吻,想要拥抱,还和他聊了好多事情,她认真地说她能感觉到温崇月这些年的差距和不同,她能感受到温崇月如今的压抑,能理解他的隐忍,她给温崇月小巧却温暖的拥抱,告诉他,有什么不开心,全都能宣泄出来,她不介意,她喜欢这样。
她理解自己。
温崇月心下恍然一动,她已捧桃凑到他唇边。
温崇月自然不会压抑,只是在巨轮即将入窄港时,他听到夏皎含糊不清的声音,她听起来很难过,像是陷入醉酒后难以释怀的陈旧记忆中。
“……我为了你才考上的这个大学……”
“……我偷偷喜欢你这么久,你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个时候,醉酒的妻子忽然提到另外一个男人,她哭得很难过,大抵是第一次酒后宣泄情绪。
平时温崇月不会让她喝醉,酒是双刃剑,浅尝养身,多喝伤脾胃。
醉酒后的妻子哭成这样,哭得温崇月又心疼,又有些气,又有点醋。
温崇月触碰这夏皎的脸,低声问她:“你暗恋谁?”
他承认自己吃醋了,吃了这个不知名家伙的醋。
夏皎不说,她还是掉泪,又小声叫着“温老师”。
这让人怎么舍得,温崇月无声叹气。
热血奋涌,酸酸涩涩的闷痛在温崇月心口尖凝结,犹如切开的、还未成熟的一颗柠檬。他捞起夏皎的腿,压好,温柔地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她的表情懵懵懂懂,还不知道温崇月接下来想要做的过分举动。
短暂的调整情绪后,温崇月尝着夏皎的泪水和颤抖的呼吸。
——什么暗恋对象。
——混账家伙。
第78章 明月皎皎(终)
大部分人, 最先接受到关于“爱”的定义,往往来自于父母和身边人。
温崇月同样如此。
他朦胧意识中理解到的爱情这件事,来源于白若琅之于温启铭。
温启铭多年保持孤身一人, 而不是选择伴侣, 大抵是对于白若琅的爱。即使对方很快地再度选择新的伴侣,成家生子, 温启铭也没有彻底将这份爱抹除。
在这种状况下,温启铭显然不会再去选择另外一个女性。怀揣着对前妻未了的感情而去强行“Move on”, 这是极度不负责任的做法。
也正因此,温崇月早早感受到爱情的忠贞属性。
温崇月的婚姻起始是仓促的,起初他没有抱有太多期待, 只想着承担起丈夫的责任, 照顾妻子,互相扶持。
人生很难遇到和自己志气相投的人,相亲时候的温崇月认为夏皎很合适,倒不是说满足他内心的期待或其他,而是“合适”。
怎么算得上合适呢?
不早也不晚, 那天赴约的时候, 夏皎穿了一件很干净得体的衣服,不需要太显眼的装饰, 温和如水,她身上有着淡淡无花果叶子的清香,看向他时候的眼睛光彩熠熠, 声音温柔轻缓。
就是这么合适。
不早不晚, 在温崇月想要考虑婚姻的时候, 也在认真考虑结婚的她出现, 两个人聊得很愉快, 除却年龄有些差距之外,他们是如此相衬。
温崇月曾满意于这种合适,而随着时间的增长,他生了其他贪心的念头。
皎皎对现在的婚姻生活不满意?还是说,她只是在酒后想起了以前的某位暗恋对象,才会哭得这样伤心?
温崇月倾向于后者,他知道夏皎绝不会出轨,是他过于在意,在意到在妻子醉酒后叫出其他男人的时候,才会嫉妒到心态失衡。
没关系,就像能完全撑满她,温崇月也可以用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嘘寒问暖,将那个家伙从她的记忆中完全驱逐。
只是一个暗恋对象而已。
如此想着,温崇月看着夏皎的脸,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遭此对待,她在叫着温老师,微微皱着眉,起初在推他,后面推不住,改为抓住他的手腕,小可怜,抓也抓不紧,一凿就松开,手指节软软,力气也小,温崇月拥抱着她。
“喜欢谁?”
像是恶作剧,温崇月一定要她亲口承认,反复问:“喜欢谁?”
必须要从她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必须要夏皎承认她喜欢的人是温崇月。温崇月要被自己的情绪折磨到无法冷静,让他嫉妒,让他愤怒,驱使之下,温崇月亲吻她的脸颊,放低声音:“喜欢谁?”
夏皎当然会说是温老师,她这么好心肠,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记得温老师。温崇月坏心肠地没有放手。
他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但他的确想如此。
普通人会如何表达自己的爱意呢?会不会拥抱着对方认真地说“我爱你”?温崇月少说这三个字,他只拥抱着夏皎,她很快乐,好像皮肤里也有蒸腾的酒香,温崇月将吻印在她脖颈中,闭上眼睛,呢喃地叫她名字,皎皎,小娇娇,多么娇气又肉麻的小昵称,他自己叫得很高兴,甚至也想问问她。
小娇娇,你喜欢我吗?
在你心里面,更喜欢你那个暗恋对象,还是我?
我们的婚姻让你满意吗?
你喜欢我这样对你吗?
这样多的问题,夏皎都不能一一回应,她太累了,仿佛一切都超过承受能力。在这个过程中,她就赖在温崇月的身上,就像小海獭贴靠着大海獭,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这样依赖地蹭着他,不用说什么甜言蜜语,也不需要她做什么,在享受这一片安静的时候,温崇月的心脏慢慢地软化下来,他侧过脸,轻轻地亲了亲夏皎的脸颊,低声说着抱歉。他害得对方在醉酒后失禁,但夏皎还是这样信任他,依赖他。这份信任令温崇月有些愧怍,但她什么都不在意似的,仍旧用鼻尖轻轻磨蹭着温崇月。
温崇月确认她是爱自己的。
如果不是爱,夏皎为什么会跟着他在周末去骑行呢?温崇月听她说起过,在周末的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一觉睡到自然醒,美滋滋地吃完早午餐,在有着阳光的沙发上舒舒服服晒太阳,看一些节奏轻松的电影。
如果能有爆米花和水果拼盘就更好了。
夏皎不太喜欢户外运动,或许是在北京时候的工作压力太大,她才抓紧在休息的时间睡觉,用周末来补充前五天的辛苦。但在两个人来到苏州后,她还主动提起过几次,和温崇月一块儿周末外出,去做他喜欢的户外运动。
“对身体有好处嘛,”夏皎这样说,“而且你一个人骑行很无聊吧?我陪着你,也能和你聊天耶。”
她这样说着,努力坚持下来,陪温崇月去骑行,和他一块儿爬山,她自己不经常锻炼,常常爬一阵子就累得气喘吁吁,额头和脖颈都出好多好多的汗,温崇月递给她水,用纸巾轻轻擦她脖颈和脸颊上的水。
这难道不是喜欢?
她完全可以在房间中舒舒服服地吹着空调,看喜欢的书或者电影,和两只猫咪一起睡觉,或者和朋友一块儿去逛街,购物,去舒舒服服地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她完全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去接受他的生活观念,完全可以继续以她喜欢的生活方式度过这一切,完全可以……
她其实不必做到如此,但她愿意。
夏皎愿意努力跟上他的步伐,牵着他的手去爬山,骑行,锻炼身体,和他一块儿出海,在他驾驶小型游艇时候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温崇月忘记从哪里听到的一句荤话,说女性的崇拜是男人的春,药。温崇月之前并不这样想,后来思考,这句话前面两个字倘若能换成“夏皎”的话,那他认可,认可这是属于他的真理。
温崇月都不知道夏皎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的夸奖词汇,她好像很崇拜他。
温崇月切块黄瓜,夏皎都要眼睛亮晶晶地夸他,夸他刀工好,夸他切得均匀;
温崇月做一道菜,夏皎也会认认真真地用筷子夹了大口大口地吃,夸他厨艺好;
温崇月带她出去玩,夏皎也会牵着他的手,用快乐的声线夸奖他知识储备丰厚;
温崇月刚刚结束,汗涔涔的夏皎也撑着凑过去,亲亲他的脸颊,小声说很喜欢他刚才做的事情……
夏皎会因为他一句“多吃萝卜对身体好”的建议,而努力去尝试多吃萝卜做的小菜,即使她本身不太喜欢这个蔬菜,却也选择去接受;不爱运动的人和他一起运动,去尝试着和他的生活步调一致,去包容他的索求。
这些,应该是喜欢吧。
温崇月不确定地想。
喜欢一个人会有什么样的表现?会有强烈的、快要喷出来的分享欲,你看到什么都想和对方分享,路上看到一朵纤细的草要告诉他,天上飘过一朵小狗样的云也要告诉他,今天买冷饮中了奖,中午的菜有点咸,水果店老板送了一只桃,好想吃干脆面……生活的零零碎碎都要讲给他听,所有美好都想倘若他也在场。
看到他就会开心,无意识中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在视线即将交汇时又不动声色地移开,隔上几秒,又忍不住去看;她的爱好都悄悄留意,循环听过的歌曲,逛街时多看几眼的连衣裙,提到的想吃的东西……
你会想要将她所有喜欢的东西都送给她,这些还不够,你爱她爱到觉着她可怜又可爱,可怜到见不得她情绪低落,在她安静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抱住她;可爱到恨不得将所有她多看的东西都奉给她,再昂贵的东西都比不过她。
喜欢还是不受控的心跳,让人误以为是心脏出了问题;温崇月在感情方面如此迟钝,迟钝到连心脏都提醒他。
你患了病。
你的病叫做“爱上皎皎”。
它会让你寝食难安,会让你像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般失去理智,会让你嫉妒,不安,患得患失。
温崇月确认自己这些矛盾情绪的终点,在于握住妻子手腕的那刻,他那不同寻常的心跳,昭示着健康的体检报告,还有看到她懵懂关切神情时,想要亲吻她的冲动。
他后知后觉到自己的铁树花开、迟来心动。
他爱上皎皎,并为此遭受折磨。
仍旧甘之如饴。
爱会有独占欲,温崇月不受控地吃醋,他吃皎皎和接近她的异性醋,也吃皎皎不吃醋的醋。
或许有男性喜爱所谓“懂事”的女性,喜爱她们不吃醋,喜爱她们“体谅”。
温崇月不喜欢,皎皎怎么能不吃醋呢?他因为她的暗恋对象而尝着酸涩,她却能大大方方地看着宋萧,不在意他和宋萧说什么,做什么。
她难道不爱自己吗?
温崇月无从考证。
坦诚一些讲,温崇月和宋萧认识得比较早。白若琅第一次带宋萧见温崇月的时候,对方还在上高中,说是学习目标是温崇月所在的大学。这没什么,温崇月鼓励了她几句,也就当她是一个远远的亲戚。
至于白若琅说的那些不堪听的话,荒诞不经,温崇月全当耳旁风。
温崇月对她没有其他念头,也不仅仅是宋萧,一路走来,遇到人形形色色,都没有让温崇月产生有与其共度一生的想法。
夏皎是个例外。
这些年中,温崇月只知道宋萧家里过得不太顺利,她姥姥是位艺术家,虽然和宋良舟有亲戚关系,但却属于并不那么富裕的亲戚。宋萧依附白若琅,或许是真的敬爱她,也或许只是贪恋白若琅对她的好……这些东西都和温崇月无关,他只知道,无论白若琅有没有说出那些话,温崇月也只会将宋萧视作亲戚家的女孩。
哪怕那时候温崇月还不确定自己和什么人合适,也知道,自己和她并不合适。
年龄是一个问题,沟通又是另一重问题。温崇月相信日久能生情,但这件事的前提条件也处于他能将对方视作可交往对象的前提下。
而除了迟到的夏皎,再没有一人能让温崇月能有交往的冲动。
倒也不是说她们不好,每个人都有闪光点,不过落在温崇月的眼睛中,唯独夏皎最闪最明亮。
可惜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些。
她这样喜欢鼓励、夸奖别人,却没有想过要夸一夸自己。
温崇月遗憾自己来得太迟,不过不要紧,他还可以鼓励妻子,给予她勇气,帮助她发现自己那些珍贵的地方。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如果皎皎也能爱一爱他,那将会更好,更完美。
青春时期的少年少女,总喜欢把爱挂在唇边,滔滔不绝长篇大论,热烈又坦荡,却会羞涩于谈杏,嘴巴上讲一千句一万句我爱你,只是牵牵手就会满足兴奋到晚上睡不着觉,辗转反侧,恨不得手都不洗,誓要保留爱人牵自己的缱绻心动。
到了温崇月这个年龄,又难以将我爱你我好爱你你也要爱我这种话讲出来,他惊讶地发觉自己竟羞于表达这点,明明在初见时就能和对方坦诚地谈起,每次也从来都不加以收敛,如今却在这最简单的三个字上被绊住舌头,只敢在对方神智不清低声问你爱不爱我,我好喜欢你。
好像爱总要找个其他由头才能宣泄出来,尤其是在无法确认对方心意时候,忐忑不安,如同堪堪冒出来的一根春草,不敢往周围看,不确定自己是生在麦田还是草丛,等待着春风。
温崇月就是如此。
瞧,皎皎,他竟出现了这样的心情。
温崇月当然不会故意让皎皎吃醋,他不可能用这种幼稚又伤害人自尊的方法来换取那么一点点满足。他只是更精心、更加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妻子,美食能够让她放松,也能让她变得依赖自己。
温崇月承认,他的确有一些坏心思,他做美味的饭菜给皎皎吃,带着她四处玩,陪她看电影,和她一起逛街,在她做噩梦的时候安慰她,给她哼唱摇篮曲,哄她入睡。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温崇月都待她好,好到让她以后再想不起其他人的好处。
包括她那个无疾而终的暗恋对象。
成年人会对爱人做什么?
对她好,不求回报、无微不至的好。
这一点,倒是和青春期心意初初萌发的少年少女们一模一样。
十一月,温启铭心脏病复发。
温崇月起初没有想到让妻子跟随自己风尘仆仆地去北京,毕竟一路转机再转车,舟车劳顿,她可以留在苏州,好好休息。但夏皎仍旧果断请了假,一句抱怨也没有,也不在意周末计划被打乱。
温崇月在和白若琅的私下谈话中得到父亲真实病发的缘由,不外乎是宋良舟,打电话给温启铭,发泄怒意。宋良舟大势已去,早知回天乏术,又对白若琅接近温启铭的事情一清二楚,他再不能像年轻时候那样莽撞行事,更不能再去用麻袋套了温启铭的头,殴打一顿解愤。
宋良舟只能愤怒,无能地愤怒着,咬牙切齿地告诉温启铭,在白若琅和他离婚前,就已经和宋良舟开始联系,约会。当年两人的离婚是宋良舟鼓动的,温启铭就是穷小子,哪怕现在当了教授又能怎么样,哪怕现在白若琅频频去看望他又能怎么样。白若琅年少时可能还有爱,后来尝遍了没钱的苦头,现在她眼中只有钱,宋良舟供她一年随心所欲地买奢侈品供她四处看展,而温启铭那点退休金,还不够白若琅一季的衣服开销……
温启铭心脏本就不好,被宋良舟一顿前尘往事的辱骂,受了刺激,这才进了医院。
温崇月尽量压着情绪,请白若琅离他们父子远一些。
不要再来打扰他们的生活,立刻、马上离开。
这段争执中,温崇月的确做不到一个好儿子,至少传统意义上的儿子不应该用这种口吻和母亲对话。他严肃,苛责,明确地告诉白若琅,她当年的行为伤害到了自己和父亲,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接受“破镜重圆”。
摔成两半的镜子还能拼在一块,摔碎到掉渣的镜子,很难再拼到一起。
于情,温崇月不能原谅母亲这几年的“打扰”了;于理,白若琅对温启铭的病情不利。
白若琅被温崇月说到哭,她流着眼泪离开,而温崇月又何尝能放松,他只感觉到疲惫不堪,很累,不是那种运动过后的累,而是经历过一场糟糕战争后的累。
这场战争没有赢家,温崇月并不想让妻子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说是逞强也罢,自尊也好,没有男性愿意在心上人面前流露出这种疲态。温崇月明白皎皎生性没有安全感,虽温柔有韧骨,却心思敏感易悲。他希望自己能成为她坚实的后盾,能够成为她可以坚定选择依赖的对象。
所以温崇月没有立刻去找她,他独自避开人群,寻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烟草能够暂时排解苦思烦恼,温崇月摸了个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戒烟许久了。他只坐在石头上,安静地、慢慢地自我调整情绪。
不能这样去见皎皎,不能让她担心,更不要让她为这些无谓的事情忧虑。
只是温崇月不知道她是如何找来的。
他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属于他的妻子爱人,踩过碎石子路,向这边走过来,急匆匆——温崇月能想象到她疾走的画面,他在想,皎皎今天穿的是双小皮鞋,很漂亮,但似乎不适合长时间走路,走这样的石子路是不是不舒服——
这样想着,夏皎已经快速地走了进来。
温崇月抬起头,看到妻子紧张不安的脸庞,忧心忡忡,她在急促地呼吸着,有些难过地看着他。
真糟糕。
让她看到自己这样一面。
温崇月笑着问她:“皎皎,怎么了?”
夏皎没有说话,她几步走过来,将他搂在自己怀抱中。
温崇月还坐着,夏皎将他的上半身都抱在怀中,抚摸着他的头,她应当没怎么安慰过男性,动作生疏,却纯真到令温崇月怦然心动。
“崇月。”
她第一次用这样的称呼叫他,不是温崇月,温老师,不是哥哥……崇月,亲昵的称呼。
温崇月心跳难抑。
“你要是难受的话,悄悄地在我这里休息休息,缓一缓,好吗?不要那么冷静了。”
她能懂他。
温崇月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此刻的感受,皎皎的双手如此柔软,她身上的气味温柔干净,她明明这样小,却还会让他休息,让他依靠。
她也在担心。
温崇月不想让她担心。
于是他故作轻松,含笑:“皎皎,如果你确定要我这样脸贴胸的话,坦白来说,作为一个生理健康的成年男性,我真的很难冷静。”
夏皎没有松手,她仍旧固执地搂着他,只是悄悄松开:“不要在医院这么神圣的地方讲这些。”
很明显,他的谎言有了作用,她轻松了不少,但还是拥抱着他。温崇月猜测她或许低头亲吻了他的头发,不然他不会有这样温柔的心悸。
多好。
这一瞬,温崇月想,以前皎皎的那个暗恋对象,可惜了,年纪轻轻,怎么就瞎了呢?他怎么没有发现皎皎的好。
也幸好对方没有发现,温崇月庆幸这点,否则他就无法和皎皎结婚。
直到看见那个叫做郭晨材的男人之前,温崇月都是这样想的。
对方的老师是温启铭的主治医师,因此郭晨材也过来查了几次房,从他第一次频频看夏皎的时候,温崇月就注意到他。等到郭晨材和夏皎寒暄的时候,温崇月更是观察他的表情。
男人在面对竞争者的时候总会格外敏锐。
还是初中同学。
皎皎的初恋……是不是就是初高中那会儿?
控制不住的,温崇月说了些泛着柠檬味的话。
“在这地方见到初中同学,会不会感到点温暖?”
皎皎的回答充斥着辣椒味。
“何止是温暖,我看到他简直要冒火。”
温崇月忍俊不禁。
警报解除,夏皎对他厌恶多于同学情谊。
不知不觉,他的情绪已经开始渐渐受到妻子的影响。瞧,一句话就能让他情绪变化,夏皎,你很了不起。
了不起的夏皎不知道这点,温崇月带她去云南玩,去看日照雪山顶,去泡温泉……夏皎和他聊得越来越多,她讲自己辛苦的校园生涯,提到为高考而早起晚归的那段岁月,她眼睛闪闪发亮,没有丝毫的讨厌,哪怕嘴巴上说着辛苦、再也不想重新体验,但温崇月想,那段奋斗的记忆,于她而言始终是不后悔的。
渐渐的,温崇月也终于知道妻子怯懦的源头。
校园暴力。
不是只有身体上的伤害才会造成校园暴力,语言,孤立,冷落,哪怕没有作弄她,这些情绪上的暴力,丝毫不比身体上更轻。
冷暴力有多严重?婚后的冷暴力能摧毁一个妻子/丈夫前二十几年建立起来的自信心,能让人备受打击,更何况,校园冷暴力的对象还是心智没有完善、没有发育成熟的青少年。
温崇月搂着妻子,安静地听她讲那些事情。
这些校园冷暴力让她变得不自信,让她处处反思自己过错,让她怯懦——如果没有这些,夏皎能够成长为更加优秀、更加自信的女性。
而她却因青春期熊孩子的恶作剧变得这样不开心。
她明明可以拥有更明亮的生活,现在呢?在说完这些后,她第一反应不是倒苦水,而是继续反思,自己现在因为这种事和初中同学决裂,是不是显得过于斤斤计较。
怎么会呢?傻孩子。
错的从来都不是你啊,皎皎。那些施暴者因为年幼而躲过法律的制裁,难道他们的过错,也会因为“年纪小不懂事”而变得可以被原谅吗?你是受害者,你不需要原谅他们,我不想让你大度,尤其是对着施暴者大度。
那些过错,他们要记一辈子,你得去提醒他们,告诉他们,你们曾经深刻伤害过一名自己的同学,甚至不记得这件事,你们以为时间能冲淡这一切,以为一句轻飘飘的“开玩笑”就能磨平这些伤疤。
不会的。
你们要始终记得自己做过什么错事,今后你们班级每一位同学的联系,都将笼罩在愧疚之中。
每个人都是冷暴力的帮凶。
……
温崇月鼓励夏皎去删掉她们,用美食奖励勇敢了一把的她。
夏皎被教育得太好了,他甚至希望皎皎能够自私一些,就像白若琅女士那样自私些也无妨,至少她自己过得快乐。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盼着她好,无论怎么都行。
夏皎有一副热心肠,这样很好。她会送醉酒的同事回家,也会帮忙做那些本和她无关的事情,温崇月唯一的困扰在于,她和她那位高中同学好像总是特别有缘分。就算是在苏州,对方也会追过来,巧合地遇到夏皎,又巧合地送了她回家。
温崇月在家中等着皎皎很久,天上下着小雪,苏州的雪温温柔柔,对于北方生长起来的温崇月来说,这点儿当然算不了什么。哈尔滨大雪深到一脚踩下去能没到小腿肚,温崇月照样能顶着风雪出门揪陈昼仁出去喝酒,13年北京暴雪,公交停运,温崇月和秦绍礼两人带着猫粮和狗粮送去附近的流浪宠物救助中心,就算是现在天上下刀子,温崇月顶多拍了照片发给妻子看一下,继而面无异色地正常出门工作。
前提条件是皎皎在家。
现在她在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黑暗侵袭,天飘小雪。她是扬州人,江南水乡的雪花大不到哪里去,现在外面又湿又冷,路上有些积水能结薄冰,温崇月忧心她打不到车,又担心她晚上看不清楚路,滑倒摔伤。
于是温崇月给夏皎打了电话。
她毫无防备,告诉温崇月,她遇到了老同学,老同学会送她回来。
温崇月压着醋意说了好。
不好。
怎么可能会好。
为什么对方“阴魂不散”,怎么到了苏州,也能遇到皎皎。
温崇月受不了自己那点儿占有欲,他穿上外套下楼,在飘着雪花的冬夜中穿梭前行,去小区门口接自己的妻子。凉凉的雪花落在他头发上,脸颊上,温崇月心中妒火却无法消除。
真傻,他不该继续这样下去。
正确的办法应该是去问清楚皎皎,不是吗?
告诉她,我在吃醋,我爱你。
不,或许这样过于幼稚,皎皎会不会认为他小题大做?
……
思绪乱糟糟,温崇月最终走到了小区门口,他微笑着和门卫聊了几句,拒绝去小屋取暖的善意。他站在雪花中,冷静地想着,等会儿皎皎到了,该怎么和她说。
说,皎皎,我很高兴你的同学能送你回来。但是,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先告诉我好吗?我是你的丈夫,这是我的责任……
温崇月思考了十种可以委婉表达需求的措辞,但在看到妻子的一瞬间,他最先开口的,还是那一句:“怎么和他一块儿过来?”
遮也遮不住,温崇月捏着妻子的手,抵在嘴唇上,想要亲吻她,触碰她,压着内心这些幼稚的醋意。
她并没有察觉:“哎?电话里我说过了呀?”
傻孩子,傻皎皎。
你怎么看不出,你怎么会看不出。
我在为你吃醋,我在为了你极力压制内心的糟糕,我多想……
夏皎还在解释,温崇月低低应一声。他听妻子聊她的新发现,她完全不在意这件事情,这让温崇月备受痛楚。
所以。
那就不要忍了。
夏皎说:“我感觉自己做事情,有时候光看表层了,真是个傻子。”
温崇月说:“你的确是个傻子。”
你是一个可爱的小傻子。
你竟然从来没有意识到我在吃醋。
我在吃你的醋。
我承认我早就爱上了你,在婚姻之中,在朝夕相处中,在我们的一餐一食中。
可你对它毫不察觉。
“说起来怕你笑,我都这个年纪了。”
我年龄这么大了,在你面前,却还是会像初入爱河的毛头小子一样,患得患失。
“但是,总有些事情是我所不能控制的。”
就像心动,就像吃醋,我恨不得压着内心,藏起来这种幼稚的醋意,免得被你发现。我的私欲是如此的恶劣,我只想展示给你看完美的一部分。
但我无法控制。
失去控制。
因为我爱上你,皎皎。
“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爱上一个聪明的小傻子。”
“因为不确定这个小傻子是否也爱我。”
是的,我不能确定。
你爱我吗?皎皎?
温崇月在凉凉雪夜中向她告白,平静克制,他完全没想到会在此刻说出来,但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他所能做到的,只是在理智稍稍回旋后,仓促地握着夏皎的手回家。
他多爱她,爱到怕她被吓跑。
好在并没有,喝了热水后的夏皎同样讲述着她的爱意,她的胆怯,她的珍重,她的温柔。
春草长在草丛中,温崇月记不清楚那晚他和互剖心迹的皎皎做了多少次,两个人如此亲密地融在一起,接吻,拥抱,所有的体,液混在一起,如果不是装备不够,温崇月恨不得要将所有粮草子弹都悉数灌输于她。
所谓人间至乐,莫过于此。
温崇月决意不去在意皎皎的暗恋对象,他已经确认了对方的心意,将不在乎这些过往。
然后命运给予他一份大礼。
藏在皎皎青春的身影,是他。
一直被他自己耿耿于怀的家伙、有眼无珠、混帐东西……都是他。
九十页笔记本,五十二次名字。
任何语言,都不能描述他当时的心跳。
温崇月很想过去给皎皎一个心疼的拥抱,又压下去。
温崇月悄悄将笔记本归位,他假装没有发现这些,妥帖地保护好皎皎的秘密。
一生何其有幸,能得皎皎为妻。
……
六月。
东山和西山的青梅和枇杷陆陆续续地上市,偶尔可以见到早桃的身影,夏皎喜欢吃青梅,酸酸的可口又开胃。
紧张不已的温崇月,在皎皎第一次说自己喜欢吃酸的时候,就带她去医院做详细的检查。
并没有怀孕。
只是单纯地喜欢吃酸。
这个结果让夏皎松了口气,她笑着和温崇月说:“是不是最近我们电视剧看多啦?怎么可能一吃酸就是怀孕呢?别忘了我们一直都在做措施耶!”
说这话的时候,阳光温柔。在梅雨季节,能有这样晴朗阳光的时候是很难得的。除了烟雨濛濛江南外,人的心情也可能会因连绵不断的雨而变得低落。温崇月将从医院买来的维生素复合药片放到夏皎手中:“最近太阳少,你多吃点维生素和钙片补补——是我太紧张了,毕竟孩子是件大事。”
夏皎笑,她放好药片,扑过去,轻轻地用鼻尖蹭了蹭温崇月:“知道啦,温爸爸。”
温崇月笑着举手投降:“好了好了,今晚我们换个角色扮演?”
夏皎倾身,她不爱听车载电台,自己连上蓝牙,放一首歌,《Moon River》。
温崇月和她商议:“这个周末你想去采摘什么?枇杷?还是青梅?枇杷摘多了可以做枇杷膏,青梅也可以腌一部分,等夏天时候……”
夏皎想了想:“猜拳吧,你枇杷,我青梅。”
两人猜拳,温崇月胜利。
很好,那就去摘枇杷。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夏皎这次看医生,还是请假出来,现在一切安好,自然还是回了店铺。宋爷爷拄着拐杖过来,他买了一枝火红的玫瑰,颤巍巍地又往外走,夏皎知道他要去哪里,是和家庭相反的方向,乘公交去墓园,去看望沉睡的妻子。
店里面的郁青真喜孜孜地和夏皎聊警察抓到的跨国杀猪盘诈骗犯,现在正在统计信息,过段时间会将从骗子那里拦下的资金按比例分给受害者……
夏皎听着她的聊天,将最后一枝勿忘我插入花泥中,抬头看,玻璃窗外,黑色板寸头的朱孟城坐在花店前新增加的休息椅前,正在认真读书。
高婵和店员热切地聊天,空气中有着淡淡植物香,夏皎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
多好。
晚上,夏皎和温崇月去了网师园听昆曲,厅堂水榭,隔水荷花接楼台,唱腔咿咿呀呀,柔软干净。回家的路上,温崇月向卖莲子的老太太买了六朵大莲蓬,还有两朵荷花四片莲叶,全给了夏皎。
碧绿的莲子剥去外壳,去掉苦涩的芯,夏皎叼在口中,试图和温崇月讲道理:“明天我们真的不和姑姑、张云和老师、张抱林一块儿出去玩吗?我觉着人多了热闹哎。”
温崇月叹气:“他们三个就已经足够热闹了,皎皎同学,我还是想和你单独约会——给我一个。”
夏皎将刚剥好的莲子塞到他嘴巴里,车门一关,整个空间内全是轻柔的莲子香气。她只拿了一朵莲蓬,放在裙子上,剩下的全都放在车后座,清香四溢,温温柔柔。
温崇月系好安全带,夏皎已经迫不及待地连上蓝牙放歌曲,还是那首歌。
还是《Moon River》。
“Moon river, wider than a mile……”
温崇月问:“你很喜欢?今天已经放了好多次。”
夏皎用力点头:“当然喜欢。”
歌曲很温柔,声调也轻。
温崇月吃掉莲子,又问:“为什么喜欢?”
夏皎啪地一下,将刚扣好的安全带又打开,她倾身过来,一手搭在温崇月肩膀上,另一只手按着他的腿,仰起脸,与他接吻。
温崇月尝到她口中清香的莲子。
车外是江南的朦胧水汽,车内放着温柔的歌。
“Wherever you're goin', I'm goin' your way.
Two drifters, off to see the world.”
夏皎小声说:“因为我对温老师第一次心动时候,在车里放着的——”
“就是这首歌。”
—全文完—